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廿二
“嘀嘀嘀——”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提示音从常浩南的口袋里传出。
他掏出手机,关掉屏幕上的闹钟提醒,接着加快了吃饭的动作。
“早上的那组低速大迎角的测试数据,应该处理完了。”
第1599章 早晚有这么一天
离开食堂之后,常浩南和刑牧春并肩走向数据处理中心,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常总,”没走出几步,刑牧春就突然打破了沉默,“要是‘驺虞’真能在今年飞起来,您说大洋对面那些家伙,会是个什么光景?”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难说。”常浩南脚步未停,语气平淡,“但我估计……气急败坏是跑不了的,毕竟这是他们头一回,在一个完整的技术方向上被彻底甩开身位,连车尾灯都看不见。”
“之前‘玄鸟’飞的时候,他们还能嘴硬,说滑翔式不如吸气式高端,技术路线选择不同罢了。”常浩南表面上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嘴角的弧度也有点压不住,“毕竟吸气式公认更难水平更高。”
刑牧春接口道:“他们自己不也有‘猎鹰’HTV项目么?虽然起步晚点。”
“HTV?”常浩南轻轻摇头,“立项比‘玄鸟’晚太多了,构不成真正的对标,进度落后,他们还能找理由安慰自己。”
“但‘驺虞’不一样。”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种笃定:“这是面对面,硬碰硬,在同一个赛道,我们后来者居上,跑到了绝对的前面。”
在吸气式高超这块,2004年首飞的X43A是当仁不让的先行者。
那时候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美国人应该很快就能实现大气层内的高超音速飞行。
结果……
本以为只是个开始,却没想到已经是巅峰。
“他们连骗自己,都找不到一块合适的遮羞布了。”常浩南最后总结道。
刑牧春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由得感叹:
“这下子,怕不是真要怀疑人生了。”
“怀疑人生?”常浩南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美国人,尤其是冷战后的美国人,早就习惯了赢。赢对他们而言,是刚需,是理所应当的空气。”
“他们骨子里已经不会接受失败,更不会怀疑自己……所以我才说他们会更加气急败坏,怒火中烧。”
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又沉重了几分。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
“常总,”刑牧春再次开口,这次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气急败坏…会不会演变成铤而走险?”
显然,刚才那些都是铺垫,现在这才是正题。
常浩南的脚步顿了一下。
接着侧过头,看向刑牧春:“铤而走险?你指的是…军事冒险?”
没等刑牧春回答,就已然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可能性基本为零。”
“我们的军队正处在转型期,从防御型转向攻守兼备,装备、训练、经验,都需要时间磨合适应。”他分析道,条理清晰。
但随后又话锋一转,带着强大的自信:“不过,要是把战场限定在第一岛链内,进行积极防御作战那我们现有的战斗力,已经毫无疑问地超越了对手,更何况……”
实际上,还有一些情况,是常浩南知道,却没办法跟刑牧春明说的。
比如第二炮兵从2010年就开始了新一轮扩军。
尽管基地和导弹旅的编制数量并未增加,但每个营的发射装置数量却多了不少。
保底都是翻倍。
至于某些过去物理意义上“全营一杆枪”的单位,则更是一步登天。
只有扩了核,在台面上说话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底气。
“更何况什么?”
眼见常浩南久不开口,刑牧春尤其好奇地询问。
“更何况,”前者扭转了话题的方向,“美国人不可能放弃欧洲和中东,他们没办法把全部力量都压到东亚这个赌桌上。”
刑牧春却缓缓摇了摇头:“常总,我指的不是军事领域。”
“嗯?”常浩南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疑惑:“那是什么?”
刑牧春正色道:“我记得您以前提过,美国有可能在经济层面对我们展开全面封锁。当时我听了,心里其实是将信将疑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但现在,我算是有点看明白了。”
常浩南瞄了对方一样,半是打趣半是追问:“看出什么来了?”
