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在灵宝县的县衙之中,国民军第一军的高级军官们围桌而坐。这个衙门在不久前的战斗中被烧毁了一部分,屋顶也不知去了哪儿?晚上睡觉都可以数着星星玩,就是……有点冷。现在这里却是冯玉祥的司令部!这灵宝县里面也不是没有好一点的房子,不过谁让冯总司令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呢?他老人家宁愿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也不扰民。
现在上到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冯玉祥,师长张之江、刘郁芬、宋哲元、李鸣钟、鹿钟麟,下到各级参谋,各旅长团长,济济一堂,都在这个破房子里面。这是冯玉祥自己掏腰包请客,有大米饭、窝窝头、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一点儿很难看的蔬菜,还有一些儿白酒,各级军官吃了一个希里呼噜。那些中下级军官的心里面自然也感动到了极点。呃,多好的大帅啊!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自己掏腰包请咱们打牙祭,这下不好好卖命怎么对得起大帅的恩德!
冯玉祥看起来也稍微清减了一些,胡子拉碴的有些憔悴。他没有吃什么,而是堆出一脸儿慈祥的笑容看着他的爱将们的吃相,等大家意犹未尽的扫荡完毕桌子上的“美食”。他才淡淡点了下头:“诸位都是王佐之才,到了别家大帅手下都能吃香喝辣……而我冯某人对不住大家啊!呜呜呜……”说着说着似乎是真情流露,嚎啕大哭起来了。
看到敬爱的大帅居然因为大家伙没吃没喝而痛哭流涕,下面的五虎十三太保,自然按耐不住,嗷嗷大叫了。
“大帅俺们跟着您老人家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啊,大帅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骨……别哭坏了,我们可怎么办呢!”
“大帅!咱们跟着您眼下的这些困难肯定是暂时的!只要咱们打下了河南,还不是……”
“是啊!大帅,您就下命令吧!底下的弟兄们早就等不及想教训一下姓吴的这个兔崽子啦!”
看到气氛差不多了,冯玉祥啪地站起身,向着众人深深一鞠躬。所有的军官也忙不迭起立,向着冯玉祥也鞠躬。
等冯玉祥抬起头来,脸上早就没有了一点儿慈祥的样子,而是换上了一股杀气:“现在,是我国民军生死存亡之时!吴佩孚逆军已经集中主力在我东征必经之路陕州据险布防,我军如不能突破陕州防线,必将被敌拖死、饿死!我已经决定,将对敌军正面发起全线猛攻!”
“打倒吴佩孚!冯总司令万岁!”
“万岁!万万岁!”
反应过来的军官们振臂高呼,同样是杀气腾腾!国民军中高级将领们的消磨了一点的士气似乎一瞬间就被冯玉祥给鼓舞了起来。
冯玉祥眼神冰冷地看着众将:“我国民军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望诸君努力奋战,早传捷报!现在本总司令命令,国民军第一军全军做好准备,定于十一月一日发起攻击。五个师全军出战,务必一战而克陕州!十天后,我要看到国民军军旗飘扬在洛阳西工大营之上!三十天之内要让我们的军旗飘扬在整个河南省的上空!”
……
罗耀国现在暂时成了邓演达的“参谋长”,虽然他的军衔要比邓演达高上一级。这次二十一师的出战由邓演达负责统率,罗耀国从旁协助,动用了蒋光鼐第四十一旅、李云龙第四十二旅、李纪才骑兵旅、邓世增炮兵团等部,总兵力达两万余人。
二十年代的气温明显要比后世寒冷,虽然只是十月底,但却已经是寒风凛冽,好似到了严冬一般。不过这里比之塞北的严寒又是小巫见大巫了。来自察哈尔的官兵们在这种气温下行军还是非常轻松的。在华北平原的边缘,一条黄色的长龙在滚滚前行,步兵、炮兵、辎重兵,还有穿着老棉袄,赶着大车的民夫,一路向南。在行军队伍的两侧和前后,都有一队队策马而行的精锐骑兵,来来往往奔驰着,为大军提供掩护。在更远的地方还有骑兵小分队担任侦察和警戒,并且还要负责消灭直皖联军的探子和侦骑。
邓演达和罗耀国两人现在正并排坐在一辆属于太平洋贸易公司的高级小轿车里面。罗耀国手里面拿着刚刚收到的情报,脸色有些凝重。
“择生兄,骑兵侦察显示,直军现在在安阳城周围修建了不少防御工事,看工事的规模,安阳城的守敌恐怕会有一个师左右。一个师的直军,据城死守……这个似乎是个诱饵,我们打不打呢?”
