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63章

作者:更俗

第一百一十五章 置县之议

在攻破跳虎滩贼寨后,淮源乡营主力主要就是捉俘以及打捞溺亡死尸。

这个工作,可要比徐怀率众杀入贼寨之中辛苦多了。

上千俘兵比上千头猪能跑,将他们逮住之后,还要押回淮源囚禁,各个方面的工作都不能马虎,都是邓珪、徐武江他们亲自带人负责。

而徐怀午后留在跳虎滩备战,以防贼寇主力反扑过来。

他到这会儿才再次跟徐武江他们碰上头,也不清楚邓珪对接下来的作战有什么打算。

郑屠他婆娘这时候切些甜瓜,叫周盼儿、周薇二女端过来分给众人解渴。

徐怀坐到台阶上,拿起一块甜瓜啃起来。

王萱提着裙裾蹲徐怀身边,也没有大家小姐的样子;乳娘翟娘子直使眼色,她也径是不理。

徐武江说道:“贼军主力没有反扑过来,溃兵以及从军寨外围西逃的贼军,都往黄桥寨方向集结,那里地势险要,口子很窄,我们也没有摸清楚那里的底细,很难再猛打强攻……”

“狗日的!”这时候唐盘走进来,恨恨的一拳打在院墙上,震得泥灰飞落。

攻陷跳虎滩贼营后,最好的预期结果就是第一时间将贼军主力从十八里坞及淮渎旧寨一线吸引过来。

白涧河西岸地形开阔,看似更方便贼军主力兵马展开,但这也是最容易进行凿穿作战的战场,徐怀有信心用一千能战之兵,将数倍于己、还是乌合之众的寇兵杀得连娘都不认得。

为此,徐怀他们午后都克制着没有急于进入白涧河西岸,而是将主要精力用于捉俘上。

倘若不能将贼军主力吸引到西岸来,更多就指望贼军惊慌失措,将兵马都收缩到淮渎旧寨去。

那样的话,淮源乡营就能将贼军封堵在北岭西段的一隅之内;贼军心思慌乱,而唐氏在十八里坞看到外有强援,也能坚定守寨的意志,后续剿平匪乱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眼前可以说是大家最不希望接受的结果:贼军经历跳虎滩大溃,竟然还没有慌阵脚,还能清醒的在走马道西段口子最小的黄桥寨集结兵马,以确保黄桥寨往西到玉山驿、淮渎旧寨、磨盘岭都有足够的纵深。

这意味着贼军极可能不会放弃强攻十八里坞。

唐盘、唐青、唐夏等人的亲眷、家人都在十八里坞,他们出身贫寒,没有多少供抢劫的财物,但他们数人在淮源乡营也名声鹊起,难保贼军在攻陷十八里坞后,不将他们的家人捉出来进行报复。

“已安排人提前进入十八里坞报信,即便十八里坞不守,唐文仲也会想办法尽力保全你们的家人;而跳虎滩之败,即便没能将贼军主力吸引出来,对他们的震动也必不会小,对十八里坞应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了!”徐武江安慰唐盘说道。

徐武江又跟徐怀说及午后他们所大体商议的后续战事部署:

“……白涧河东岸的都保以及有些名望的耆户长,这时候差不多都陆续赶过来了。虽说乡议还没有正式召开,但到街市的人都基本上或明面上或私下里表示愿意出钱出兵。王老相公以为收复西岸诸寨,用巡检司步卒各带一两队乡兵去守各个节寨就可以了。我们这边,兵马还是要集中起来使用,非但不能拆散开来,还要继续从各家送来的乡兵寨勇里挑选武勇精壮加强,最终去寻贼军主力决战——邓郎君也觉得王老相公所言在理。而预料到贼军攻打十八里坞的决心不会太强,唐家应能守住十八里坞,我们在西岸可以徐徐图之……”

各都保(里正)、耆户长基本都是有诸大姓宗族的族长及富民豪绅兼任。

跳虎滩大胜可以说是将白涧河以东的局势彻底扭转过来,左右的大姓宗族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一流,邓珪振臂而呼,当然是应者云集。

白涧河以东有丁口七万有余,丁壮三万有余,以三丁抽一秋训的标准,最多可以征超过一万人数的乡兵。

而匪患爆发近两个月以来,白涧河以东区域,受祸害的程度实要比西岸轻微得多。

歇马山潘成虎所部、老鸦潭郭君判、双龙寨周添等部贼众,都是白涧河以东的山寨势力,但因种种缘故这次都没能闹出什么气候。

即便他们从白涧河东岸也招揽上千底层青壮落草为寇,但起事以来主要被吸引在淮源外围,并没能对分散岭山之间的村寨、坞堡造成特别严重的打击。

白涧河以西,情况就严重多了。

跳虎滩大胜之后,东岸人心士气大振,而大姓宗族这时候都积极跑出来争功,打通与东面信阳等地的联络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钱粮跟人马都是不会再缺了。

