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御猫 第174章

作者:一品御猫

  嗯?

  老爷子唉声叹气:“那么大的宫殿中,只住着孤家寡人一个!”

  “儿子之前想要在皇极殿陪您住,您可是硬生生将儿子赶出来的。”

  背后突然出现的幽怨,让老爷子大吃一惊。

  “老四,你怎么来了?”

  戴权远远拜下:“圣人,皇爷不让老奴禀报……”

  刘恒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自己的老爹太能折腾了,他原本正打算处理大军南下的事宜,却不得不因为担心离家出走的老父亲将五军都督府与内阁的文武大臣扔下。

  当得知老爷子潇洒的吃得好玩得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兴冲冲跑来园子里,想要安慰置气的老父亲,不料听到了老爷子对家徒四壁的最新解释。

  一下子,刘恒整个人都郁郁了。

  儿子都快舍了面皮彩衣娱亲了,您老却嫌弃儿子碍眼,这会又说孤单寂寞冷……

  老圣人的面色有些尴尬,虽然不是明说,但他仍然有一种被当场抓奸的诡异感觉,尴尬的不知该怎么跟倔儿子解释。

  好一阵尴尬的寂静之后,刘恒叹了一口气:“爹,您玩了一下午了,儿带您回家歇息。”

  “不回不回,还不容易出宫,总要过够了瘾再说。”

  老圣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斩钉截铁的说道:“小胖子已经答应了我,过两日带我去参加魏老匹夫的寿宴。听说那日会有非常有意思的事发生,这么好玩的事岂能错过!”

  啊?我啥时候说过这话?

  从小胖子脸上的茫然表情中,刘恒知道这根本就是老爷子自己的兴之所至。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老爷子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有了缓解,就任由他胡闹吧。

  刘恒悠悠叹息:“那儿子也陪您暂住园子里吧……”

  “胡闹,你是皇帝,宿于宫墙之外,万一被贼人知道了你的行踪,行那不可言之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更何况每日有那么多的折子要批阅,难道你还能让通政司把各地的奏折都送到宁荣街来?”

  刘恒闻言呵呵一笑:“这个父皇放心,儿子出宫前已经将重要的折子处理完了,而且还将弘儿扔到了勤政殿中,剩下的那些事,想来他会处理妥当的。”

  ……

  叮叮叮……

  景阳钟响起,五品以上京官排着整齐的队列入勤政殿前厅上朝。

  不过今日的常朝有些让人看不懂,龙椅上空荡荡的,唯有龙椅旁的高椅上四皇子刘弘正襟危坐。

  当今皇帝打登基后,除了偶有重病缺勤,其余时间总能在龙椅上看到那副谁都欠了他百十万的黑脸。

  齐博瀚作为暂时主持内阁的大学士,率先开口问道:“敢问四殿下,陛下今日为何没有上朝?”

  刘弘顶着黑眼圈,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昨晚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一一回复了堆积如山的奏折。

  其中光是河南右布政使李继乐的问安奏折就有十几道,其中更是从九月十五开始,连续十七天送来奏折。

  累积长达三万字的奏折中,除了问安外,便是开封府的天气越来越冷,作为臣子他很惦记圣躬,希望京城不要太冷,这样皇帝陛下就不会在批阅奏折的时候冻手了。

  先不说宫里不会穷到生不起炉子,就单说十七天快马十七道均字数两三千的折子,还他娘的都是废话,李继乐是想烦死皇帝老爷吗?

  还有南宁府的知府冯春强,这个月又送来奏折了:陛下,南宁的菊花开得好漂亮!

  上个月他的奏折内容大致可以总结为一句话:陛下,南宁的桂花开得好漂亮!

  上上个月:中秋节到了,陛下,南宁的木槿花好漂亮!

  ……

  “齐阁老,父皇微恙,今日早朝,由孤主持。”

  刘弘身为皇四子至今无封无爵,按制是不能称孤道寡的。

  而且往日里他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恪守规矩,彬彬有礼。

  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但僭越称孤,更是打断了齐博瀚的追问,当场给了齐博瀚一个难堪。

  “孤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齐阁老,内阁是吃干饭的不成?为何父皇的案头有数不清的无用奏折?”

