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北京，外交部迎宾楼。这栋属于北京中央政府的二层西洋小楼现在成了中共中央代表团的临时驻地。这个代表团是由毛泽东领衔的，团员还有刘少奇、洛甫、李大钊、朱德等人。他们是搭乘张学良的专机进的北京。
“润之，恩来同志发过来的电报，你可都看了？国民党同意帮我们拿到关税自主了，停付庚子赔款他们也会争取，看起来我们的这个联合政府还是很有希望的。”
说话的是洛甫，这会儿他正一手扶着眼镜，一手拿着电报纸细细看着呢。当然，周恩来是不会把处理蒙古人民革命党残余这种事情通过电报满世界嚷嚷的。
毛泽东笑着丢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在屋子里面扫视了一眼，将代表团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大家伙这会儿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刘少奇表情沉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这个可毕竟是联合政府！不是我党的苏维埃政府，要搞好可是不容易呢。而且还有一个国民党在南方虎视眈眈，就在等我们出错，到时候他们好不废吹灰之力把我们赶跑！”
刘少奇轻轻点了下头，接过了毛泽东的话题：“润之同志的话很有道理，目前这个联合政府中除了我党的各派力量。从本质上说，还是小资产阶级和封建军阀的代表，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动摇性和软弱性。只要帝国主义稍一恐吓他们就要心惊胆战，而稍一收买他们同样会欢欣鼓舞。他们中的部分甚至连革命的同路人都算不上，只是为了对抗国民党的威胁而和我们联合起来的。对于他们，我们既要团结，也要斗争，同时又要改造，当然也要提防。所以咱们这次的进京赶考的题目可是很难做的。”
毛泽东略带满意地点点头：“少奇同志说得很好，那就请你再分析一下，我们要解开这道难题应该先从哪里入手呢？”
刘少奇拧紧了眉毛，苦苦思索起来：“我们要真正主导联合政府，甚至是领导联合政府，最关键的还是实力！而要增强我们的实力，现在看起来就免不了要发展重工业特别是军备工业。而发展这些工业又离不开资金的支持……我们要解决这道难题看起来应该从控制联合政府的财政入手！而眼下能够控制的首先就是海关的关税，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控制联合政府的海关，有了这个收钱的衙门，咱们的财政困难就可以缓解了。而且要保护境内重工业，特别是让咱们的重工业有利可图，也需要控制海关用关税阻挡别人的产品！看起来国民党当初宁愿不要北京政权也要收回南方的海关和关税主权真是个高明之举啊！我们要发展也只能从这里入手。”
毛泽东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不过看到其他同志都频频点头称是，他也就不再多说了。而是点燃一支香烟一口一口抽了起来。
“可是我们要控制海关，奉系他们能答应吗？”洛甫微微摇头：“谁都知道海关是个香饽饽，里面的油水是一捞一大把。那些腐败军阀肯放手？”
刘少奇苦苦一笑：“所以说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道难题，我们的这些盟友有时候比敌人还麻烦！对他们打又不能打，斗又不好斗……除非我们能像国民党那样用战场上的战绩来吓唬他们。”
说到战场，屋子里面的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朱德，他是军事方面的专家，又是军委副主席。朱德却是浓眉紧锁，捧着茶碗一口口浅浅喝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过了一会儿，才咬了咬牙：“日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恩来同志的电报上说，国民党有可能提供航空兵和一些武器弹药……或许还可以让他们出几个重炮团。咱们从绥远、陕北再调十万大军进入直隶平原，摆出一副要决战的架势。说不定能把日军唬走，到时候奉系和晋系可就……”
毛泽东脸色一动，又猛吸了几口烟，眉毛拧得更紧了。国民党眼下已经展示了肌肉，山东一战打得日军落花流水，因此中国政坛老大的位子是坐定了。而北方联盟内的中共和奉系却是平分秋色，谁来主导联盟，谁当大谁坐小自然也要用实力说话。现在日军在山东战败后又屯兵天津不退，明摆着是贼心不死！中共想要赢得几年的发展时机，看起来也只有先摆出一战的架子来了。