以往召集乡兵,都将以及更底层的兵目等基本上都是各大姓宗族推荐。

巡检司即便属意更好的人选,也都会征求大姓豪绅的意见;巡检司武卒受大姓宗族的控制,也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现象。

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之前大姓宗逃归各家坞堡,有过错在先,内部分裂也严重,邓珪现在携大胜之威,又得淮源乡营、巡检司武卒以及被困街市的两千多民众全力支持,可以说是掌握生杀予夺之权。

他现在要求各家将族兵寨勇照人头比例交出来,不得插手乡营的编排,还怕有谁会敢吱吱唔唔说什么?

听徐武江说过他们午后商议的下一步部署,徐怀说道:“我便知道有王老相公在幕后,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会安排妥当,勿需我多虑……”

初获大捷,人心躁动,乡营扩编也没有几天——徐四虎、徐心庵、殷鹏、唐盘、苏老常、仲和等带兵之人,也就这时候赶过来听卢雄说过此仗的得失,闲扯几句,都各回营房,与手下兵卒厮混到一起去。

夕阳晚照,很快院子里就剩下徐怀、徐武江、王禀、卢雄、徐武坤等人;郑屠则赶去后厨给众人准备暮食。

见徐怀站在院子里,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泥地上所画的跳虎滩营寨简图,王禀背着手走过来,问道:

“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接下来的作战安排有什么不妥?”

“贼军往黄桥寨集结,看来他们还是要打一打十八里坞的,十八里坞未必能守住,但这也无碍大局了。陈子箫、仲长卿、高祥忠他们得势的时间太短,成不了气候……”徐怀说道。

徐怀更倾向认为十八里坞凶多吉少,但刚才在唐盘他们面前没有说,说了也没有意义。

潘成虎之前在玉皇岭就被打得大溃,手下嫡系尽丧,而郭君判、周添又是桐柏山里的小势力,他们胁裹新寇看似有两千众,实在是没有威胁。

而陈子箫、仲长卿、高祥忠三部贼军实力却要强一截,至少徐怀还不想在做进一步的准备之前就去强攻地形狭窄、逼仄的黄桥寨。

当然,即便十八里坞失陷,徐怀也不觉得贼军还能得势多久,东岸这边的人心已经回来了,后续补足更多的人马、钱粮,剿平匪乱只是时间问题,他却是担忧别的事情,也如实告诉王禀:

“王相你与邓珪如此安排没有什么不妥,我刚才却是在想别的事情。”

“想什么事情?”徐武江走过来好奇的问道,难以想象现在还有什么事,能叫徐怀岔开心神。

“你们有没有想过桐柏山置县之事?”

“桐柏山要不要置县,朝臣议之,我们哪有资格想东想西啊?只怕现在王老相公说话也不管用了吧!”徐武坤坐一旁的台阶上,瓮声说道。

“正常来说,置县建城,我们是没有资格议论的,”徐怀说道,“但倘若淮源已经因为御匪需要,先建成城池呢?”

“……”听徐怀这么说,徐武江、徐武坤却是一愣。

历朝历代以来,桐柏山里有置过县,也有时期废县并入泌阳,也曾有时期废县并入信阳管辖,置或不置以及怎么置,都不能一而概之。

前朝末年,唐邓随颖光等地受战乱影响,人口锐减,桐柏山当时避难的人群还算是多的,但大越立国之后,朝廷有意将桐柏山里的人丁往外迁,才刻意没有置县。

桐柏山丁口最低时不到三万,但经过八九代人繁衍,此时已有十三四万丁口,远远超过当世一个普通县域的丁口,占地又广,近年来桐柏山置县之事也是屡次被提及。

这些,徐武江、徐武坤他们都是知道的,而屡次都无疾而终,相当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置县之后城池修建的开支哪里出。

而倘若城池借剿匪已先建成,其实就相当去除掉桐柏山置县极大的一个碍障,甚至可以说到时候不置县反倒说不过去了。

“你还是担忧联兵不成,会酿成滔天大祸?”王禀皱着眉头,问徐怀。

“什么联兵、什么滔天大祸?”徐武江、徐武坤听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徐怀这时候建议在淮源建城以推动桐柏山置县,王禀怎么却扯到联兵及滔天大祸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缓

徐怀说想桐柏山置县建城,王禀当然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徐武江、徐武坤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蔡铤在朝中与诸大臣欲与赤扈人联手讨伐北燕,以分其土——这些事原本是朝廷秘辛,不得传入第三人耳中,现在说给你们听却也无所谓了,不要再外传就是,”王禀略作解释说道,“我也是反对这事而遭罢黜,但我权衡下来,也只是觉得弊大于利,徐怀却要比我更为悲观!”

