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比香港布差一些,价格也贵一些。”林葆诚将手里的布递给冼耀文,“退浆这一步没做好,还有米汤残留。”
冼耀文接过布块,对着灯光照了照,接着撕扯剪口,分别感受经线和纬线的强度,少顷,抽出一条经线、一条纬线放进嘴里咀嚼,感受其中滋味。
“呸。”吐掉棉线,冼耀文说道:“经线是美国棉,纬线是印度孟买棉,品质很差,只好加长经纱浸泡时间,水洗偷懒了,哪家的布?”
“台南一家小纺织厂的布。”
“拉进黑名单。”
“是。”
“和吴火狮见过了?”
“见了。”
“吴火狮什么意思?”
“他想用苗栗的新光织布厂和部分现金入股我们即将建立的制衣厂。”
“股份诉求呢?”
“不低于40%。”
“今年台湾已经进口了多少棉花?”
“6500吨。”
“来源构成?”
“美国棉60%、印度孟买棉25%、巴基斯坦卡拉奇棉10%,其他5%来自巴西和埃及。”
“埃及吉萨棉?”
“是的。”
“怎么分配?”
“公营纺织厂70%,民营30%,需要竞标,台湾一共15家民营纺织厂,能全年开工的不到3家,其余因为缺棉经常停工。”
“布愁卖吗?”
“不愁卖。”林葆诚指向桌面一匹布,“龙头细布,无锡荣家的申新纺织生产,原来国府的统购物资,黑市上卖到55块一码。”
[1码=0.9144米,做一件男士衬衣需要2码左右,1匹=40码。]
“这么贵?”冼耀文惊讶道:“那做一件衬衣不得花120元。”
“黑市上最普通的布至少比公定价贵四倍,龙头细布这种好布溢价更多,一般人舍不得买,都被有钱人买去了。”
“哦,黑市上的布主要来自哪里?”
“公营纺织厂流出,香港流入,主要是青岛和天津的棉布、龙头细布、英国毛呢。”
“青岛和天津的棉布多少一码?”
“都是20块。”
“在大陆什么价?”
“公价不超过10万块一匹。”
“龙头细布呢?”
“不超过15万块。”
“差价有点大。”冼耀文嘀咕一句,又说道:“吴火狮的纺织厂一年能开工几个月?”
“吴火狮说七个月。”
冼耀文略作思考,“你跟吴火狮接着谈,去苗栗实地看看,打听清楚到底能开工几个月,然后尽量把纺织厂的估值压低。”
“冼先生,你倾向和吴火狮合作?”
“台湾这边的情况比较特殊,找个本省的合作伙伴有利于开拓市场,即使不是吴火狮,也会是张火狮,一边谈,一边做其他准备工作。
厂里那几个客家和福建制衣女工可以开始做工作了,尽快安排人过来,这边的女工大部分要从南方的乡下招,基本没怎么读过书,熟练女工不会客家话、闽南语不太好带徒弟。”
“是不是从外省人里招一些有经验的?”
冼耀文颔了颔首,“是要招一部分作为补充,但是筛选要严格,家世背景不能太复杂,年纪不能太大,最好二十岁以下。
对管理人员的筛选要更加严格,800万人口的市场,还要出口,这里的分厂人员规模不会小,我们只做生意,离政治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招个惹祸精回来。”
“我会当心。”林葆诚点了点头。
“我会争取棉花进口配额,也会想办法拿到自主进口权,和吴火狮谈的时候,把这个当成条件之一。”
“好的。”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响起,林葆诚接起一听便递给冼耀文,“冼先生,找你的。”
“我是冼耀文。”
“老爷,刚刚一个男人打来电话,没有说是谁,只说是你想见的人,约你明天下午两点,地方你知道。”
“嗯,还有其他事吗?”
“王右家打来电话,让我叫上你去她家吃顿便饭。”
“今天晚饭我已经有约,晚上你们打算打几圈?”
“打八圈吧。”
“八点左右我会过去,你帮我表达歉意。”
“嗯。”
“挂了。”
延平北路。
状元楼,一家上海迁过来的老字号。
冼耀文和梁赛珍坐在包间里,品尝切片上海火腿。
上海火腿并非上海本地特产,而是指金华火腿经上海商埠加工、包装后销往全国乃至海外的精品。因其在上海分切、腌制工艺优化,并贴上上海商标,如天厨、梅林,故得名。
不消说,上海火腿也是经香港走私过来的,很贵,一小碟十二片薄如蝉翼的火腿,要价50台币。
冼耀文尝了一片就放下筷子,其他都给梁赛珍享用。
大概梁赛珍喜爱火腿,一片接一片,停不下来。
“喜欢吃火腿?”
