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22章

作者:瑞根

第四章 袒露心扉,一生所爱

  此时的黛玉却远非像冯紫英所见到的那种沉静自若安静祥和的模样,手中握着的汗巾子几乎要被汗水湿透,整个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尤其是在听到了冯紫英脚步声进来的时候,更是全身僵硬,手足无措。

  虽说李纨在之前就很含蓄地给黛玉讲述了洞房花烛夜的情形,但是这一刻黛玉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不但紫鹃拿回来的那些春画中描绘的一切全数忘掉,就连那一对彩绘泥塑的男女春戏也都完全想不起是什么样了。

  现在她胸口除了砰砰猛跳的心房,还有就是有些紧张得发干的檀口,还有就是微微汗意的脊背,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一切,只能被动而惶恐地等待着一切的发生。

  好在紫鹃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替自己姑娘扶了扶胳膊,稍稍缓解了黛玉紧张的心境,“姑爷,您今晚儿酒可喝了不少,待奴婢去替您端一盏醒酒汤来。”

  这洞房花烛夜可不能醉醺醺地,那可太大煞风景了,紫鹃也是早早就有准备,鸳鸯和平儿也提醒过她。

  “唔,去吧,我也正好和妹妹说一会子话。”冯紫英稳了稳心神,的确喝了不少,哪怕神志是清醒的,但胆子却大了许多,而且思维如信马由缰,飘忽不定,各种念头像不受控制一般从脑子里不断冒出来,甚至连前世中的种种记忆也都钻了出来。

  紫鹃知趣地退了出去,而冯紫英也终于坐在了黛玉身旁。

  遮掩在黛玉头上的盖头微微抖动,冯紫英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好奇,他想象不出这个时候黛玉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就这样坐在一旁,也不揭开黛玉的盖头,而是牵着黛玉的手,望着窗外,似乎是在回忆:“愚兄都还能记得起当年在临清见到妹妹的第一眼,……”

  黛玉心中一颤,手也是一抖,却没有做声,内心却是既欢喜,期盼,有还有些忐忑。

  她很想知道自己在冯大哥心目中的印象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冯大哥会喜欢自己,相较于沈姐姐的书香世家,才艺双绝,宝姐姐的雍容大方,气度娴雅,黛玉觉得自己虽然不能说是一个丑小鸭,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更像是一个没有张开的小姑娘。

  而外间传闻冯大哥似乎更喜欢那等身材丰腴妖娆的女子,像尤氏姐妹不说,便是宝姐姐、二姐姐也都是那等身段婀娜的模样,可看看自己这身材,饶是黛玉一直坚信冯大哥喜欢自己不会是因为身材而变化,但内心还是有些敏感自卑的。

  “妹妹那有如黑钻的眼眸,几乎一下子就刺穿了愚兄的心,愚兄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想的,就是想要护着妹妹,其他一切愚兄都没有放在眼里,……”

  “妹妹的吴侬软语愚兄也不是没听过,但是就恰恰是妹妹嘴里冒出来,就觉得格外不一般,有人说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有人说这可能是天定良缘,我不管这些,我这个人不信命,只信自己的努力,既然和妹妹相遇了,那就是我努力所得,妹妹去京师城的贾家,好巧不巧,冯家和贾家也算是世交,但是说实话,贾家和冯家的这份世交关系并没有现在看到的这么深,这一切也都是因为妹妹去了贾家之后才日益密切起来,也许这一点贾家也有人意识到了,又或者他们没有觉察到,而是久而久之就习以为常,认为这是贾家和冯家一直以来的交情了,其实并不是那样,……”

  黛玉心中也是有羞有喜,没想到冯家其实和贾家并没有那么亲近的关系,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到了贾家才变得密切起来,这更增添了她内心的满足和自豪。

  “愚兄也知道妹妹在贾家其实人缘关系也不算太好,下人们觉得妹妹孤傲清高,不好接触,甚至还有些盛气凌人,其他姐妹们也觉得妹妹性子清冷,说话也是锋利入骨,有些敬而远之,不过愚兄倒是觉得妹妹是个真性情,人活一辈子,因时而动,没有必要抬过去迁就周围一切,那只会让自己被磨去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进而变成庸庸碌碌的死鱼眼,……”