“封锁能否成功,关键在欧洲。”刑牧春倒是显得很郑重,“原本我是觉得,从欧盟的自身利益出发,他们就算不站我们这边,至少也该是个中立角色,能维持基本的平衡。”
他的语气带上忧虑:“但最近这一年功夫,多少欧洲国家,被环保、经济、难民这些难题搞得焦头烂额,国内政治也开始乱套了。”
“尤其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什么‘新兴政治力量’,”刑牧春的语气带着讽刺,“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标签,写着‘美利坚赞助’了……就连德国、法国,这些欧洲的核心,都没能幸免。”
常浩南终于笑出声来。
“今年,又正赶上大选扎堆。”刑牧春却根本笑不出来,反而加重了语气:“我担心,欧盟的政治倾向,很可能会发生一次整体性的、剧烈的转向。那对我们……”
常浩南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反而轻轻笑了笑:“你这已经是后知后觉了。”
他看着刑牧春略显惊讶的神情,平静地解释道:“上级早就预判到了这种风险……相关的准备,早就开始在进行了。”
刑牧春略显惊愕地炸了眨眼睛,但担忧并未完全散去:“可我们毕竟是外向型经济,全球一半以上的工业产能都在我们这里……这么大的产出,国内市场怎么消化得了?”
“经济战,也是战,所以战场上的法则同样适用。”常浩南的语气坚定,“只有第一拳就打得足够狠,把对方打疼、打懵,才能最快地结束战斗……否则拖成持久战、消耗战,那对我们、对全世界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
由于他产生的蝴蝶效应影响,如今的经济全球化程度比上一世还要更高,华夏经济的转型也更加顺利。
对面真要出个疯子,跟你玩伤敌800自损1000的打法,还真挺让人难受。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数据处理中心厚重的大门前。
明亮的灯光从门缝和窗户透出来,映照着门口“高密级区域”的警示牌。
刚才闲聊的话题戛然而止。
“走吧。”常浩南当先推开了门。
两人熟练地在门卫处登记,换上浅蓝色的试验工装套上鞋套,经过风淋室,这才进入核心区域。
沿着楼梯走上三楼,推开数据分析室的门。
一股混合着冷却液、臭氧和电子设备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正好在风洞控制室楼上,与隔壁的风洞车间同样仅一墙之隔。
巨大的隔音墙侧面,镶嵌着一整块厚厚的防爆玻璃窗。
透过玻璃,能清晰地看到隔壁那座规模稍小、但结构和功能同样极其复杂的跨音速风洞试验段。
此刻,风洞已停止轰鸣,巨大的风扇叶片只是缓慢进行着收迫转动。
十几名穿着同样工装的工程师和技术员正围拢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银灰色的、造型奇特的飞行器模型从复杂的固定支架上拆卸下来。
那正是“驺虞”的缩比风洞模型。
宽扁的乘波体机身,背部那独特的可闭合进气道口清晰可见。
风洞当然不是吹一次就完事了,但两轮测试之间还需要对模型进行调试,以及对风洞本体进行检查和清理。
第1600章 气动增稳,这下总算是用上了
“常院士!刑总!”数据分析中心的负责人尹开宪从主控台前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我正准备联系你们呢,没想到你们来的比我电话都快!”
常浩南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直接投向主控台前方那块巨大的显示屏:
“结果怎么样?”
实际上,他当年在涪城用这套风洞的时候,尹开宪甚至还没入职航空工业集团。
虽然这些年已经逐渐脱离了普通航空器的研发工作,但对于哪台风洞在什么任务下需要多长时间,还是基本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刚处理完!”尹开宪一边引着两人走向主控台,一边忍不住赞叹“常院士,刑总,这‘驺虞’的设计,真是……出神入化!”