  齐博瀚原本还想追问皇帝的病情,却见刘弘拍了拍手掌,从殿外走进来两名抬着大竹筐的大汉将军,巨大的竹筐中,堆满了奏折。

  “也许有爱卿想要问,孤口中的无用奏折是什么?那好,孤让人给各位爱卿念几道吧。”

  刘弘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夏大伴,念吧。”

  夏守忠躬身称诺,随后从袖子中掏出三本奏折,挨个打开念了起来。

  “臣广陵府知府庄英哲,弹劾广陵府同知胡守清言语侮辱臣之母……,国朝以孝治天下,臣与胡守清誓不两立……恭请圣裁!”

  这份奏折让殿中文武大部分目瞪口呆,唯有有限的几人面面相觑。

  刘弘的嘲讽随即而至:“这是广陵府快马送至京城,而且是由咱们的中枢内阁送到父皇案头的。孤想问问齐阁老,难道父皇不只需要处理军政要事,还得给吵架骂娘的官员们劝劝架不成?”

  齐博瀚被这声反问问的哑口无言,刘弘却仍旧不解气,冷声道:“夏大伴,下一份!”

  夏守忠取出第二份,却不是奏折,而是一堆奏折的摘要。

  只听他朗声读到:“八月中秋,南宁府知府冯春强上书,南宁的木槿花开得很漂亮,并问陛下圣安。”

  “九月十二,冯春强再次上书,南宁的桂花开得很漂亮,并问陛下圣安。”

  “十月初一,冯春强再次上书,南宁的菊花开得很漂亮,并问陛下圣安。”

  “这是近三个月冯春强所有送往京城的奏折中,最有价值的三份,余者皆是空无一物,至少这三份让孤知道了一件事,南宁的花卉挺多,而且开得花很漂亮!”

  刘弘呵呵笑着,殿中的文武大臣却俱是低下了脑袋。

  羞愧者有之,忍笑者有之,不在乎的也有之。

  刘弘用手轻轻敲击高椅上的扶手,咚咚咚……

  一声声敲击,如同敲击在齐博瀚的心脏上,让他额头的冷汗越发多了起来。

  “齐阁老,孤要是没有记错,内阁的第一职责就是为君分忧,处理国朝军政事。小者自决,大者才送往御前请求圣裁,没错吧?”

  齐博瀚突然感觉丹陛上的皇四子比当今皇帝更加气势逼人,他连额头的冷汗都顾不得擦,躬身拜道:“回殿下,确实如此!”

  “那孤倒想问问齐阁老,广陵府的庄英哲被骂了娘,这件事已经大到非圣裁不可的程度了?”

  刘弘的问话齐博瀚根本无法回答,他只能继续垂首躬身,连连请罪。

  “先别急着请罪,齐阁老……”

  刘弘袖子一挥,将怒火播撒整座大殿:“诸位爱卿,孤很想问一个问题,诸卿每晚是什么时辰睡觉?”

  “回殿下,臣是戌时末。”

  “臣是亥时初……”

  “亥时……”

  “戌时……”

  刘弘听着群臣一声声的回禀,又心疼又恼怒。

  他猛地一拍高椅的扶手,起身冷笑起来。

  “诸卿真有福气,最迟不过亥时便能安然入睡,不像你们的天子,孤那可怜的父皇,子时能躺在床上都是奢望。”

  他扫视群臣,慢慢走下丹陛,来到摆在殿中装满“无用奏折”的大竹筐,一脚将其踹倒。

  哗啦,装的满满当当的奏折瞬间散落一地。

  刘弘讥讽的说道:“孤不知道内阁、通政司以及殿中的各位为何要将这些无用的奏折送到御前,但孤知道父皇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甚至是两个时辰。铁人都熬不住,可父皇已经坚持了整整五年。”

  “你们,是想累死你们的天子吗?”

  扑通!

  刘弘最后的那一问,吓得殿中的臣子无不跪倒在地。

  他们没人敢去背累死天子的罪名,但他们做的事情已经被刘弘定性。

  “臣等不敢,还请殿下明察!”

  刘弘背手站在跪着的人群中,俯视群臣:“诸卿会不会觉得孤在小题大做?”

  “臣等不敢!”

