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廿二
电池和汽车都不是玩期货的大宗商品,而是属于供货时效性很强的消费电子类产品。
对方敢做出这种等同于“保证按时足量交货”的公开承诺,意味着他们必须拥有切实、即时的供应能力,或者拥有在极短时间内恢复供应的绝对把握。
否则用不了一个月,谎言就会被无法交付的订单和堆积的客户投诉彻底戳穿,其引发的市场信任崩塌和连锁反应,将比开盘暴跌更恐怖百倍。
他们凭什么?
常浩南抄起了办公桌角的红色保密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几声短促的忙音后,线路接通。
“张院士?我,常浩南。”他开门见山,省去了所有寒暄,“特斯拉和LG那份联合声明,看到了吧?”
电话那头自然是连海化物所的张韬院士。
由于火炬实验室近一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Ga-Ge(0001)上面,Co-C-hBN材料主要是由对方着手组织研发和推广。
“看到了,刚看完。”张韬的声音带着点嘲讽,“这帮老美,学得倒挺快,连措辞都抄上了。”
“不是措辞的问题……”常浩南话才开了个头,就听见对面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刚才我已经复核了所有海关备案记录和我们内部掌握的流向监控。”
“结果呢?”常浩南难得地有些急切。
“无论是Co-C-hBN成品,还是关键的中间体材料,过去一年流向LG化学和特斯拉相关供应链的量都在正常商业合同范围内,绝对没有足以支撑他们大规模量产装车的异常囤积。”
“也就是说,不可能靠库存硬撑。”常浩南揉了揉眉心,“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已经……或者自认为已经掌握了单独合成Co-C-hBN材料的技术路线?”
犹豫片刻后,对方也对此表达了赞同。
“那张院士,最近一两年,物化所这边在Co-C-hBN的核心工艺环节,有没有出现过值得深挖的泄密风险?”
这个问题有点敏感,一般人不可能跟张韬说得这么直白。
但常浩南显然不是一般人。
而且他们俩之前就讨论过相关事宜。
电话那头,张韬似乎陷入了回忆。
过了一小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道:
“大概一年前,保密部门揪出过一个叫付琴霞的博士后,她试图窃取部分Co-C-hBN相关的工艺文件,目标是卖给境外……只不过手法相当拙劣,甚至可以说业余,所以人还没离开研究所,就被我们锁定了。”
“另外,她弄到的正好是常院士你之前放过来的假资料,总之完全没有泄密的可能。”
常浩南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做出的准备,竟然真能有人上钩。
“这条线上还有其他人么?”
“没有。”张韬肯定道,“她的上线是通过加密网络单线联系,行动指令粗暴简单,整个布局看似花了几个月,但执行层面漏洞百出,完全不像是专业情报机构的作风,国安那边认为是一次炮灰式的试探,或者某个商业间谍组织的低级失误。”
到这一步,常浩南其实已经可以确定,泄密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剩下无非是看对方到底有没有拿到提前安排好的假信息。
“跟这个付琴霞有接触的人呢?有没有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利用了她接触资料的机会,窃取了其他信息?”
张韬闻言发出几声苦笑:
“这个调查范围可太大了……连海所毕竟不是全封闭管理,日常科研交流、学术访问、学生进出……人员流动是常态。特别付琴霞出事那会儿,正好是研究生毕业季,人来人往情况更复杂。”
“安全部门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排查,最终只能确认,真正掌握完整Co-C-hBN合成路线的核心研发团队,包括我在内一共二十四个人,背景、行为轨迹都反复核查过,绝对可靠。”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常浩南能想象到张韬在另一端紧锁眉头的样子。
“哦,对了!”
突然,后者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当时和付琴霞在同一个课题组办公室的,还有一个叫林涵的硕士生,这个人自从毕业之后就一直失联,有说法是她自行申请出国深造去了……不过后来也没发现任何支持进一步调查的证据,包括付琴霞本人也不认为这个林涵涉及此事。”
一个刚毕业的硕士生,在付琴霞行动前就“恰到好处”地离开,然后人间蒸发?
