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40章

作者:瑞根

  这不是你自己刚才罗列了一大堆不合适么?怎么现在却骤然变成了自己不想让对方生儿子了,虽然自己内心的确如此想。

  再说下去,那就要伤人心了,冯紫英果断道:“怎么不想你生,不是怕你麻烦么?只要你不怕,我又有什么怕的?大不了怀上之后就让兰哥儿去青檀书院读书,不准回来,你寻个由头避出去生下来再说,别人问起来,就说是路边捡来的,自个儿喜欢,就养着了,……”

  李纨眼眸陡然转亮,脸上却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还说王熙凤没替你生儿子,这不就露馅儿了么?怎么,王熙凤就用这一招来糊弄外人,可她身边却有不少人啊,王信和来旺,好像林之孝夫妇也去跟了她了?前日还回来给老祖宗和太太打了个招呼,又走了,这可真的是人走茶凉,王熙凤就不怕泄露了?这能瞒得了人?”

  被李纨的这般折腾给弄得冯紫英真的有点儿服气了,这女人翻来覆去不就是想要弄明白王熙凤是不是替自己生了儿子么?这事儿对她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纨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冯紫英狠狠地翻身将李纨压在身下,在对方挑衅般的目光下,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自然是要好生惩戒一番,……

  就在冯紫英和李纨梅开二度的时候,布喜娅玛拉一行人也和杨肇基、贺虎臣,漫步走上临清城码头。

  临清城早已经肃清干净,实际上孙绍祖的大同军并没有能在临清城建立起多么稳固的控制,待到大军一败北退出,整个临清城立即就恢复了原状,而原来的官员们也迅速重新开始履职履责。

  随着武城的大同军向东退却,与从德州迅速后撤的孙绍祖大同军主力在恩县汇合,并开始主动南下济南,从临清到德州的整个运河北段实际上已经完全控制在了朝廷手中,通航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恢复了。

第五十二章 花开连发,可兴可亡

  如果说收复临清在京师城里带来的更多的是民众心理上的影响力,那么在山东北部这一片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效益了。

  整个临清城以北这一段,从临清经武城、故城到德州,立即就活泛了起来,航船通航,货物流通,一片欢腾。

  而临清以南的东昌府则一片风声鹤唳,朝不保夕感觉顿时弥漫在整个山东南军上下。

  虽然朝廷大军尚未对东昌府发起攻击,但是看看临清到东昌府这一段的距离,再看看西面的冠县、莘县朝廷大军的脚步逼近,所有人都预判,东昌府收复也是早晚的事情。

  南军已经无力在守住东昌府到济南府这一线,撤到安山湖和东平州以南是必然之势。

  贺虎臣和杨肇基当然也清楚临清这一战的重大意义,从大同军担心被南北夹击迅速放弃武城,而德州大同军在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主动撤离就能看得出来,这一战打在了整个大同军的要害上,也让大同军对他们所驻守的城池内部产生了怀疑。

  这极大地动摇了他们再继续守下去的决心,甚至对在济宁的牛继宗宣府军的军心都带来了巨大冲击。

  布喜娅玛拉率领的这一群突击队在临清攻城战中发挥了特殊的作用,虽然杨肇基和贺虎臣都坚信没有这支突击队,他们也一样可以拿下临清,因为在罗定彪决定投诚之时,就决定了临清城的命运,无外乎是付出的牺牲有多大而已。

  贺虎臣和杨肇基也对拿着冯紫英亲笔信过来的女将充满了好奇。

  这位据说是海西女真第一武将的女子平时带着一个遮住鼻梁以上的铁面具,只有杨肇基和贺虎臣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宽额广颊,高鼻隆准,阔嘴丰唇,有着异族女子特有的魅力。

  这个女人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一个头,虽然平常用斗篷披风遮掩住了身材,但是在顶盔掼甲之后,还是能看得出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那柄造型独特的圆月弯刀更是近战中收买人命的嗜血利器。

