大隋国师 第204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专练一途,也好啊,就如当初左某只练刀法,若是能练的出神入化,修为精进,也不枉陆公子赐灵珠了。”

  不知不觉间闲谈了半个时辰,左正阳挂起长刀做出告辞,他来这处山中县城已有两日,眼下要离开,赶去堰城,同时也邀了陆良生四月初四过来看比斗。

  “到时再看吧,我那边事能及时办下,初四便是过来。”

  陆良生不敢随意应下邀约,《山海无垠》画幅上光线停滞的地方,现在还不知哪座山,是什么原因。

  “嗯,那左某先告辞了。”

  背上两口长刀的独臂身影端了茶水一口饮尽,朝书生点了点头,径直了当的转身走下街道,朝西门过去。

  “伙计,结账。”

  放下几枚铜子,陆良生看去来往行人间,渐渐消失尽头的身影,当初执法必严的左捕头,现在也变得嫉恶如仇,一身侠义气了。

  或许这就是人不同的道。

  嘴角挂着微笑,看着夹杂人群中的独臂身影消失,方才转开视线,看去对面街沿的一家药铺诊堂。

  那边围着的病患已是少了许多,陆良生走过一个提着包好的药材离开的妇人,走进这家药铺,对面柜台的捡药的抓匠见到一身白袍的书生,放下小秤。

  “你是抓药还是瞧病?”

  “看病。”

  陆良生轻声咳嗽,跟着引路的伙计来到侧堂,撩开帘子,便是看到一道布帘子隔在中间,朦胧间,能见一道人影坐在对面。

  “李郎中,有病人到了。”

  布帘后面,人影声音有些嘶哑,有气无力:“让他过来吧。”

  “好嘞。”

  伙计回来,朝陆良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怕他见怪,解释了句:“客官别介意,我家郎中有些不舒服,怕影响到病人,才隔了帘子。”

  “不介意。”

  陆良生笑了笑,打发走伙计,过去布帘对面坐下,收敛了修为法力气机,撩起袖口,伸手放去布帘下。

  帘子微微浮动,一只发灰枯手探出来,指尖按去陆良生手腕号脉。

  “公子,脉象四平八稳,不像生病了,还是请回吧。”

  手腕上,那触及皮肤的指尖,传来的是冰冷感觉,陆良生眼睛眯了起来,再次伸手。

  “郎中,不妨再号一下脉。”

  气息再减,书生将生机降到最低,身体温度骤然降到冰点,面色灰白恍如死人,对面布帘下伸来的手,一触他脉搏,像是被刺了一下,急忙缩回去。

  “这位公子,你....你这脉搏.....你怕是已经......”

  “就许死人坐诊。”

  陆良生收回手,生机重新焕发,面色红润起来,笑着看去布帘后面的人影:“就不许我这亡者前来看病?”

  ‘哗啦——’

  布帘陡然掀开,被法力拉去一侧,后面端坐的,是一身黑底白边衣袍的中年男人,颈脖缠裹围巾,面色暗淡,双眼无神,见到对面的书生,转身想要跑开,下一刻,跑出两步,就被硬生生拉扯回来,坐去椅子上,肉眼无法看见的法力,束去手脚,固在椅上动弹不得。

  陆良生从凳上起来,看他挣扎扭动,面色沉下来。

  “你给人瞧病,是准备以这种方式找替身?”

  那鬼心里也是惊骇,看着手脚无法动弹,连忙摇晃脑袋,挣扎两下喊道:

  “不是,我没有害过人,公子你别乱说。”

  “不是?”

  陆良生手指半空轻画一个‘敕’字,椅上那鬼顿时浑身冒起寒气,坐在椅子上惨叫起来,外面的抓药伙计听到动静,冲进里面看到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轻,然而偏头却是大喊一声。

  “嫂子,快来啊!!”

  通往后堂的门扇嘭的打开,一个妇人提着棍子冲进来,“放了我丈夫!!”

  棍棒唰的一下,朝陆良生打去。

第三百零七章 至死亦为人

  “放开我丈夫!”

