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159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听到陆良生询问的声音,杨素回过神来,抚须笑道:“刚刚想起一些事,方才失神,让陆道友见笑了。”

  “无妨。”

  这边,陆良生也没在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回山下村子,早已久候的杨广急忙迎上,想要继续劝说,被杨素拦下,随后做出告辞,毕竟他们南下的目的,还是以打下整个陈朝。

  “心怀天下者,不可拘于一隅。”

  出了陆家村,杨素叮嘱阅历尚浅的殿下,后者抿抿嘴唇,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山村轮廓。

  “这些本王都懂,可为什么,清河公三番两次不让本王说话?”

  踏踏.....的马蹄声里,杨素抹过须尖,目光看去道路一侧山腰一头啃草的老驴。

  “为的就是不让殿下将话说完,若是陆良生一再拒绝,将来就再也没机会请他出山了,不如将话留到下一次,还不行,就留到下下一次,长此以往,就算言语上不行,殿下也用诚恳打动对方,就算不出山,也是结下了善缘,往后还怕他不帮你?”

  杨广眨了眨眼睛,原本就聪慧,顿时从话里明白含义,向一侧稍落后半个马头的清河公拱了拱手,再看一眼陆家村的方向,扬起手中鞭子,抽响半空。

  “那就先打完陈朝,本王得空再来,驾!!”

  一抖缰绳,杨广纵马冲去了前面,身后,一众侍卫紧跟在后,狂奔起来,激起一道长烟,朝富水县而去。

  ......

  天光渐落,在家中吃过晚饭,考校了三个徒弟一番,陆良生端着一碗饭菜上了栖霞山,早已等候饭菜的蛤蟆道人撒开脚蹼,火急火燎的爬上书桌,系上围裙,拿起筷子坐在一本书册上看着饭菜摆到面前。

  哒哒哒,筷头飞快刨动碗底。

  蛤蟆道人鼓着两腮咀嚼,手中筷子指着碗里。

  “下次给为师换只大碗,还有还有.....多放点盐,味儿还差了一点。”

  看着师父大口大口刨动饭菜一会儿,陆良生转身望去墙壁的画卷,青墨的美人画泛起淡淡青烟,上面的美人儿传出话语。

  “公子.....”

  “什么?”

  画里,聂红怜声音虚弱。

  “红怜.....想回家看看了。”

第两百三十二章 家

  春播过后,陆良生要盖新庙的消息打破村里的平静,陆太公时而清醒而是糊涂,拄着拐杖站在晒坝的碾磨上,动员村里老老少少。

  这些年村子富裕不少,但多数人还是保持当初的勤劳,有些甚至专门跑到城里或去周围有些手艺的人那里学了些手艺活。

  当中会泥瓦匠艺的村人聚在一起,与陆老石商量过后,将新庙选在原来的破落山神庙旧址,一来原有地基在,重新砌砖抹泥就要快上许多,不用太费时辰,也节约银钱,二来也因为陆良生要求尽快起一座庙观。

  原来的山神庙正好附和。

  春日渐渐温热,陆良生过去时,那边已经开始破土动工,原来荒凉的旧庙拆的只剩地基桩还在,四周杂草都被踩的平实。

  “把那边几颗树也一起砍咯!”“还有那边两颗,挡着东升的日头!”

  “那边和泥的,快点!”

  一声声叫嚷喧闹里,旧址不远的村中妇孺,有说有笑的搅合泥水挑去背篼,身子骨硬朗的老人,轻易背起这数十斤的稀泥,好在距离也并不算远,十来丈就到了。

  懂工匠活的,将泥砖一点点的砌起来,不时拿着砖刀在那瞄来瞄去,陆老石与一帮村人将几颗砍倒的大树断去树梢,滚去庙观,刨出木梁的形状,重新粉刷上漆,整个是热火朝天的场面。

  给众人施了解乏的小法术,又看了一阵,陆良生回到村里,走回篱笆小院,书架早已准备妥当,上面除了月胧剑,就只有红怜的那卷画轴。

  红怜的老家并不远,就在河谷郡北面二三十里的一个村子,全力赶路的话,大半个时辰就能抵达河谷郡,也就没有和父母、师父、徒弟们说起。

  牵出老驴,将书架安放好,里面传来一声闷响,陆良生皱了皱眉头,过去吱嘎一声拉开隔间小门,只见蛤蟆道人脸贴着木壁上,随后飞快坐回去,拿起烟杆含在口中。

  吐出一口烟气,蟾眼瞥去徒弟。

  “老夫只是待腻了,想出去透透气,可不是陪你们,别多想。”

  隔壁,画卷传来红怜虚弱的声音:“谢谢蛤蟆师父。”

  “哼,谢老夫作甚?”