“打！不打一打，我们在北京的局面是打不开的！”毛泽东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大手重重一拍桌面：“调兵，调十五万兵！让冯玉祥出五万精锐，再让王仲义也出两万骑兵，一共二十二万大军就在直隶平原上摆开来！看看日军敢不敢来！”
……
东京皇宫，长和殿。
一个二十多岁，身材瘦小的年轻人，身穿着大元帅礼服，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御座之上，看着恭谨肃立着的首相滨口雄信、陆军大臣宇垣一成、陆军总参谋长铃木莊六、海军大臣财部彪和海军军令部长铃木贯太郎等人。他就是裕仁，日本第一百二十四代天皇，昭和军阀集团的最高领袖。和他那位被捧得很高，但实际上更接近于傀儡的爷爷明治天皇不同，裕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当然是要和日本陆军一起。
“陛下，现在南支国民党方面所提出的和平条件依旧未变，还是准其赎回青岛，皇军完全撤出山东。只是……支那共产党现在也已经参与到了和谈中来了，他们又提出了更苛刻的条件。”滨口雄信站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向裕仁奏报着和谈的最新情况。
“更苛刻的条件？”裕仁咬了咬牙齿，眼镜后面的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阴沉冰冷的目光：“说说看他们都想要些什么？”
滨口微微弯了下腰，嗨了一声：“中国共产党方面提出的条件是要求收回帝国在天津的租界，取消帝国在京津铁路沿线驻军的权力。此外……他们还想收回北中国十余省的关税自主权，停付庚子赔款。”
裕仁缓缓转过头看着一旁如两尊石雕泥塑一般肃立不动的陆军大臣和总参谋长。这票平日里一碰就跳的陆军，今儿居然一言不发，也不喊打喊杀了！看起来在山东真是吃了苦头了。
“宇垣、铃木两位爱卿，你们怎么看？朕的陆军还能不能战？”
“陛下。”宇垣一成上前两步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微微有些沮丧：“陆军觉得……和南支的国民党军再战下去是得不偿失的。不过除了他们，支那的其他军队都不是皇军的敌手。”
又一次听到这样的答案，裕仁那张苦练了二十年的厚脸皮也不免阴沉了下来，话音里也略微带着一丝怒意：“朕的陆军不是一直自称无敌吗！现在怎么连不堪一击的支那军也打不过了呢？难道……你们要朕去向支那人做出屈辱的让步吗？”
“陛下。臣还有一个对策。”看到皇帝老子要发怒，沉默了半天的总参谋长铃木莊六终于上前两步，开了金口，替裕仁参谋起对策来了……
第0446章 赶考（四）对策
好像是感受到裕仁天皇凌厉的目光，铃木庄六大将说起话来也有些吞吞吐吐：“这一次山东讨伐作战，帝国忠勇之皇军虽然是……大获全胜！不过……由于南支国民党军队的强大炮兵和压倒性的空中优势……皇军将士的死伤也是颇为可观的。而且……武器装备的损失也非常巨大。所以……军部研究下来，认为在山东继续和南支国民党军决战得不偿失，不如改为牵制性作战。将主要精力放在直隶平原，威胁支那共产党的红军和对帝国有些不服从的奉系军阀势力。”
“……参谋本部建议以在山东方面以第一、第十六师团继续滞留在青岛牵制南支国民党军主力。同时默许张宗昌所部将张宗昌铲除……暂时打出抗日的旗帜，以保存实力。下一阶段皇军的作战重心将转移到直隶平原，以威胁支那首都北京，迫使支那共产党和奉系军阀放弃收回关税和天津租界的条件。为此皇军需要在天津集中六到七个师团，以便向支那共产党和奉系施加压力。”
听到施加压力一词，裕仁微微一愣，脸上滑过一丝疑惑，刚想开口询问，铃木庄六却又急又快地接了下去：“陛下，将支那共产党的势力从直隶平原上面驱逐出去并不符合帝国目前的战略。因此下一阶段，帝国在直隶平原上的战略应该是以战促和，迫使支那共产党接受帝国的和谈条件即可，而无需将他们消灭或是重创。”
“无需消灭或是重创？”裕仁皱着眉毛，换了一个沉思的神色，细不可闻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不能消灭呢？难道是因为苏联吗？这些共产党人对朕可是出手狠辣，眼下还在帝国各处捣乱，朕却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铃木竖着耳朵，早就将裕仁的话儿听得一字不漏，脸上顿时也换成了满腔悲愤的模样：“陛下，臣等只是建议暂时放过支那共产党，等到帝国将满洲切实控制在手以后，再对付他们也不迟。帝国眼下首要的目标还是满洲，没有满洲的资源和土地，帝国很快就会在同南支国民党的竞争中败北的，到时候……”
“满洲？”裕仁闻言微微点头：“军部打算如何为帝国攫取满洲啊？”
铃木庄六看到裕仁终于转移了注意力，轻轻吁了口气：“臣等计划在适当的时候以更加驯服的傀儡取代张作霖成为满洲名义上的统治者，而帝国则攫取实际上的利益。等到帝国利用满洲的资源发展壮大以后，再谋求进一步的发展。”
