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叫我小九哥
随后薛国观便准备转身离去。
在走到暖阁门口时,他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目光深邃地看了洪承畴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关切,有审视,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洪承畴也正望着他,心中充满了感激,但更多的却是巨大的疑惑。
他与薛国观同朝为官多年,但交往泛泛,甚至当年薛国观遭难之时,他也未曾施以援手。
因此按理说,薛国观完全没有理由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甚至主动献上这等堪称救命良策的计谋。
这究竟是为什么?
直到薛国观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风雪中,洪承畴依旧没能想明白这其中缘由。
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也知趣地告退,前去安排明日考场的安保以及相关事宜。
转眼间,暖阁内便只剩下朱慈烺和心神不宁的洪承畴两人。
朱慈烺似乎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他起身再次执起那把温润的钧窑茶壶,先是给自己的杯子续上热水,然后竟又走向洪承畴,准备为他斟茶。
“殿下!不可!”
洪承畴见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起,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惶恐。
“臣臣何德何能,岂敢一再劳烦殿下。”
朱慈烺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平和地说道:
“一杯茶而已,洪卿不必拘礼,坐下吧。”
说着,依旧执壶为洪承畴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续上了热水。
洪承畴心中苦笑,此刻他心乱如麻,忧惧交加,便是琼浆玉液摆在面前,也难以下咽,更何况是茶?
但太子亲自斟茶,这是天大的恩宠,他不能不喝。
只得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朱慈烺看着洪承畴这副失魂落魄、紧张万分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然后语气坚定地安慰道:
“你且放宽心,既然你是被冤枉的,那么本宫就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洪承畴听到太子如此承诺,心中稍安。
然而,他或许没有完全领会朱慈烺话中的深意。
朱慈烺所说的“还你一个清白”,其决心远超洪承畴的想象。
在朱慈烺的战略布局中,洪承畴是未来内阁首辅的重要人选,是他推行新政、整顿朝纲所倚重的核心力量,绝不容许其在此等卑劣的谣言中折戟沉沙。
因此朱慈烺心中已然下定决断:
明日的复核考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即便吴、常二人的答卷真的不尽如人意,他也会动用一切必要的手段,确保最终的评审结果能够证明辽东学子的“平均水平”是合格的,从而彻底洗刷洪承畴的嫌疑。
为了大局,一些作弊手段在他看来是值得的,也是必要的。
这并非单纯的偏袒,而是一种基于政治考量的决断。
沉默了片刻,洪承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巨大疑惑,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子殿下,请恕臣冒昧,臣总感觉薛阁老此次对待臣的态度似乎格外不同,他为何如此尽力帮助臣下?”
这问题在他心中盘旋已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朱慈烺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却并未直接点破,只是含糊地说道:
“薛阁老乃国之柱石,识大体,顾大局,或许是他看重你的才干,认为你是可造之材吧。”
“日后你入了朝堂,需与薛阁老这等老成谋国之臣多多亲近,虚心请教,其中的道理,你日后自然会明白的。”
洪承畴听到这番云山雾罩的回答,依旧是一头雾水,但太子既不肯明说,他也不敢再追问,只得将疑惑埋在心里,躬身道:
“臣谨记殿下教诲。”
另一边,薛国观出了东宫便径直坐上轿子,在一队锦衣卫的护卫下冒着愈发密集的风雪来到了此刻风暴的中心——国子监。
国子监大门外,此刻仍聚集着数百名情绪激动的各地举子。
他们大多年轻气盛,听闻了“洪承畴舞弊”的流言,心中义愤填膺,认为此举玷污了科举的圣洁,纷纷聚集于此,要求朝廷给个说法。
国子监祭酒等人深知此事敏感,不敢轻易露面弹压,生怕激化矛盾导致局面失控,因此闭门不出。
不过这却使得学子们的情绪更加躁动不安。
当薛国观的轿舆在锦衣卫的簇拥下抵达时,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不少。
学子们看着那位从轿中走出的老者,以及他身边那些腰挎绣春刀、目光锐利的锦衣卫,喧哗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帝国文臣之首的身上。
薛国观站定,目光沉静地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诸位学子!静一静!老夫乃内阁首辅薛国观!”
“薛阁老!”
“是元辅大人!”
人群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对于这些绝大多数出身寒微的举子而言,内阁首辅几乎是云端之上的人物,平日只能在传闻中听闻,如今竟亲眼得见,如何能不激动?
薛国观双手虚按,示意众人安静,继续洪声说道:
“老夫知道,尔等今日聚集于此,所为乃是听闻市井流传之谣言,心中有所疑虑,欲向朝廷讨个公道!此心可嘉,说明尔等心系科举之公正,乃读书人之本色!”
他先肯定了学子们的出发点,缓和了一下气氛,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然而,尔等需知,道听途说,三人成虎!未经证实之流言,岂可轻信?”
“洪承畴洪大人乃朝廷重臣,镇守辽东,功在社稷!其为人如何,陛下与老夫等中枢大臣,自有公断!岂是些许宵小之辈几句污蔑之词所能撼动?”
薛国观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听的学子们不敢多说一句话。
第448章 女真举人:早知道不来京城了!
随后薛国观继续大声道:
“但是朝廷亦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为彻底澄清事实,以正视听,太子殿下已有明断!”
“太子殿下谕令:将于明日,在贡院增设一场临时复核之试!所有此次进京的辽东籍举子,共计八十三人,将一同参加此次考试!”
“考试之规程、题目难度,皆与正规乡试无异!”
