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信天上掉馅饼
方文惕见我神情严肃,吓了一大跳,忙陪笑道:“抽两包烟,没那么严重吧?”
“你懂个屁!”
我毫不客气喝斥道。
“这种街痞阿飞,你贪他们一回便宜,他们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贴住你,甩都甩不掉。你不怕给张木林惹麻烦,我还担心我爸不饶我呢。我是看你瘸了一条腿,活着不容易才想帮你一把。你要是想打着我家的招牌做流氓混混,那就打错主意了。”
“这,这,小俊……”
方文惕从未见我如此疾言厉色,顿时慌了神。
“你给我听着,我能叫人怎么收拾赵强,也就能怎么收拾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做生意,别往歪处想。”
方文惕浑身一哆嗦,知道我这话不是说着玩的,忙不迭地点头,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敬畏,哪还有半点对小孩子的轻视之心?
我其实没有丝毫要在方文惕面前显摆的心思,这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衙内”不至于做到这般没品,在残疾人面前摆臭架子。只是我想可能以后有些事要依靠方文惕代我出面,毕竟他是成年人而我是小孩子,他出面比我出面要方便。那就必须要敲打敲打他,免得他搞不清状况,胡乱打我家的招牌,对刚刚上位的老爸影响会很不好。
与我的上辈子相比,方文惕更加草根,更加弱势,任何强权(包括流氓阿飞)都令他打心眼里畏惧。我威胁的言语显然能起到制约的作用。
“我有一个想法。”
我示意他坐下,然后慢悠悠地说道。
方文惕坐到我对面,抬眼望着我。
“你打个牌子出去,回收旧电器。”
“做什么用呢?”
“拆零件用。许多旧电器没有维修价值,但拆下零件来,还能起点作用。人家也划算,比卖废品强。”
其实许多收音机收录机之类的旧电器,废品回收公司都未必收的。
方文惕人聪明,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拍大腿,叫道:“这主意好。去五金公司买电子管这些东西,太贵了,有时还缺货。”
“是这样。”
我微笑点头。
“如果合适,我们还可以自己组装一些电器,当二手货卖掉。”
“卖?”
方文惕脑水又不够用了。
“怎么,你想一辈子守着这个小修理店?真没出息。”
“可是,那违法的,小俊……”
方文惕简直不知我小小孩童,脑子里哪来那么多奇思怪想。
“违法不违法的,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我只问你,想不想多挣点钱?”
“想啊,当然想。”
一九七八年属于票证时代,许多东西都是凭票供应,钱的魔力远不如后世之盛。身份的高下,主要还是体现在有没有工作,工作单位好与坏这些事情上面。只有方文惕这样的无业人员,才对钱着迷。
除了多赚点钱,他也没别的进身之阶。
见我说得笃定,也便将违法不违法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他原本就并非法制观念甚强的人,只是害怕事情搞砸了被抓进局子里去吃牢饭。
“听我的没错,回收旧电器,谈价议价的事情交给你,修理和组装的事情我来做。”
我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进了里间,还有好几台机器等着修理呢。
今天冒出这个念头,只是想做个尝试。据我所知,在《公司法》颁布之前,私营经济长期以个体户的形式存在,做买卖还可以钻些空子,做实业的话,基本没戏。经营规模、雇员人数都限制得死死的,要做大就必须公私合营,即挂靠政府,成为戴“红帽子”的集体企业。
然而戴红帽子也危机四伏,最关键的是主体变成了集体所有,一旦政府翻脸,就有被剥光猪的危险。
一九七八年的时候,尚属于完全的计划经济时代,便是个体户也属于一种非法的存在。我一点不排斥做集体企业,如果条件许可,我有足够的信心将柳家山大队甚至将整个红旗公社在今后十年内变成N省的首富村镇,与北方某个最有名的村镇争夺“天下第一”的衔头。
然而对我来说,真正的制约源于我的年龄。绝不可能有人会让一个九岁小孩去领导一个大队的集体企业。因而现阶段我也只能小打小闹,开玩笑般的,聊胜于无罢了。
“小俊,你下午去了哪里?你们谢老师在问呢。”
回到家里,三姐就问我。
糟糕,下午逃课,被谢老师盯上了。所幸电话尚未普及,不然只怕告状电话已经打到老爸办公室了。
“你就说我病了,感冒发烧呢。明天还请一天假。”
“那不行,我可不能帮你撒谎。”
三姐断然拒绝。在她看来,向老师撒谎乃是天大的错误。三姐今年十一岁,完全是个孩子。无论我是动之以情还是诱之以利,让她帮我撒谎,都不合适。
“算了,明天我自己去跟她讲吧。爸爸呢?”
“爸爸下乡去了。也不知今天回不回来。”
“嗯。”
我点点头,看来自己的难题还得自己解决。真要老爸以县革委副主任之尊,主动与老师商量准许儿子逃课的事,怕也不大现实。除非,仍然将主意打到周先生头上。
不久老妈回来,没有丝毫异色。看来她一点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见三姐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将我逃课的事告诉老妈,不由偷偷向她扮了个鬼脸,三姐轻轻哼了一声,扁了扁嘴巴。
次日一早,谢老师专程在教室门口等我。
“柳俊,昨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
谢老师脸色还好,毕竟我暂时只逃了一次课,情节不算严重。
“昨天下午去看周先生了。”
原本要说感冒发烧应付一下,后来想想不对。谢老师昨天已经问过三姐,如果真是在家吃中饭的时候发现感冒发烧,三姐没理由不知道。
撒谎也要撒得有水平才行呢。
“谁是周先生?”
“我以前在柳家山大队时的老师,他来街上了。”
谢老师点点头,脸色又和缓了几分,说道:“以后不要随便旷课,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呢。考得太差影响不好。”
我不禁苦笑。大约我上课时从未抬头看过黑板,谢老师认定我底子太差。
这样下去不行,真得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