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这一番话,又让司令部里面的气氛变得低沉起来了,何应钦和钱大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实际上,这种判断根本就是一场赌博!如果认为敌军已经撤退的话,现在就应该全线压上猛攻,用最快的时间吃掉敌人的殿后部队,然后展开最猛烈的追击!争取能咬住敌军的尾巴。反之则应该尽快加固刚刚夺下的阵地,等待敌军主力的反扑……
无人说话,司令部里一片沉默。
“要不现在先命令部队整固,等待空军侦察的结果送到?”最后还是何应钦的侄子何绍周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因为在28年的济南会战中没有守住阵地,所以坐了两年冷板凳。这回才找到机会跟着叔叔出来当了个作战处长。
何应钦扶着椅子,眉毛微微皱起。侄子提出的办法毫无疑问是最为稳妥的,不过也有可能会放跑稍纵即逝的战机。空军的飞机上还没有安装电台,所以他们即使发现什么不对,也要飞回平遥的机场以后,再用电话报告给司令部。这当中至少有一个小时以上的延误,如果敌人下了决心彻底轻装逃跑的话,应该能跑出五到六公里……而山西方面军随后还要花不少时间来突破对手的殿后部队,再展开追击,以国民党军重装备过多,行军速度偏慢的现状,估计是很难追上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好吧!就这样办吧!咱们本来就是擅自展开进攻的,可输不起……”
……
而此时的共军南下兵团总指挥冯玉祥,却彻底的陷入了慌乱当中,几个兵团司令部的主官,都一脸焦虑的围在他的身边,催命符一般告急电话电报流水一样送了过来。还留在第一线坐镇指挥的李济深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哀求冯玉祥“拉兄弟一把”,好歹把第十六或是第十七路军派上去顶一下。不过戎马半生的冯玉祥却已经知道,这一战已经被他打输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就在刚才他接到了炮兵师送来的紧急报告——他们在北撤的中途,遭到了国民党空军的突袭,全部的重炮和弹药车辆统统被炸毁!炮兵师现在成了步兵师了……稍微有点军事知识的人都知道,在没有炮兵支持的情况下,去和拥有数百门重炮的对手打阵地战意味着什么!
知道自己犯了巨大错误的冯玉祥,现在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保住党交给他的军队!特别是属于中共的第三路、第十六路、第十七路、第十八路军,至于那个国民党左派的第十九路军……呃,干革命总要有牺牲的嘛!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冯玉祥咬了咬牙,对着身边的军官们吼道:“轻装!彻底轻装!命令十六、十七路军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武器弹药和三天的口粮,其它的统统放弃,立即向北撤退!越快越好!”他的语气阴沉下来:“命令第十九路军坚定守住,务必战至最后一人一弹!拿出他们国民党左派的革命牺牲精神来!孙总理的在天之灵可在天上看着他们呢。”
“焕帅。”此时鹿钟麟悄悄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咱们现在扔下他们……万一他们来个阵前倒戈可怎么办?”
冯玉祥冷冷道:“倒戈?哼哼,哪有那么容易?他们和国民党右派早就誓不两立了,倒戈过去还会有好果子吃?还不如现在就把部队拼光,为咱们争取到转移的时间,以后中共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再说了……这一次对不起他们的是我冯玉祥,又不是中共!他们要倒也是倒我的戈,不会去倒中共的戈的。”
“那他们日后到了中共那里和咱们打官司可怎么办啊?”鹿钟麟还是有些犹豫。
冯玉祥冷笑道:“打官司就打吧……大不了我给他们磕头认罪,难道还真能杀了我不成?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张国焘会出来替咱们说话的。”说着他又冲着鹿钟麟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大队大队的共军官兵只携带着步枪和子弹以及随身装具,开始了有点乱哄哄的快速撤退。所有辎重,全部丢弃在了道路两边。在国民党空军轰炸中幸存下来的大炮在打光了全部炮弹之后,也被就地破坏后放弃了,反正带着它们上路也逃脱不了被轰炸的命运。
在大群撤退下来的人潮当中,也有一些小部队在关键路口布置火力点准备防御,这是担任后卫掩护任务的部队,他们要保证在十九路军的防御崩溃以后掩护主力部队安全撤退到太原一线。
如此大规模的撤退行动,当然瞒不过国民党空军的眼睛。不过这些传说中非常可怕的双翼小飞机倒并没有为难下面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大地的步兵。只是在他们头顶上盘旋了几圈,胡乱扫射了一阵子就飞走了。虽然也打死了一些人,不过对于三个路军近八万人来说,还是微不足道的,而且撤退的脚步也没有应为这些飞机而有所放缓……
这次被后世历史称之为“徐沟战役”的大战就是在一系列误判和胡乱指挥下进行的。交战的双方对于对手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一无所知,只是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情报来猜测对手的兵力和意图。因此在这次战役中,双方的指挥官全都犯下了一连串看似低级的错误……最后中共方面糊里糊涂的就输掉了一场并不致命的战役,而国民党方面也赢得了一场糊涂仗,消灭了自己的“左派同志”,却放跑了货真价实的共军!