这巧合未免太刻意了些。
从调查的角度,没证据确实不好往下查。
但常浩南不是安全部门,考虑问题不严格依赖证据。
“张院士我们料敌从宽。”常浩南沉声道,“假设这个林涵,就是付琴霞背后那只更隐蔽的手,是真正的‘暗桩’……”
张韬找了个空当打断他:“林涵只是个硕士生,研究课题和Co-C-hBN材料研发组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相关实验室和数据库……就算她真有问题,也只能接触到付琴霞偷走的那份假资料,能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常浩南的心思已经活泛起来。
那可太有用了。
“被付琴霞拷贝走的,包括假资料的哪些部分?”
为了保证真实性即便是假资料,常浩南也准备得非常完整。
一个人不太可能全都拿走。
张韬回忆道:“主要是‘单分子阵列激光编程设备’的操作原理简化版,还有……调整碳纳米管衬底曲率的一种特定调节方式,应该就这两部分。”
常浩南沉默了几秒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突然,他紧绷的神情松弛下来,甚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笑声。
“呵……”
轻笑声通过听筒传到张韬耳中。
“你笑什么?”张韬有些不解。
“没什么”常浩南压住笑意,但语气中仍然有几分调侃的味道,“如果特斯拉和LG真的拿到了那份‘假资料’,还把它当成了‘真经’……”
“那我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第1642章 必须得上了
与此同时。
加利福尼亚州,帕洛阿尔托。
特斯拉高级电池研发中心。
杰夫·达恩教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目光迎向会议桌对面那双蕴含着灼人焦躁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正是他的投资人及雇主,特斯拉的灵魂人物,埃隆·马斯克
一年多以前,在特斯拉描绘的“加速世界向可持续能源转变”的宏伟蓝图和极具诱惑力的研发承诺下,达恩教授接受了马斯克的邀请,离开学术象牙塔,成为特斯拉的首席科学家。
他的第一项任务是与LG化学协作,共同攻克新一代动力电池的巅峰——基于Co-C-hBN正极材料的磷酸锰铁锂混三元锂电池。
这项技术被寄予厚望,被视为特斯拉保持技术领先、突破续航里程瓶颈、同时进一步降低成本的关键。
最初的计划清晰而稳健:前期依赖从华夏进口的Co-C-hBN材料进行小批量装车验证和技术积累,同时由达恩领衔的团队全力攻关材料合成工艺,最终实现供应链的完全自主。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命运在关键处狠狠拧了一把。
好消息是,项目启动后不久,一名来自华夏年轻女研究员加入了达恩的核心团队。
她来自华夏连海化物所,带着被视为无价之宝的“内部研究资料”。
这些资料给研发引擎注入了一针强效推进剂,让原本步履蹒跚的自主合成路线陡然提速。
坏消息则无需多言——
就在他们的研发进入关键冲刺阶段,距离打通全部工艺流程看似仅一步之遥时,华夏搬出了那纸精准而冷酷的出口管制令。
更让达恩头皮发麻的是为了应对开盘即熔断的股价崩盘,特斯拉和LG化学沟通的情况下,就仓促发布了那份承诺“供货稳定”的联合声明。
这份声明如同一道紧箍咒,牢牢套在了研究团队的头上,也把他推到了马斯克这位以“结果导向”和“激进时间表”闻名的老板面前。
“杰夫,”马斯克的声音严肃,还带这些沙哑,“那份声明已经发出去了。资本市场给了我们一个暂时的喘息之机,但也仅仅是喘息。”
“现在,整个华尔街、所有的投资人、还有几万名预订车主,都在盯着我们兑现承诺……告诉我,你还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让我们的电池真正变成流水线上的产品?”
虽然达恩早已猜到了对方此行的目的,但真正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脑子嗡地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理解情况的紧迫性。但是,技术开发有它自身的规律。即使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要完成电池包级别的全套安全验证、循环寿命测试、极端环境模拟……走完所有必要的流程,确保万无一失,至少还需要……八到十个月。”
这个答案让马斯克的面部肌肉猛地一颤,眼眉也挑了起来,显然有些不满。
“我们不是已经拿到了连海化物所的一手资料么,就是林带来的那些?”他的质问略微表现出了一些攻击性,“另外我记得,去年十一月你给我的报告里,就写着电化学测试已经开始了,难道那些内容都是编出来哄我开心的?”
