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萝卜上秤
霍拉斯爵士再次拿起密尔透镜看向风暴地舰队，就见敌舰一侧甲板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根根粗大的黑管，每根黑管此时都有两三名水手在忙碌往里面填塞着什么东西。
刚才就是这东西发出的声响和铁球？
对未知的恐惧如一把大手攥住了霍拉斯的心脏，让他从战前的嚣张中清醒过来，终于认识到，眼前的敌人，跟以往所有的敌人，都不一样。
不光是霍拉斯，整个青亭岛舰队都被这一轮炮击给吓到了。
虽说这轮炮击的实际威力其实并不算大，没有任何一艘青亭岛战舰被击沉，顶多就是甲板上船舷上被砸出几个洞，以及几个倒霉蛋被铁球直接击中，下场颇为凄惨。
但这种前所未有的攻击手段却给河湾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更糟糕的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霍拉斯此时不仅没有做出稳定人心的举动，反而自己也陷入了恐慌和无措之中。
于是传令官们等待着新指令，鼓手们不再击鼓，桨手们也停止了划动，青亭岛舰队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风暴地舰队这边，卢卡斯·戴恩当然不会浪费时间，也不会对敌人心存怜悯，眼见敌舰居然傻愣在火炮射程之内当活靶子，他立刻再次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轰！轰！轰！
伴随着一连串的白色闪光和雷霆般的巨响，四十二艘战舰上的三百多门火炮几乎同时发出咆哮。
一颗颗铁质实心炮弹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射进了对面青亭岛舰队的阵型中。
当然，大半的炮弹都没有命中，而是落到了海水里，炸起巨大的水柱。
但剩下的小半炮弹也依然给敌舰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旗舰紫葡萄号由于冲在最前列，体型又是最大，自然被当成了首要攻击的目标。
几十颗铁制炮弹让它变得千疮百孔，甲板上的水手们抱头鼠窜，逃入船舱中躲避。
还在愣神中的霍拉斯·雷德温也被侍卫拉进了船长室。
“大人，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进攻吗？”大副摇晃着霍拉斯的身体，试图让对方清醒过来。
“当然要进攻！”霍拉斯条件反射似地叫道，“我们是青亭岛舰队！在大海上所向披靡，从无对手！难道要向风暴地人认输？传我的命令！全速前进！撞沉他们！”
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并没有得到热烈的反应。
霍拉斯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怎么？你们这就怕了吗？”他恶狠狠地质问道。
“当然没有。”大副道，“只是……风暴地人究竟用的什么武器？能将那么多铁球抛过来？”
“无非就是投石机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霍拉斯道，“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威力其实也就……一般……”
说到这里，霍拉斯也有些心虚。
什么样的投石机能将这么重的实心铁球抛这么远？
而且投石机笨重，占地空间大，根本没法在甲板上装载那么多座。
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不然任由下面人胡思乱想只会更糟糕，而且他也绝对不能暴露软弱，否则舰队的士气就完了。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那些铁球哪怕挨上几百颗也未必会我们的大型战舰沉没，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盯着敌人的攻击全速冲过去，用撞锤撞翻他们，或者进行接舷战，这都是我们最熟悉的战斗方式，胜利一定属于青亭岛！”
“胜利一定属于青亭岛！”这回终于有人应和。
传令官也将霍拉斯爵士的命令传达下去。
呜呜呜——
象征着进攻命令的号角声在青亭岛舰队上空回荡，随之响起的是隆隆击鼓声。
桨手们也重新各就各位，跟着鼓点的节奏，划动木浆。
以紫葡萄号为首的庞大舰队再次启动，劈开巨浪，向前而行。
轰轰轰——
又是一轮炮击，暴雨般的铁球轰然砸下。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河湾人倒没怎么惊慌，鼓声不停，木浆上下翻飞，拍打着水面，保持着全速前进。
“大人，海花号漏水了！”
听到大副的提醒，霍拉斯爵士立刻看向自己右翼，果然见到伤痕累累的海花号停了下来，甲板上的旗语官用力挥舞着红色旗帜。
“青藤号和荣耀号也不行了。”又有人提醒。
“继续前进！”霍拉斯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像是要斩断所有的犹疑和恐惧。
“是。”
船长室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看着越来越近的敌舰，忽然有人提议道：
“大人，在这个距离上，我们可以用蝎子弩还击。”
为了对付凯撒的巨龙，青亭岛舰队的每一艘战舰上都特意在船头和船尾各安装了一架大型蝎子弩，本打算百弩齐发，完成一次屠龙壮举。
可没想到，还没碰上巨龙，就先遇上了这种古怪的战舰。
