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赵王丹高坐王位,望着廉颇,伸臂笑道:
“廉公请起身。”
宿醉的廉颇站起身,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赵王丹环顾满朝文武,一脸兴奋地道:
“廉公以十三万,破敌六十万,为赵国夺回了五座燕城!真是威武啊!
“此等大功,当赐地!封君!拜相!
“寡人决定,将尉文(今河北省蔚县)给廉公做封地!”
尉文?
百官在心中咀嚼着这两字,有不少都觉得不太对劲。
尉文地处偏远,临近秦国,是一处战略要地。
战略要地在打仗的时候是兵家首先争抢之地,常临战事。
这种地又穷又没人,在封地里面可绝对算不上是好封地。
但这也还能理解,谁让廉颇能打呢?
将领封在战略要地,还说得过去吧。
文武各怀心思,等着王上封廉颇为尉文君。
有封地的君侯,多是以封地名为号。
赵王丹特意等了片刻,没有发现骚乱。
环顾全场,观察群臣,慢慢地继续道:
“封廉公为,信平君。”
信平这二字一出,全殿似乎有刹那静止。
老将廉颇皱起眉头,百官纷纷有抬头趋势。
有些忍住了,心开始跳动,知道确实出事了。
还有不少没刹住车的,不解目光扬起来,正对上了赵王丹的那双暗藏锋刃的眼眸。
有些眯起眼正视,而有些则匆匆低首。
有封地,不以封地而号,以信平为号。
信平何意?
笃信平和!
一个挽狂澜于既倒的功勋老将,封君,号为信平。
赵王丹这个君爵给的有多么不情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赵王丹也有眼睛,对上了不少人。
那些看他一眼就低头的臣子他没有记。
这些臣子知道低头就是还在控制中,为其威势所摄。
他记的是那些敢于不低头的臣子。
这些臣子已经忘却了为臣的本分,是他日后要提防敲打的人。廉颇听到尉文两个字,只是有些郁闷。
但转念一想,王上把这么重要的战略要地封给他,肯定是看中他的打仗能力,他心情又畅快了。
但等他听到信平两个字,老将就无法自我攻略了。
不明白自己犯了何事的老将心烦气躁,微微低首掩去面容,以免让王上看到自己怏怏之意而猜忌。
但老将不知道,他的王上已经对他有猜忌了。
他这番遮掩举动落在赵王丹眼里,彻底坐实了其心怀不轨。
赵王丹手掌用力握紧座椅扶手,将负面情绪转到王位上,笑着慢说道:
“相邦嘛,本也该给廉公,可我赵国这相邦之位有人了。
“秦公子虽在燕而未归,寡人却不好下他的官。
“公子成蟜之贤名,如今天下传。
“不讲信用的燕国都能拜其为相邦,寡人要是在这个时候下了他相邦,那天下人岂不会认为寡人还不如燕王……”
随着赵王丹言语,朝堂氛围越来越浮躁,敢于抬头的人越来越多了。
封地给尉文,封君给信平,现在连相邦也不给。
对待拯救赵国的廉颇都是这样,日后若是他们有了功劳呢?
他们对赵国的功劳,绝对无法超过廉颇。
十三万破六十万,再让廉颇来一次都未必行。
这次他们若是隐忍,到时候他们受到的待遇会更差。
他们今日不为廉颇谋相邦,来日自己就会没封地没爵位没官职。
一个又一个赵国大臣,自发地站了起来。
“自平原君过世这数月来,我赵国相邦名义上虽是公子成蟜。但其在其位,不谋其政,相邦府政务积累难以进行。”
“李大人所言极是,相邦府合该有个主心骨。廉公劳苦功高,可入主也。”
“燕国那鸟地方有什么政务?一到冬天,蓟的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哪能和我们赵国比。他们拜那竖子当相邦行,我们不行,我们赵国事可多。”
“……”
赵王丹虽然说的慢,但还是在言说之中。
一众大臣不等他说完,就起身,一拱手,侃侃而谈。
这等无礼的行为,让赵王丹怒火炽盛,他可是赵王!