  “不敢?看来是会了。”

  刘弘走到了俯地请罪的齐博瀚跟前,往日对齐博瀚的尊敬今日不显分毫,反而颇为冷漠。

  他盯着齐博瀚看了许久,齐博瀚能感觉到后背厉芒穿身的刺痛感。

  “齐阁老,孤让人搬来的这些无用奏折,你带回去吧,好好读一读,好好想一想。内阁若是连这些无用的奏折都解决不了,那在孤看来,内阁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圣人老爷的恶趣味

  十六岁的皇四子刘弘,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略带稚气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与不满。

  齐博瀚也好,其他文武大臣也罢,却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位皇朝的继承人。

  太上皇待下以宽仁著称,但狠起来的时候绝对能让人噤若寒蝉,便是如此百官也敢在奉天殿上跟太上皇对线。

  当今皇帝刻薄寡恩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大夏,但在朝会上被怼得拂袖而去是常有的事。

  但偏偏这位年仅十六的皇四子,今日的常朝打入殿之后,整个朝会的节奏都被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一步步将内阁当值的大学士,以及大殿上的臣子压得垂首俯身,不敢与其对视。

  是对皇权的畏惧?是对未来皇太子的敬畏?

  都不是,实际上是被刘弘一步步的强势进击给吓懵了。

  刘弘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藏进了宽大的衣袖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昨夜被一堆无用的奏折折磨的整个人都快抑郁了,一气之下起了心思要整顿朝堂上的这股歪风邪气,用了一个时辰想出了这个主意,连询问皇祖父与父皇意见的时间都没有。

  胜了!

  当他将群臣怼的无话可说,将内阁大学士压得不敢抬头与自己对视,刘弘突然有了一种王者无敌的自信感。

  齐博瀚突然伏地叩首:“殿下,老臣……请乞骸骨!”

  吧嗒!

  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唯有夏守忠手里的浮尘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大殿上的诡异寂静没有维持多久,刘弘也没有群臣想象中的慌乱,反而一甩衣袖,怒斥了一句:“在其位谋其政,内阁作为朝廷中枢,一不能为君分忧,二不能理顺朝政,反而动不动拿乞骸骨来威胁孤。齐阁老,你来跟孤解释一下,你的这声乞骸骨,可是心有怨恨?怨恨孤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没给你留面子?”

  齐博瀚扶在地上的双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俯首回道:“臣不敢!”

  “又是这句……”

  刘弘俯身硬拉起了齐博瀚,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齐阁老,孤对事不对人,今日便是大相公在这里,孤也会好好骂一回内阁。还是那句话,内阁若做不到上辅帝王下安黎民,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至于齐阁老的请辞,孤今日把话放在这里,齐阁老若敢上书请辞,孤便会让人将今日奉天殿上的事刊印成册,洒遍大夏每一个角落。而且还会让人将此事编成戏曲,传遍全国!孤身为储君,连句重话都没说,你便以乞骸骨来胁迫君上,这就是你身为读书人该有的责任感?真是荒唐至极!”

  齐博瀚能感受到刘弘双臂传来的力量,他想要做出回应,嘴唇颤颤巍巍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口。

  他不敢再说什么乞骸骨的话,生怕刘弘真做出刊印成册或是编成戏曲的狠活。

  群臣在听到刘弘看似说给齐博瀚的话,无不闭上了嘴巴齐齐垂首不语。

  这是真狠啊,也不知道四皇子是哪里学来的骚操作,一下子就击中了齐博瀚或者说那些动不动乞骸骨的软肋。

  相比什么庭杖打板子,“扬名天下”这狠活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刘弘诛完了心还贴心的帮齐博瀚抚平了身上官袍的褶皱,随后悠然回座,威仪满满的说道:“文安邦武定国,上辅君王下安黎庶,此为臣子之职责。朝中懒政怠政之风必须改一改了,内阁、五军都督府、吏部、都察院你们回去好好商议一下,尽快拟定相关考核之法,报于孤处。”

  “孤不希望再有没事给父皇汇报花期的折子,听清楚了吗?”

  这一次群臣很自觉的躬身齐拜,甚至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臣等谨遵殿下之令,不敢有丝毫懈怠!”

  奉天殿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园子中,刘恒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儿子有出息是好事,可儿子做的比他这个当爹的还好,这就有些臊得慌。

  老爷子手握钓竿,鄙夷的看着紧紧抿嘴的皇帝儿子:“看到了吧,弘儿都察觉出了不对,就你还傻乎乎的每日把自己埋在奏折堆里。”

  “儿子……”

  刘恒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以狡辩的话能说,因为奉天殿上发生的事已经将他这几年的坚持击成了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