“考试完毕后,所有试卷,将由老夫亲自牵头,会同内阁诸位同僚及六部尚书、侍郎等朝廷重臣,共同审阅评定!”
“届时,若辽东学子确有其才实学,成绩可观,则一切谣言不攻自破,洪大人之清白自有公论!”
“若其才学不济成绩低劣,则朝廷亦绝不姑息,定当严查到底,给天下学子一个交待!”
为了显示绝对的公正和透明,薛国观最后加重语气说道:
“此外,待阅卷完毕,朝廷会将所有试卷张榜公布,允尔等士子一同观览品评!是非曲直,文章可见!公道自在人心!”
这一连串的宣布,条理清晰措施有力,既表明了朝廷重视此事的态度,又给出了公正的解决方案,尤其是“重臣阅卷”、“试卷公示”这两条,极大地增强了说服力。
聚集的学子们听完,脸上的激愤之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沉思和些许羞愧。
他们中的大多数确实只是听闻流言一时热血上涌,并未有确凿证据。
如今朝廷不仅没有敷衍了事,反而如此郑重其事地要公开考试、公开评卷,这充分显示了对此事的重视和对学子意见的尊重。
片刻的寂静后,学子中有人带头躬身行礼:
“学生等多谢薛阁老!多谢太子殿下明察!”
“朝廷既如此处置,学生等心服口服!”
“我等这就散去,静候明日考试结果!”
很快,聚集的人群便开始有序地散去。
一场可能酿成更大风波的学子集会,就这样被薛国观凭借其威望和得当的处置暂时平息了下来。
与此同时,在京城南边,五城兵马司监狱内,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时值腊月,天寒地冻,监狱深处更是阴冷潮湿,寒意刺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那是陈年霉斑的腐朽、便溺桶的骚臭、廉价灯油的烟熏味,以及一种属于绝望和压抑的独特气息。
几盏昏黄的油灯挂在通道的墙壁上,灯苗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更添几分阴森。
靠近监狱入口处的一间狭小值房内,几名当值的狱卒正围坐在一个小小的炭盆旁,炭火微弱,仅能带来些许暖意。
他们身上裹着破旧的棉袄,缩着脖子,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无奈。
与外间沸沸扬扬的传言不同,这里的氛围沉闷而压抑。
狱卒们低声交谈着,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牢房里的囚犯,又或是怕隔墙有耳。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一个年约五十、脸上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老狱卒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冻得发麻的大腿,声音沙哑地抱怨道。
“本来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打架斗殴,屁大点事儿!按往常,两边各打十大板,赔点汤药钱也就结了。”
“谁能想到这一转眼的功夫,就他娘的扯上了辽东总督、科举舞弊这样天大的官司!这他娘的也太邪乎、太离谱了!”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狱卒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语气带着几分愤懑和不平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您说这理儿它到哪儿讲去?洪督师那是多大的官儿?那是咱大明镇守一方的擎天柱石!听说在辽东,那是让鞑子闻风丧胆的人物!”
“这样的人会为了区区几个臭钱,就把朝廷的科举考题卖给那些女真鞑子?”
“这话说出去,怕是连三岁稚童都哄不住!”
“可偏偏外面那些传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跟真事儿似的!那些不明就里的老百姓还就真信了!您说这找谁说理去?”
另一个一直沉默抽烟袋的矮胖狱卒此刻也磕了磕烟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唉,老话说得好,人言可畏,积毁销骨啊!这脏水一旦泼上身,想再洗干净可就难喽!洪督师这回,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几个底层胥吏虽然没什么学问,见识也有限,终日与罪犯打交道,但基本的善恶是非观念还是有的。
凭他们多年察言观色、听闻市井消息的经验,普遍觉得洪承畴是被那客栈掌柜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给坑害了,内心多少有些同情。
就在几人长吁短叹之际,监狱通道入口处那扇厚重的铁门,突然传来了“哐当哐当”的开锁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甲片摩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牢狱中显得格外刺耳。
狱卒们立刻警觉起来,纷纷站起身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昏暗的光线下,几名身着玄色缎面飞鱼服、腰挎狭长绣春刀、身形挺拔的男子在一个同样装束、但气度更为沉稳的中年军官带领下径直走了进来。
他们靴子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一股肃杀之气随之弥漫开来。
“是锦衣卫!”
老狱卒心中一凛,连忙低声提醒同伴,同时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号衣,垂手肃立,不敢有丝毫怠慢。
在京城当差,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
那可是直达天听、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天子亲军!
在他们面前,五城兵马司算个屁啊!
他们这些底层的胥吏更是连个屁都算不上!
带队的那位锦衣卫千户面色冷峻,目光如电般扫过值房内的狱卒,最后落在带班的狱吏身上。
他并未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盖有朱红大印的文书递了过去,同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狱吏接过文书,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验看后,脸上立刻露出恭敬之色,连连点头哈腰:
“是是是!卑职明白!明白!千户大人请稍候,卑职这就去提人!”
狱吏转过身,对身旁的老狱卒吩咐道:
“老张,快去把甲字区三号、四号牢房关着的那两位建.那两位辽东来的相公请出来,动作轻点,莫要吓到了他们。”
老狱卒不敢怠慢,连忙从墙上取下一大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小跑着向监狱深处走去。
而此时,在阴暗潮湿的甲字三号、四号牢房内,吴守仁和常永安正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牢房狭小,仅有一扇巴掌大的铁窗透进些许微光,地上铺着的干草早已潮湿发霉,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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