“联兵这事就算有大坏处,也跟桐柏山不挨着啊,”徐武江起初很不理解这事跟桐柏有啥关系,但转念后又怔然看向徐怀,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不会觉得稍有不慎,大祸会叫虏骑兵锋直接威胁到我们这里吧?这是不是有点远了?”

大越与党项人、契丹人对峙上百年之久,边军数万人马乃至十数万人马被全歼的惨败也经历过好几次。

最近较为严重的一次边州失陷、朝野震动,就发生十六年前,徐武坤他们都是亲历者。

说与赤扈人联兵伐燕,搞不好会出大乱子,徐武江、徐武坤都不难想象,但这跟桐柏山八辈子能打到一起去吗?

再说了,联兵伐燕以分其土,大越夺得北燕此时所控制的燕云等地,目的不就是为巩固北部的疆域吗?

“我可能是有些杞人忧天,但今日一战,叫我联想颇多。不管之前心里对贼寇有多畏惧,但今日之事实,大家都能看清楚,贼寇事实上就是这么弱,就是这么不堪一击,而绝非我们有多强。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多强,甚至只要贼军稍稍有序一些,哪怕在跳虎滩多建一座营寨,我都不敢如此用险。然而,这么简单的事实,贼寇以及淮源绝大多数人,到这时也都没有想明白,到这时候还在问,跳虎滩营寨怎么就这么夺下来了,贼寇再怎么样,两千多人呐,不应该败得这么稀里糊涂、这么惨啊?我就在想,这个道理放在大越与赤扈人的头上,也许是相通的……”徐怀站在台阶上,悠悠说道。

虽说徐怀这番话难叫徐武江、徐武坤有多深的触动,王禀、卢雄却都沉默下来。

徐怀的话外音他们是明白的,那就是大越可能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孱弱、还要不堪一击,还要一触即溃,就像今日大战之前的跳虎滩贼营。

过了片晌,卢雄看向王禀说道:“相公,或许恰如徐怀所说,大越现在也就剩庞然躯壳吓人——你也曾说过,党项人、契丹人百年来也已腐朽堕化,对大越实难再构成多大的威胁,但赤扈人崛起三四十年来,征战不断,兵锋却是磨砺得最锋利之时啊,不能等同视之——这可能是朝堂诸公所忽视的……”

王禀沉默的看着泥地上所画的跳虎寨营寨简图,处处漏洞,防御简陋得令人触目惊心,忍不住扪心自问,这才是大越的真实面目吧?

徐怀知道王禀、卢雄这样的人物,不会看不透今日这战的玄机,也定能从这玄机里感受到更多的东西,他继续说道:“当然,我宁可这一切是杞人忧天,但我们推动在这里建城,也没有太大的难度了,仅需要稍改说辞而已,为何不顺水推舟一把?”

置不置县对诸大姓宗族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徐怀不甚关心。

他明面上想推动建城,促成桐柏山置县,实际上他却是要拿置县这个名义,说服诸大姓宗族愿意一起出力在淮源建造一座城池。

建和元年,帝避虏欲往南阳,遇贼桐柏山道,可以想象这一幕真要发生了,桐柏山以北的整个黄淮平原实际都处于虏骑铁蹄的威胁之下。

桐柏山此时在整个天下格局里,是看不出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然而等整个黄淮平原都处于虏骑铁蹄威胁之下的时候,西接秦岭、庇护南阳盆地;东接淮阳山、控扼淮水上游的桐柏山,战略地位就突出了。

即便是未雨绸缪,在此时实际并没有太大阻力的情况下,徐怀当然要考虑怎么推动在淮源建城了。

“那明日举行乡议之时,武江你就说徐怀太过莽撞,得胜全凭侥幸,实非用兵之道。而此时东岸形势稍定,淮源更需徐徐图之,不能再轻用徐怀这样的莽将上阵,以免招来轻敌之溃!”王禀思量良久,说道,“唯有如此,在淮源筑城才更顺理成章一些……”

“哈哈,也是,”徐武江笑道,“徐怀冲锋陷阵太过犀利,倘若三五日后再获大捷,就算诸大姓宗族还愿意摊派建城所需钱粮,泌阳城里诸多官绅也阻挠,以免淮源从泌阳县分割出来——但叫徐怀不再领兵出阵,战事节奏放缓下来,筑城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倘若谁想阻止,便叫他们领兵来进剿匪军便是……但这事瞒不过邓珪啊?”

