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知非
洪尘脚下一震，坚硬的地面瞬间崩出大片细密的蛛网纹路，身体先屈后伸，以右手为先，自腰腹推出。伸展之势初起，整条手臂立时便被一条形貌生动真实的龙首所包裹。
这擒龙功的拉力，与降龙掌的推力互相结合，令李秋水瞳孔震颤，大惊失色，可她此时已来不及再作反应。
昂！！！
降龙十八掌第三式：见龙在田！
出潜离隐，故曰见龙；处于地上，故曰在田！
龙吟声瞬间传遍整个兴庆府，由皇宫向外，无数黑暗的房屋相继亮起，嘈杂喧闹之声迅速弥漫都城。
大殿门窗被声浪直接撕碎。
擒龙功的拟态龙爪崩碎，见龙在田形成的龙形气劲撞击在李秋水身上，竟也没有穿透她的身躯，反而激出一层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的真气罩。
野蛮碰撞的内力在空中荡开一拳拳显眼的波纹，粗壮的朱红立柱一触即断，头顶坚固的殿顶更是被完整地掀飞！
龙腾于空，李秋水被顶着迅速飞出。
洪尘纵身追逐。
百丈之外。
李秋水半躺在一株巨木之下，体表本自无形的真气剧烈闪动，宛如烈焰中的光影扭曲。
她捂住胸口，运转北冥真气几番压制，最终还是抑不住强烈的伤势，噗地喷出大口热血。
这一口鲜血如雾般弥散之后，她面纱之外精致的皮肤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皱纹、浮现斑点。
可眼看洪尘靠近，她还不得不站起身来。只是此刻她已无出手之力，只能被动接招，甚至还要背贴树干才能站稳。
洪尘对她此刻的状态也看得分外清晰，所以他干脆放下双手，脚踩四方步徐徐靠近。
“小无相功果然博大精深、威力强横，我使出十成之力毫无半点留手，竟然都打不破它的防御。”洪尘感慨莫名，李秋水不愧是天龙八部赫赫有名的逍遥三老。
李秋水听得眼角狂跳：“十成又如何……咳咳，你知道我有多少年的内力么？”
洪尘颔首：“大概感受到了，至少比我多一倍。”
李秋水兼修小无相功和北冥神功，而且单单自身就已经修炼了大约八十年，根本不可能缺内力。
“以我一半的内力将我重伤至此，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脸上皱纹斑点迅速隐没，可她居然不是第一时间疗伤，而是抓紧恢复容貌，她果然对自己的长相极其在意。
洪尘叹声道：“内力不等于战力的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况且，若非你刚才托大给了我抢攻的机会，今夜我们至少要交手数百招才会开始出现高低，而后再有数百招，也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李秋水比洪尘此前遇到的所有人都更强。
他只是抓住了那一闪即逝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也是他故意布置的一个陷阱：修炼小无相功的人，有极大可能会形成一个模仿敌方强大武学反向制衡敌人的习惯。
洪尘虽然不知道小无相功模仿睚眦必报会出问题，但即便李秋水模仿成功，也会因为承受掌力从而出现停顿时间，这就是他制造并且要去抓住的机会，也是他一开始就直接把睚眦必报的效果直接暴露出来的原因。
再者，别看李秋水刚才被击飞百余丈，但那时候的逆来顺受，远比硬抵硬抗要更合适，否则，她伤的只会比目前更加严重。
这都是老前辈身上独特的智慧和经验。
“小无相功可以完美模拟斗转星移，但我方才模拟你的内力运转，看似顺畅无阻，可亲身体验才发现滞碍重重，难以贯通，你那究竟是什么武学？”李秋水神情凝重。
“睚眦必报。”
他再度提及这个名字，李秋水不再认为是妄言。
“这是你自创的武学？”
“不是，是以斗转星移、北冥神功和降龙十八掌结合而成。”
睚眦必报如果说是自创，那完全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它结合了太极、斗转星移、北冥神功和降龙十八掌，严格来说，只能算是“改造”。
李秋水蹙眉沉思，很快就摇头。
“不对。斗转星移我知道，北冥神功我也练了，降龙十八掌我虽然没练过，但想来模仿也不难。虽然将这三门武学融合而成的招式确实更加精妙复杂，但基础不变，那模拟起来顶多慢一些，不会出现滞碍和困难。你肯定有关键的东西没说。”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坚定不移。