  军中几个自恃武技不俗的军官都想要和这位女将切磋一下,无一例外都是三五招就败下阵来。

  贺虎臣和杨肇基都看得出来人家还是留了手,否则战场上这种搏命场景下,也许一两招人家就能取你性命。

  不过贺虎臣和杨肇基还是感觉得到这个女人似乎对自身的武技不那么在意,在战后她更感兴趣的还是自己麾下的火铳队和火炮队。

  这一段时间里,接触多了,贺虎臣和杨肇基都对对方的豪爽大气性格十分投缘,加上她带来的冯紫英的亲笔信,所以也对对方没有什么隐瞒保留,基本上知无不言。

  “火铳队的三段射术都是冯大人亲自草拟然后几番修改完善后确定下来的,主要还是考虑火铳的火绳燃烧速度问题以及士卒的操练熟练程度,不过无论怎么说,这对于相较要练成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来说,就不值一提了,三个月的训练,只要不是太蠢,训练量达到,基本上就能合格,如果再能辅之以足够的实弹训练,那基本上就可以上阵了,对大周来说,最不缺的就是士卒,所以……”

  贺虎臣还在和布喜娅玛拉探讨着火铳队的布设和运用战术。

  “……,鹰嘴铳,也就是斑鸠铳,情况特殊一些,它太重,操作不方便,对士卒要求更高,但射程上远远强于普通火铳,所以我和太初的意见都是,数量不求太多,但是要具备一锤定音的毁灭性打击能力,尤其是在正面对决时,凶狠的一击可以重创甚至摧毁敌人的信心,这也就要求具备一定的数量和高效率,……”

  布喜娅玛拉在永平府与内喀尔喀人作战时就见识过火铳的威力,但是一直到临清之战时,她才真正近距离的感受这种大规模的正面对战时普通火铳、鹰嘴铳、火炮组合起来的军队拥有多么强悍的战斗力。

  尤其是在大周具备无穷尽的士卒储备下,如果火铳和火炮的制造能力也不受约束的话,那她不相信建州女真能打赢大周,甚至在辽东想要占到大周上风也不可能。

  哪怕是建州女真也同样装备这种火铳火炮,但是和大周无穷尽的战略资源相比,哪怕以十换一,也能让建州女真绝种灭族。

  或许女真在辽东唯一占优势的就是对气候的适应和地理上的熟悉了,但这却不是决定因素。

  布喜娅玛拉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还只是在海西女真那一亩三分地中坐井观天的稚嫩女子了,这几年里,在永平府,在顺天府,所见所闻的种种,甚至因为那个男人而接触到的各种以前从未见过,甚至想象不到的东西,都让她如梦初醒。

  作为武将,布喜娅玛拉自然是对涉及到战争的所有元素最感兴趣,所以在永平府她见识到了火铳的威力和火铳手的培养,然后也见识了正规军队对后勤的依赖。

  她还见到了庞大的军工体系建立,尤其是那巨无霸一般的钢铁工坊和复杂的选矿、煅烧、提纯等工艺,更是让她油然生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无力感。

  见布喜娅玛拉有些心不在焉,贺虎臣和杨肇基交换了一下眼神,“布喜娅玛拉,其实你们叶赫部并不适合我们这种配备,你们兵力不足,人口数量是天然限制,而且你们与生俱来的用弓箭习惯其实更适合现有的体系,……”

  “我知道,只是这样我们如果面临同样善于骑射的建州女真,他们还得到了大量辽东汉人,然后可以装备起火铳甚至火炮,我们几乎就没有取胜甚至自保的机会了。”布喜娅玛拉淡淡地道:“可你们辽东镇却只知道一味自保,守着漫长的边墙,躲在边墙后,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支援我们,但是真正当建州女真要对我们发起进攻时,你们那点支援还有用,还来得及么?”