说实话，用蝎子弩去射战舰，就跟用弓箭去射巨象一样，不能说完全没用，但也别指望靠这个赢得胜利。
“好！即刻使用弩炮还击！”霍拉斯还是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否则一直被动挨打，会对士气造成极大的打击。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上百架蝎子弩调整好角度，开始射击。
嗖嗖嗖——
上百支弩箭从青亭岛舰队阵型中飞射而出，犹如嘶嘶怪叫的毒蛇。
一支足有六英尺长的弩箭深深没入风暴地旗舰凯撒之锤号地船舷上，巨大的力道崩掉了一大块甲板，箭尾在余力的作用下兀自颤抖个不停。
卢卡斯对这些弩箭视若无睹，哪怕刚才那一箭只差半码就射中自己。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敌舰，从容下令道：
“换爆破弹！”
第376章 地狱咆哮
轰轰轰——
霍拉斯·雷德温看着敌舰上再次闪烁起的一圈圈光亮，心中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却已经不再恐慌。
那种古怪的武器只是看起来声势惊人，但威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霍拉斯觉得自己的战舰完全能够顶着敌人的攻击冲到近前。
只要能冲过去，就能进入青亭岛舰队所熟悉的战斗方式。
只要能冲过去……
轰隆隆——
暴雨般的炮弹再次落下，但让霍拉斯惊恐万分的是，这一次明显跟之前几次不一样了。
巨大的冲击力差点让他站立不稳。
几声轰鸣就在甲板上炸响，黑色的浓烟升腾而起，随之而来的一团团火焰在肆虐。
“怎么回事？”霍拉斯心有余悸地问道。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外面就传来一阵呼叫救火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惶恐的哭喊。
“大人，您快看！”
霍拉斯扭头看向左翼，就见剑鱼号的船帆被熊熊烈火点燃，翻滚的火焰犹如狰狞的巨蟒，顷刻间便绞断了主桅杆。
轰隆！
断裂的桅杆重重砸了下来，削去了大半个船头，并在海面砸起了一条长长的水浪。
数十个青亭岛水手掉落海中，挣扎着呼喊救命。
然而火势还在甲板上蔓延，水手们根本顾不得去救落水的同伴，而是疯了一样地试图扑灭大火。
但更可怕的一幕还在后面。
由于失去了主桅杆，船身又破裂，剑鱼号明显失去了控制，在巨大惯性的推动下摇摇晃晃地偏离了航向，与旁边的白鹿号撞到了一起。
白鹿号船首的巨大撞锤生生撕裂了本就残破不堪的剑鱼号，将其一分为二。
断裂的船首和船尾高高翘起，然后缓缓沉入水中。
只在海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旋涡和无数漂泊的尸体，鲜血和火焰在海面蔓延，竟然引来了一群鲨鱼。
霍拉斯爵士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再次陷入了呆滞。
刚才虽然也有两艘战舰失去战斗能力，但也只是因为漏水，而现在，则是直接被击沉，这样的场面深深震撼了所有目睹这一切的青亭岛战士们。
作为青亭岛长子，霍拉斯其实拥有丰富的海战经验，但在他的印象中，海战的战斗方式无非就是冲撞和接舷战，其实接舷战才是更普遍的情况。
双方的船只被搭钩锁在一起，双方的士兵利用近距离搏杀的武器冲上对方的船只，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这才是海战的正确打开方式。
而不是现在这种，都还没靠近呢，自己的舰队居然就已经伤痕累累，损失惨重了。
恍惚中，霍拉斯产生了一种无可抑制的悲凉感，仿佛隐约察觉到一个时代的终结。
但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前进！全速前进！”霍拉斯咆哮道，“冲过去！冲过去！”
轰轰轰！
敌舰的火炮再次发出咆哮。
浓密黑烟弥漫在海面上空，遮天蔽日。
霍拉斯看不清前方，但他知道，目标已经近了，近了，只要冲过这段，只要冲过去，他们就还有胜算！
耳边传来撕裂的巨响，是船木分解的尖啸声还有船员陷入火海中的凄厉悲呼，但霍拉斯不管不顾，只盯着前方。
“冲！冲！冲！”
轰轰轰——
数以百计的炮弹爬上高空，穿越硝烟，拖出黑色的长尾。
当它们尖啸着坠落下来，或溅起巨大的浪花，或炸裂橡木甲板，或把人活生生炸成碎骨、肉泥和血浆。
霍拉斯推开劝阻的侍卫，冲出船长室，双眼猩红地看着前方。
流动的硝烟中，风暴地战舰的船舷若隐若现。
“撞上去！撞上去！”霍拉斯不顾一切地嘶吼。
身后舰队已经有近三分之一失去了战斗力，或冒起了浓烟，或被炸断了桅杆，或陷入火海，或沉入水底……
霍拉斯不敢回头去看，也不能回头，他只能向前，像只扑火的飞蛾。
“撞角速度！撞角速度！”霍拉斯拔出长剑，疯狂挥舞。
军鼓狂躁，成了一片绵长狂热的捶打，桨叶翻飞，水花飞溅，紫葡萄号仿佛起飞了，船首尖锐狰狞的撞锤劈开浪花，飞沫如同白雪。
但就在这时，霍拉斯突然注意到敌舰的侧舷上还有一个古怪的巨轮。
而它竟开始呼呼转动。
哗啦一声，风暴地战舰上扬起了风帆。
原本静止在原地开炮的战舰纷纷启动。
它们要躲避！
“左满舵！左满舵！”霍拉斯嘶吼着下令。
舵手疯狂转动船舵，军鼓鼓点变幻，浆手们默契配合，紫葡萄号在海面上突然甩出一个漂亮的转尾，紧追着敌舰而去。
巨大的离心力将霍拉斯掀翻在甲板上，牙齿猛地闭合，差点咬断舌头。
他吐出一口鲜血，神色狰狞地继续下着命令：
“追上去！追上去！”
紫葡萄号的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本就千疮百孔的它似乎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