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名侦探 第415章

作者:嗷世巅锋

于是他忙又往回找补:“不过我家太爷是个公私分明的主儿,再怎么敬重曹捕头,也只是在散衙之后,平日里尊卑上下可是半点不容差池。”

“真要说起来,曹捕头在咱们衙门里,还是屈才了呢。”

“论武艺,咱们县里十几个捕快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论文采,县里好几个书吏,都赞他笔头硬,不愧是进士老爷的娘舅!”

听了蒋老七这番话,孙绍宗默然了半晌,这才喃喃道:“如此说来,这曹捕头果然是屈才了。”

顿了顿,又问道:“对了,本官听说苏知县身子骨不大好,这陡然间遭遇不测,也不知能不能经受的住。”

外面蒋老七微微一愣,继而失笑道:“大人怕是听岔了,我家太爷向来好筋骨,来县里两年多了,愣是从未告过病假!”

向来好筋骨……

孙绍宗把这话反复咀嚼了两遍,又随口问了些琐事。

那蒋老七边走边答,眼见到了一处偏离的所在,忽然指着前面不远道:“大人,前面那间小院,就是我家太爷的府邸!”

话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味道,显然是被孙绍宗问的心里发慌,又隐约觉察出了蹊跷,所以巴不得赶紧抽身事外。

因此在说完之后,他就立刻驱马上前,抢着去向苏行方通禀。

马车缓缓停在了苏府门外,孙绍宗跳下马车举目望去,却见这寨子非但偏僻,规格也甚是狭小,说是前后两进,论规模却还赶不上孙绍宗独居的小院。

这倒也正常。

苏行方是寒门出身,高中进士之后,又一直在京城为官,若不大肆收受贿赂,根本积攒不下多少余财。

刚看了两眼,苏行方就闻讯迎了出来,身上的官袍早换成了一身素净,离着几步远拱手见礼,口中却满是疑惑:“孙大人不是正在查案吗?缘何又到了寒舍?”

孙绍宗却没急着还礼,反而一个箭步上前,攥住了苏行方的手腕,低头仔细端详了他的手指一番,继而似笑非笑的问:“苏知县,你这手指上怎会有许多红痕?”

“这……”

苏行方面露愧色,摇头叹息道:“家母闻说舅舅遭遇不测,便拿起平日崇道敬香时,常用的拂尘责打——苏某自不敢闪避,可无奈我家娘子扑上来遮拦,苏某唯恐伤了她,这才死死扯住拂尘哀告。”

说到这里,他将右手五指摊开,大方的亮出了上面丝丝缕缕的红痕:“这约莫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吧。”

这厮竟早就找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看来这次想要抓住他的把柄,恐怕没那么容易。

孙绍宗凝目半晌,见苏行方坦然与自己对视,眼底毫无畏缩之意,这才松开了他的手腕,展颜道:“原来如此,苏知县果然是个孝子啊!”

语气里隐隐带了些讥讽,但苏行方却仿佛没听出来一样,摇头苦笑道:“苏某一时妄为,害了舅舅的性命,又有何面目谈及孝道二字?”

说着,他抬手往里一让:“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少卿大人里面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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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苏行方【下】

苏家的客厅表里如一,布置的甚是朴素。

当然了,硬要往好了说,也能用素雅二字来形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孙绍宗又不是瞧宅院的风水师,他这次上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看人!

故而分宾主落座之后,孙绍宗的目光就不住在苏行方脸上打转。

而苏行方倒也坦然,招呼着一名老仆上了茶水,这才淡然自若的道:“少卿大人驾临寒舍,苏某本该扫榻相迎,无奈尊长刚刚遭逢不测,实在是不便待客若是少卿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无妨。”

虽说早知道苏行方是个能吏,气度胸襟不比常人,但眼见他身处嫌疑,仍是如此镇定的模样,孙绍宗心下也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这等年轻有为的官员,却为何要下手杀掉道衍师徒?

莫非是出于义愤?

可若是出于义愤,他先把尸首送到大理寺,又设下机关害死了自家娘舅,却是个什么操作?

说不通,实在是说不通!

孙绍宗心下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却是一脸的胸有成竹,伸手撩弄着身前的茶盏,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好一会儿,他才突然开口道:“苏知县,来的路上我顺口提了一句,却怎么听蒋老七说你身体康健,两年都未曾告过病假?”

“咳咳咳”

苏行方适时的咳了几声,继而摇头道:“人生在世,谁能没个三灾五劫?苏某不过是咬牙强撑着罢了,下面的差役不知就里,倒以为我是铁打的一般。”

好一个苏行方,竟推脱的滴水不漏!

“苏知县,你是江苏淮安人吧?”

眼见他对答如流,丝毫不见破绽,孙绍宗便问的愈发露骨:“听说你们那里临近洪泽湖,却不知那洪泽湖的水,与这京城什刹海的水,可有什么区别?”

“这个么。”

苏行方当真仔细思量起来,然后给出了答案:“两处虽都是活水,可这什刹海毕竟被圈在城中,比之洪泽湖终归少了些鲜活。”

“不止吧?”

孙绍宗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盯着苏行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什刹海虽不鲜活,却比洪泽湖清冷许多否则苏大人又怎会在水里染了风寒?”

这基本就是痛穷匕现了!

而苏行方这次也没在打马虎眼,脸色渐渐转冷,迎着孙绍宗的眼睛反问:“孙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怀疑苏某?”

“哈哈!”

孙绍宗哈哈一笑,重新靠回了椅背上,屈指在茶杯上一弹,不等那叮声脆响消退,又诘问道:“本官不过是以为,苏知县近来兴致大发,跑去什刹海冬泳,所以沾染了风寒,却怎么就成了怀疑你?”

