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他不理。
他的身体,他说了算。
白起低头,白发搭在身边这个小娃身上。
见多识广的武安君很是惊异,上下打量着嬴成蟜,咂了咂舌。
“你这小娃……挺犟啊。
“秦氏一族全都是随机应变的狡诈之徒,怎么就出了你这个死心眼,你这性子随谁呢?
“你父秦子楚我见过了,简直和秦稷一模一样,看着就不是甚好鸟。
“你母是谁?算了,你说了我也不认识,你就说你母是哪国人吧。”
白起很清楚自己的问题。
宰猪杀狗的屠夫,常人见到都会觉得有一身凶气,凶犬见到也会夹着尾巴。
打完长平之战,活埋了四十五万赵人的他,一身的杀气、煞气比屠夫浓烈了何止万倍不止。
没进咸阳狱,还在外面的时候。
哪家还不记事的小儿啼哭,他只要走到十步之内,立刻就能让小儿止啼。
原本阴森森,常人待着就身体不适的乱葬岗,他走进去不消一个时辰,立刻就跟普通原野没两样。
进森林打猎,鹿、兔子、羊,这些食草动物见到他就仓皇逃窜,有些胆子极小的直接打摆子倒在地上。
那些虎、熊一类的食肉动物,在他还没靠近的时候就会发出吼声驱逐,对他做出攻击的姿态。
进了这个封闭的地下三层咸阳狱,他的杀气、煞气经久不散,越聚越多。
七八年过去了,比在外面时不知可怖多少。
七岁小孩看到他能忍住不哭,他觉得就已经是胆子极大了。
而眼前这个小娃,竟然敢近他的身。
[这小子,有点意思……]
嬴成蟜搓着手,在手中哈了两口气,如实说道:
“我母是韩人。”
“韩人?”白起更诧异了:“韩人屁本事没有,最会玩心眼,跟秦子楚那个狡诈之徒,是如何生出你的?这真是……”
白起憋了半天,才想出两词。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嬴成蟜没接白起的话茬,他首先要确定他身在何处,他要见他的父亲。
“这里是哪里?”
“你曾祖王父和你大父,都说你是神童,那你猜猜看?”
嬴成蟜抬头,眯眼仰望。
不是天空,而是垒起的砖瓦,一块一块大小几乎相同,极具秦国风格。
“这里是地下吧?还很深?”
白起这一问本没期待,随口一说,没想到竟还真问出物事来了。
他张着嘴,很是惊疑。
“你这小娃如何猜到的?”
“很简单啊。”
嬴成蟜指指头顶上的砖瓦,又指指四周长燃的火把,随口说道:
“庭院顶上不是天空,肯定是屋内,那屋内为甚造庭院?摆明是地下。
“看这火把大小,燃烧个一天没甚大碍。摆在这里,是这里长时间没有光亮,再次证明是地下。
“再看从地面到顶上的距离至少丈许,也就是说这至少是地下一丈,我认为地下一丈已经很深了。”
白起鼓着掌,赞叹道:
“彩。
“秦稷和我说曾孙是个神童的时候,我只当他放屁,他骗我不是一次两次了。“秦柱和我说孙子是个神童的时候,我只当他胡吹大气,见识短浅。
“我本以为是秦稷、秦柱太夸浮,没想到他们是太谦虚。
“你这么小,观察就这么仔细,长大还得了?
“上了战场,甚风吹草动能瞒过你这丹凤眼!好啊,好啊!”
[你说错了,我七岁观察力是这样,我二十七岁观察力也是这样。]
嬴成蟜内心吐槽,正色道:
“我猜,知道武安君活着的人,现在的秦国不超过三个。
“我若想见父亲,是不是只能等照顾武安君饮食起居的人来?请他代为通传?”
白起神情有异,眯眼道:
“你又是如何猜到,秦国只有三个人知道我还活着。”
嬴成蟜为了白起不把自己当做孩子哄着玩,很是认真地道:
“我在秦国地位不低,却从来没听人说过武安君还活着,可见知道武安君未死的人不多。
“我都不知道,那武安君还活着这件事,就是秘密中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嬴成蟜左手按下右手大拇指。
“王肯定要知道吧,这个不用多说,武安君刚才自己也说了。”
白起“嗯”了一声,这个他能理解。
嬴成蟜又按下右手食指。
“那至少要有一个人照顾武安君饮食起居吧,总不能吃的喝的都是王送来,武安君的腌臜也是王移出吧?”