邓演达沉默了半晌,最后才把手一挥:“打!既然吴佩孚舍得用一个师来当诱饵,我们哪有不消灭他们的道理?而且敌人就算有援兵也肯定逃不过我们骑兵的眼睛,我们集中两个旅外加炮团全力吃掉这股敌军,让骑兵在四下警戒就可以了。”
罗耀国扬了扬眉毛,没有再说什么。现在冯玉祥在西面进展神速,十几天就打到了陕州附近,离洛阳也就一百多公里了。这样虽然非常冒进,可是却给了吴佩孚极大的压力。现在他是腹背受敌,或许真的调不出太多的援兵。而且就算是有援兵,国民党左派的骑兵也肯定能及时发现,到时候大不了缩回邯郸罢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除非……安阳城里的那个师能够咬住邓演达的军队。
第0300章 战局(一)
民国十五年十一月一日。
北风很大,安阳河北岸阵地周围,一片呼啸的风声。这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使十一月初的华北大地一片萧瑟。
罗耀国静静站在草草挖掘的堑壕里面,端着一架望远镜观察着河对岸的情形。安阳城高大雄伟的城墙就在河对岸不到一公里处。安阳河显然就是安阳城的第一道屏障,直军沿着河道挖掘了第一道堑壕,不知道还埋伏了多少隐蔽的火力点。好在安阳河非常狭窄,而且天旱无雨,水也是浅浅的,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只不过是起着一条壕沟的作用。
现在两军就夹河对峙,双方阵地最接近的地方怕是还不到一千米,已经完全在狙击手的射程之内了。不过看两边阵地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显然都没有狙击手这种“特殊兵种”。要是换成国民革命军的主力师,这会儿怕早就是开始交火了吧?
进攻部队的前期战术动作已经完成,两个步兵旅以营为单位展开。骑兵旅则绕到了安阳城东、南,控制住了通往安阳的主要通道,为主力部队提供警戒。
根据罗耀国和邓演达的计划,中央陆军二十一师的两个步兵旅近一万名官兵,和一个拥有三十六门苏制山炮的炮兵团都将投入敌正北面的安阳河防线。力争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和优势火力,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敌军防线。
罗耀国低头看了下表,现在是十一月一日上午七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炮火准备就将开始了。他转向身后,不远处正是炮兵阵地,三十六门76.2mm野战炮已经掀掉了伪装,亮出了黑洞洞的炮口。炮手们已经纷纷就位开始摇动炮管,弹药手们则抱着一发发擦得锃亮的黄铜色炮弹,随时等待着命令。
再看两侧的进攻出击阵地里,大队大队的士兵拥挤在一起,相互紧张地看着,步枪早已经上了雪亮的刺刀,一张张年轻的脸孔此时都有些狰狞和扭曲。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走上战场吧?而其中的一部分将永远留在这里……
……
二十一师炮兵团团长邓世增,猛的一挥手,大喊一声:“放!”
弹药手们猛地推弹入膛,一条条火绳牵动,每个炮口都喷出了火舌!
