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名侦探 第237章

作者:嗷世巅锋

听祁师爷到这里,孙绍宗不由质疑道“如此陋习,若是在那些偏远之处也还罢了,可法元寺坐落在天子脚下,又是京城里最出名的寺院,怎得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

卫若兰摇头“这倒不是法元寺的意思,而是那戒贤和尚私下里做出来的。”

却原来那戒贤和尚原本是京郊的浪荡子,平生最爱眠花宿柳——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跑到了法元寺剃度为僧。

初时这戒贤倒还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但今年开春以来,庙里却传出些风言风语,说这戒贤和尚暗地里做起了皮条客的买卖,经常为寺中僧人牵线搭桥,引荐良家少妇长女,公参那欢喜禅的真髓。

这风声自然引来了戒律院的关注,然而知客院首座,了痴和尚的入室弟子戒念,却力证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保下了戒贤和尚。

“不过根据我们这日子的调查,那戒贤和尚的确曾做过拉皮条的买卖,而且最初一批所谓的梵嫂,实际上是被他用迷药坏了身子的香客。”

“那些香客也是受其胁迫,才不得不与庙里的僧人媾和。”

“另外,戒律院首座戒嗔,其实并未放弃追查此事,一直在暗中调查戒贤与戒念,是否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只是那戒念处事素来谨慎,到现在也没被他拿住什么把柄。”

众人的叙述,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孙绍宗低头沉吟了半晌,这才问道“听你们这意思,似乎是在怀疑那戒嗔和尚,可既然已经有目标,这些天却没什么进展——莫非是戒嗔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正是如此。”

祁师爷两手一摊,苦笑道“那戒持身死的晚上,戒嗔和尚正在带着一个徒弟巡夜。”

“而戒明和尚被钉死在山门前那一晚,他又正好和另一个徒弟抵足论道。”

卫若兰忙又补了一句“不过那两个小和尚,都是戒嗔一手带大的孤儿,因此很有可能是在替他遮掩罪行。”

祁师爷对他的补充不置可否,又继续道“至于那戒休和尚,戒明死时他虽然没有明显的不在场证据——但之前戒持被杀时,他因为犯了嗔戒,被勒令在大殿上跪足一晚,因此寺里值夜的僧人都能为其作证。”

也就是说,现在基本可以排除戒休的嫌疑,而戒嗔和尚虽然两次都有不在场证明,却存在亲亲相隐的嫌疑。

孙绍宗沉吟了半晌,又将卫若兰拿来的案宗,仔细翻看了两遍,这才起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先去现场看看吧。”

若是以前,孙绍宗主动接手自己调查的案子,卫若兰肯定会闹些别扭,今儿却是配合的紧,听孙绍宗说要去勘验现场,二话不说就派人去准备了代步工具。

若说他是为了查明真相,不得不做出妥协吧,瞧着又不太像那么回事。

孙绍宗正有些纳闷他的转变,卫若兰却趁着众人忙碌的当口,凑上来神神秘秘的说了句“那孩子已经送出京城了。”

啧~

他该不会是以为,两人同时出手救下了那‘婴儿’,就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吧?

果然是个傲娇又天真的年轻人啊!

孙绍宗心下感慨着,却是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孩子?卫通判是在跟我说话吗?”

卫若兰脸上那得意的表情一僵,随即羞恼的涨红了脸。

正待说些不中听的,把这憋屈怼回去,仇云飞、祁师爷却已经收拾妥当,催促二人赶赴法元寺查案。

卫若兰也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顶着便秘也似的表情,出了刑名司的院门。

一路无话。

等到了法元寺,就见那山门前的广场上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信徒在叩拜山门。

虽说昨儿下了雨,路上不怎么好走,可以法元寺在京中的名头,也不该只有这点儿信徒才对——看来一连死了三个和尚,对法元寺的声望打击不小啊。

众人攀上那九九八十一阶台阶,眼见一座宏伟的寺院就在近前,几个知客僧也早双掌合十的迎了上来,孙绍宗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蹲在地上细细的观察起来。

“那戒明和尚,就是死在此处?”

经过昨夜暴雨的反复冲刷,那地上的血迹早已经没了踪迹,但那铁钎制造的凿痕,却还清晰的遗留在青石板上。

“没错。”

祁师爷也蹲在了一旁,比手画脚的道“那二尺长、拇指粗细的铁钎,就从戒明的前胸刺入,凿穿了胸腔和心脏,又在地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孙绍宗伸手抚摸着那浅浅的凿痕,再抬头看看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庙门,沉吟半晌,又问道“验尸时,当真没有发现其它伤痕,更没有被捆绑或者下药的痕迹?”