  贺虎臣和杨肇基面面相觑,这个话题就太大了,大得让他们两人无法接话。

  他们俩都还只是北线军团中参将级别的武将,别说他们,就算是更高层面的尤世禄这一级别的武将,也没有资格对整个大周在辽东战略部署指手画脚,顶多也就是私下里和交好的同僚们说一说罢了。

  整个北线军团里边大概只有已经加挂了兵部侍郎衔的孙承宗勉强有建议资格,但他不是真正的兵部侍郎,只是加挂以便于指挥军队,所以他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地发表意见,当然如果是私下里探讨,或者兵部尚书侍郎们专门征求意见,那另说。

  还是杨肇基沉吟了一下接上话:“布喜娅玛拉,你说的我们理解,但是却无法回答。辽东镇是大周九边重镇,其拥有的兵力武备足够应对一切挑战,我记得冯大人说过,大周在宽甸六堡的退让,是李成梁犯下的最大错误,这给了努尔哈赤一个错误的印象,而冯总督在就任蓟辽总督之前,辽东镇内部很多武将军官已经丧失了作为大周武人的基本素养,所以才会导致抚顺关沦陷,辽东镇需要一个调整期,……”

  布喜娅玛拉嗤了一声,笑了起来,“杨大人,这个调整期要多久?是要等到海西女真全数落入努尔哈赤手里之后么?”

  杨肇基尴尬一笑,“说笑了,但布喜娅玛拉,你也看到了,现在朝廷主要精力还是在要尽快拿下山东,然后平定江南,我相信只要解决了江南,朝廷便能腾出手来对付建州女真了。”

  布喜娅玛拉有些落寞地摇摇头,“我知道这也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事儿,但是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火铳和火炮,特别是火炮,使得我们在面对建州女真进攻时,守城时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贺虎臣皱起了眉头,“布喜娅玛拉,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火铳火炮是兵部调拨的,都有登记,数量也有限,而且火铳火炮还需要弹丸和火药以及一些相关部件配套,否则就算是送你几支,你拿回去也难以发挥作用,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那该去找一找冯大人,据我所知,京畿军工制造坊现在的产量还在不断提升,三五百支火铳,十尊八尊火炮,也许就是他们几天的产量了,只要冯大人能与兵部说好,这都根本不是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找他,布喜娅玛拉默默点头,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天癸还没有来,好像都已经过了十几日了,不过自己的天癸本来就不太准,早几日晚几日的情形也有,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都晚了十多天了,布喜娅玛拉感觉到自己前胸也有些发胀,那一日大战见血还有点儿恶心感,这让她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了?

  算一算日子,自己离开京师城南下过来头一夜正好就和他欢好了一夜,如果是那一夜的话,那日子就差不多了。

  布喜娅玛拉有些烦躁,从辽东传来的消息,建州女真正在大规模的厉兵秣马作战争准备,看似要对辽东镇动手,但是布喜娅玛拉有感觉,这一次叶赫部怕是有难了。

第五十三章 酝酿计较,确定人选

  叶向高和方从哲背负双手从文渊阁里走了出来,和进来的李三才点了点头。

  “乘风走了?”叶向高揉了揉额际,有些疲惫地问道。

  “走了,他和我谈了谈冯铿的事情。”李三才沉吟了一下,站定脚步,“陕西的局面不容乐观,或者说还在恶化,除了乱军规模越来越大外,而且也呈现出了多处蜂起的情形,这一点尤为危险,另外疙瘩瘟也有蔓延的趋势,我有些担心会波及到山西和河南,如乘风兄所言,须得要一个强有力且手腕足够的人去陕西。”

  叶向高淡淡地道:“冯铿就是唯一合适人选了,其他人就不行?这未免有些可笑了。”

  方从哲迟疑着问道:“现在高建德已经称病请辞,还没等朝廷批准,就直接就回老家了,卢川卢子健与孙一杰不睦,两人上书朝廷相互攻讦推诿,在陕西都不是秘密了,这个局面实在不能拖下去了,得尽早敲定人选,就算是冯紫英不去,那也得要马上确定人选,卢川不是合适的左布政使人选,更不可能接任巡抚,孙一杰倒是还行,但是能力不足,压不住阵脚,……”

