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33章

作者:干卿底事

  【宋孝宗赵瑗】:幼安建议说,为了你和文山先生的人身安全,不行就先降了吧。

  【宋孝宗赵瑗】:一来可以让元贼放松警惕,方便营救,二来,还可以效仿蜀汉姜维之事。

  【蜀后主刘禅】:?

  【蜀后主刘禅】:你别吓朕,什么蜀汉姜维之事,伯约咋了?

  【景泰皇帝朱祁钰】:不可。

  【景泰皇帝朱祁钰】:姜维能起事,是因为钟会本身就想造反,但张弘范深受忽必烈信任,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莫要被上面那些人误导,相信自己的判断,朕也相信你。

  【蜀后主刘禅】:有没有人来告诉朕,伯约怎么了?

  【蜀后主刘禅】:到底有没有人啊!

  于谦一行行看过去。

  他转头望着文天祥:“先生,若从姜维前事?”

  文天祥平静地抬手,指向远处一线青天碧浪:“圣主已去。”

  于谦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维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是因为彼时,后主刘禅尚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但此时的小皇帝赵昺,连同其他一众赵家宗室,都已经葬身在崖海波涛里了。

  为之奈何!

  ……

  次日,张弘范例行来劝降,发现船上多出来一个于谦。

  他之前从未见过此人,颇有些疑虑。

  文天祥淡然解释说,这是家中的门生晚辈,未曾入仕,故声名不显。

  张弘范惊奇道:“门生晚辈——他是你弟子?”

  文天祥颔首说是。

  张弘范将信将疑:“可你不是没有收过弟子吗?”

  这些日子,为了劝降文天祥,他是什么手段都用过了,也连带抓捕了无数与文天祥关系亲近的人,轮番来劝说。

  若是有弟子,早就被一道抓来了。

  于谦:“因为之前的我还在争取。”

  文天祥完美地进行了一波配合:“对,他现在是我弟子,门下唯一一个。”

  张弘范:!

  他立刻觉得机会来了,留下于谦,可能会使文天祥态度软化,索性将人关到了同一处。

  是夜。

  于谦找了一张白纸,把即将发生的事件都默写了出来。

  他们将被押解前往大都,一路北上。

  沿途中,唯一比较有希望逃离的机会,是在半道上的建康城。

  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文天祥和好友邓剡(邓光荐),被羁押在建康二月有余。

  后来,邓剡因为生病,留在了建康驿站医治,文天祥则继续渡江北上。

  邓剡心知此一去,必成生离死别,于是在病中挣扎起身,挥泪相送,写下了千古名篇《念奴娇·驿中言别》。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长江依旧是赤壁时的长江,水天也依旧是赤壁时的水天。

  山河不老,却暗换流年。

  最恨东风,当年肯成全周郎一场火烧赤壁,如今,却不肯成全文天祥再复河山。

  于谦想了一下,觉得建康驿应该是最方便进行逃跑操作的地方。

  一来,建康本身就有一部分抗元义士还散在民间活动,可以帮助他们。

  二来,蒙古人攻下建康未久,设防定然不如江北地区严密。

  三来,建康水路发达,便于出逃。

  只需要想一个办法,让先生在建康的时候生病,设法留下来。

  但还有一个问题。

  原历史上,生病的是邓剡,这次肯定不能让他再生病。不然二人同时重病,元兵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猫腻。

  于谦想到这里,转头郑重其事地说:“先生,你一定要提醒邓光荐好好养生!”

  文天祥:?

  怎么就忽然跳到了养生话题。

  但他确实很担心自己的朋友,遂写了一首问候诗,交给看守的士兵转达。

  “先生且慢!”

  于谦截下了那张诗稿,自己重抄了一份送走。

  他把原文珍而重之地收好:“这是先生的真迹,还是留给我吧,等回家了,一定要挂在书房里裱起来。”

  文天祥:“……好的。”

  他见于谦依旧盯着他的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只能将方才写字的笔递过去:“你想要这支笔?”

  于谦满意地收起笔,但目光还是一动不动。

  文天祥:?

  他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袖,遮住了大半的手,只余一点溪深流云般莹白的指尖露在外面。

  于谦终于收回视线,眸中似是染上了一抹遗憾之色。

  文天祥:“……”

  不是,你为什么会感到遗憾啊?

