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名侦探 第229章

作者:嗷世巅锋

他若不是被忠顺王拉上了贼船,面对一个没有‘未来’的皇帝,能不能继续保持忠诚,还真是难说的紧。

就连忠顺王,若非是心下忐忑不安,又怎肯把白花花的银子退还给便宜大哥?

而仇太尉之所以会一夜白头,恐怕和内心的动摇和惶恐,也是分不开干系的!

真要想暂时平定这一场风波,怕也只有剑走偏锋、兵行险着了!

话分两头。

不提孙绍宗临危受命,如何又马不停蹄的赶奔太子府。

却说在一座奢华府邸的后院密室之中,两个华服中年正在大肆的庆祝着。

“哈哈哈……”

六十年的状元红陈酿,在癫狂的笑声中洒出了近半,酒水顺着胡须淋淋漓漓的沾湿了胸襟,那酒杯的主人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高声叫道“痛快、真是痛快!那昏君怕是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自然是想不到的。”

另一人却要文雅许多,端起那北宋官窑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托在手心里轻轻旋转着,口中冷笑道“他搞出什么省亲的把戏,又故意抬举荣国府那群窝囊废,以为就能糊弄住咱们,却哪知咱们早就窥破了他的狼心狗肺!”

说到这里,这人又脸上也忍不住浮出些得意之色“也是苍天有眼,偏在咱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出了天狗吞日的异象——如今我倒要看他还有什么法子,能挽回败局!”

那豪放中年砸了咂嘴,摇头道“说实话,要不是大哥您花重金买通了御书房的内侍,我还真没想到,他平日里蔫不秋儿的,竟早就憋着要把咱们四王八公一网打尽呢!”

说到这里,他却禁不住又忐忑起来,将身子往那儒雅之人身边凑了凑,压低嗓音道“大哥,那昏君毕竟也准备了这么多年,真要是拼个鱼死网破,咱们会不会……”

后面的话实在有些不吉利,因此他便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过那儒雅之人,也早听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于是不慌不忙把酒盏往桌上一放,嗤鼻道“这正是我要选在最近,发动此事的原因——那昏君被义忠亲王的火器迷了眼,一门心思想把神机营攥在手心里,因此从城防营、巡防营抽调了不少人过去。”

“如今城防营、巡防营里,亲近太上皇的勋贵子弟反而占了上风,偏那神机营一时半刻的,也还没有多少新式火器可用——如此一来,他就算想要跟太上皇翻脸,又哪来足够的本钱?”

“不是还有虎贲营……”

“哈哈哈……”

儒雅中年听到‘虎贲营’三字,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道“也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因那虎贲营有拱卫皇宫之责,又是京城中唯一一只野战精锐,所以他特地挑了老成持重的仇英坐镇,以免被人拉拢了去。”

“可正因为仇英向来求稳,行事不够明朗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帮那昏君对付太上皇的——当然,反之也是亦然,太上皇要想对这昏君下手,仇英怕也不会乖乖听命。”

“不过,这昏君既然失了子嗣,又恰逢苍天示警,太上皇又何必要诉诸武力?只消推动朝野舆论,逼那昏君从几位王爷或者皇孙中,选一人出来继承大统,也就是了。”

“那忠顺王膝下无子,又素来声名狼藉,自不在立储的考虑范畴之中。”

“义忠亲王更不必说,即便咱们这次没有借他的名号行事,他也万难东山再起。”

“而余下的忠信王、义顺王二人,一个是你我的妹夫,一个同你是儿女亲家——你说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儒雅中年又斟满了一杯酒,高高擎起道“来,为咱家能与国咸休饮上一杯!”

第440章 下棋人

太子府同样位于内城西北,距离孙家也就是几条街的距离。

因这次是以龙禁卫千户的身份查案,孙绍宗还特地回家换了一身五道杠的墨蛟吞云袍,这才带着杨立才等人,前去追查太子的‘吊事’

不过到了太子府之后,他首先要做的却不是追查真相,而是拜见内阁大学士徐辅仁——如此滔天大案,自然要由朝中重臣坐镇,孙绍宗顶多算是个协查的。

事实上,若单以官职而论,他在专案组的排名都未必能挤进前五。

因此孙绍宗通名之后,又在外面等了足足半刻钟,才得见徐阁老尊面。

呃~

这徐阁老‘尊面’上的气色,貌似比仇太尉还差了些,若非一双眼睛还算炯炯有神,用风烛残年、行将就木来形容他,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不过这也难怪,发生‘日食’这种被认为是天谴的异象,少不得要有一两个当朝宰辅引咎辞职。

本来内阁之有六人,这徐阁老也只是备选之一,未必就会沦为背锅侠——可如今太子这一出事儿,徐阁老却是首当其冲,谁让他还兼着太子太傅的头衔呢?