  叶向高也听得一阵头疼,卢川是江西人氏,也算是自己福建——江右体系的人,他不能不保一保。

  他也知道卢川好大喜功但是却又眼高手低,加上性格也有些狷狂,所以和性格沉默但却有些固执的提刑按察使孙一杰格格不入,两个人大事小事都是争吵不休,可以说陕西局面弄成这副德行,很大程度也和他们二人的不和有很大关系。

  “李邦华去怎么样?他和子建是同乡,有这层关系,……”叶向高问道。

  “不妥,孟暗(李邦华字)性格也是孤傲清高,他和子建虽然是同乡,但是却没有交情,甚至因为其师尔瞻(邹元标字)公曾经批评过子建而交恶,孟暗要去的话,只会更糟糕。”方从哲连连摇头。

  实际上不仅仅是这层原因,方从哲不看好李邦华能扛得起这副重担,李邦华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更类似于吴道南这种,对于地方行政事务的处置并不擅长,为人处世也太方正,在地方上吃不开。

  李三才也同样不看好李邦华,但是看到方从哲已经明确否定,他也就不添言了,但如果方从哲不吭声,他就要出来当这个恶人了。

  陕西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实到平乱上来,他作为分管兵部的阁老,而且他老家也是陕西临潼,只不过后来侨居附籍顺天府,在顺天府参加的科考,对老家还是有很深的感情,自然不敢懈怠。

  “明卿(周嘉谟)怎么样?”周嘉膜也是朝中老人,现在在鸿胪寺担任鸿胪寺少卿。

  李三才赶紧摇头,“明卿公身体吃不消这么颠簸劳累,进卿兄还是另选贤能吧,这要出点儿事情,湖广士人不得把我们几个骂死?”

  周嘉谟是湖广士人,年龄不小,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两度辞任,现在鸿胪寺担任少卿。

  “长孺(丁元荐)如何?”方从哲又问道。

  叶向高却主动否决了,“长孺性子刚硬,缺乏手腕,这等棘手局面,需要高超手段,他去了只怕会把事情搞砸。”

  方从哲和李三才也都默默点头,叶向高看人还是很准,一语中的。

  这选来选去,提出了几个人选,不是不擅地方政务,就是年龄太大身体不佳,要不就是缺乏临机决断的魄力,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官员多半和军方没有多大关系,这是最可虞的。

  可要去陕西,首先就面临着解决烽烟四起的民乱。

  那几股已经形成气候的乱军自然是交由留守的以榆林镇为主的西北军来解决,但是那等三五百人一股的乱军流寇,就这短短两三个月间,起码冒出来二三十股,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这些乱军流寇遍及整个陕西,其中尤以延安、庆阳、平凉三府维多,西安府北部地区和凤翔府北部也有这种迹象冒头,甚至连卫镇控制区也有出现,这才是最让内阁诸公担心的。

  三人沿着文渊阁外的夹道步行,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此事拖不得了,三人也都明白,其实李三才不是很反对冯紫英去陕西,齐永泰先前也来专门和他交换看法,谈到了陕西当下的情形,李三才也感觉到齐永泰内心也还是有些犹豫,甚至有点儿舍不得让冯紫英去陕西。

  毕竟这一去是有风险的,不仅仅是仕途受挫的风险,更可能是性命之忧,乱军势大,刀枪无眼,还有瘟疫的流行,这都是稍不留意就要命的。

  要说这朝中真的就找不出能去陕西当巡抚的人了?若是换了平常,只怕早就打破了头,但是这种情形下,九成人都打了退堂鼓,便是找上门去都要各种理由推诿。

  周嘉谟不能去?身体有多大问题?还不是怕去了办不好影响了自己未来前途。

  沉寂良久,李三才最终还是启口:“若是不行,只怕就只能让冯铿去了,说实话,除了年龄资历上逊色了一些,他的确是最合适人选。”