洪尘闻言而笑，缓缓点头：“前辈的确见识非凡。完整的睚眦必报确实还需要另外一门武学的辅助，甚至它的作用贯穿始终，不可或缺。但这门武学我不能告诉你。”
“连名字也不行？”
“不行。”
第131章 两甲子北冥真气，西夏国武林之巅
“呵。看来这门武学的层次已经不亚于甚至超越了小无相功，否则不可能无法模拟。”
“过誉了，也有可能是它居中调和，使得那三门武学彼此交融合而为一，然后才超越了小无相功的模拟上限。”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李秋水轻轻点头，随即又道：“斗转星移是借力打力，反弹的只是招式；小无相功是模仿内力运转重现同样的招式，但细微处难免会有偏差；反倒是你的睚眦必报，竟然能将别人的招式加倍返还，至少从实战效果来说，已不啻于小无相功。”
“不敢当。睚眦必报说白了还是要敌方出招才可返还，而且无法记录重现，但小无相功的模仿并非一次性的，模仿过一次之后就像是学会了这门武学，可以不断重现。这等境界，远胜睚眦必报。”
李秋水笑了笑，不慎牵动伤势，咳嗽几声，随后她目光微转，笑着说道：“那你是否想过，若能将小无相功也融入其中，那又会是何等光景？”
洪尘沉吟片刻，摇头道：“不行，小无相功太强，与其他功法糅合的难度必然飙升，强行施为怕是得不偿失、空耗时日。况且，睚眦必报的核心是‘报’，敌先我后方为报。这便与小无相功的核心毫无关联，相性不和。”
说话间，他已经来到了李秋水身边。
李秋水背靠巨木，退无可退。
两人目光一触。
洪尘明明眼含笑意，李秋水却看得心底生寒。
“我刚才说过，要多打你一掌。伱准备一下？”洪尘提掌运气，浩荡内力咆哮似海浪翻滚，更伴着低浅的龙吟之声。
李秋水眼瞳骤缩，她听得到皇宫内的喧嚣与脚步，更能看到摇曳的火光迅速靠近，可她更知道，在那些人抵达之前，洪尘起码能杀她三次还有剩余的时间可以轻松撤离。
“这一战是我输了，我给你小无相功，抵你这一掌如何？”她快速说道。
“不够。”
李秋水一听，非但不恼，反而露笑。
不够，那就是能谈。
她问：“你要什么？”
“内力。”
“你缺内力？”李秋水的声音颇有一些不可思议的意思，修炼北冥神功的人缺内力，大抵是一件会被耻笑的事情。
洪尘同样不恼，笑道：“看来你一点儿也不缺，那就把你的内力都给我吧。”说着他直接伸手。
“等等！”李秋水连忙叫停，惊道：“就算我不缺，你也不能全要啊，若你全部吸了去，我岂不是要直接等死？”
“你重新练功或者找人吸回来不就好了？”
李秋水摇头：“真要如此容易，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吸个几千年内力存在身上了，又怎会被你一掌打得重伤至此？”
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
要想储存越多的内力，就需要拥有越强的体魄。
通俗地说，泳池要想多装水，就要不断扩充容量；而要想顺利且快速搬运更多的水，就需要更加强韧和宽阔的经脉。
但是，体魄、丹田和经脉不可能无限制地增长和强化。
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体的衰老和机能减退也无法抑止。
逍遥派武学，顶多是延缓衰老的时间，同时以强大的内力来维持自身形貌不变。
换言之，李秋水现在的身体已经走进了衰退期，她的内力存量最多在逍遥派强大武学的帮助下维持不减，要想增多已经没有可能，而且为了保持容貌，她还要每天勤修不缀来弥补内力在这方面的消耗。
除非，她能突破当前的极限。
但她早在眼前的境界停留了几十年，根本摸不到更进一步的门槛。
饶是如此，她也已经站在了这个天下的顶峰。
洪尘听完这些，眼界又开阔了许多，同时，他对少林扫地僧也更加忌惮。
那个老和尚肯定突破了极限，步入了另一片天地，否则也不会让洪尘感受到李秋水给不到他的压力。
寻思片刻，他道：“小无相功、白虹掌力和七成内力。”
李秋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留下三成内力，她刚好可以维持自己的形貌，并且不影响后续的修炼和补充。这算是刚好命中了她的底线，只可惜这样一来，往后多年都不能再找师姐的麻烦了，而且自己还得躲起来。
“成交！不过你先别急，马上来人了，等打发了他们，无需你动手，我自然会将北冥真气渡给你。”
