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名侦探 第417章

作者:嗷世巅锋

三年间先后换了三个镇抚使,显然对北镇抚司造成了相当的影响虽说手中的权利并没有缩水多少,形势却大不如前。

近来甚至还有传言,说是皇帝要另设特务机构,借以取代、制衡,总是出问题的南北镇抚司。

因而这一路走马观花,这北镇抚司里虽然还算不得士气低落,但已然却处处透着暮气。

如果说往日里,这北镇抚司衙门是一片肃杀的话,现如今怕是只能用萧瑟来形容了。

“孙大人。”

正暗暗感慨着时移世易,头前带路的小旗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回身小心翼翼的道:“劳烦您在此稍候片刻,容卑职进去禀报一”

“不必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前面院落里已然迎出个矮壮的汉子,紧赶几步到了近前,冲着孙绍宗一躬到底:“下官见过大人!”

“赵千户不必多礼。”

孙绍宗回了一礼,顺势笑道:“孙某今天是无事不得登三宝殿,若有冒失之处,怕还要请赵千户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当初若非大人仗义出手,我赵嘉义说不得还在昭狱里吃牢饭呢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便是!”

这拍着胸脯的试千户赵嘉义,正是当初清虚观剿匪时的前敌指挥。

那时因为他手下的百户臧亮通敌,非但走脱了许多白莲教匪,连赵嘉义自身也被牵扯进去,做了十余日的阶下囚。

后来直到孙绍宗查出了真正的奸细,这赵嘉义才被开释出来,又奉命接手了后续的调查工作。

而孙绍宗此来,也正是要借助往日的情分,调阅那些监视记录。

书不赘言。

赵嘉义将孙绍宗迎进了厅中,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又问明了孙绍宗的来意,当下眼中精光直冒,忍不住脱口追问:“如此说来,大人已经发现了当初的漏?!”

“眼下还说不准。”

孙绍宗摇了摇头,又正色道:“赵千户,我如今初到大理寺为官,还未曾站稳脚跟,手上经办的案子,怕是不好假手于人。”

“赵千户若是能行个方便,孙某自然感激不尽;可若是碍于规矩,孙某也绝无半点怨言。”

他之前诉说来意的时候,只说是要查阅当时的记录,并不曾提起具体案情,就是怕北镇抚司会横插一杠。

这案子明摆着是在向他挑衅,如果查到最后,反倒让北镇抚司摘了果子,那孙绍宗日后在大理寺如何服众?

却说赵嘉义听了这话,立刻将手一摆:“大人说笑了,那规矩是针对外人的,可这案子本就是您查出的端倪,又怎么算的上是外人?”

顿了顿,他又拍着胸脯慨然道:“再说了,我赵嘉义也不是那玩恩负义的来人啊,速速将两年前白莲教匪一案的记录,全部借调出来,供孙大人查阅!”

孙绍宗一时也看不出,他这番慷慨激昂究竟有几分真假。

不过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只要抢先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事后那苏行方会落在谁手上,孙绍宗也并不在意。

故而等赵嘉义说完,他便展颜一笑,再次拱手道:“孙某先谢过赵千户了若最后查出果然是白莲教作祟,我必然向朝廷请旨,将此案移交给北镇抚司追查。”

赵嘉义闻言大喜,点头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此后两人又闲谈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才见两个小校挑着四只书箱进来,一摞摞的掏出来,堆放在两侧茶几上,直垒的小山仿佛才算罢休。

这粗略一扫量,起码也有百多本的样子。

好在孙绍宗已经有明确的目标,否则想从里面翻找出线索,怕是至少要十天半月才成。

“孙大人请自便吧。”

等那书堆好之后,赵嘉义立刻起身,带着手下离开了客厅,任由孙绍宗独自查阅。

等确认他们全都离开之后,孙绍宗立刻搬过两张椅子,作为书册的腾挪之地,然后一本本的翻找起来。

刨去最初查案时的记载,后面百多本小册子,基本都是对嫌疑人的监控记录。

而且这头一本记录不是旁人,正是自家便宜大哥孙绍祖。

看来陆辉当年嘴上说是不会怀疑孙家,暗地里却半点没有手下留情。

孙绍宗顺手翻开一瞧,发现里面泰半记录的,都是大哥的种种风流韵事,间或还杂了贾迎春与众多小妾的生活琐事。

扫了几眼,孙绍宗就忍不住后怕起来。

幸亏他南下平叛了,否则还真没准儿,要被这些番子拿捏住短处!