  叶向高和方从哲的目光望向李三才。

  李三才虽然是北地士人,但是叶方二人都知道李三才和齐永泰他们不是一路人,更亲近江南士人,又和皇帝关系甚密,所以才能在内阁中保持一个超然地位,他的意见叶方二人还是愿意听。

  “道甫,乘风说服了你?”叶向高笑了起来。

  “也算不上说服吧,我也把朝中能用合用之人扳起指头算了算,捋了捋,屈指可数,而且都有这样那样的短板难处,冯铿的弱点也很明显,年龄太轻,资历太浅,但他是二甲进士和庶吉士出身,又有翰林院修撰的身份,这一点足以让他在陕西官场里立得住脚,……”

  大周官场也是个讲出身的,举人出身和进士出身相比,那自然底气不壮,哪怕是作为上司发话,这说服力都要欠缺一些。

  进士是一个大的门槛,但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还是有区别的,但区别不大,不过如果有了庶吉士加持,那就意义不一样了,九成以上的进士都没资格成为庶吉士,庶吉士是可以入阁拜相的基本门槛,没庶吉士身份,有再大本事都别想入阁,甚至连七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的这一位置都几乎无望。

  如果说庶吉士是七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这一类朝堂三品要员的门槛,那么在翰林院任过职,那就是金身加持了。

  内阁阁老中十九八九都有翰林院任职经历,虽然这不是铁律,但是在大周官场上却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没有翰林院任职的经历,那么要想入阁就要付出比人家更大的努力,而且自大周立国一来,首辅和次辅尽皆有翰林院任职经历,还没有哪个首辅次辅是没有在翰林院任过职的。

  这也是为什么冯紫英煞费苦心都要去搏那一个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因为只有一甲进士才能直接进翰林院任职,二甲进士和三甲进士要进翰林院就要看日后的机缘,冯紫英在宁夏平叛获得殊遇,才能入翰林院得此机缘。

  而冯紫英有了翰林院任职经历,陕西官场上有过翰林院任职经历的只有已经托病请辞的右布政使高建德,连左布政使卢川都没有这份资历。

  叶向高和方从哲都点了点头,的确,冯紫英年龄虽小,但是这份出身却是足以耀眼,没谁敢说他半个字。

  “另外我也想过,要平乱,就得要有治乱手段和魄力,我心目中有几个人选,要么有手段却魄力不足,要么就是魄力足够,但手段太粗暴单一,欠缺火候,但冯紫英在永平府和顺天府的本事我还是认可的,至于胆魄,这小子才十二岁就敢泅水偷渡出临清水门跑来找我求救,这点甚至比他父亲更强,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还以为陈敬轩和汝俊来糊弄我,……”

  李三才的话勾起了一段往事,临清民变,当时冯紫英也正好遭遇,叶方二人也都对当年那桩事儿有所耳闻,李三才哪个时候还是漕运总督,听得李三才说起当初情形,二人也都微微动容,这冯紫英还真的是虎父无犬子,胆魄的确够,手段也有。

  “还有,不知道二公可曾记得当年冯紫英还在青檀书院读书时,京中大水之后出现瘟疫,冯紫英带着他们一帮青檀书院的学子来帮助官府防疫,我印象很深,做得很好,而且也的确让当年疫情被压住了,总计京师城也不过死了不到一千人,若是换了往年,死上三五千都算是轻的了。”

  叶方二人知道李三才提到这事儿的意思,陕西除了平乱,还要解决瘟疫蔓延的问题,否则瘟疫若是蔓延到山西和河南,那就真的是要出大乱子了,而冯紫英恰恰也有这方面的经验。

  这些加起来,足以抵消他的年龄劣势了。

第五十四章 代天巡狩,特命全权

  叶向高凝神沉思,他和方从哲都不太愿意让冯紫英巡抚陕西,这里边有多方面的原因。

  第一是的确觉得冯紫英年龄太轻,有些难以服众,卢川、孙一杰等人都是冯紫英父辈年龄的士人,如果冯紫英去主政,他们二人肯定抵触情绪会比较大,如果配合不默契,必定会影响到施政解决问题,会影响大局,这是他们不愿意见到的。