“那和不消灭或是重创支那共产党有什么关系？”裕仁脸色渐渐泛起了铁青。
“因为帝国既要攫取满洲的利益，又要避免和南支国民党发生严重的冲突。因此就需要保留一个由支那共产党和奉系军阀残余所组成的联合政府，由他们来统治满洲和南支国民党地盘之间的土地。如果我们在这一战中重创了支那共产党，那南支的国民党就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夺取直隶……这样的话，帝国的满洲计划可就要遇到阻碍了。”铃木庄六终于将一个由日本陆军最聪明的脑袋冥思苦想出来的计划，原原本本呈现在了裕仁天皇面前。
在这个时空里，由于南中国重工业建设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国民革命军也被调教成了一支比较能战斗的军队。因此在山东吃了苦头的日本军阀们，也不得不更小心谨慎的来侵略中国了！不敢像另一个时空那样明目张胆明抢，而且改成了偷偷摸摸的盗窃了，不过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帝国占领满洲，支那共产党和奉系残余力量控制支那黄河以北阻挡国民党北上……”裕仁天皇从御座上慢慢起身，背着手踱起来步子：“你们就不怕南支国民党和北支的共产党联合起来对付帝国？就像这一次一样，他们可是在并肩作战呢！”
铃木庄六冷冷一笑：“陛下尽管放心，臣等已经有了万全的安排，保管到时候支那的国民党和共产党都不会将满洲视为他们首要的目标。”
“哦？什么安排？”裕仁天皇缓缓转过身，冷冷看了铃木庄六一眼。
铃木庄六上前两步，低声道：“届时满洲仍然会留在支那的版图之中，帝国只是占有实际上的利益。而且苏联也会和帝国配合，他们会指示支那共产党和领导满洲的新势力展开合作或是谈判。与此同时……这个新的势力也会向南支的国民党表示忠顺，除非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斗争分出胜负，否则他们就都无力也无心顾及满洲了。”
……
北京外交部迎宾楼。
毛泽东所下榻的房间内再一次聚集起了中共代表团的领导人，周恩来也从武汉搭乘飞机赶来了这里。房间内烟雾腾腾，众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毛泽东坐在藤椅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看得出来，今天的会议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对于毛泽东和中共代表团日前提出的，不惜同日寇一战以确立中共在联合政府中的领导地位，以及谋求对中共最有利的停战条件的建议。留在延安的中共中央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毕竟日寇战力强大，似乎不是目前的红军能够对抗的。如果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实力拼光，那中共在联合政府中只怕就毫无地位可言，搞不好还会遭到国民党的军事进攻！可是如果不战的话……不但中共在联合政府内的局面无法打开，而且联合政府所领导的地盘也无法摆脱不平等条约的束缚，根本就谈不上大发展，自然也不可能同差不多已经是“帝国主义”的南中国竞争了。两难之间，李立三只能电请仍在武汉和国民党扯皮的周恩来北上，让他同毛泽东商量对策。
“恩来，我们党如果不进北京，不来搞这个联合政府，当然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可是眼下我们已然是进京赶考了，如果让日本人占着咱们的大门，架上枪炮威胁着，这个试怎么考得好？与其被他们慢慢折腾死，不如和他们搏一场，即使打不赢，丢了北京城……也比在里面给人困死强！”
毛泽东掐灭手中的烟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水，看着和他对面坐着的周恩来，沉沉一笑：“如果日本人打进北京城，那就是全面抗战的局面！中日两国只能做生死之战了。那样咱们就回延安去，把战场再让给国民党和日本人，我党就慢慢经营敌后战场。比如东北、太行山，晋西北这些地盘，还有冀中平原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地盘。如果日本打不进北京城，咱们就能和他们慢慢耗，耗到日本坚持不下去为止。眼下日本可是在遭受列强的制裁，钢铁、石油都没有办法进口，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的经济和战争就都无法维系了。到时候咱们就赢得了这次战争，那样不仅北京的大门能关上，联合政府里面也是我们做老大了。而且……咱们的红军现在进了直隶，以后可就不走了！”