中央二十一师的炮团布置在出发阵地后方不到一千米处,直射距离不过在两千米上下。直瞄射击的火炮在这个距离上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提供最高的精度。哪怕是训练水平不高的炮兵部队,也能将炮弹准确地送到敌人的阵地之上。
一发发致命的炮弹送进炮膛,然后喷射而出,拖着橘红色的尾焰,旋转着飞向敌军的阵地。炮弹无一例外都在敌人的阵地上爆裂开来。安阳河对面突然间就腾起一团团的烟柱,席卷着各种碎片和烟尘直冲天空。烟柱几乎是一排排的同时升起,没多久就将整个安阳河南岸都笼罩在了一丛丛火海和浓烟之中。
对方的阵地上飞散着掩体的碎片,土木工事的掩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人体的碎块给掀上天空。与此同时无数因为炮弹炸裂而迸发出来的金属碎片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席卷而来,一片片地收割着直军将士的生命。火药味夹杂着尸体燃烧的焦臭味充斥在整个战场上面,缓缓飘动。呛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整个炮击不过二十分钟,打掉的炮弹却超过了两千发,占到了整个二十一师炮弹总储存量的十分之一。炮兵阵地上面全都堆满了锃亮的铜弹壳。八点二十分,炮击戛然而止。此时带队冲锋的军官纷纷站起身子,拔出指挥刀指向前方,身后的步兵顿时涌出!
趁着炮火的硝烟还弥漫在敌军阵地之上,土黄色的二十一师进攻部队就朝着安阳河涌了过去。这个时节,浅浅的安阳河水完全可以涉渡,因此也没有预备任何渡河的工具。二十一师的进攻部队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他们的冲锋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成队形成波次的冲锋。还有十几挺苏制M1910型重机枪被拖到了进攻部队两侧,侧射进行火力支援。那些带队冲锋的戴着金线大檐帽的下级军官,全都举着西洋式的指挥刀,冲在队列的最前面。
罗耀国此时进入了刚刚搭建好的一处掩蔽所内,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着前线的战斗。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面摇头。这支部队的战斗方式似乎还停留在一战之前的风格,没有什么进步。火炮和步兵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配合,迫击炮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压制敌军的机枪阵地?还有那些穿着漂亮军服的下级军官举着亮晶晶的西洋刀是在做什么?砍人?还是吸引敌军狙击手的火力?幸好对手的水平也不怎么高超,要是换成二十师国军中的任何一个师,这场战役恐怕已经惨败了吧?
敌军阵地上的机枪火力一起发射了,子弹像雨点一样呼啸着泼向二十一师的进攻部队,将冲锋的官兵们像麦子一样割倒。不过幸好,冲锋队形比较分散,冲在后面的官兵也挺机灵,马上就趴了下来,借助地形地物不断向前运动。同时也纷纷开枪还击,密集而准确的弹雨在对方的几个机枪阵地上激起一道道小烟柱,敌军的机枪手也不断被打倒,但是也不断有人补充上去。一时间也将进攻部队压制在了安阳河的河滩上面,动弹不得了。
……
陕县原为陕州,民国二年废州置县。陕县县城南依崤山北临黄河,横亘在冯玉祥国民军东征的必经之路上。是防守洛阳的第一道天然屏障,久居河南的吴佩孚自然知道陕县的重要性,所以便选择此处部署重兵使之成为阻击国民军的重要据点。
防守陕县的是原十五师师长彭寿莘。吴佩孚拥有的五个师在“三家同盟”之后得到了中央陆军五个师的番号,而彭寿莘的第十五师则拿到了第一师的番号。这个师素来就是直军中仅次于第三师的劲旅,也是吴佩孚的嫡系部队,前年在山海关曾经打得奉军尸积如山。现在这支善于打防御战的直军精锐,又一次被吴佩孚派到了抵御冯玉祥的最前线。
彭寿莘的第一师到达陕县之后,便开始在陕县城南的李家凹山坡上构筑阵地。根据彭寿莘的防御计划,第一师的两个步兵旅将分别被部署在李家凹高地和陕县县城,以形成掎角之势。依托县城城墙和李家凹高地,给予来犯之敌以最大的杀伤。
和炮火连天的安阳河前线一样,冯玉祥国民军的进攻也是从炮轰开始的。冯玉祥的国民军现在拥有十八门民13式75mm山炮,说起这些火炮,还是去年北京大革命期间共产党赠送给国民军的。不过由于国民军一度叛变,此后共产党和苏联便再也没有给过他们什么武器装备,连炮弹都没有帮他们补充过。而一向没有什么钱的冯玉祥自然也不会去买,所以陕县战场上的炮击很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随随便便打了几炮,扛着梯子的国民军大队人马便朝陕县县城的城墙上面涌了上来。