  第二是卢川性格也是个狷狂冷傲性子,别看冯紫英在诸公面前笑意盈面,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冯紫英在永平和顺天都是手段狠辣强硬。

  梅之烨开始有些不配合,他就拉拢通判边缘化梅之烨,弄得梅之烨只能服软。

  这要去了陕西,肯定要和卢川起冲突,到时候卢川多半要吃亏,而朝廷不可能不支持冯紫英,如果卢川灰头土脸地走人,那就更狼狈。

  第三才是大家都觉得冯紫英窜起太快,当然人家的确有本事,表现也绝才惊艳,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样的年轻人都该压一压。

  一方面是平衡和他同期士子们的差距,二来也还是觉得这样一个机会如果被对方抓住,而且有表现优异做成了,那么朝廷还真的不好处置了,很有点儿升无可升的感觉,总不能刚二十出头,就让他晋位三品要员吧?

  本来二十岁出任四品大员就足够惊世骇俗了,别再隔两年又要晋位三品,那可是称得上公的地位,哪一个不是四十岁之后才能企及,他一个二十出头的也要和这些人并列,无疑会让人有些心理落差了。

  但李三才说得也没有错,陕西局面太糟糕了,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且有手腕之人,恐怕就驾驭不住局面了。

  小股乱军蜂拥而起,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征兆,意味着地方官府的管治能力已经失控,地方士绅也难以压制住这些过不下去的穷人,那么这种局面一旦呈燎原之势,那就会把整个大周在陕西的基层架构给烧得精光,届时陕西那边也许就会成为一个无法无天之地。

  如果陕西这种局势波及到山西和河南,那么就算是朝廷真的平定江南,那也承受不起大半个北地变成废墟的后果,蒙古人和女真人就会趁势而起,只怕北地士人就真的要和他们彻底翻脸了。

  方从哲见叶向高捋须沉思,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否可以先免去冯唐的三边总督之位,……”

  叶向高断然摇头:“暂时不行,那太明显了,这也不宜和冯铿去陕西联系到一起,冯铿是文臣,冯唐是武将,虽然是父子,但是各走其道。”

  “那……”方从哲还是有些犹豫。

  “起码要等到拿下整个山东之后再说。”叶向高抬起目光,看了看夹道尽头的大槐树,“道甫,陈继先那边有何动静?”

  “嗯,正在做南下的准备,这个人太优柔寡断,却又欲壑难填,难怪王子腾和牛继宗都看不上他,不过这个时候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李三才道:“只要西北军对济宁这边发起进攻,估计陈继先就要南下了。”

  “他可是打得好主意,他是到底打算和西北军夹击牛继宗,还是打算把徐州留给牛继宗?”叶向高冷笑着问道。

  李三才苦笑,“这厮老奸巨猾,这方面倒是十分擅长,表面上口口声声说会坚决服从朝廷命令,但是谁知道他内心如何想?而且他现在还在扩充兵力,似乎还和扬州那边的盐商们有联系,所以我都有些看不穿此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了,难道他还真以为他的淮扬镇能和朝廷大局对抗?”

  叶向高摇摇头,“暂时不管这厮,这厮翻不起多大风浪来,中涵,你觉得陕西可以让冯铿去么?”

  方从哲也有些纠结,迟疑许久才道:“道甫所言亦有道理,若是我们不能拿出一个服众的人选,只怕乘风他们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可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冯铿更合适一些,当然这也是一个挑战,如果陕西局面没能控制住,也会带来很大后患,再要收拾,那就需要花几倍的力气了,这一点乘风他们应该清楚,也要对此负责,……”

  这就是变相的同意了齐永泰的意见了,但还是因为李三才的态度被齐永泰说服改变了,他又是主管军务的阁臣,所以倒也不好说,叶向高有些遗憾,不过既然决定了,他也就不再犹豫:“既如此,那就回复乘风,同意冯铿巡抚陕西,务必要把陕西局面控制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