估计弹劾他教导无方,致使太子德行有愧的奏章,早就堆在广德帝的御案上了。

对比几个月前,他主持春闱广纳门生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得不感慨天威难测、世事无常。

虽说徐阁老随时有可能倒台,但孙绍宗眼下可不敢露出半点不敬,上前规规矩矩的拱手道“下官北镇抚司督察千户、兼顺天府治中孙绍宗,见过徐阁老。”

见礼之前,徐阁老一直在仔细打量着孙绍宗,但等孙绍宗上前见礼之后,他却又把目光往下一垂,揉着皱自己巴巴的手背,温吞道“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孙大人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吧?二十二岁的年纪,就已经身兼军政要职,又闯下这诺大的名声,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啊。”

“老夫二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来着?是在了青田先生身边求学,还是已经寄居到丈人家中,苦求一个举人的功名而不得?”

“唉,请田先生门下多是少年得志,偏老夫足足蹉跎到二十八岁才勉强中了举人。”

这老头絮絮叨叨忆苦思甜的,莫不是已经彻底认命了?

心下腹诽着,孙绍宗又躬身道“阁老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昔年那些少年得志的,如今哪个不是望您项背而遥不可及。”

“呵呵……”

徐阁老抬手点指着孙绍宗,失笑道“倒真是个会说话的,难怪陛下对你青睐有加,甚至有心将你调到太子身边,当做未来的辅政之臣培养呢。”

广德帝竟还有这等想法?

怪不得当初忠顺王,曾几次问起调教仇云飞的事呢——感情他是在替皇帝考察自己,有没有督导熊孩子上进的能力!

“可惜啊,若是早将你调到太子身边,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呵呵~

这话说得好听,可若是被调到太子身边,又没能避过这‘断根’之祸,恐怕头一个要背锅的就是孙绍宗!

“对了。”

徐阁老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听说你刚从茜香国回来的时候,曾和勇毅伯起过冲突?”

当初因为牛永信遇刺一案,勇毅伯牛继宗曾一度想要置孙绍宗于死地,不过后来在皇帝面前碰了个软钉子,就偃旗息鼓没有动静了。

可徐阁老在此时提起牛家,又是为了什么?

孙绍宗心下狐疑着,就把当初发生的事情,简短截要的讲了出来。

“原来如此。”

徐阁老听完之后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惋惜道“可惜,实在是可惜啊!”

用这不着边际的几声叹息,成功吊起了孙绍宗的胃口,他却又忽然正色道“孙大人素有‘神断’之名,该如何彻查此案,想必也用不着老夫胡乱聒噪——来人啊!”

问得这一声招呼,立刻有个身着浅蓝官袍的六品官,躬着身子从外面进来聆听吩咐。

徐阁老伸手一指这人,道“此人是詹事府的府丞刘銮伟,太子府平日一应大小事务,皆由他出面打理,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向他打听便是。”

这詹事府按理说,是专门辅佐东宫太子的衙门,最高的詹事是正三品官职,论清贵甚至还在顺天府尹之上。

不过因为大周朝的太子在登基前都没什么实权,因此詹事府的官职,一般都作为荣衔赏赐给臣子,真正负责辅助太子的,也只有一个区区六品的府丞而已。

这刘銮伟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人如其名,是个相貌堂堂的伟岸男子,想来平日抖起威风来,也不在那忠顺王府的周谟之下。

不过如今太子在家中‘遇刺’,他受牵连沦为戴罪之身,自然就少了几分威风,多了几分谄媚。

这不,刚从那厅里出来,他便弓着腰板满面堆笑道“卑职早闻孙大人神断之名,今日得见真容,实在是……”

“刘府丞不必与我客套。”

孙绍宗摆摆手,顺势将他拉到了角落里,压低嗓音道“实不相瞒,我曾重重的得罪过勇毅伯,如今这心里也正忐忑的紧。”

说着,他便定睛打量刘銮伟的反应。

徐辅仁先是语焉不详,转脸又把这刘銮伟喊了进去,而且他也不提查案,只说是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刘銮伟便是——这分明是有些话不方便直言,想要借刘銮伟之口点醒自己。

故而孙绍宗出门之后,就拿自己与牛家的恩怨试探刘銮伟,左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即便表错了情也无伤大雅。

却只见那刘銮伟一愣,随即脸上便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

看到这神色,孙绍宗心下就是一沉,刘銮伟如今是戴罪之身,说不得转眼就要丢官罢职、甚至是充军发配。

可他听说自己与牛家有旧怨,竟然对自己露出了同情之色,这岂不是表明,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比他还要凶险?!

一时间孙绍宗也顾不得再旁敲侧击了,忙道“看刘府丞的这意思,莫非认定未来继承大统的,必是忠信王无疑?”

“卑职可没这么说!”