“没有,除了嘴里发现了一些棉线,再没有其它的伤痕,更没有验出迷药来——而且从他的手上沾染的血迹分析,他当时应该是清醒着的。”

“另外经过反复勘探,确定尸体并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这里的确是案发现场。”

说到这里,祁师爷不由苦笑道“这也正是学生迷惑不解的原因,既然他是清醒着的,为什么没有拼死反抗呢?要知道那铁钎并不怎么锋利,若非用锤头用力击打,很难做到一击刺穿心脏。”

“而若是凶手一手扶着铁钎、一手拎着锤头,却哪里还能压制的住死者?”

第454章 见微知著

孙绍宗抚摸着那略显圆润的凹痕,心下也是狐疑不已。

根据验尸报告,这戒明胸前的贯穿伤,的确是通过反复凿击所致,基本符合祁师爷‘一手铁钎、一手榔头’的推断。

可戒明为什么没有做出抵抗呢?

还是说……

凶手动手的时候,戒明和尚仍是昏迷不醒的,后来虽然因为剧痛而清醒,却已然无力回天,只来得及拼死抓住胸前的铁钎?

哪他在昏迷之中,又是怎么被运出法元寺的?

孙绍宗这里正在沉思,迎上来的两个知客僧却是耐不住性子了,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敢问诸位大人前来,可是又查到了什么线索?”

“这也是你们能问的?”

仇云飞拧了他们一眼,呵斥道“去去去,赶紧把戒嗔、戒休二人,唤到大殿……”

“让他们去戒持房里等着吧。”

孙绍宗起身拍去手上尘土,顺势插口道“本官准备先去戒持和戒明的禅房看一看。。”

两个小和尚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进了庙里。

剩下那个把手向里一让,不咸不淡的道“那诸位就随小僧来吧。”

都说店大欺客,这寺庙名头大了也不例外,连看门的小和尚脾气都见长,吃了仇云飞一声呵斥,就连‘大人’也不肯叫了。

不过查了半个多月,这毛都没查出一根,反而又死了两个和尚,也难怪法元寺上下对顺天府心生不满。

因此孙绍宗用目光,制止了仇云飞发飙的冲动,便领着众人默不作声的进到了法元寺中。

身为京城第一宝刹,法元寺占地面积自然不小,进门之后一路向西,先后经过正殿、偏殿、竹林、假山、清溪、小桥,那小和尚才指着前面几排房舍道“戒持师叔住在第二排,戒明师叔住在第三排,却不知诸位想先看哪个?”

孙绍宗闻言,先回头看了看那竹林掩映中的大殿,在心中略略丈量了一下,发现禅房到大门之间,相距至少有一里开外,而且中间还有道院墙阻隔。

“这禅房除了方才那院门之外,可还有其它的出入口?”

“自然没有。”

引路的小和尚断然摇头道“莫说是没有别的出入口,到了二更时分,连那唯一的院门也是要上锁的。”

啧~

根据验尸报告,戒明大约是死在三更到四更之间,极有可能是子夜时分——既然二更天就要落锁,那想把戒明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去杀掉,难度就更大了。

似乎也只有握有钥匙的戒嗔,才有可能……

摇摇头,把这先入为主的判断暂时压在心底,孙绍宗用下巴一点第三排院落,道“先去戒明屋里看看吧。”

说是众生平等,但庙里的和尚根据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不一样。

譬如说这引路的玄字辈小和尚,通常都是睡十六人一间的大通铺,至于戒字辈的和尚,则是根据职司不同,分配在四人间或者双人间里——也只有戒嗔、戒念这样的首座弟子,才有资格拥有一间自己的禅房。

当日跟随戒嗔前往软禁所的四个和尚,在知客院里都是有职司的,自然住的是双人间。

却说到了戒明的禅房,就见那门窗上都帖着顺天府的封条,赵无畏领着几个衙役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并未被人拆毁过,这才用腰刀削断了门封。

孙绍宗伸手一推,就见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桌椅床铺和一只半人高的柜子,几乎再没有别的家私。

但他还是仔细扫视了几遍,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祁师爷紧随其后,指着那两张床道“左边这张是戒明的床,右边是戒休的。”

“戒休的?”

孙绍宗眉头一皱,沉声道“如此说来,戒休也住在这里喽?那你们在案宗上,为何没有注明此事?”