  蛤蟆道人侧躺下去,撑起脸,挥挥蛙蹼:“替为师把门关上。”

  外面,陆良生笑了一下,将小门关上,牵过老驴便是走出了院子,叮叮当当的摇铃声响起山道间,一眨眼就远去了另一头。

  路过富水县,去了一趟当初的陈府,门庭凄凉,一对威风的石狮子,其中一个断去了一只耳朵,陆良生施了穿墙术、障眼法进去,里面难见一个人影,自从陈尧客死后,陈员外也惊吓、悲伤过度死了,因为闹鬼,这处宅子再也没人搬进来。

  空荡荡的硕大院落,荒草丛生,陆良生来到侧院,在红怜指引下,将土里的尸骸取出,戏服破烂裹着一具白骨,好几处骨头都被砸烂,额骨上也有破开的口子。

  红怜偏过脸,像是吸鼻子的声音,说道:

  “他们怕我没死透,埋下去的时候,多砸了几下.......”

  陆良生沉默下来,铺开一张白布将红怜的尸骨缠裹,施了一道缩小的法术,放去书架上格。

  “走吧.....”

  不久之后,出了县城,沿着官道去往北边的河谷郡,当初的李家班还在,可惜出了那档子事后,生意大不如从前,戏班里的人也就陆陆续续离开,各奔东西。

  人来人往的集市,行人间,陆良生牵着老驴站在远处看着坐在戏班门口发呆的班主李云秀。

  “他也算一份,红怜要报仇吗?”

  “不了,就让他这般模样也挺好的,报仇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红怜的声音,陆良生牵过老驴挤过人群离开,远在戏班门口的李云秀像是感觉到什么,呆呆的目光望去集市,周围人潮过往,只有叮叮的铜铃声消失来往的行人间。

  走过河谷郡,二三十里的路程并不长,就算刻意放缓了脚程,也在正午的时候,来到红怜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

  小小的山村经过这么多年,变得更加破败,青壮大多去了附近城镇讨生活,留下的老人妇孺看到一袭青衣白袍的陆良生牵着老驴进村,都未免有些稀奇,站的远远望来。

  “这个后生可真俊,来咱村干什么?”“不晓得哇......可能看上哪家姑娘了。”

  “瞎咋呼,那身衣裳一看就贵的紧,有钱人家公子会看上村里野丫头?”

  “万一人家喜欢大手大脚,腰身粗壮有劲儿的呢?”

  “哎哎,你们看,他拿一把伞做什么?哎哟,还把一只蛤蟆放在肩上,这书生怕是有不正常吧。”

  ......

  远远观望,交头接耳的的一众村人视线之中,陆良生从书架取出油纸伞撑开,放了老驴自个儿去溜达,带着师父,走去红怜指引的方向。

  曾经倒塌的旧屋,如今已没了,换成新的主人在此修建一座小院,一家三口人热闹的在院中吃饭。

  “真像当初妾身小时候与爹娘坐在院子里,公子走吧,从这里过去就是我爹娘弟弟的坟了。”

  “嗯。”

  陆良生撑着伞转身离开低矮的泥墙,走过不远一片片田野,来到一处小坡树林,坟旗林立插在一座座坟茔上。

  村里人丧葬大多埋在这里,死的越早越在里面,穿过数座土包垒起的坟茔,红怜从纸伞飘出,在三座两大一小的坟堆前,跪了下去。

  “爹,娘.....允儿回来看你们了。”

  阳光难从繁密的枝叶照下来,红怜跪在墓前,轻轻磕下额头,鬼无实体,也无眼泪,但依旧能听出哽咽的哭泣。

  想说的话,红怜生前第一次回来,就在爹娘坟前说完了,眼下只是跪在了哭泣,陆良生为她撑着伞安静的看着。

  书生肩头的蛤蟆,悄然伸蹼在脸上抹了抹,看到徒弟望来,忙偏去一边。

  “看什么看,为师眼睛进沙了。”

  “我们出去等吧,让红怜在这多陪她爹娘。”

  陆良生叹口气,用法力将纸伞悬在哭泣的身影上方,走去外面田埂上坐下来,他也是有爹娘的人,见到这般情景,也难免心里不舒服。

  然而,才坐片刻,身后冷风吹来,红怜举着纸伞看着诧异的陆良生,笑了一下。

  “看过就好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公子带我回家吧。”

  她说的家,指的是陆家村。

  “好,我带你回家。”

  陆良生点头轻声道。

  鸟儿划过这片明媚阳光,草叶轻抚,叮叮当当的摇铃声,站在村中唠嗑的村人远远的看见那驴背上,一男一女举着纸伞相偎依着,在老驴悠闲的蹄子缓缓迈开里,朝栖霞山过去。

第两百三十三章 坐卧栖霞山

  苍翠林野披满山麓延绵,飞鸟划过亩亩田地,落去北村某栋房舍,叽叽喳喳梳理羽毛,眨动的鸟眸偏了偏,望着一个身着素服衣裙的女子,端着饭菜过来,轻轻推开房门。

  吱嘎~~

  陈旧老木独有的低吟声里,房舍内,灯火昏黄,陈靖坐在小桌后面愣愣的出神,旁边女子将饭菜放到桌上,才缓缓转过脸来。

  “母亲,你说陆先生这么久没见我们,会不会以后都不会见了?”