达恩感到额角有冷汗渗出,连忙解释:
“报告绝对真实!埃隆!电芯级别的测试确实启动了,部分关键数据,比如单体能量密度、初期充放电效率,甚至快充能力,确实非常亮眼,接近甚至部分指标超过了设计预期!”
他语速极快,试图澄清误解:
“但单体电芯的优秀表现,不等于由几十甚至上百个电芯组成的电池包也能完美运行,系统集成涉及热管理、一致性控制……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导致灾难,我们现在的瓶颈,恰恰在于电芯的一致性问题!”
“一致性?”马斯克眉头紧锁,“但无论如何,近一年的拖延完全无法接受,很可能导致LG化学,连带我们的资金链都出现问题。”
他对这个在电池领域极为关键的专业术语显然有基本认知,但对其在此时凸显的严重性尚未完全理解:
“这样吧,我想看一看你们的报告。”
达恩无奈,只得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快速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身材纤细、戴着黑框眼镜、有着典型东亚面孔的年轻女性推门而入。
她把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达恩面前的会议桌上,全程垂着眼帘没有与马斯克有任何眼神接触,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这就是林涵?”
马斯克记得自己之前见过对方的照片,但眼前人的妆容跟照片上几乎判若两人。
“对,她现在是团队的科研助理之一,对材料合成部分的细节掌握得很扎实。”
达恩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开机,输入密码,调出一份标注着“LMFP-NMC_Phase1_TestSummary_Final”的加密文件。
屏幕亮起,复杂的图表和数据瞬间填满了马斯克的视野。
马斯克毕竟得到过物理学学位,对其中各项条目的概念基本有数,于是不再言语,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每一行数据和每一条曲线。
他看得极快,时而放大某个图表细节,时而在心中默算着关键参数的比例。
会议室内只剩下他手指划过触摸板的轻微摩擦声和偶尔点击鼠标的脆响。
达恩则在一旁,如坐针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足足过了四十多分钟,马斯克才重新靠回椅背。
脸上非但没有看到“问题”的凝重,反而露出一丝困惑,甚至……是如释重负?
“杰夫,这份报告我看完了,数据很漂亮!”
他指着屏幕,语气却并不像赞赏:
“初始容量、能量密度、不同倍率下的充放电性能、首次库伦效率、甚至连部分滥用测试都已经做过了,所以你刚才提到的‘微小漂移’在哪里?我看到的循环曲线非常稳定!这不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电芯吗?”
达恩心下一沉心道自己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问题不在单体电芯的性能本身!”达恩迅速翻到另外一页,上面是一组更为复杂的图表,“看这里——这是我们进行小模组循环测试的电压一致性追踪数据。”
屏幕上,十几条代表不同电芯电压的彩色曲线,在最初的几十个充放电循环里,几乎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然而,随着循环次数逼近100次,细微的分化开始出现。到达150次循环时,这种分化已变得肉眼可见——
几条曲线开始缓慢但坚定地“分道扬镳”,电压差值被逐步拉大。
“看到这个分叉了吗?”达恩指着那几条开始偏离主流的曲线,“问题根源在于材料体系本身……这种特性对单个电芯的影响不大,但很可能导致电池包内部不同电芯之间的静态电压差,就像一群步伐不一致的士兵,强行绑在一起行军时间一长,队伍必然散乱!”
“不是有BMS系统么?”马斯克又问道,“就是用来管理这些电芯的?”
达恩摇摇头:
“我们现有的BMS电压采集精度和算法,主要是针对电压平台单一、曲线平滑的传统三元或铁锂电池设计的,而磷酸锰铁锂和三元锂混合,带来了多个不同的放电平台,3.2伏、4.1伏、3.7伏……总之还需要进一步测试,否则很有可能影响到电池的实际性能。”
马斯克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会议桌面上划着圈。
达恩描绘的图景无疑充满了技术上的说服力。
但这份技术上的审慎,此刻在华尔街那头嗜血巨兽的咆哮和公司现金流绷紧的嘎吱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杰夫,”马斯克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说的技术风险,我听到了,也理解了其中的逻辑。”
他把双手按在桌面上,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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