周恩来轻轻地吁了口气，心里细细盘算起得失来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的这位老搭档真的想和日本人去硬拼呢！红二军团的教训可是很深刻的……红军现在打阵地战绝对不是日军的敌手，所以也没有硬拼的本钱。
毛泽东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抽了几口，笑道：“当然，我们出了二十多万大军抗日，他们奉系、晋系，还有南方的国民党也不能一毛不拔吧？军饷、武器弹药、粮食都得让他们出！特别是国民党，现在富得流油，又吞下了大半个山东，不破费一点也说不过去吧？恩来，这个你有没有把握？”
周恩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我们要拿出老本去和日本人打……他们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的。出点武器弹药和物资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润之，我们要不要让他们出兵呢？炮兵和航空兵……此外还有德国军事顾问要不要……”
“玉阶兄，你怎么看？没有他们我们能打下来吗？”毛泽东深深吸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让国民党的炮兵和航空兵插手自然是多了几分赢面，不过也有一个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问题。如果国民党趁机在北方扩大影响，甚至以派遣更多的地面部队进入的话……搞不好就要白白辛苦一场了。
朱德摇摇头，浓眉渐渐靠了起来：“现下日军云集在天津，总兵力估计在十万以上！以咱们红军的战力要打下天津是不现实的，只怕让国民党军出马也未必能打下来。所以……我们最好的办法还是以主力据守北京和日军形成对峙局面，让开大路，同时控制京津铁路线两侧地区，最好把那里变成咱们的根据地。至于……国民党的航空兵我看可以要，炮兵就算了。炮兵可以让晋军出一点，同时咱们还可以向国民党和奉系再索要大炮重建红军炮兵师。”
“好嘛！我们可以让他们给我们大炮，我们自己重建红军炮兵师嘛！”毛泽东一拍大腿叫道。向国民党“借兵”毕竟不如自己的兵好使，现在中共高举起抗日的旗帜在直隶平原上和日军对垒，国民党如果还要体面的话，敢不出点力吗？
……
民国十七年五月，山东大战的硝烟仍未完全散去，直隶平原上的战云居然又一次密布起来了。从口外绥远驶进北京的列车清一色都变成了军列，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穿着蓝灰军装，戴着八角帽的红军官兵从北京前门火车站里面涌出来，打着鲜红的军旗，排着整齐的队列，唱着让北京城里的地主资本家们心惊胆颤的革命歌曲。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四九城外挖掘战壕，修筑阵地！一副要在北京城外和日军大打出手的派头……
而在北京城东南一百多公里的中国北方第一大商埠天津，又是另外一派景象。港口内早已经不见了往日穿梭往来的各国商船，只看见一艘艘悬挂着旭日旗帜的日本军舰或是运输船静静停靠在码头边。日军队列正默默地下船登岸，码头上，满满的都是整齐成列，穿着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士兵，这些矮壮敦实的士兵扶着步枪，背着行囊，默不作声的在等候着开拔的命令。到处都是涌动的钢盔和步枪。志得意满的军官背着手，提着军刀，在各自的队伍前面走来走去，脸上都是杀气凛然。似乎根本不知道山东派遣军的凄惨下场。
“永田君，没想到你也被派来支那了……”
码头上两个身穿着笔挺戎装的佐官正肩并肩地漫步，其中一人正的刚刚就任支那派遣军司令部作战处长的永田铁山大佐，日军的第一大脑！而另一人则是石原莞尔中佐，他现在是派遣军司令部的参谋，正是永田的下属。
“是啊，这次的蠢事还没有完，所以我就来了。”永田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他说的话可都是属于“大逆不道”的！
石原莞尔苦苦一笑，叹了口气：“这次军部打算投多少本钱下来？又想赢多少？”
永田铁山回头望了一眼黄色的人潮，掰着手指头给石原算开了：“第二、第四、第五、第六师团补充到百分之八十的满员率，另外再调集第三师团、第十一师团、骑兵第一旅团、骑兵第四旅团，总兵力大约有十五万五千，大炮五百多门。怎么样，可以一战吗？”
石原莞尔沉沉一叹：“战当然是可以一战的，可是有图个啥呢？占领北京和支那来个同归于尽的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