第0505章 试探
夜色如漆。
太原城外,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似乎从亘古以来,这里就是人迹罕至的荒野一般。
战争已经抹去了人烟繁华的痕迹。本来这座城池的周围,是整个山西铁路和公路交通的冲要,各路客商长年往来不息,市镇上更是摩肩接踵,车马店,粮食店,钱庄票号,南北货栈,洋货行鳞次栉比。阎锡山这个“晋商军阀”打仗的手艺不行,倒是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经营的有声有色,堪称是民国时代的模范省。但是几个月的战事下来,太原周围的市镇,居民百姓早就逃亡一空。往日哪怕是夜间也是灯火通明,一年四季都是人来人往,收货发货的繁华之地,此时已经是一片死寂!就连灯火,都不见一丝。
就在此处,中共和晋军数十万人正荷枪实弹的交相对峙。
南面的天际忽明忽暗,偶尔有橘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这是两军的在使用山炮、迫击炮相互朝着对方的阵地盲射。自从南线徐沟战役之后,中共就停止了在夜间的攻城作战,只是对峙。谁也不知道,太原围城战役,究竟还要打多少天。
大局都已经看得明白了,中共方面锐气已过,徐沟这场莫名的败仗又让整个南进兵团损失惨重。倒不是人员上的,而是重武器和辎重方面的损失,还有就是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在半天时间内,二十万军队就被十七万军队给打了个落花流水,国民党左派的十九路军近四万人全灭!只有李济深、陈枢铭等少数高级军官在卫士们的拼死保护下成功逃脱。而其余四个路军则是抛弃一切重武器和辎重一路狂奔,于第二天凌晨被太原城下的中共主力部队所收容……虽然保住了有生力量,可是中共却也没有了继续攻打太原的力量了。
只是太原城下近二十五万大军,也不是国民党的山西方面军愿意与之硬拼的。更何况,这个山西的归属还是个大大的问号。战事结束之后,晋北多半还是要归中共所有的,可晋中、晋南是不是要成为国民党的地盘?还是继续保持原状,由阎锡山继续统治呢?
仗,已经打到了尾声,但是这最后的利益分配,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老总,第四路军正在向第二十旅交卸阵地……不举火,人衔枚,马摘铃,携带全部重武器和辎重……”
第四路军总指挥叶挺依旧军姿笔挺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用平静的语调向朱德汇报着第四路军撤退的情况。相对冯玉祥和国民党左派的那些军队,第四路和第八路军才是中共的根本。只要这两支精锐得以保全,中共的革命就不会失败。因此包括叶挺在内的四路军高层,这会儿并没有把徐沟的那场有些窝囊的失败太当回事,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和激愤。
朱德对着地图。似乎也同样是心有不甘,只是低声叹息:“大好的局面都给冯焕章搞砸了,只能先撤退到忻口一线了……”
叶挺身后还跟着几个参谋,也全都是一脸不平的神色。这一战,他们四路军从太行山那头一路打过来,根本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且太原城已经是指日可下了,如果冯玉祥的南下兵团能在徐沟一线阻挡国民党军十天半个月,这场太原会战绝对能成为革命全面胜利的开始!现在倒好……先是中央传来莫名其妙的撤退指令,然后又是冯玉祥慌慌张张近乎于逃亡的撤退!一场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手的胜利,就这样给断送掉了!