  听得冯紫英用了一句原来是贾宝玉经常用来形容那些仆妇婆子的词语来形容,黛玉忍不住轻轻一笑。

  似乎是觉察到了盖头下的黛玉被自己的话语逗笑了,冯紫英却也不在意,牵着黛玉的柔荑,一边摩挲,一边继续道:“岳丈病重,妹妹伤心欲绝,愚兄也是心急如焚,妹妹的身子太过娇弱,尤其是心窍又脆弱,若是伤心过度,便会伤及心脉,所以愚兄也要陪着妹妹去一趟江南,不亲眼看着妹妹身子心境安稳下来,愚兄也不放心,……”

  “再后来,岳丈不幸仙游,把妹妹托付给愚兄,愚兄内心却是既忐忑又兴奋,更是得偿所愿,……”

  “大观园虽然从岳丈那里借了那么多银子来修造,但愚兄却觉得正合心意,因为愚兄觉得妹妹这样的神仙中人,不就是应该住在像大观园这样的神仙庭院里才最合适么?所以那等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花了就花了,贾家还不起就还不起呗,只要合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借着几分酒意,冯紫英的话语也有些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但是话语里的意思却却是清晰地。

  林黛玉听得一阵心神恍惚,她所求的不正是这一切么?

  她对冯大哥别无所求,所渴望的就是冯大哥对自己的珍爱,要和别人截然不同,她对冯大哥娶沈宜修和薛宝钗,纳迎春和岫烟都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它所追求的就是冯紫英对自己那份不一般的感情,而今日冯大哥酒后吐真言,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切。

  感觉到黛玉的纤手把自己的手握得更紧了,冯紫英心如明镜,自己的这一切袒露心声,彻底击中了黛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深刻地激起了对方的共鸣,而自己这一番言语也非虚言,都是发自肺腑,也许有一些夸大其词,但是其本意却是没有任何折扣的。

  “冯大哥,小妹明白,自从临清开始,小妹心中就再也容不下别人,日思夜盼,就是盼着今日,现在总算是得偿所愿,……”黛玉握着冯紫英的手,语气也是越发温柔,“小妹只盼着和冯大哥一辈子永不分离,……”

  “只可惜愚兄恐怕很快就要赴西北,……”冯紫英语气也越发亲昵柔和,“不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愚兄还有一辈子时间来陪妹妹,……”

  这一席话更是把黛玉感动得忍不住要哽咽起来,只可惜隔着盖头,直到这时冯紫英才挑开盖头,看着黛玉那精致绝伦的俏靥,宛如神仙中人,尤其是那罥烟眉下眼波溶溶,檀口粉颊,看得人神魂颠倒。

  这般场景也是连冯紫英自己都有些感触万分,一直到紫鹃送了醒酒汤进来,冯紫英服下。

  “姑娘,那边还有妙玉姑娘和岫烟姑娘,不如先请姑爷去那边走一圈儿,……”紫鹃也是一个识大体的,小声地在黛玉身边道。

  黛玉这才明悟过来,羞得松开冯紫英的手,把脸向着床内,瓮声瓮气地道:“紫鹃,那你快陪着冯大哥去吧。”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这多情误美人一句话还真的不假,身畔女人多了,情到浓处便转薄,再怎么也只是一个人,感情不可避免地就会被摊薄,当初还觉得千红万艳,自己正是要一日看尽长安花,遍览春色,要不利遗憾在人间,但是现在这样,已经让自己感受到了这种情形带来的种种疲惫和辛苦。

  妙玉的小院紧挨着黛玉的院子,论面积,只比黛玉的正院略小,虽然对妙玉的感觉很复杂,但是今日冯紫英却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要去走一遭的,好在这是新婚大喜,饶是妙玉性格古怪,在这个时候还是规规矩矩地等候着冯紫英的到来。

  冯紫英去了之后也是去盖头,说话,然后还喝了一杯交杯酒,这才让妙玉先休息,自己径直去了岫烟那边。

  邢岫烟也没想到冯紫英这么快就会来自己这里,论理自己只是一个妾室,能够在娶妻媵一道纳自己,这也算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待遇了。

  单从这一点来说,岫烟都对黛玉充满了感激,不是随便那个大妇都有这般胸襟气度的,都说黛玉心眼儿小,气度狭窄,但是在岫烟看来,却未必尽然。

  虽然很想和岫烟说一会儿话,但是今日却不是时候,冯紫英只能在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吩咐岫烟好生休养,日后要跟着自己去陕西的话,也要把身子养好,西北乃是苦寒之地,在那边去了就未必有京师城里这么轻松自在了。