第0301章 战局(二)
李之龙和宣侠父并排站在二十一师的炮兵阵地上观战,两人的手里面都紧紧攥着一架望远镜。他们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安阳河南岸河滩上的战斗仍然在进行着,二十一师约两个团的兵力散布在四公里左右的河滩上面,用步枪、机枪和手榴弹同敌人拼了一个上午。双方的阵地现在仅仅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二十一师那三十六门苏制大炮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就算架设在安阳河北岸的几十门迫击炮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开火,生怕误伤了自己人,因此大部分的炮弹都打到了敌军阵地的后方去了。现在在战场上逞威风的是一阵阵的手榴弹雨,这种带着个木柄的廉价小炸弹大概是这个时空中国内战中最实用的武器了。
宣侠父先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他的眉毛紧紧拧着:“在田,你说像他们这样打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河南战役啊!现在山西和东北那边的形势可……”
李之龙也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苦笑道:“河南战场现在本来就是势均力敌,二十一师加上国民军不过十几万的兵力,还略少于直皖联军。而且从今天上午的战斗来看,直皖联军也不是纸糊的,看来没有一番苦斗他们是拿不下河南了。剑魂,看来你我的任务是很难完成了。”
“唉!这次的事情全都怨孙中山,本来廖先生已经答应先配合我党夺权山西了,可是……他偏偏送来个什么手令!这个不是破坏总理的三大政策嘛!”
旁边的李之龙噗哧一笑,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发牢骚的宣侠父:“剑魂,这总理不就是孙中山吗?人家可有三大政策的最终解释权。而且……他毕竟是资产阶级革命家,是有历史局限性的,看不到当今中国政治斗争的核心也是很正常的。他又怎么能清楚只有我党牢牢控制了山西,国民革命才有可能取得胜利的道理呢?”
宣侠父点了点头:“现在山西战役也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了,西线红军进展顺利……而北线的大同似乎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坚城,现在五万红军已经围攻多日还没有打下来,要是眼前这个二十一师能调到大同城下该有多好啊!”
……
河南陕县城下。
国民军密集的进攻队列当中,突然就腾起了一团团的烟柱。国民军的进攻用的是密集的人海战术,密密麻麻的灰色军服就像一张大地毯铺满了整个战场,腾起的烟柱被风吹散,地毯上就多了一个缺口,但转眼间又被填满。但是这张由人堆成的地毯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涌动着。直军的炮火从队伍前面犁到后面,弹片四下飞舞呼啸,每一声爆炸,就腾起一团血雾。不过国民军的官兵们依然义无反顾的笔直向前。
直军的火炮毫无疑问是尽了全力在倾斜炮弹,但是国民军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转眼已经逼近了陕西低矮的城墙。此时城墙上面已经有成百上千支步枪架在那里,枪口微微颤动,但就是没有一支向着大堆大堆涌来的人群开火。
站在对面阵地上观战的冯玉祥已现在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了,手把望远镜都攥出水来了。这次吴佩孚用来防守陕县的定然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锐中的精锐!要不然在这种人海战术的压力之下,惊恐的士兵早就胡乱开枪了。而对方现在的射击纪律……可不仅仅是靠训练就能获得的!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这种可怕的场面,才能真正成为一架可怕的杀人机器!
“步枪——射击!”
随着一声声口令在陕县城头响起。顿时就闪起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火光!城下手忙脚乱架设着云梯的国民军官兵突然就抖动着倒下一大片。惨叫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已经死去或即将死去的人。不过国民军也真是悍不畏死,只要一息尚存,便始终向着前方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