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并未有什么违禁之处,孙绍宗这才算是松了口气,顺手把那册子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又继续翻找起来。

半刻钟后,他总算是从这故纸堆里,翻找出了苏家的监控记录。

翻开卷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家的人丁构成,以及苏行方父母往上三代的籍贯、平生。

这些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否则苏行方早就该被拿下了毕竟北镇抚司办案,莫须有的罪名已经足够了。

再往后翻,则是标注了日期的监视记录。

苏行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重中之重,但苏母却堪称是实力抢镜。

这位老太太性格古怪、宽己严人,对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却又对孙子百依百顺的娇惯。

平时拿下人撒气,更是家常便饭。

以至于同她有关的记录,愣是占据了最大的篇幅。

而负责监视记录的小旗,约莫也只用了几天的功夫,就确信苏行方的母亲,的确是他的生母无疑不是亲生的,决然受不了她这古怪脾气!

然后这监视就逐渐松懈下来,到苏行方的妻子生产前夕,更是彻底的撤销了监视。

这约莫是因为当时的监控者,觉得如此孝顺的儿子,断然不会将母亲置身于敌营之中。

不过若是孙绍宗推断无误,这苏母姐弟二人,才是真正的铁杆教匪反而是苏行方这个做儿子的,对白莲教未必有多上心。

等翻看到后半段的时候,苏行方的舅舅曹趋吉,也成为了这份记录的常客他因为死了老婆,孤家寡人的没个照应,故而也搬入苏家暂住。

与脾气古怪的姐姐相比,这位舅爷为人甚是和善,只是却有一桩怪癖:看不得别人浪费水资源。

平日洗漱用的水,只能打浅浅一个盆地,用的多了若被他撞见,就算是亲姐姐也要唠叨几句。

喝茶不准剩下;淘米用的水,要二次利用;据说连家里养的狗,每日里饮水多少,都被他定下了额度。

而且不管走到哪里,他身边总是带着个大大的水囊。

这等怪癖,起初自然弄得苏家上下颇有怨言。

但在苏母一力支持之下,就连苏行方也发只能屈从,旁人自然更是无力反对,好在久而久之的,也就逐渐习惯成自然了。

看到这里,孙绍宗忙又翻回了第一页的出身、籍贯。

同苏家一样,这曹家也是出自鱼米之乡,按理说从小在水边长大,不该对用水的问题如此敏感才对。

另外

曹趋吉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蹊跷之处。

孙绍宗闭目沉吟了半晌,忽然合上书页,把几本不相干的监视记录,打乱顺序混在其中。

然后步出客厅,拱手道:“赵千户,劳烦再调出建平三十一年,陕甘平叛的记录一观。”

第729章 招认

建平三十一年九月二十四,平叛大军兵围秦州府清水县,义士刘三郎暗中派人污染城中水源,五日间城中饮水断绝,数千白莲匪众只得以溺止渴。

九月二十八,叛匪不堪坐以待毙,逐于夜间弃城突围,时官军四面剿杀,大捷于野。

此役阵斩匪首汤二、李晟以下八百二十三人,俘获匪首董崇以下两千四百九十一人,夺取辎重不可计数。

匪首魏避凶率数百残党遁入山林,自此不知所踪。

看到这魏避凶三字,孙绍宗只觉茅塞顿开——怪不得自己会觉得曹趋吉三字,似有蹊跷之处呢!

这魏避凶一看就是假名!

魏者,曹魏也。

而趋吉避凶四字,本就是一体两面。

这分明是把自己的真名,寄托在了假名之中。

再加上断水五日,只能饮尿止渴,逃出生天后养成节约用水的习惯,也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孙绍宗又大致扫量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疏漏,就重新整理起所有案卷,务必使得旁人难以分辨,他究竟翻阅了些什么。

这匪首‘魏避凶’既然逃之夭夭,朝廷必然会发下他的通缉令,乃至于形貌、经历、武艺、文采等等,也多少会有记录留存。

而这就用不着继续在北镇抚司查找了,大理寺身为天下刑名之首,本就保存着所有国字号通缉令的存根。

而且回到大理寺之后,也正好可以将通缉令上描述的细节,同曹趋吉的尸首相互对照。

闲话少提。

却说孙绍宗匆匆辞辞别了赵嘉义,一路风风火火的回到大理寺。

刚抓了两个小吏的壮丁,让他们去翻找魏避凶的通缉令,转回脸,一张苍白的面孔就映入了眼底。

“苏知县?你缘何在此?”

