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110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道人顿时停下动作,循着话语的方向看去,陆良生提着笔,站在一堵院墙前,带着微笑朝他看来。

  脚边,还有蛤蟆道人负着双蹼微微颔首。

  “哈哈,老陆!”

  “还有老蛤蟆——”

  孙迎仙将铜镜一收,脸上全是喜色,兴奋的大喊两声,过去一把就将书生抱住,陆良生也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怎知我在此处的?”

  “嗨,你到哪里,本道岂会找不到?你是不晓得本道厉害。”

  两人分开,道人兴奋的说起陆家村时,听到家人还有一众乡亲都安好,陆良生一边画着壁画,一边轻笑出声。

  “家里安好,便可,过些日子我也准备回南陈看望家人,顺道也去京城拜会恩师。”

  提到恩师王叔骅,原本还在兴奋说着如何从陆家村一路出来的道人,话语陡然停下,脸上笑容渐收敛。

  “怎么不继续说了?”陆良生画过佛陀的指头,侧过脸来。

  “那个…..嗯……”

  道人抿了抿嘴,目光游移偏去一旁,好半响,才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点声音。

  “你恩师他……他……不在了。”

  连忙从怀里掏出捂热的包裹,手指飞开将上面布缎揭开,露出一截染红的囚衣。

  “这是叔骅公写给你的……你看看吧。”

  画去墙壁的笔悬停,面对墙壁的陆良生整个僵在原地,看着画壁一点一点的挪动视线,艰难的转过身来。

  “我恩师……”

  目光投去道人手中叠好的囚衣布片上,手颤抖抬起伸去,抓在手中,气息都在抖动,将囚布缓缓展开。

  上面血迹已经干涸,但字迹依旧清晰。

  “予良生吾徒。

  为师盼安,京城一别,将是阴阳相隔,为师深陷牢狱,并不惧死,良生也不必难过,继圣贤之路坎坷,但我辈儒者,当视死如归,死得其所,然每每想起与良生共处,是为师在狱中难得割舍的回忆……”

  轰——

  雷音滚滚,天地暗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道道道道道.......

  天雷轰的一声炸开,闪电划过阴云。

  暗红的血字沿着囚衣布片密密麻麻展开,映入陆良生眸底。

  “.……当初听到良生怒砸金銮殿,为师其实寝食难安,非为我安危所想,而为良生所遭遇之不公而痛心,良生又有什么感受?

  回头有时想起往昔,为师将你带入仕途,这一路过来,难以分清是好还是坏,贺凉州捏天而迎雷劫,为师早已猜到,良生为生民奔波不惜性命,好不容易挣扎出一条出路,希望朝堂有所作为……

  ……可倒头来,被一句变戏法嘲弄,我为皇帝所做所言感到心痛,也为这陈朝万千生命感到心痛,也为我徒遭遇不平而愤慨,老夫便站在庙堂之上,狠狠啐他一口,骂上一句‘狗皇帝’”

  垂在腿侧的笔尖墨汁一滴一滴坠到地上,捏着斑驳血迹的布片,陆良生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轰——

  雨点哗的落下来,打在庙檐、远方的树林全是噼噼啪啪的声响,周围,蛤蟆道人、孙迎仙沉默的陪着书生,飘出庙门的红怜站在檐下望去那道捏着书信的身影,仿佛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痛苦。

  雨线落在头顶滑去一侧,落在脚边,陆良生咬紧牙齿,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含有了水渍。

  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恩师……”

  目光落在布片上,暗红的字一个一个继续看下去。

  “为天下生民之路并不容易,为师蹉跎一辈子,大半纠缠在朝堂之上,没能像良生那般亲身奔走,为百姓做实事,牢中这几日,有时候想起来,不免觉得好笑,闵尚书一次过来探我,问为师为何要那般做,知不知道会死之类的,后来我回答他,死在这京城里,就是要告诉所有我辈儒者,为百姓争不公、为万千生民立命、为后继者开拓前路!”