  岫烟也是懂事儿知趣的,忙着催着冯紫英赶紧回黛玉那边去,她可不愿因为这些而恶了黛玉,更何况自己既然要跟着冯紫英去西北,那日后机会就太多了。

第五章 大美黛玉,举世无双

  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一声雄鸡长啼让昏昏沉沉的冯紫英清醒了不少。

  强忍住身上的酸麻不适,冯紫英一只手撑着床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搂着黛玉娇怜柔弱的肩头,让她的臻首能稳稳地靠在自己肩头上,不至于被惊醒。

  这一夜可真的没睡好,可以说洞房花烛三次,这一次是最艰难的。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论理黛玉年龄也不小了,也满了十七了,在这个年龄已经算是满打满算的大龄女青年了,但是虽然这么些年来冯紫英也专门让黛玉锻炼踢毽、投壶、体操等等,还把她们教授会了麻将,能在闲暇时候娱乐,黛玉的身体也的确比起前两年要好许多了,但和宝钗、迎春这些比,黛玉仍然还是显得太柔弱了一些,怎么看都更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让冯紫英都有些不忍下手。

  只是这是新婚洞房,无论是冯紫英还是黛玉都知道这一夜的重要性,尤其是黛玉更是深知自己作为三房大妇,更是万众瞩目,哪怕她也是内心羞怕和期盼交织,也清楚作为女孩子都必须要过这一关。

  冯紫英何尝不清楚黛玉内心的担心害怕,之前之所以借着酒兴和黛玉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要帮助黛玉放松心情,让她沉浸在和自己的感情交融中,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不适。

  不过再是冯紫英百般爱抚垂怜,但对于玉瓜初破的黛玉来说也是难以忍受,那份痛楚和不适也只有眼角的泪痕足以证明这一切了。

  好在冯紫英也是早有充分的经验了,刻意温抚慰藉之下,才算是让黛玉慢慢放松,最终强忍着疼痛熬过了这一关。

  冯紫英很希望能够给黛玉的第一次留下一个美好印象,但是不得不说,要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他只能尽可能地替黛玉描绘一个苦尽甘来的美好未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冯紫英小心翼翼地黛玉把赤裸的胳膊放回到薄被中,然后将她的臻首放在枕头上,这才悄然起身。

  是紫鹃,一夜未眠,略显疲惫的脸上却也压抑不住喜悦,见到冯紫英出来,赶紧福了一福:“恭喜姑爷了,姑娘没什么吧?”

  这在外一夜听床,紫鹃也知道黛玉面浅害臊,所以一直未曾进来,任由冯紫英施为,不过之前紫鹃也问过冯紫英,知道冯紫英这方面颇有经验,自己如果在的话,也许反而让黛玉放不开,所以只是在外房等候着,若是有什么差池不妥,再进来也不迟。

  “怎么可能没什么,姑娘家第一遭,你家姑娘的身子骨你不是不知道,太过柔弱,要以我的想法,宁肯让你家姑娘在等两年,只是这局势不允许,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这会子你家姑娘还疲惫着,等她多睡一会儿,等到要起身时,你再去替你家姑娘上药,……”

  冯紫英对紫鹃也没有什么忌讳的,黛玉早就和他说了,紫鹃和她情同姐妹,离了谁也是离不得紫鹃的,所以是肯定要陪嫁当通房丫头的,所以日后也都是睡一个被窝的,这些闺房私话也不避讳。

  紫鹃点点头,“再让姑娘睡一会子就得起来了,待会儿姑娘还得去给太太和姨太太她们敬茶,今儿个是第一遭,无论任何是失不得礼的,……”

  冯紫英皱了皱眉,“就怕林妹妹身子不适,怕是行动不便,……”

  紫鹃脸上也露出一抹为难,“若是其他事儿也就罢了,但今日敬茶却是不行,届时请姑爷多担待一下,让姑娘时间稍微短一些,敬了茶就让姑娘回屋歇着就是。”

  冯紫英也清楚这等事情,别说是紫鹃,就算是黛玉自个儿也是绝对不会缺席的,本来她就是三房,是最后一个进门的,沈宜修和薛宝钗珠玉在前,她这个后来者如果做得差了,被当婆婆的嫌弃了,那是她绝对无法容忍和接受的,所以再是不便,那也得要硬扛着顶过去。