孙绍宗目光一凝,这苏行方果真大胆的紧,竟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孙大人。”

苏行方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淡然道:“虽是涉案,可家舅乃是因公殉职——下官扶尸至此,自是为了保障他的尸首,不被差人肆意损毁折辱。”

这理由倒也算冠冕堂皇。

孙绍宗此时心下已有八成把握,自不会再与他计较什么,只飒然一笑,就当先向着停尸房赶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到了验尸间,在宅邸里徒劳无功的陈敬德,也早早侯在了里面。

见两人自外面进来,他迟疑的瞟了苏行方一眼,这才迎上来禀报道:“大人,这曹捕头身上除了新伤之外,还有旧疮十余处,其中六处疑似是弓弩所留。”

一般的刀伤也还罢了,这年头乡人殴斗时,动刀子的可不在少数——孙绍宗最近也正准备借此为由,打响在大理寺的第一枪。

但箭矢导致的伤口却并不常见。

更何况还高达六处之多!

正常而言,也只有在战场上死战过的将领,身上才可能留下这许多箭伤——没有好铠甲护身的走卒,多半挨不了几下,就该一命呜呼了。

而这应该就是苏行方之前,急着把尸首带回家的原因。

孙绍宗不置可否,只将目光转向了苏行方。

果不其然,这苏知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嘴脸:“家舅年轻时,曾率领乡人抵抗山匪,每战必身先士卒,故而身上才有这许多旧伤。”

这还真是对答如流,半点没有心虚的样子——只可惜孙绍宗心中早有成算,并不会被他的言语误导。

依旧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在陈敬德的陪同下,走向了曹趋吉的尸首。

之前披着公服时,就觉得这曹趋吉身形魁梧,如今赤条条躺在案板上,只见周身肌肉虬起,虽不及孙绍宗这样铁打的身板,却也称得起是一条‘好汉’。

这样一个允文允武,在万马千军中往来冲杀过的主儿,最后却是死在了自家外甥手里,倒真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些唏嘘来。

“少卿大人,您要的东西取来了!”

正细瞧那尸身上的伤口,两个小吏就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捧着副卷轴,约莫就是那魏避凶的通缉令存根了。

存根不同于张贴的告示,乃是描绘在画布上,又经过了一定程度的装裱,故而都是以卷轴的形式留存。

孙绍宗却并未急着翻看,只回头扫了一眼,就淡然吩咐道:“先放在一旁吧。”

那两个小吏答应了,把那通缉令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见孙绍宗再没有别的吩咐,就躬身退了出去。

陈敬德正有些好奇,那卷轴里到底是什么,冷不防苏行方箭步上前,拨开那卷轴的绳杆,低头扫量了一眼,随即转身拱手道:“孙大人,下官有几句肺腑之言,希望能单独向大人倾诉!”

终于还是扛不住了!

估计他也没想到,孙绍宗短短时间里,竟能找出这等‘铁证’来。

这下不单是陈敬德,就连两个仵作也觉察出了蹊跷,于是全都迟疑的望向孙绍宗——其中一个还不自觉的拿起把小刀来,也不知是想护驾,还是想自卫。

“都先退下吧。”

孙绍宗直勾勾的盯着苏行方,随手往后一摆,示意众人先暂且回避。

这两步远的距离,就算苏行方怀里揣着什么暴雨梨花针、我爱一条柴的,都休想有机会发动。

不过苏行方显然也没有再负隅顽抗的意思。

等到陈敬德领着两个仵作退出门外,他一咬牙,立刻翻身跪倒以头抢地,直磕的头破血流——若非姿势不对,孙绍宗几乎以为他是要撞墙自杀了。

就听他伏在地上,颤声道:“行方自知罪无可赦,不敢求大人宽恕——可我的妻小却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