叶挺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不代表他内心真的就平静,哪怕是平静的,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也应该表示出足够多的愤慨。特别是像叶挺这样从国民党核心阵营里弃暗投明的将领,这个可不仅是愤慨,而是立场了……
叶挺上前一步,朗声道:“总司令,我代表第四路军全体指战员,向您请战!请您调我们到打击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线去!”
朱德嗯了一声。回过头来,用欣慰的目光审视着叶挺,这位曾经是国民党嫡系将领(五大佬里面有四个广东佬,所以粤系就是嫡系了)在投奔中共之后受了不少委屈和曲折,不过仍然忠心耿耿。
朱德淡淡一笑:“好!叶挺同志,我代表总前委,代表中革军委接受你的请求。四路军在完成撤退之后就立即开赴北京,准备参加首都保卫战。”
这一番话让叶挺微微一愣,半晌之后,才低声道:“老总,国民党反动派要进攻北京了吗!”
朱德叹了口气,轻轻点头:“国民党反动派的军事力量比我们想象中的强大,这两天河南和山东的地下党组织又查明了两个轻装师的番号,此外还有两个为查明番号的装甲师也在黄河一线。估计国民党军在稳定了太原一线的形势之后就要移师直隶平原了,到时候形势会非常严峻的,你们四路军一定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唉,情报工作很重要的说!那两个轻装师的全称叫轻装甲师,是由黄埔军校教导总队扩充而来的,是国民党秘密组建的装甲部队的全部家当。所谓的装甲师则根本是子虚乌有,而且也没有二十列火车的坦克大炮,这个地下党工人师傅也是道听途说……)
“最坏的准备是指……”
朱德黑黝黝的脸膛已经沉了下来,浓眉紧锁:“中央担心张学良可能会被国民党反动派所收买!”
和之前冯玉祥组织的那场演变为溃退的撤退正相反,这一次的撤退行动进行得相当隐蔽,组织也非常良好。中共的第四、第八路军是目前中国步兵战术训练得最为精良的军队。而且由于经济窘迫,家底薄弱,置办不起强大的炮兵和空军,这两年只得特别加强了步兵夜间行进、攻击训练。从连排到师规模的都有。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水准出来了。如此大规模的夜间调动,居然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就完成了,只是一夜的功夫,第四、第八路军十万大军,以及中共剩余的炮兵和辎重部队就全部撤出来了。退到了太原北面阳曲县一带,最多再有两天就能退到忻口。只要到了忻口,依托那里的险要地形和防御工事,国民党军就奈何不了中共了。
至于随同冯玉祥一起撤下来的十五万“步枪兵”,这会儿除了宋哲元的第三路军被留在最后充当殿军,其他的都已经撤退到忻口一线,正在日夜加固工事,准备严防死守。
当然,中共方面也没有放弃和平解决山西内战的努力,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橄榄枝一筐一筐的送到国民党五大佬面前。与此同时,参与这场决定东亚大势未来十年走向博弈的各方力量,也都开始了各自的活动和游说。
……
七月的北京正是最闷热的时候儿,西花厅的院子里,这个时候连一丝微风都没有。院子里树木的枝叶,只是时不时的偶尔摆动一下。
在会客厅里,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空调之类的,连台电风扇也没有,只有一个穿着正式的西装,挥汗如雨的大胖子。这样的胖子在眼下的北京城里面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稀有物种,一看就知道不是靠每月二十多斤配给的粮食喂出来的,多半是有特供的“民主人士”。这会儿大胖子身上的衣服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可他仍然屏神静气儿,笑吟吟坐在一张沙发里面,手里还捧着刚刚砌好的清茶。
这位就是国民党大特务,新任南北交流基金会驻北京首席代表吴重,也是国民党北方统战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徐沟战役一结束,这个吴胖子就开始冒着酷暑在北京城里面四下活动,连天拜访中共和各民主党派,国民党左派领导人。今天则直接递上贴子来中南海西花厅拜访中共中央领导人周恩来了。
“周先生,辅帅要我带个话儿给您。”大概是天气太热,使人有些烦躁,这个吴重也没有心思和周恩来寒暄,直接就奔了主题:“现在东北军主力已经入关,关外空虚,正是贵党夺取这份基业的最佳时机。如果周先生有意,入关的东北军主力我们可以代为解决。”
周恩来闻言一惊,他没有想到,国民党方面竟然会这样直截了当上门来和他商量这件事情。实际上,在徐沟战役失败之后,毛泽东就不止一次在私下向他进言,说的也是同一件事!现在看起来要打败国民党这个曹操是不现实是了,那谋取张学良这个傻孙权的基业自然也该拿出来讨论一下了。
看到周恩来没有反应,吴重继续侃侃而道:“其实我党是没有一点消灭贵党的意思,这次徐沟战役后,我党的山西方面军也没有趁胜猛追就是明证。我党主席团的领袖们一直是将贵党看作是中国重要且不可缺少的政治力量。特别是对北方的安全与国防而言,贵党的武装力量更是重中之重。如果贵党愿意出关发展,而将关内地盘交由我党来经营,今后两党就以山海关为界,共存共荣如何?”