  难道是因为不能把他也一起打包带走吗?!

  他果断换了话题:“廷益以后还能回家么。”

  “当然可以”,于谦语气轻快,“我的陛下、家人、好友们,都在故乡那一端等我归来。”

  文天祥又问:“可有约定归期?”

  于谦想了想,慎重地说:“这我便不清楚了。我为先生而来,只要先生长命百岁,我大概能在这里待上好几十年。”

  他见先生还有些疑惑,就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

  “汉明帝永平五年,刘阮二人入天台山,误见仙女,山中不过半年,归乡子孙已七世。”

  “我亦如此,我无论在先生身边度过多久,和家乡都毫无关系,时间流速也不一样。”

  忽然成了「仙女」的文天祥:“……”

  行叭,你开心就好。

  ……

  连日以来,元军在外面大摆庆功宴,欢声震天。

  庆功宴中最隆重的一场,张弘范指定要文天祥出席,打的还是趁机劝降的主意。

  许多之前投降的宋将也参加了宴会。

  张宝、翟国秀、刘俊等人,都是在崖山海战中投降的。

  特别是翟国秀,他的投敌等于是撕开了崖山军阵的防线,形成致命一击,直接导致了宋军的崩盘,可谓第一罪魁祸首。

  这些降将们如今都在座中喝酒。

  见到文天祥进来,有的面露愧色,愧疚于无法拯救家国。

  有的不解痛惜,感慨文天祥太过执迷,不愿事新朝,恐难免一死。

  还有一种人就比较奇葩了。

  他们竟然很愤怒地看着文天祥,目眦欲裂。

  当一束明光照进深渊暗夜,这束光便也有了罪。

  这些人的所想,大概就类似于,“就你清高,显得我们好像很不堪”,“一缸墨水里面为何要出现一滴清水”,“得想个办法把他搞死,这样就没人能用他做例子,嘲笑我们变节了”,如此种种。

  实在是无耻之尤。

  文天祥目不斜视,径自从一众神情各异的人群中穿过。

  于谦跟在先生后面,望着每一张面孔,试图将他们和史书里的那些人物对上号。

  有一位形容清癯、衣衫飘飘的文士忽而出现,向这个方向走来。

  文天祥告诉于谦:“他就是你要找的邓光荐。”

  于谦:!

  他回想了一下,觉得此人和先生,可称为神仙友情。

  前半生,是发小、同窗,师出同门,风雨共度。

  后来被元军扣押,于建康驿中,挥泪成生离死别。

  后半生,邓剡隐居江南,年年为文天祥扫墓祭祀。

  他用余生追溯记录往事,写成《文天祥传》,让这段义烈往事不至于埋没在黄沙岁月中。

  邓剡本来跟着陆秀夫等人在崖山行朝,战败后欲投水自尽,投了好几次,都被元军执着地捞了回来。

  此刻,他面带病容,弱不禁风,看起来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于谦想起了自己的建康驿出逃计划,对他拱了拱手:“请务必注意身体。”

  邓剡苍白地笑笑,看向文天祥,目露询问之意。

  文天祥眼睫如霜凝,轻轻一抬,表示于谦是他的门生故友。

  邓剡顿时惊讶不已,那目光分明在问,“你还有哪个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文天祥也回了他一个,“放宽心,我信他如信我自己”的眼神。

  邓剡愈发错愕,回过身,将于谦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这是一个风骨清正,心思纯然,但一看便历经杀伐,一往无前的少年。

  邓剡:嗯,乍一看,气质不逊于我。

  再一看……

  不知比我高到哪里去了。

  他的眸光渐渐变了,控诉般地看着文天祥,仿佛在问,“你有如此人才,怎么不早点拉出来干活!此乃救世之才!”

  文天祥无奈一叹。

  是他不想么,是早些时候,于谦还没穿过来啊。

  邓剡也知道木已成舟,转瞬神色怅然,也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几句话皆以眼神交流,且只在须臾间完成。

  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此地发生了什么。

  于谦:“……”

  好羡慕。

  什么时候他和先生也能有这般默契啊。

  张弘范强行将文天祥按在了上座,让他聆听大元将士们的欢歌,实属杀人还要诛心。

  于谦担忧地望着先生,先生回了他一个“无事,且安”的眼神。

  他只好来到一个视野不错的角落里,一边看着先生,一边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