祁师爷被他质问的略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如实的解释道“戒休毕竟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而且戒明死后,他也暂时搬到了东跨院的客房里,并未睡在这间禅房之中,所以……”

孙绍宗点了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不过转脸却又问起了戒明与戒休的关系如何。

“这二人据说在出家之前就是发小,又几乎同时在法明寺剃度出家,因此关系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住在同一间禅房里。”

“不过戒持死后,因为只有戒明没有不在场证明,被认定是第一嫌疑人,戒休对其难免有些疑虑戒惧,所以才会搬到东跨院暂住。”

孙绍宗一边听祁师爷解说,一边四下里翻检——别处倒没什么发现,只那书桌上放着一叠手工抄录的经文,约莫有二十几页的样子。

上面的十来页字迹杂乱不堪,不过翻到后面时,那字迹却又渐渐的工整起来。

在经文最后,还写着‘法元寺戒明,于广德十一年七月十四誊录’的字样——而这也正是戒明被杀的前一天。

祁师爷见孙绍宗翻看那些经文,便道“这想必是戒明和尚惶恐不安中,为求心静才抄录的经文,所以初时抄录的杂乱无章,后面渐渐定下心来,也就写的工整了。”

孙绍宗对他的推论不置可否,却拿着那叠经文到了门外,放在阳光下反复的打量。

“大人。”

仇云飞好奇凑上去,也跟着打量了几眼,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瞧的,不由纳闷道“您看的这么仔细,到底瞧出什么稀罕来了?”

“稀罕倒是没有。”

孙绍宗淡然道“不过这些经文并不是同一天些出来的,而是分了好几天才写完的——另外,他不是越写越心静,而是越写越烦躁,后面之所以工整起来,也和经文本身没有干系。”

祁师爷闻言也忙凑了上来了,向孙绍宗讨过那经文,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逐行逐字的仔细筛查起来。

不多时,他‘哎呀’的叫了一声,懊恼道“果然不是同一天写成的!学生实在是粗心大意了,匆匆的翻看了两次,见不过是寻常的经文,也就没有太过主意,谁成想……”

一旁仇云飞却还是没能看出个究竟来,纳闷道“你们怎么知道,这经文不是一天写成的?再说,就算知道它不是一天写成的,又有什么用处?”

“衙内请看。”

祁师爷自然不敢怠慢他,忙指着那经文解释道“这乍看虽然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放在阳光下细瞧,文字之间的墨色,还是依稀能分辨出些许差别——这些色差,应该是隔开了相当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研墨书写所导致的。”

“而在这些色差的地方,上下几个文字的工整程度,也较其它地方差距更大——而且明显是色差上方的文字更加混乱,可见他的确是越写越心烦,因此一连几次都未能抄完这篇经文。”

“至于知道这些的用处么……”

“既然不是抄录经文起的作用,那戒明和尚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将心下的惶恐不安给压了下去。”

“接下来只要能弄清楚,引发他情绪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破案的线索。”

说着,他又是羞惭又是敬佩的拱手道“大人这见微知著的本事,实在令学生汗颜的很。”

第455章 第四个和尚

因戒明的禅房里,除了那经文之外,便再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

因此孙绍宗率众人离开戒明的禅房,又绕到了第二排房舍前,虽然同样是双人间,但这里的环境,无疑又比第三排要强出一筹。

看来阶级这东西,果然是无处不在。

等到了戒持的禅房外,就见戒律院首座戒嗔、知客僧戒休,都已经在那门前等候多时。

见到是孙绍宗带队赶到,戒嗔的脸色登时又阴沉了几分,那戒休却是慌忙迎了上来,躬身探问道“敢问诸位大人,可是已经查出害死戒明的凶手了?!”

这话问的祁师爷和卫若兰都有些尴尬,倒是仇云飞在一旁理直气壮的道“真凶那有那么容易查出来?!不过你放心,今儿我家治中大人亲自出马,只片刻功夫就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了!”

“查出了重要线索?!”

戒休惊喜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双掌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戒明泉下有知……”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忽然发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戒明,是在什么时候?”

戒休被问的一愣,保持着双掌合十的姿势,好半晌才答道“七月十四的早上,贫僧和戒明师弟在做早课时曾见过一面,这之后……”

他摇了摇头,一脸失落的道“这之后,再见他时,他已经被钉死在山门前了。”

“那你见到他时,他当时的情绪如何?是较前几日更为惶恐,还是……”

“情绪?”

戒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又摇头道“因我们也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实在看不出他是不是比以前更惶恐不安。”

这番话倒是挑不出什么纰漏,看来也只有暗中调查一番,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孙绍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眼见赵无畏检查完封条,已经将房门推开了,便扬声招呼道“戒嗔大师,劳烦你跟本官进去讲一讲,当初发现尸体时的情况。”

第一发现人,其实是与戒持同屋的戒逸,他当晚受命领着两个小和尚,看守犯了嗔戒的戒休和尚,所以直到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才回禅房为早课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