“还在上海的时候每三天就会吃一次。”梁赛珍又夹起一片送进嘴里,“到了金秋,会吃几顿火腿大闸蟹宴。”
“黄浦江里的?”
“阳澄湖,黄浦江里的谁吃。”
“呵,嘴还挺叼,到了时令我让人给你备一点送去狮城。”
“不要了,大闸蟹死了就不好吃了。”
“肯定给你活的。”
“活的?”梁赛珍惊讶道:“路上要花多少成本啊?”
“成本高不怕,路上死的越多,蟹越贵。”
“先生不是专程为我送啊?”梁赛珍娇嗔道。
第672章 错综复杂
“是专程,只是经你一提醒,我认识到大闸蟹也是一门好生意。”
“先生要做阳澄湖大闸蟹生意?”
“我自己不做,交给其他人做。”冼耀文端起茶杯,不疾不徐道:“像你一样,不少人跟着我做事,一些家属没自己的营生,我要为她们惦记着。
你到之前我和伙计聊了聊,这里去年秋天办过蟹宴,一桌清蒸大闸蟹宴要价500元,配绍兴黄酒另加100元,供不应求,进的大闸蟹根本不够卖。”
“伙计可能豁胖(吹牛),六百块一桌,多少人吃得起。”
冼耀文呵呵一笑,“你白当了这么多年舞女,什么时候也不会缺白相人,为了吃口好的,有的是人愿意掏皮夹。”
“台北有多少白相人,两千个都不一定有吧?”
“就算两千个,一个人一年吃一桌就是100万,酒楼的水份算80万,还能剩下20万,利润算三成,就是6万,这个生意有两三个人参与就成,人均2万,一个月就是1666元,在台湾能有这个收入已经非常可观。
这个数字还没算美军,在台湾的美军最低等的二等兵,一个月工资是85美元,中士150、上尉350、少校500,想吃什么都能吃得起。”
“我想歪了,我没想到先生要做的生意这么小。”
“一年六万元的利润已经不少了,何况这个生意还能扩散……”
冼耀文的话未说完,包厢的门被推开,卢卡斯·夏洛特和一个穿着艳丽的女人走了进来。
“亚当。”
“卢卡斯。”
卢卡斯自顾自在冼耀文的边上坐下,一点招呼自己女伴的意思都没有。
冼耀文在女人脸上瞥了一眼,女人的眼睛非常清澈,长相偏向清纯,不太像风尘女子。
“亚当,这位小姐是?”卢卡斯点上一颗烟,示意梁赛珍。
“珀尔,我的职员。”冼耀文冲女人努了努嘴,“你的女朋友?”
“可能是。”卢卡斯耸了耸肩,用别扭的国语说道:“连青,在浴室里认识的。”
听到卢卡斯的介绍,连青的脸唰一下泛白。
朝鲜战争爆发后,杜鲁门下令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自那开始,多地成立了美军俱乐部,也有一些为美军服务的娱乐场所冒出来,台湾版潘潘应运而生,做的事同潘潘无异,只是名称不同,台湾这边称为吧女或美军小姐。
连青显然是一位美军小姐。
“卢卡斯,对女士要绅士一点。”
冼耀文站起身,来到连青身前为她拉开椅子,“连小姐,请坐。”
连青给了冼耀文一个感激的目光,盈盈袅袅坐下。
坐回位子,冼耀文将手搭在卢卡斯的肩上,“中国菜吃得惯吗?”
“Yeah.”
“你点菜。”
“嗯哼。”
叫伙计进包厢,卢卡斯点菜,冼耀文找连青说话。
“连小姐,我是冼耀文。”
“冼先生,你好。”连青轻轻点头致意。
“连小姐想吃什么菜请随便点,千万不要客气。”
连青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指绞了绞,“我吃什么菜都可以。”
“哦。”冼耀文颔了颔首,“若是吃不习惯,后面再加菜。”
他感受到连青对交谈有抗拒心理,就不多说,转过脸同梁赛珍说话。
少顷,卢卡斯点好了菜,在冼耀文手臂上拍了一下,“亚当,你后面和琼见过面?”
“昨天我和她共进晚餐。”冼耀文转回脸。
“愉快吗?”
“不坏。”
卢卡斯点燃一支新烟,“在台湾顺利?”
“暂时没遇到问题。”冼耀文贴到卢卡斯耳边说道:“冲绳是不是经常有运输机飞过来?”
“嗯哼。”
“有人夹带东西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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