  “嗯,你这边待会儿先伺候着,雪雁去把妙玉和岫烟都叫上,让她们俩扶着黛玉过去,我一会儿先过去和母亲说一声,这样不要耽搁太久,早些把过场走完。”冯紫英点头,他还是听体贴黛玉的,这丫头昨晚受创非轻,这能坚持着起身就算不错了。

  回到房中有假寐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身旁黛玉有了动静。

  黛玉在冯紫英重新回房上床就醒了。

  昨晚她睡得一点儿也不好,晕晕乎乎,时醒时睡。

  经历了破瓜之痛,痛楚中夹杂着幸福甜蜜,那种感觉让她一直无法真正沉睡入眠,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真正枕着爱郎的胳膊沉睡过去。

  作为一个女孩子自然清楚这份痛楚意味着什么,而能把自己的身子交给最心爱的人,无疑是一种最大的幸福,哪怕生理上的痛苦不适的确让她有些吃不消,但是一旦挺过了那最初的阵痛之后沉浸在一种献祭式的幸福感中黛玉感觉反而不像最初担心的那么难受了。

  靠着情郎的身体,黛玉把身子蜷缩起来,紧紧依偎着,身上的酸痛却被内心的甜蜜和幸福所取代,她一直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能让爱郎满意,甚至担心自己日后能不能怀孕生子,但从昨夜的情况来看,爱郎对自己的体贴爱抚是发自内心的,而珠大嫂子用来取笑自己的痛并快乐着这句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之前自己还不明白,但是现在她却若有所悟了。

  只有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给最心爱的人,所得快乐才会是最幸福的感觉,而现在自己就是这样。

  感觉到黛玉柔软的身子紧靠着自己,一双裸露的胳膊也环绕在自己腰际,冯紫英知道她醒了,只不过眼角还带着泪痕的双眼仍然闭着,而嘴角却多了几分甜美的笑意。

  冯紫英爱怜地抚弄着有些蓬松散乱的乌发,洒落在宛如羊脂玉般的削肩上,略略凸起的肩胛骨看上去有如玉山微棱,整个宛如玉叶的裸背有一种惊心动魄地瘦削之美,这让冯紫英下意识地想起宝钗那丰饶腴美如银屏的脊背,便是贵妃出浴也不过如此,而黛玉的这份瘦削苗条之美却是截然不同,或许只有西施浣纱能够让你幻想出这份纯净清丽不带半点世俗之美。

  冯紫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首诗,“空山清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衣衫半解的浣女,渔舟中莲(足)晃动,春芳初歇,还自可留,无限遐思,总能在文人墨客的诗词中找到无数联想。

  “醒了?”冯紫英把头靠在黛玉的腮边,轻声问道。

  “嗯。”黛玉脸颊慢慢浮起红云,罥烟眉卿蹙,显然是因为身体动作而触动到了伤处,但随即又展开,抬起头把自己的脸颊靠在冯紫英的腰腹上,“妾身昨晚是不是表现太不堪了,让相公……”

  “不,很好了。”冯紫英知道黛玉担心什么,“妹妹毕竟是第一次,若是真的太好,那愚兄反而要吃惊了,妹妹总不能和司棋她们那等身子比吧,……”

  一句话就把黛玉给逗笑了,司棋那壮硕身子,的确经得起百般折腾,这府里可真的没几个比得上,黛玉自然不能和她比,她担心的是自己沈宜修和薛宝钗比太过柔弱,难以让郎君满意。

  “妹妹身子柔弱了一些,但是过了昨晚就好了,后边儿也要好许多了,好生将养一番,没准儿能在为夫离开之前替为夫怀上一男半女呢。”冯紫英自然要好生安慰一下子对方,这是黛玉现在最爱听的。

  听得丈夫这般一说,黛玉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喜悦,初为人妇的她那张姣靥上有着一种混合了清丽脱俗和妖娆魅惑的绝美姿容,让人不敢正视,就连对这张面孔看过无数次的冯紫英都有一种想要捧在手中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感觉。

  “怎么了,相公?”黛玉也感觉到了丈夫眼中的那一抹异色,讶然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经历了昨晚,妹妹就不再是以往的妹妹,而是成为了为夫的妻子和妹妹为一体的一家人了,夫妻连心,永不分离了。”

  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内心那种悸动感,这是一种打破历史创造历史的感觉,在当初娶到宝钗的洞房夜似乎也有一点儿,但是却没有这么强烈,反倒是在王熙凤身上纵横驰骋时更为敏感,但今日却在这个时候抱着黛玉时如此强烈。

  冯紫英好生回忆了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悸动感,似乎还真的就只在宝钗、王熙凤和黛玉身上有过,其他如迎春也好,宝琴也好,晴雯也好,李纨也好,都未曾有过,难道是《红楼梦》书中的主角才能激起自己内心的某种特别感觉?又或者在自己内心潜意识中有着特别感觉的才会有这种反应?