  妇人嘶喊冲来,陆良生抬袖往外一拂,挥来的棍棒‘咔’的一声半空折断两节,断去的一节,落去不远,差点砸到叫喊的伙计。

  一侧,被法术禁锢的中年男人,看到挥棍的妇人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到地上,挣扎更凶,阴气四溢,急的喊出来。

  “这位公子,高!,我婆娘是人,她不是鬼,你别伤害她啊。”

  陆良生自然知道妇人还有那伙计是人,伸手一招,将那鬼拉到半空。

  “人鬼殊途,她非福厚之相,再纠缠,只会多害一人性命,包括你店中伙计。”

  目光随后也看去地上妇人。

  “你可知道,你丈夫已死了。”

  那妇人捏着半截棍棒,战战兢兢从地上起来,深吸着气,看着半空的丈夫,又不敢上前,知道是遇上高人了。

  双唇轻抖,说了声:“知道。”

  声音落下,陡然往地上跪了下去,手中半截棍子咣当滚去一旁。

  “他从外面回来两日,我就已经知道了。”

  “青莲。”悬在半空的男鬼微微张着嘴,看着地上的跪下来妻子,忽然大哭起来,一个劲儿的朝妇人喊。

  “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陆良生手上法力一收,将那男人放下来,或许刚才自己有些鲁莽了,看这鬼感情不似作假,难道里面还有其他隐情?

  那边,一人一鬼抱在一起,男人将脖子上围着的那条围巾取下来,脖子一圈,是骇人的血痕,能见皮肉外翻,像是整个脖子都被快刀斩断。

  “为夫已经死了,只能回来七天,就想平日陪着你,陪你七天就走......还有.....”

  他看去一旁的高人,膝盖跪在地上蹭出几步,陆良生侧开身,绕过他跪拜,轻声道:“有事但说无妨,不必跪拜。”

  “高人明鉴,这次回来并非作恶,只求高人晚几日再收我行吗?让我陪完青莲,还有几个病人,将他们病治好。”

  说完,脑袋‘咚’的一声,磕去地面。

  陆良生抿着双唇看着这个名叫李益书的郎中,脑中忽然忆起当年王家村子外,那个至死都始终如一的鬼艄公。

  看多了为生民立命,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杰,再看地上这只化为鬼的郎中,难免不让人唏嘘,大德之人不分身份高低。

  叹口气,抬手将他扶了起来,拱手一拜。

  “李郎中大善,是我之前鲁莽,得罪了。”

  至于七日后收对方,那也是城隍阴差的差事,不过看样子对方死之前应该是用了一种秘法,魂魄躲开了阴差,逃了回来,到时候免不了要上门缉拿。

  房中两人一鬼,正想还要开口,一阵风吹来,只见原本站在那方的书生,已经不见了。

  外面阳光渐渐倾斜,陆良生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回到下榻的客栈,那掌柜的也已经回来,问了他关于那件仁心药铺的郎中为人,后者比起拇指大力赞扬。

  “公子是外地来的,可能不知,李郎中可是城里出了名的好大夫,医人从来不看人高低,只论病情,家里贫困的,更是分文不取。”

  “......我老父的病,也拖了许久,他老人家一定要到李郎中那里去瞧病,其他地方,就是不愿,为何?就是因为李大夫人好,不糊弄人!”

  “我这一家子,有个什么病,基本都往他那里去,其他药铺,药吃不惯。”

  “我家都算好的了,还有一家有个病人,男人常年咳嗽,发病的时候,做不了活计,家里又没钱,全靠李郎中给他瞧病.....啧啧,要是没这大夫,怕是早就去了,一家子也都没了依靠。”

  听掌柜说了一阵,陆良生大抵没看错人,回到二楼客房,一股辣味直扑鼻中,铜盆大锅架在炉上,汤汁翻滚,噗噗的冒着辛辣热气,桌上餐盘凌乱,王半瞎满脸大汗,额头到脖子一片通红,夹着一片从锅里捞起的肉,烫的嘴里挪来挪去。

  一旁,蛤蟆道人站在桌上,抱着酒杯在锅边摇摇晃晃,一脚踏上锅边,‘嗤’的一声,烫的缩回脚,木木呆呆的坐回桌面。

  看到进门的徒弟,笑了起来。

  “良生回来了啊,快来吃饭,为师最喜的古董羹,要是再加云母、葵精那味道再好不过,嗝儿~~”

  然后,吸了吸气。

  “嗯,怎么闻到一股烫肉的味道,有点像田鸡。”

  陆良生关上门,将窗户推开,散去味道,回头坐到桌前,把蛤蟆道人放去书桌,省的掉进锅里。

  “我在外面吃过了,只是.....师父,我走前不是点了一桌饭菜吗?怎么变成古董羹了?”