“还是说”

他再次抬头,略带讥诮的望向苏行方:“苏大人除了冬泳外,还干了些别的?譬如撑船将两个和尚的尸首,送到我大理寺左近,又遁入水中潜逃?!”

“少卿大人明鉴。”

苏行方面色彻底阴沉下来,起身拂袖道:“此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本县怎会不知?您以此归罪于我,怕是要贻笑大方!”

“传的沸沸扬扬?”

孙绍宗嗤笑一声,也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苏行方:“外面只听说那两个和尚,是顺水飘到大理寺的,可除了本官和凶手之外,怕还没几个人知道,那凶手是潜水遁走的!”

“而我只提了冬泳二字,苏大人就如此反应,怕不是”

“孙少卿!”

苏行方骤然提高了音量,恼道:“苏某虽只是区区六品,却也是朝廷命官!你若有真凭实据,尽管拿出来就是,苏某甘愿领受罪责!”

“可若只是咬嚼字的攀诬,恕本官实在无法奉陪到底!”

说到这里,他也懒得再管什么端茶送客,直接扬声道:“来人啊,替我送少卿大人出去!”

等外面那老仆应了,他又转身拱手道:“苏某重孝在身,就不远送大人了!”

看来缺了最重要的动机和证据,只靠言语想要拿下这苏行方,是没那么容易了。

但孙绍宗此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看活人!

眼见那老仆进到厅里,就待礼送自己出去,孙绍宗忽然开口:“且慢,本官此来其实还有一事相请,烦请苏知县应允。”

苏行方并不搭腔,只是不卑不亢的望着他。

孙绍宗便又自说自话:“令舅遇袭身死,必然与乌篷船泊尸一案有关,故而本官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将他的尸首带回去衙门,好生勘验一番。”

“你敢!”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出一身厉喝,紧接着就见个老太太闯了进来,指着孙绍宗的鼻子跳脚道:“你这狗官要敢动我兄弟一根指头,我老婆子就跟你拼了!”

瞧这架势,必然是苏行方的母亲。

显然她方才实在竟在门外偷听,直到孙绍宗提及要带尸首会去勘验,才忍不住跳将出来。

似这等有身份的老妇人,若是不讲理的话,最是难缠不过了。

孙绍宗自然不愿同她理论什么,略略往旁边让了两步,又向苏行方道:“苏知县,本官这也是为了公务,想来你应该能够理解孙某先行一步,我大理寺的衙役就在外面候着。”

说完冲那老太太略一拱手,径自绕过她出了客厅。

“你这狗官!休想动我兄弟的尸首!”

“母亲、母亲先消消气”

“让开,我看那狗官”

这苏行方的母亲,倒还真是个火爆脾气。

孙绍宗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眼角余光却瞥见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看那衣着打扮,应该是苏行方的妻儿无疑。

双方并非通家之好,这又离着有一段距离,孙绍宗自然不会冒失的上前见礼,只做没看见一般,径自跟着那老仆出了苏府。

等到了门外,吩咐随行的衙役留下来,等着把尸体运回衙门,孙绍宗就又上了马车。

其实原本往县衙赶的时候,他还没想着要把尸首运回去。

可听说苏行方带着尸首回家了,他就打定主意,要将这尸首带回衙门勘验。

原因么

将尸首带回家虽是常例,但宛平县的衙役可还死了三个呢!

依照孙绍宗对苏行方的了解,他应该会强忍悲痛,先把另外三人的事情料理一下,然后才回家报丧才对。

如今匆匆忙忙就带着尸首回来,显然是存着什么蹊跷之处!

尤其眼下动机、证据皆无,苏行方那厮又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也只能寄望于能从尸首上,查出些新的线索了。

“驾!”

此时就听张成抖开马鞭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启动,继而开始加速。

与此同时,也不知哪来的野狗,在马车侧前方狂吠起来。

等等!

就这几声犬吠入耳,孙绍宗脑袋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来:方才那一幕,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第726章 蹊跷之处

狗官?

孙绍宗盘腿坐在车厢里,口中喃喃自语着。

他把在苏家的所见所闻,从头至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不和谐的地方,似乎也只有那老太太的几句咒骂了。

狗官这种‘爱称’,在民间其实是相当普遍的,基本上只要对官府、对朝廷怀有怨气的百姓,或多或少都用过这两个字眼。

可苏行方二十三岁授官,五年间历任从七品、七品、六品官职,在此期间他侍母至孝,在京城官场也算小有名气。

这样的儿子,对于寒门出身的母亲而言,绝对是赖以为荣的骄傲。

再加上受了五年的熏陶,再怎么也该适应了新的阶级,依照常理推论,不太可能会一口一个‘狗官’的骂人。

尤其这还是当着自家儿子的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样米养百样人,或许苏家老太太就是阶级立场坚定,又曾受过官府欺压的主儿。

再加上如今刚死了弟弟,一时口不择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既然能够理解,那自己又怎会觉得不对劲呢?

究竟是哪里有蹊跷呢?

孙绍宗再次陷入了深思之中。

他的思绪深陷泥潭裹足不前,可身下的马车却是健步如飞。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听外面张成禀报:“二爷,已经到衙门口了。”

孙绍宗这才从深思中惊醒,挑开门帘正欲下车,却见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而且是鹅毛大雪。

只这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地上便已经铺了一层积雪。

“二爷。”

刚扫量了几眼雪景,张成就从车棚的夹层里,取出一件蓑衣来,双手捧了送到孙绍宗面前。

“就几步路远,用不着穿这劳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