第六章 懵懂妙玉,茫然无措

  紫鹃来的时候冯紫英已经起来了。

  看着黛玉羞红的面颊,冯紫英知道自己若是在面前,黛玉怕是连紫鹃替她擦拭上药都是接受不了的,所以也就笑着先出了门。

  好在他的事儿还不少,妙玉和岫烟那边也要去打个招呼,待会儿要一去给母亲敬茶。

  到了妙玉院子,妙玉早早就起床了,依然是一身素淡但是质料却甚是精美的裙衫,还好没有再穿她平素最喜欢穿的法袍,也说明对方不是那种对人情世故毫无所知的愣头青,也难怪岫烟也和自己说起妙玉比起以前已经改变了许多。

  至于说什么原因才导致了妙玉的改变,那都不重要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妙玉在荣国府里想必也体会到了世态冷暖炎凉,在意识到她一旦脱离了自己的庇护,所要面临的种种根本就不是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承受得起的,尤其是这一辈子可能都要面临各种尘俗琐务的缠绕,那等日子并非能像一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能摆脱的。

  从内心来说,妙玉到现在心境仍然是无比复杂的,跟随着黛玉嫁入冯家,更像是一种被动而又无从选择的盲从,她不知道自己拒绝的后果和结果会是什么,正如岫烟所言,拒绝了这一场姻缘,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来说,基本上就失去了一段正常婚姻,一个合理归宿的可能,对于自己来说,可能要么就是小姑独处一辈子,要么就真的只有遁入空门了却尘缘了。

  有时候妙玉自己都在自我反省,自己究竟只是借用佛门这个幌子来逃避世俗各种烦扰,内心并非想要真正成为出家人,还是觉得在佛门中对自己的生活并不会带来太大的变化,所以才会有此错觉,但实际上在岫烟替自己分析了之后,妙玉才意识到自己的愿景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和虚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冬居住在外边的妙玉真正感觉到了世事的艰难,看着仆从们天气寒冷依然要一大早出门扫雪清理院子,仆妇们再冷也的要在冻彻入骨的冷水中盥洗衣裳,自己却只需要安坐在有着地龙烤着的屋里看上优哉游哉的品茶看书,偶尔和岫烟下下棋抚抚琴,何等逍遥自在,可如果自己从这里走出去,自己还能有那样的生活么?

  也许黛玉会看在姐妹的份儿上依然接济自己,岫烟可能也会给自己一些帮助,但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她们对自己也并无义务,无论是自己身处佛门还是在外独居,就不可能再有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闲适生活,更不可能在衣食住行和日常起居用度上再有多么讲究,同样也不可能再有丫鬟仆妇围着自己替自己把一切生活琐务处理好,那对于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的自己来说,无疑就是一个煎熬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个道理妙玉还是很清楚的,自己再无复有可能回到那种简陋的生活中去,当初跟随师父进京时所经历的种种都让她不愿意再想,也许自己本来就是一个道心不稳喜欢红尘俗世中种种奢靡的假行僧吧?

  所以当冯紫英到来时,妙玉才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境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似乎正在改变,但本身却又没有改变,而自己竟然是如此卑微地要接受这一切,甚至还有些窃喜地期待着这种变化给自己带来的一些异样的别致和愉悦。

  冯紫英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虽然岫烟早就含蓄委婉地告诉了他,妙玉不再是以前那个愤世嫉俗充满文青气息而又对懵懂无知的傻白不甜女了,但印象中的妙玉仍然是那个缺乏情商脾气古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子,或许碰过一些壁,吃过一些亏,让她有性格上有所收敛,但是骨子里的文青小资,外加何不食肉糜的矫情本性却难以改变。

  冯紫英觉得这个当下典型的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龄剩女既无可取之处,除了一身皮囊还算可人,但是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女人难道还少了,自己又何须来将就这个女人,弄得自己心情不愉快?