可看着站起来的三成臣子,以及还在站起的臣子,赵王丹主动压怒火。
人太多了。
这虽然是赵国,他虽然是赵王,但他依然无法站在所有赵臣的对立面上。
他看向高台下的叔父。
平阳君赵豹微微点头,示意赶紧补救,不要等了。
赵王丹用力拍拍座椅,笑骂群臣:
“干甚干甚!
“寡人还未说完,你们就站起来说个没完。
“一个个的,要造反乎?”
群臣闭嘴了,静静等着。
能站在这里的赵臣多是人精,哪里不知道这是王上用玩笑口吻说真话,敲打他们。
但王上既然不愿撕破脸,那就要有变!
赵王丹强笑着。
“公子成蟜是为我赵国而使燕,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对我赵国的有功之人。
“寡人肯定是不能在这个时候下其相邦的,寡人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此事无需多言。
“但尔等说的,寡人也早就考虑到了。
“廉公,寡人许你假相邦,持印行相邦之事。(注1)
“你先委屈几日。
“待寡人召回公子成蟜,再把你的‘假’字拿掉。
“你看,可好啊。”
廉颇举手抱拳,干脆应道:
“唯!谢王上!”
廉颇虽然前面大半辈子都是武将,但与大多数将领不一样,他还有文臣的政治思维。
驱逐六十万燕军后,老将明知道不可能打下燕,还带赵军跨越千里攻燕。
在燕国沿途一城不拔,直逼燕都蓟,逼迫燕王割五城求和,这就是老将的政治头脑。
老将不仅能打,还懂朝堂之事。
知道群臣不会再为自己说话,立刻见好就收。
赵王丹眼睛微眯。
[这都能忍,不露半点声色……好深的城府……]
和廉颇颔首致意后,目光投向第二个功臣。
“乐乘。”
年轻赵将起身,拱手道:
“末将在!”
“你功劳虽然没有廉公大,但能守住代地,也是大功一件,寡人就封你为武襄君。”
“谢王上!”乐乘喜上眉梢。
老将强忍着不去看乐乘,心中酸楚。
武襄君。
武是武力,襄是辅佐。
武襄君就是以武力辅佐赵国之意,比他的信平君要好的多。
[笃信平和,什么鸟寓意!]
[我是武将,我要笃信平和做甚?在战场上和敌将握着手商量这场仗如何打吗?]
群臣也看明白了。
不是王上刻薄寡恩,舍不得封地舍不得官,纯粹是针对廉颇。
这样的话,那他们就不管了。
要一个假相邦,定好有大功之人应有的待遇,不影响他们未来加官进爵,这就行了。
散了朝会,廉颇腰间挂着相邦金印,走出信宫前殿,独自走着。
昨日还万众瞩目的老将,今日就无人问津。
权术杀人不见血,其凶险,犹在战场上的刀剑之上。
行出了信宫前殿的广场,才有一老人赶上老将,拦在老将身前,弯着腰气喘吁吁。
老将脚步一停,定眼一看,心中一暖。
“你小子怎么回事,在朝堂这么多年一点长进没有?此时哪里能与老夫走的如此近?”
二人身边身后,都有大臣匆匆走过。
瞄一眼二人,绕着二人走。
蔺仪不管不顾,眼中含泪,气没喘匀就说道:
“假父,父亲等你多时了!
“请速速跟我回府,父亲就快不行了!”
廉颇大急,拉上蔺仪就跑。
“如此大事!昨日怎不与我说!”
蔺仪年龄比廉颇小,体力却远逊廉颇。
他被廉颇带着跑,边跑边哭:
“父亲说,昨日是假父自长平之战以后,数十年来真正畅快的一日,绝不能打扰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