她话音刚落，便见几人脚踏宫墙飞速掠来，显然都是武林高手。
待到其人落地，洪尘忍不住笑了起来，都是熟人呐。
四大恶人暂且不提，他们身旁就是一身甲胄的慕容复，此时化名“李延宗”。
而看到洪尘，他们的神情显然更加震惊。
四大恶人好歹半个月前才在天龙寺见过，而一月未见的慕容复则多有惊恐，他既害怕洪尘揭穿他的身份，更害怕洪尘会找他寻仇，毕竟他爹现在可不在他身边。
慕容复正满心忐忑，却见洪尘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挪开目光，转而望着段延庆，笑问：“你不在大理当太上皇，还回来西夏做什么？”
段延庆拄着双拐的身子低伏一礼，这才道：“誉儿登基已成事实，段正淳声名尽毁，落发为僧，我之心愿已了，今后也可为自己而活。”
“我看不像。你是怕自己留在大理会给段誉添麻烦？”
段延庆面露苦笑，微微点头。
洪尘转而又道：“刀白凤如何？”
提到这个名字，段延庆顿时神情复杂。
过去几十年，这个女人在他心中与神佛无异，但真正戳穿身份之后，却是令他又惊又喜。
他和段正淳同辈，刀白凤便是他的弟媳，他这一睡，算是早几十年就报了仇。
他想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而今继承皇位的已经是他的亲儿子。
所谓赢家，不外如是。
“她……她也落发为僧了。”段延庆沉声道。
洪尘挑眉笑道：“噢？你就没去追一追？”
段延庆连连摇头：“公子莫要笑话我了，若我真去找她，誉儿恐怕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行吧。”洪尘点点头，看向钟万仇，“你呢，不舔了？”
钟万仇尴尬无比，低着头说：“宝宝她……也出家了。”
洪尘啧啧两声，不再多言。
这时，段延庆说道：“天龙寺一事，我知公子无意助我，但结果与我而言却无异于再造，在下多谢公子，往后若有差遣，无论何事，在下绝不推辞。”
洪尘摆了摆手，看向李秋水。
李秋水站了出来，道：“你们都下去吧，告诉皇帝，今日乃是高手切磋，无关政事，让他尽快撤了那些军队，勿要扰民。”
“是！”五人齐齐遵命，当即扭头回转。
李秋水回眸，看着只剩下地基的大殿，摇了摇头，道：“跟我来吧。”
来到一座崭新的宫殿，掌灯之后，二人相对而坐。
李秋水直言不讳：“我先声明，我可以给你七成内力，但如果你的身体容不下，那可怪不得我。”
“当然。若容不下，剩下的你也不必给我。不过，你体内究竟有多少年的北冥真气？”洪尘好奇问道。
李秋水傲然一笑：“三甲子。”
洪尘微惊，这可比他预料的要多，因为他自己只有八十年内力，此前推测李秋水应该是一百六十年左右的内力，还少了二十年呢。
一百八十年的内力，看起来远还没有他在大理吸取的内力多，但那是七个老僧的内力总和，更何况，他们的真气质量如何能够与北冥真气相提并论？
他拱手赞道：“佩服，佩服！”
李秋水自哂而笑：“我修炼至今已有八十多年，不知与多少人交手并吸取了他们的内力，还有不弱于北冥神功的小无相功助力，才慢慢积累出了将近三个甲子的北冥真气。但你年纪轻轻，却已经有八十年的北冥真气，更将降龙十八掌修炼至登峰而自造极境的地步，想来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超越我等，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
“前辈过誉了。”
“现在知道叫我前辈了？”李秋水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胸口，嗔白一眼，又说：“我看你似乎对内力颇有需求，如果你的身体承受得住，或许我还能与你做一笔交易。”
她这一撅屁股，洪尘立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于是他也直言道：“我下一站便是天山缥缈峰。”
李秋水霎时眼眸一亮，“你要去寻那小矮子的麻烦？”
“切磋而已，只不过我若赢了，照样会取她七成内力。”
李秋水掐指一算，颔首给出建议：“你不妨再等半年，届时她散功之后，你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拿下，只需三个月她又能恢复功力，期间也不必担心她会惹出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