“直隶、察哈尔、绥远、陕北、鲁北、晋北,这么多地盘你们就想不战而得吗?”周恩来的语气有些冷,在毛泽东和他私下商议的计划里面,可没有主动放弃关内地盘这样的内容。
吴重摇摇头:“我党对于帮助贵党夺取东北是非常有诚意的,如果贵党可以放弃关内地盘,我党还可以为贵党出关作战提供武器弹药和军费,以确保你们可以顺利夺取东北四省。周先生,现在的局势要比贵党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和危险!对于东北不仅是贵党想要夺取,日本人也在积极努力策划事变。如果贵党不抓紧时间出关,后果将难以想象!”
周恩来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吴先生,这样拙劣的谎言你们就不要拿来欺骗我党了。日本人在1928年被贵我两党所领导的抗日斗争所击败之后,野心已经大大收敛。而且这段时间他们国内又在遭遇经济危机,怎么有余力再发动侵略战争呢?”
吴重却是冷笑:“好吧,既然周先生不相信,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不过,我还要最后提醒周先生一句。如果你们真的不打算抢在日本人动手之前出关的话……等日本方面前来要求你们同意延长关东州和满铁租借期限的时候,你们最好别拒绝。那样日本人或许会暂时推迟动手的时间。”
啪的一声,周恩来重重一拍桌子,大声叫道:“这是陷阱!吴先生,我们一直当你是朋友,可你却给我们下这种套!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而且你的手法也拙劣了!”
吴重用一种带有些嘲讽的眼神瞥了周恩来一眼,淡笑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信不信就由你们了。接下来我们再谈谈山西的问题,贵党打算如何善后?这战争你们还想不想打下去?”
周恩来沉重的呼出口气,平静下来后才说:“山西之战的起因完全是阎锡山不服从中央政府,我党一直是留有余地,希望可以和平解决的。不过……这是我党和阎锡山之间的矛盾,同贵党没有什么关系吧?我党希望贵党的军队可以尽快退出山西,还山西人民一个和平安宁的局面!”
吴胖子微微一笑:“那贵党的势力呢?如果贵党的军队和地方政府可以退出山西,那我党的军队也可以退出,山西就由阎锡山将军继续领导,同时由我们两党来共同保障山西的和平。这样的办法,周先生觉得可以接受吗?”
周恩来浓眉一皱,如果按照这个办法来,中共在山西多年的苦心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吗?不仅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晋北要吐出来,就算是晋西北也要还给阎锡山!而且阎锡山凭借着国民党的助力才保全了领地,今后肯定是倒向国民党一头了!这样的赔本买卖是坚决不能做的!
“周先生,除此之外贵党还有一个选择。”吴重凝视着周恩来,笑道:“以忻口一线为分界线,北面归属贵党,南面归我党,这样贵党这么多年以来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周恩来稍微想了想,随后立刻反问:“那阎锡山将军和晋军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吴重无所谓地笑了笑:“那是我党的事情,和贵党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