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守柴炉
“嗯。”
老朱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做得不错。只要封地控制在手,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沉吟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允熥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提到朱允熥,云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回皇爷,皇三孙殿下自那日呈上铁盒后,便一直待在北五所宫中,深居简出!”
“据说……时常看着孝陵东侧发呆,或是嚷嚷着要吃猪头肉。偶尔……还会在宫外小院的石凳上静坐,一坐就是半天。”
【猪头肉?又是该死的猪头肉!它就那么好吃吗?!】
【张飙那混账东西!把咱孙儿都带魔怔了!】
老朱心中愤愤不平,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但很快又被更深沉的复杂所取代。
【那孩子……像他爹,重情,也倔。】
他心中暗叹。
【那铁盒里的东西,怕是让他心里不好受。但他能鼓起勇气送来,这份心性……倒是比咱想象的要强。】
随即,他又接着问道:“允炆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对比朱允熥的沉寂,朱允炆的动向更能反映东宫吕氏一派的态度。
云明回答得更加小心:“皇次孙殿下回到东宫后,哭了很多次,近日才在吕妃娘娘的劝慰下,回到学堂听从翰林学士黄子澄讲学,偶尔会去探望两位郡主妹妹,言行举止……颇为贤孝仁德、恭谨勤勉,并无异常。”
【贤孝仁德、恭谨勤勉,并无异常……】
老朱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词,脸上看不出喜怒。
吕氏和允炆越是平静,他心中的猜疑反而越重。
在这种风波诡谲的时刻,过分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不寻常。
【是真不知情,还是……太会做戏?】
他挥了挥手,示意云明可以退下了。
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老朱靠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幽深地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
【藩王即将进京……万人请命的余波未平……标儿的死因迷雾重重……】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算计,都汇聚到了这个节点。
他知道,接下来这几日,将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他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猎物自己撞进来。
只是这一次,网中的猎物,很可能包括他的亲生儿子。
一种混合着帝王冷酷、父亲痛心、以及必须厘清真相的执拗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激荡。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自语,消散在空旷的大殿中:
“都来吧……让咱看看,这大明的天,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的目光,最终投向了诏狱的方向,那里关着那个点燃了这一切的疯子。
【张飙……你最好祈祷,这一切都是真的……】
【否则,咱不介意在清算儿子之前,先让你这个搅动风云的‘妖孽’,尝尽世间极刑!】
……
另一边。
蒋瓛的动作雷厉风行。
诏狱的审讯手段对付这些养尊处优的言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不到两日,一份沾着血污的供词便摆在了他的案头。
结果不出他所料,那些突然冒头的言官,确实是受人指使的。
但他们对指使他们的人,知之甚少。
就好比,他们遇到了困难,有人伸出援手,帮助了他们,让他们非常感激,想要报恩。
却被对方留下一封‘阅后即焚’的信,告诉他们,有用的着你的时候,会通知你。
如此,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意外之财,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家里又出现一封信,说你该报恩了。
基本都是类似这样的套路。
当然,也有被抓住把柄威胁的,不过手段和‘报恩’一样,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而蒋瓛在看到这些供词后,并没有放弃追查。
他又让人查了这些人的关系网,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比如几个名字和隐约指向某些清流领袖、乃至与几位藩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线索。
而这,已经足够蒋瓛向皇帝交差,也足够达成‘杀鸡儆猴’的目的了。
两日后,城门外,平时熙熙攘攘的官道旁,此刻被肃杀之气笼罩。
一队队盔明甲亮的锦衣卫缇骑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士将一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空地中央,临时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台,台上跪着七八名身穿囚服、披头散发、面无人色的官员。
正是在朝会上‘死谏’要求速杀张飙的那几位。
他们的嘴被破布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木台下方,黑压压地跪着一片人,正是那些从各地赶来、参与‘万人请命’的士子文人。
他们此刻早已没了前两日的激昂慷慨,一个个脸色惨白,身体发抖,不少人甚至低下头,不敢看台上的情景。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作呕的恐惧。
蒋瓛一身崭新的飞鱼服,按刀立于台前,面色冷峻如铁。
他身边一名嗓门洪亮的锦衣卫力士,正手持一份文书,用毫无感情的音调,高声宣读着台上诸人的罪状:
“御史陈清潭,勾结朋党,妄揣圣意,胁迫君上,其心可诛!”
“吏部主事赵文远,收受不明贿赂,散布流言,扰乱朝纲,罪不可赦!”
“翰林编修……国子监博士……”
每念到一个名字,台上对应的官员就剧烈挣扎一下,台下跪着的士子人群中便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和骚动。
当最后一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被念出时,那名力士合上文书,退后一步。
蒋瓛上前一步,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士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皇上有旨:此等奸佞,祸乱朝纲,罪证确凿,法不容情!即刻——行刑!”
“唰!”
数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同时扬起了手中的鬼头刀。
雪亮的刀锋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唔——!”
台上囚犯发出最后绝望的呜咽。
台下士子中,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一个年轻的监生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失声喊道:
“不……不要杀了!我们……我们知错了!我们这就散去!求皇上开恩啊!”
这一声哭喊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又有几个意志不坚的士子跟着哭喊起来,甚至有人想要爬起来逃跑,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肃静——!”
就在这混乱将起未起之际,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只见跪在人群前排的一名青衫官员猛地挺直了脊背。
他年纪不过三十许,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的名字叫方孝孺。
他虽然也跪着,但身姿挺拔,如同一株青松,与周围瘫软恐惧的众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崩溃的士子,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斥责:
“尔等读圣贤书,所为何事?!临难而惧,畏死而退,岂是君子所为?!”
“今日我等跪于此地,是为维护道统,是为天下公义!岂因刀斧加身而改其志?!”
“头颅可断,血可流,浩然之气不可夺!”
“若因惧死而退缩,与台上这些趋炎附势、结党营私之辈何异?!有何面目再见孔圣人?!”
他这番话,字字铿锵,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士子耳边。
那些原本想要退缩的人,被他斥责得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骚动竟然被他一人之威暂时压制了下去。
方孝孺说完,不再看他们,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刑台,脸上是一片决绝的平静,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台上的蒋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在方孝孺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时间。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审视,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和警惕。
【方孝孺……果然名不虚传。是块硬骨头,也是个……麻烦。】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表情。
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刽子手点了点头。
下一刻——
“咔嚓!”
“咔嚓!”
“咔嚓!”
数道刀光闪过,血光迸溅!
几颗人头瞬间落地,在木台上滚动,无头的尸身软软栽倒。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呕吐声和低低的啜泣声。
许多士子吓得瘫软在地,面如土色。
唯有方孝孺,依旧挺直地跪在那里,脸色虽然也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具尸体,仿佛要将这惨烈的一幕刻进骨子里。
蒋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的公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清理现场,然后转身,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下,翻身上马,径直朝着皇宫方向驰去。
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那些崩溃的士子,也没有再看方孝孺一眼。
……
渐渐地,夜色降临。
燕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三兄弟凝重不安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窗外,隐约还能听到远处承天门方向传来的、如同潮水般未曾完全散去的请愿声,更添几分压抑。
朱高煦烦躁地一拳砸在桌上:
“万人请命!这帮腐儒真是疯了!还有皇爷爷……皇爷爷竟然就让他们那么跪着?还杀鸡儆猴给他们看?!”
朱高燧也一脸后怕:“二哥,你小声点!现在外面全是锦衣卫的眼线!皇爷爷的心思,谁猜得透?我看这事邪乎得很!”
坐在主位的朱高炽则一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串已经有些磨损的佛珠,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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