  “良生收到这封信时,为师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难过,人这一辈子能找到自己该走的路,并不轻松,但为师找到了,也一直在这条路上前行,良生当勤勉,早日寻到自己心中的道,一定要走出来……”

  蓑衣持笔的书生站在那里,手中一松,血迹斑斑的囚衣落去雨水里。

  “道……”陆良生目光怔怔的望着前方一切,好半响,缓缓抬起脚,迈开一步,摇晃着走去院墙。

  蛤蟆踩着地上积水,过去将地上的囚衣捧起,看去后面的内容,阖目叹了口气。

  “……短暂的人生当中,会有很多路选择,但能走只有一条,踏过去了,就不能后退,眼下良生也该坚持,或许你是修道中人,选择更加多一些,可同样的,你要走的路就更加漫长。”

  “信就写到这里,也是为师最后的教导,原本还想多写一些,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若往后良生归来,还帮我收敛尸骨,葬在栖霞山,那里的风景一直让为师难以忘怀。”

  最后落字:骅书。

  哗哗——

  大雨冲刷院墙,站在那边的书生,握着狼毫,垂下脸,肩膀都在雨中微微抖动。

  “道。”他又轻念了一句。

  呵。

  “呵呵……”

  沉闷低笑挤出唇间,陆良生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笑,笔尖缓缓抬起,双唇抖动,那笑声沙哑难听,还在不断扩散。

  “呵呵…...哈哈哈……”

  轰隆!!

  雷声滚过寺顶上方,伴随笑声猖獗,震的人耳膜嗡嗡直响。

  “哈哈哈……哈哈……”

  仿佛野兽嘶吼,手臂挥洒,扫开降下的雨帘,狼毫落去院墙猛的游走画开,接着未画完的佛陀,青墨随手臂疯狂勾勒,绘出阴沉佛眼,轮廓渐成。

  “哈哈!!”

  一笔落下横挥,青白电光照亮天地间,佛像露出狰狞。

  ……

  商雍南郊,马队雨幕中狂奔,溅起一道道泥水,拐过前方弯角,一行十余人下马,拱卫杨坚、杨素跑去凉亭。

  杨素挥袖施术,先除去兄长衣袍上的雨渍,笑道:

  “大雨下不久,族兄莫要着急,先等一阵,待弟施法,告知陆良生我们已经来了。”

  “无妨,为兄正好欣赏一番雨景。”

  轰——

  陡然一道雷声响起,就像在人耳边炸开一般,惊的正要施法的杨素,手都抖了一下,连忙按下法力,抬头望去亭外。

  “这雷有些奇怪……”

  下一刻,一阵大风夹杂雨点拂过前方的树林,雷声接踵而至,一道道闪电从阴云密集降下,电光火石般照亮视野。

  “.…..雷…..雷劫。”杨素骇然望着这一幕,失口喊了出来,“兄长,不可出凉亭,有高人在应雷劫。”

  闻言,杨坚转过头。

  电光闪烁,一颗大树轰的炸成两段,雨中燃起大火。

  ……..

  风雨摇曳,山林一片片摇动倾伏。

  老驴跑出大殿嘶鸣,一条闪电划过从它眸底划过,正中院墙一颗歪脖老树,溅起火光,枝桠拖着枝叶哗的坠下,蛤蟆抱着他大腿,脸上呈出惊色,道人挥舞袍袖遮掩脸面,跌跌撞撞向后退开。

  “哈哈哈……”

  嘶哑的大笑回荡,那方身影着笔沿着院墙狂舞,雷声一个接一个响亮,闪电带着青白电光嚓嚓的冲出阴云,落在兰若寺周围。

  轰!

  嘭——

  电蛇织罗。

  击中庙檐一角,瓦片轰的裂开飞溅,躲雨的六个老人缩成一团,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吓得哭喊出来。

  “饶命啊!”“我都变老了,还要怎么样啊!!”