  目光投去的是那边还在吃菜喝酒的王半瞎,喝了点酒,兴致高涨不说,还有些迟钝,看着进屋好一会儿的陆良生,这才反应过来。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算了,你们继续吃。”

  陆良生懒得过问,双手枕着后脑勺躺去床榻,想着左正阳与人比斗的事,以及仁心药铺李郎中的事.....屋子里,吵吵嚷嚷,蛤蟆道人又蹦去饭桌上,兴致亢奋,拉着王半瞎划拳。

  书生眼皮耷拉两下,渐渐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陡然“啊——”的叫声,将陆良生惊醒过来,就见师父抱着一只脚蹼坐在床边使劲吹。

  “嘶~~疼死老夫了。”

  听到身后被褥窸窸窣窣动静,回头看去起身的徒弟,伸出那只脚蹼。

  “昨日何人偷袭为师,怎么这只脚疼的厉害?”

  陆良生打了一个哈欠,指了指那边大锅,起来套上鞋子,桌上蜡烛已燃尽,外面天色昏暗,想来一觉睡到深夜去了。

  “师父,今日在街上,你才我碰上谁了?”

  想起白天遇上的人,忍不住说起来,地上,单蹼一蹦一跳的蛤蟆跳到书架隔间,从里面翻出绷带,裁剪了一小条,缠去那只脚蹼。

  “遇见谁了?”

  “左千卫,呵呵,他被燕赤霞给坑了一回。”看着窗外的月光,陆良生轻笑出声,侧过脸来。

  “对了,还有一件奇事。”

  他把遇上左正阳,还有仁心药铺那位李郎中的事说了出来,系好绷带的蛤蟆道人,颠着身子一瘸一拐回走。

  “哼,不过区区血遁之法,只能苟延残喘七日,不过为师看他连七日都未必撑过,嗝儿.....”

  看着还有些撑肚子的蛤蟆道人,陆良生听完他这句话,细眉微蹙,扫过另张榻上呼呼大睡的王半瞎,目光望去外面月色。

  “确实,从法场逃脱,怎么可能不引起城隍阴差注意。”

  “良生,过来将为师放去床......”

  蛤蟆话语未落,身子陡然一轻,被陆良生抓过手中,放去肩头,眨眼直接来到街上,蟾眼眨了眨,气的站起来,挥开蛙蹼。

  “为师想睡觉,不是想出去~~~”

  声音划过薄薄雾气的长街,一晃飘去了街尾。

  ......

  梆梆——

  夜深人静,城中偶尔响起两声犬吠,敲着梆子的打更人,挑着灯笼走过街巷,过去的一栋宅院,还有昏黄灯火透过窗棂照出。

  屋内,只有妇人的人影投在墙上,她对面的男人站在阴影中,面色灰白,嘴唇干裂,脖子上一圈红痕尤为明显。

  “青莲,为夫对不住你,原本回来不想让你知晓的。”

  “没关系,没关系.....”

  那妇人吸着鼻子,双眼湿红,从丈夫回来第二天,其实她已有所察觉,白日还戴着帽子,裹着围脖,只走阴影的地方,原来他是喜欢晒太阳的,回来后,变得惧怕阳光,也不与她一起吃饭......

  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妇人压抑着情绪,吸了口气,声音变得哽咽,

  “益书,你告诉妾身,你怎么死的?你不是去堰城府衙,给太守夫人看病的吗?怎么就.....命没了啊。”

  “我被人陷.....”

  阴影中,李益书看着妻子的模样,想将出去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她听,忽然,屋中灯火摇晃,他话语顿时停下,像是感受到什么,浑身不停的发抖。

  隐约间,好像有叮叮当当铁链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这么快就来了......”

  呢喃一句,他看去妻子,脸上露出无奈:“青莲,可能陪你不了七日了。”

  这时,外面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跑来,响起店中伙计的声音,颤颤兢兢在门外说道:

  “哥、嫂子,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两个人.....他们说.....他们说要来带哥走的。”

  “谁敢带我男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