他指着屏幕上定格的模型三维图:
“在这么紧凑的体积内,实现了从亚音速到高超音速如此宽广速域的低阻力设计,同时还兼顾了内部必要的空间容量……”
“……”
成套的溢美之词脱口而出,听得出有几分恭维的意思,好在也确实言之有物。
“尹主任好话还是留着庆功宴上说。”常浩南抬手,温和但直接地打断了对方,“我们这次是来找问题的,所以……直接看最重点的三个部分吧。”
作为一种高超音速飞行器,“驺虞”并不需要像常规飞行器那样在中低速段闪转腾挪。
所以只需要关注起降、跨音速和最高速(约Ma=1.8)三个关键部分就行。
这些区间能顺利过关,其它速度段就更不会出问题。
“明白!”尹开宪立刻收住话头,神色一肃。
他不再多言,迅速操作控制台。
很快,面前的三块屏幕上,并列显示出三组气动数据曲线和相应的流场云图。
“请看。”尹开宪指着屏幕,“这是‘驺虞’在三个最典型、也最考验设计的飞行状态下的核心气动数据:起飞/降落状态(Ma<0.3)、跨音速状态(Ma=0.8~1.3)、以及冲压发动机亚燃模态启动临界速度状态(Ma>1.7)。”
常浩南和刑牧春同时向前踏出一步,俯身凑近屏幕前。
尹开宪当然不可能干等着让俩人自己慢慢看,赶紧介绍道:
“正如刚才所说,乘波体构型在偏离其最优设计点时,流场波系的匹配度会下降,气动效率不可避免出现衰减。这是物理规律。”
“但得益于极其卓越的升力匹配设计,以及前体、进气道、动力舱高度融合的一体化布局,总体升力和关键速度段的升阻比,完全满足自主起飞、平飞加速直至达到临界速度的要求!”
“而且,”他补充道,指向一组推力数据,“配合那台改进型的涡喷14,动力储备也还算充裕,单纯完成起飞、加速到Ma1.7这个过程没有问题,还能留出大约7-8%左右的冗余。”
个位数百分比动力冗余对于一般飞机而言当然完全不能被接受。
但高超声速飞机因为带着两套动力装置,因此在全速域范围内的理论冗余度一般都只有3%-5%。
7-8个点,已经是常浩南努力挤出来的结果了。
常浩南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了中间那组跨音速状态的数据,尤其是其中一条标记为“横向净稳定导数”的曲线。
神色紧跟着就变得凝重起来。
“最大的风险点,反而出现在跨音速区段。”
尹开宪也适时补充道:
“为了追求高超音速性能,‘驺虞’采用了小展弦比的气动部件设计,这当然是必要的,但也带来了一个副作用,就是横航向安定面的设计裕度被压缩得很小。”
尹开宪将那条代表横向净稳定导数的曲线局部放大。
在Ma=1附近,曲线陡然下探,跌入一个深谷。
“您看这里,”他的激光笔在那个刺眼的低谷处画了个圈,“在这个速度点附近,横向净稳定导数骤降,说明飞行器自身的横向稳定性变得非常脆弱。”
他的语气带着担忧:
“‘驺虞’不可能像传统飞机那样安装庞大的尾翼或腹鳍提供强大的恢复力矩,在这个状态下,任何微小的扰动——一阵突风,一点点操纵输入的不协调——都可能引发滚转方向的震荡。”
“一旦震荡发散,就很可能直接进入不可控的滚转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刑牧春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他早年搞火箭出身,后来又直接跳到了高超,对于大气层内、尤其是跨音速这段“不上不下”的空气动力学,反而有点盲区。
“尹主任,”刑牧春语气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有没有什么改进的办法?比如在乘波体后缘加装一些小的气动控制面?”
这是之前研究全无尾飞行器时选出的方案之一。
尹开宪摇头:“刑总,我们尝试过在模型后缘设置扰流片或者小型可动舵面。”
他调出另一组对比数据图:
“但在进入乘波状态之前,高超音速飞行器的气动焦点位置变化非常大,这些小型气动面无法做到足够的适配范围,出于强度和阻力考虑,又不可能增加太多数量。”
分析室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隔壁车间里,风洞试运行所产生的尖啸声隐约传来。
屏幕上那根刺眼的下探曲线,像一根冰冷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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