刘銮伟唬了一跳,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也似的,不过随即想到自己反正也是前途渺茫,实在没必要般小心翼翼的,于是压低嗓音道“大人只知道忠信王娶了勇毅伯的妹妹,却怕是不晓得,义顺王世子娶的,正是勇毅伯的亲侄女!”

“这怎么可能?!”

孙绍宗顿时瞪大了眼睛,昨儿他和大哥推演的时候,还觉得若是义顺王的世子能顺利继嗣,会是对孙家最有利的局面,这怎得一转眼的功夫,又和牛家扯上了干系?

他不由脱口质疑道“义顺王世子娶的,不是通政司左通正齐家的女儿么,怎么会是勇毅伯的亲侄女?”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刘銮伟两手一摊“四十多年前,齐家上代家主跟随牛老公爷远征漠北,结果因伤绝了子嗣,牛老公爷就把自家嫡出的孙子——也就是勇毅伯的同母弟弟,过继给了齐家。”

顿了顿,他又道“倒也不能怪大人您孤陋寡闻,若非之前听阁老提起这段往事,卑职也万万没想到,这齐家和牛家竟有如此渊源。”

该死、该死、该死!

这岂不是说,无论广德帝最后选择了忠信王还是义顺王,牛家都是稳赢不输的局面?!

孙绍宗心下禁不住一阵狂躁,不过马上又竭力冷静下来,仔细斟酌着眼下的困局。

首先,徐阁老八成已经怀疑到了牛家头上,否则完全没必要,旁敲侧击的告诉自己,牛家与义顺王的关系。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逼自己不得不咬死牛家,‘查出’牛家在幕后策划龙根案的‘证据’……

不对!

就算查出是牛家所为,对徐阁老而言,怕也没有多少实际的好处,甚至一旦事情败露,又没能把牛家置于死地的话,还会召来牛家的拼死报复。

届时,等待徐阁老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引咎辞职那么简单了。

那他又为何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莫非……

这是出自广德帝的授意?!

那广德帝的意思,究竟是真想要和牛家,乃至于和太后、太上皇拼个你死我活,还是想捏住一些‘莫须有’的把柄,好逼迫太上皇让步呢?

如果是前者,自己死咬牛家倒也还值得,说不定还能博一个从龙之功。

可若是后者,若两家一旦达成妥协,自己这过河卒子恐怕就要变成弃子了,届时如果牛家迁怒起来,广德帝可未必会出面死保……

特娘的!

这朝堂上的争斗,实在是让人头大的紧,尤其这些大佬们,既要逼别人做过河卒子,偏又不肯把话说的清楚明白!

罢了!

左右已经到了这份上,不如干脆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一个出奇制胜!

就算最后自己失败了,好歹也算是下棋人之一,而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般想着,孙绍宗立刻向刘銮伟打听道“刘府丞,却不知那李氏如今可还安好?”

刘銮伟显然不太适应这种跳跃性的说话方式,愣怔了一下,才连忙道“那李氏就被关在后院,太子爷上午清醒过来的时候,曾经下令要杀了她泄愤,不过却被徐阁老给拦住了。”

“那能不能带本官去见一见她?”

“能能能!大人既然是钦点的查案人之一,自然是想见谁就见谁!”

刘銮伟说着,就一路把孙绍宗引到后院之中。

说是被关在后院,其实却是在后花园一座假山环绕着的密室之中。

一进门,就见几个太监围拢着一张方桌,正愁眉不展的议论着什么。

眼见刘銮伟领着孙绍宗进来,这几个太监却并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反而带着些不耐烦的呵斥着“刘府丞,您怎么又领了人来,这前前后后有五六回了吧?”

看样子,这几个太监并非是太子府的内侍,否则对刘銮伟断不会是这等态度——就算是戴罪之身,他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大总管,当场处置几个内侍,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不其然,面对那几个太监的呵斥,刘銮伟上前陪笑道“诸位上差,这位大人可不比前面几个,乃是陛下钦点的顺天府孙治中……”

“咦?!”

孙绍宗的名头,倒比刘銮伟的好用多了,那几个太监纷纷起身好奇的打量着他,嘴里啧啧称奇的道“早听说顺天府有个‘孙神断’,今儿咱们几个倒真是赶上了,也罢,咱们就瞧瞧你究竟是怎么个‘神断’法。”

若换了平时,孙绍宗说不定还要跟他们虚与委蛇一番,可眼下波及到皇统之争,孙家这条小船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他那还耐烦跟几个小太监多费唇舌?

因此把脸一沉,不客气的喝道“大胆!本官是奉旨问案,你等何许人也?未得本官允许,怎敢在旁边干扰本官查问案情?!”

那几个太监见他这般态度,一个个都是红头胀脸,尖着嗓子就待与孙绍宗争执。

然而孙绍宗不等他们开口,又道“本官如今添居北镇抚司千户,你等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在回宫之后去戴指挥那里告状!”

一句话,那几个小太监顿时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