[嗯,是这么回事。]
白起想着,又点点头,这个他也理解。
嬴成蟜最后按下右手中指。
“现在我也知道了,我既不是王,也不是照顾武安君生活的人,这不就是三个吗?”
“对……”
白起听完后,脑袋偏了几度,看着嬴成蟜拿来的铜烛台。发现这个好像确实不难猜,似乎是个人都能猜得出来。
他扭过头。
烛台上的烛火和火把上的火焰双重照明下,嬴成蟜的脸清晰可见,脸上的幼稚极为明显。
武安君嘬了嘬牙花子,心中的不真实感越发猛烈。
[不难猜个屁啊!这娃才七岁啊!]
“所以。”嬴成蟜自顾自说道:“照顾武安君饮食起居的那个人甚时候下来?这里有没有那种突发情况的机关,可以直接叫他来的。”
“没有。”惊艳于嬴成蟜表现的白起,突然缓缓收敛表情:“秦稷宁可我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我有可能联络外界。”
说完话,面上已是没有表情。
白起心情不好了。
他一不好,嬴成蟜率先感知到了。
他更冷了。
他发誓,这绝对绝对不是错觉。
[这也太离谱了吧!这白起真的还是人吗?]
他内心惊骇。
史书上只说白起打仗厉害,能杀人,没说白起本人有什么超能力啊!
秦昭襄王,秦王柱也没跟他说过,白起有如此异样的表现,麃公、蒙骜、王龁那些老将也没有说过!
“你就安心等着吧,等着她下来。
“她要是不下来,你就和我一道死在这里。有我这个武安君同死,应该不会辱没了你这个神童。”
白起的话语很平淡。
但嬴成蟜裸露在外,开始冻得发麻的双手让他知道,这位武安君心情一定很不好。
他的思绪被冻得僵硬,心中悲伤都被冻走了。
嬴成蟜活动手指,抓握又抓握。
[夏天跟白起走在一起,惹他生气,这不就是一个人形空调吗?]
他苦中作乐,该闭嘴时就闭嘴。
这地下就他和白起两人,让白起发飙,受苦的除了他就没别人,又不是他把这位猛人关进来的。
他消停了,白起却不想放过他。
经过刚才嬴成蟜的表现,白起潜意识中已将其当做可以沟通的成年人。
靠着火把坐下,长长的白发盖住了白起半边脸。
“你或许以为我话多。
“没进来以前,我的话很少。
“被关在这咸阳狱七年,七年内只能见到两个人。
“一个不能多待,每三日一来,每次只有一刻时间。
“另一个是把我关进咸阳狱的人,我恨之,不欲言。
“骤然见到一个人,就想多说两句话。
“想知道我为何被关押在这里吗?”
[不想。]
嬴成蟜心说。
他发现这个人形空调好像功率有限,手一直在僵硬状况徘徊,不会更冷。
白起不给嬴成蟜回答的机会,继续道:
“打邯郸,是必败的战争。
“长平一战没有彻底灭掉赵国,我秦国就失去了这个机会。
“被活埋四十五万人,赵人带着这仇恨过了三年,已经不分男女老幼了。但凡是个赵人,只要是和秦人作战,勇不可当。
“范雎说赵人男丁少,秦稷还信了,呵。
“我不懂政治,他俩不懂打仗。
“魏、楚、齐这几个国家知道长平之战的惨状,唇亡齿寒的道理怎会不懂?
“只要赵国能抗住一时,增援一定会到。
“而全国上下皆视秦人为死敌仇寇的赵人,怎么可能扛不住一时呢?
“让我去,我去做甚?
“激发赵人抗秦之心?鼓舞赵国士气?我去领军,败得更快更惨。
“我给秦稷冷静分析,就事论事,他却以为我是耍脾气!鸟的!非人哉!不可理喻!
“我白起岂会是拿着秦国未来和数十万将士性命耍脾气的竖子!”
白起破口大骂了一阵。
嬴成蟜悄悄闭上眼睛,体会身周冷意会不会增加。
没有。
[果然有功率限制,没开修改器,没准还有距离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