  如果说昨晚冯紫英也是出于礼节要来和妙玉说说话,尽到做丈夫的礼仪义务,那么今日来,那就是他履行做丈夫的权力,要求妙玉陪着黛玉去给翁姑敬茶了。

  “见过相公。”妙玉深吸了一口气,见到冯紫英进来,主动迎上来,福了一福。

  冯紫英瞟了一眼对方,点点头,“昨夜睡得可好好?”

  “还好。”妙玉也说不出来那种味道,只感觉现在身份改变,自己成为了他的媵,夫唱妇随,夫为妻纲,自己似乎就再不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说话也需要谨言慎行起来,问话不能不答,而且还不能随口应答,这让她很不习惯。

  见妙玉气色尚好,不像是夜不能寐的模样,看来这女人并没有因为出嫁而影响太多,或许这女人还意识不到这些?

  “待会儿黛玉要去花厅奉茶,你和岫烟也要去,记得莫要失了礼数。”冯紫英也不多言,看了对方一眼,“还有,今夜我会在你屋里歇息,……”

  妙玉听前一句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后一句却让她有些紧张惊惶起来,他要来自己屋里歇息?呃,这是要行周公之礼?自己该怎么办?

  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妙玉紧张得捏紧手中汗巾,但此时她却只能点头应允:“妾身知晓了。”

  之前岫烟也曾问她是否知晓这成亲需要知晓哪些规矩,妙玉懵懵懂懂,还以为是问成亲过程的规矩,便大大咧咧地说知道,岫烟便没有再说,可是一直到昨夜冯紫英来自己房间里说话,妙玉才意识到岫烟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夫妻敦伦之事,只是那等时候岫烟也在婚房中了,她也不可能深更半夜跑到岫烟屋里去问这等事情,所以只能强压住内心的惶恐不做声。

  妙玉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幼年时是母亲带着,后来便进了佛门跟着师尊,师尊也是一个老尼姑,这么些年也从未和她谈及过这方面的事情,便是自己成年天癸来了,师尊也是随意地吩咐了如何应付便再没有关心过。

  一直到进了荣国府中,妙玉才明白这女子来了天癸需要有专门衣饰器物应对,而且这期间还格外讲究,避免身体不适生病,这也让她见识到了这人生的大不相同。

  只是像这种要嫁人之后的种种,她在荣国府和大观园中时也隐隐约约听府中园子里的那些婆子仆妇提起过,但都是雾里看花,一鳞半爪,根本就不清楚怎么做,只是知晓女人第一次怕是要吃些苦头,日后便成成例,而女子要怀孕生产也须得要夫妻敦伦行周公之礼方才能行,但具体这周公之礼该如何,她却是不知晓的。

  她身畔也有两个丫鬟玉官和宝官,不过这两个丫头年龄都小,平素里和黛玉那边雪雁、春纤几个倒是走得很近,不过涉及到这等事情,负责黛玉这边这类事务的紫鹃也没有和妙玉这边提起过。

  在紫鹃看来,黛玉和妙玉关系疏淡,而妙玉与岫烟关系才是情同姐妹,现在又要一并嫁入冯家,那岫烟都是有爹娘的,便是小户人家要嫁女儿这基本的规矩都是要教的,那妙玉多半是能从岫烟那里知晓一二。

  谁曾想岫烟也羞于和妙玉谈及这些,尤其是明确要嫁如冯府之后,岫烟来妙玉那边也少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和妙玉说这些,妙玉这变成了两头落空,加上妙玉自己面皮也薄,不肯去问,倒是玉官和宝官两个丫头懵懵懂懂与妙玉提起过,但妙玉也羞于多问,这等事情一来二去就搁了下来。

  现在冯紫英骤然说起夜里就要来自己屋里歇息,这才让妙玉一下子就惊慌起来了,这真要来了自己屋里,自己该如何应对,却是半点不懂规矩,该如何是好?

  也幸好不是这会子就要来自己屋里,自己还有半日时间能赶紧从岫烟那里问一问。

  妙玉的紧张情绪让冯紫英都有些诧异,这女人怎么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昨晚都没见她这般。

  他自然想不到妙玉会因为这等事情而弄得六神无主,真要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这边冯紫英和妙玉、岫烟打招呼,那边紫鹃也替黛玉梳洗穿衣结发。

  这是新婚燕尔之后的第一日,黛玉自然希望自己以最美好的形象去见翁姑,虽然身上酸痛难忍,但是这等形式却是半点不能含糊要做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