  “应该不会的,靖儿你别乱想,快把饭吃了。”

  农村老旧房舍,屋里昏暗,张丽华取过油灯挪了挪,将筷子递了过去:“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毕竟从一个皇帝,到......”

  “母亲,没事的。”

  陈靖将碗里饭菜分了一半出来,与母亲一起吃,“其实我更担心母亲不习惯。”

  “娘有什么不习惯的。”张丽华将碗里鱼肉挑去儿子碗里,夹一筷青菜放进口中,红唇轻合慢嚼,想起之前的窘迫,笑着说道:“总比刚出京城,咱娘俩在山里乱窜要好的多吧。”

  说着话语停了一下,又开口。

  “对了,听里正说,陆先生最近很忙,才不久有隋朝的大官来过,幸好当时咱们没过去,不然让陆先生难做,现在又忙着盖一座庙,靖儿安心等就是了,吃食娘会张罗,总不能让你去干活吧.....”

  母子俩在北村落脚也有几天,起初还是不习惯的,尤其是如厕,山村茅房多是挖一个坑,烂席子一圈,坑上搭个横板,什么屎尿都能瞧见,颇让习惯宫里锦衣玉食的母子俩心里不舒服许久。

  吃食上,虽然从宫里带了些许金银出来,可在这种小地方,金银不仅使不开,还容易引起旁人怀疑,张丽华咬紧牙,挽起袖子跟着村里一帮妇孺做些活计,讨些黍米饭菜,还在时不时孙迎仙挥送一些好入口的米饭,母子二人这才渐渐适应了这方水土。

  不过,白天点油灯,却是有些奢侈了。

  筷子碰过碗边,母子俩安静的吃着饭菜,说过几句话时,外面有脚步声过来。

  呯呯——

  门扇还没有关,走进檐下的里正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指着外面:“村外有个老头儿找你们,二位不妨出来看看,可否认识。”

  陈靖与母亲对视一眼,放下碗筷,跟着那里正急匆匆走出房屋,穿过村里房舍相隔的泥道,远远看见一个灰扑扑袍子的老人负着双手在那里来回走动,不时朝村里张望一眼。

  “是皇叔伯......”

  过来的母子俩,陈靖一眼认出村外的老人,张丽华点点头,赶忙将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一理,加快脚步过去。

  那边的老人也看到了过来的母子,对一旁的里正拱手称谢一番,待人离开,抖开袖口,躬身朝陈靖母子就是一拜。

  “老臣陈辅,拜见陛下、太贵妃。”

  “皇叔伯,不必这样,陈朝都没了,还是别叫陛下了,随我们先去落脚的房舍,再说话。”

  周围毕竟多有村人出入,见到这般情景,多是不便,陈靖当即引着老人来到暂住的破旧房舍。

  里面陈设简陋,不少地方沾满灰尘,老人看到桌上两只缺口的碗,颇为心疼的偏开视线。

  “陛下和太贵妃,就吃这种饭食?”

  张丽华过去将碗筷收起来,端去一旁,抬起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汗渍。

  “暂住山村,能有个栖身之所就不错了,其他的不敢奢想。”

  “唉,陛下、太贵妃沦落如此境地,老臣心里难受。”陈辅阖上眼站了一阵,片刻又睁开,看去陈靖。

  “如今京城虽落入隋人手中,可陈朝地大,还有不少心向我陈朝之官民,陛下窘居于此,终不是出路,不如随老臣去他处,重新集结兵马光复京城。”

  陈朝说到底是陈靖的,从父亲手中接过来,却是从自己手里丢掉,少年心中不服气劲终究是有的。

  可一想到自己逃难与此的目的,又有些犹豫。

  “靖儿。”

  张丽华捏紧衣角,她知道儿子心里的挣扎,可如果停留这个地方,那光复陈朝的机会怕不再有了。

  昏黄灯火里,陈靖坐在长凳上,握紧拳头压在膝盖微微颤抖,直到母亲的声音唤来,才抬起脸,缓缓起身。

  “走吧,走吧。”

  低声连说两遍,看到母亲穿着陈旧的衣裙,脸有菜色,陈靖深吸了一口气,望去老人,拱起手:“朕听皇叔伯的。”

  不久,收拾行囊离开了屋子,踏上村外的泥道,远方一个骑驴的身影远远从前方的山道径直过去,一眨眼便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