  “我不想死……”

  哼昂哼啊——

  老驴长嘶,扬着蹄子欢快的跑进雨里,仰起驴头朝天空不断落下的闪电喷出粗气,兜兜转转踩着积水飞溅,甚至蹲下了一趟,撒欢的在水里打滚。

  然后……一道闪电‘嚓’的劈下来,老驴瞪大眼眶,浑身陡然僵住,四肢都绷直,鬃毛一根根立了起来,冒起青烟。

  “良生,雷劫啊!”蛤蟆抱着道人的小腿,想要冲出孙迎仙的袍摆,但终究天生惧怕天雷,又缩了回去,朝越画越远的徒弟大喊。

  “祭出妖丹,应劫,抵挡一阵啊——”

  声音传来,陆良生浑身颤抖,眼中仿佛看到的,是一位引颈就戮的老人站在刑场,些许癫狂的笑声里,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道…...

  道…...

  道……”

  手中毛笔飞速游走,落下最后一幅神女飞天,牙关陡然咬紧,又“啊!”的张开,奋笔一挥。

  “满朝文武,全是邪魔歪道——”

  三面院墙法光一闪而过,隐约响起梵音诵唱,一道劈下的电蛇仿佛被飞天的神女挥袖打开,偏去庙顶,轰的打穿进去,碎瓦、木屑呯呯落下,电枝延伸,落在拿着小锅举在头顶翻看的树妖身上。

  轰的一下燃起火焰,黑裙树妖张大嘴,惊恐的奔跑,身影瞬间化起一道妖风,撞破墙壁,拍打这肩膀上的火苗,脚下被地灵碑一绊,一头栽进了古井,荡出一点水浪声。

  兰若寺三面院墙,佛陀、神女显出轮廓,伸出手臂撑向天空。

  …….与万千天雷相抵。

  轰——

  天地间化作白茫茫的一片。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陆郎结丹,老驴化鳞

  轰——

  天雷炸开,刺入眼帘的是白茫茫一片。

  山下集市,当无数电闪雷鸣打往山头,白光绽放的一瞬,被这异象吸引的镇中百姓、侠客全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过得一阵感觉光芒褪去,许久才睁开眼睛,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哎哟,刚才能吓死个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娘咧,我的马都给吓崩尿了。”

  “莫不是山里的那位高人有作法降妖了?之前那六人不是说要拿笔墨去吗?”

  “可能吧……这六个家伙真是好福气啊,说不得将来也是仙家中人了。”

  “呔,早知老子也去。”

  一片交头接耳说话声里,雷音渐熄,褪去的白光里,还有碎瓦从房檐滑落,啪的摔碎。

  嘶~~

  庙外积攒的雨水电光游窜,冒着青烟的老驴浑身发抖,扬着四蹄挣扎长嘶,女鬼红怜躲进画里此时才堪堪冒出一点头来观察,啪的瓦片碎声响起,吓得又缩了回去。

  孙迎仙靠着院墙坐在积水中,全身无力,四肢不时抽搐几下。

  “曰尔老母的…….好大的雷。”

  身下袍摆,蛤蟆道人耷拉两条小短腿,两眼无神,两颊一股一收,意识都还处于空白的状态。

  前方的雨幕里,陆良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水渍顺着蓑衣木叶滴去地面,手中毛笔被落下的雨滴打湿,瞬间化为灰烬,飘到地上与雨水混在一起流淌四散。

  若仔细观察,此时的陆良生全身上下仿佛都静止了下来,天雷劈下,法力、妖力同时运转幻化出的诸佛诸仙法相冲上天空,迎雷而上。

  天地雷劫之力与人身法力相抵的一瞬,陆良生灵魂仿佛被拉离了这个世界,整个人入定般一动不动,意识却清醒无比,就像处在一个虚无渺茫的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