“徐怀不上阵,邓珪还能强拉他上阵不成?”徐武坤笑道。

“不叫徐怀上阵,也非全是这个原因,”王禀见徐武江、徐武坤都为今日大胜振奋,微微蹙着眉头,说道,“今日之胜,贼寨之简陋,徐怀捕捉战机之精准,卢雄都跟你们说过,但最根本的一点,还在于徐怀以雷霆之势,从徐武富手里夺得徐氏族兵,实是郑恢与贼酋所不能预料。要不然,以郑恢以及蔡铤所暗遣到桐柏山里掀风搅浪的那些人的能耐,还不至于看不出跳虎滩贼寨存在如此致命的破绽……”

“我就不明白了,王相公说郑恢这些人物能看到跳虎滩贼寨存在致命破绽,为何却坐视不理?”徐武江有些卡壳问道。

“这是他们太过自信啊,”王禀感慨说道,“你想想看,倘若这次是徐武富主导徐氏族兵整编进淮源乡营,你们以为今天有可能打跳虎滩贼寨吗?”

“……”

徐武江愣怔在那里,这时候才陡然省得他们今日为什么能斩获大捷。

他转头见徐怀双手抱着后脑勺,跷脚靠着廊柱,讶然问道:“王相公所说的这些道理,你早就知道?你脑筋开窍后,怎么就能想常人所未曾想、思常人所未成思?”

“我不知道啊,我也正听王相公、卢爷教诲啊!”徐怀说这话半点诚意都没有,跷着二郎腿还抖了两抖。

徐武江坐直身子,朝王禀行礼道:“武江生于草莽,厮混于草莽,自以为通晓人心,今日得胜也洋洋得意,然而听王相公、卢爷这番言,才识得自己是何等的浅薄——请还王相公、卢爷不吝教诲……”

“王相公、卢爷是什么样的人物,十七叔你可真是占大便宜了啊!”徐怀笑道。

王禀见徐武江孺子可教,微微颔首道:“徐怀是莽虎,也是妖孽,我与卢雄可都不敢教他,但徐都将要是不嫌弃王某所学粗陋,征战之余,得闲坐在这槐柳之下,喝茶弈棋却是写意。”

徐武江也好,唐盘、徐心庵、仲和以及殷鹏、周健雄、韩奇、唐青、唐夏、徐四虎等人,这时候在桐柏山里都能算得上后起之秀,但包括徐武坤、徐武良这些人在内,他们都一直在最底层挣扎,眼界到底有限。

而桐柏山说破天,又能算得上多大的地面?

不要说具体的统兵治军之务了,他们对更为复杂的人心博弈,都是远远不能跟王禀、卢雄相比的。

王禀、卢雄这时候愿意倾尽所学以及毕生学识来教导他们,才是他们最大的收获跟幸运。

“跳虎滩之胜可一不可再,特别是我们还不清楚郑恢他们在桐柏山有多少嫡系人马,接下来也很难再猝然得大胜的,更主要的是要放下这样的想法,”王禀接过他刚才的话题,继续跟徐武江说道,“所以放缓战事,从白涧河西岸往东徐徐收紧,才是用兵之正道……”

有些话,王禀当然可以直接跟邓珪谈,但除了作为贬臣,在形势顺利时要知进退外,他也更希望徐武江真正成长为挑起大梁的人物,有些事便跟他解释得很详细。

徐怀在旁边笑道:“也该叫唐盘、徐心庵他们试着独自领兵去跟贼军交锋了,总不能我一直带着他们打……”

“叫你这话说的!”徐武江禁不住苦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拍徐怀的后脑勺。

徐武江很清楚,现在需要上阵领兵锤炼了,可不仅仅是唐盘、徐心庵、徐四虎等人。

出于对郑恢这些人物的警惕跟慎重,战事不得不放缓下来,其实也是他得以锤炼的机会,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徐怀这般,开窍之后便妖孽得令人难以置信……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陷落

贼势猖獗时,大姓豪族皆愕愕,而今日看贼寇不堪一击,有人主张沉稳行事,却也有不少人迫不及待想趁胜追击,以最快速度横扫白涧河以西的贼军,剿平匪乱。

原本定于明日午后才举行的乡议,也在这些人的主张下连夜召开。

巡检司官厅并不宽敞,军寨内不多的空闲建筑,包括驿馆在内都叫百余匠户入住,每日打造兵甲军械不断。

应召赶来的都护、耆户长都安排住到早已人去楼空的悦红楼里,邓珪也是连夜在悦红楼挑了一处宽敞的大厅召集乡议。

红烛高烧,徐武江作为乡营都将,又是攻打虎跳寨的直接指挥人,众目交睹,站起来侃侃而言:

“徐怀是我徐氏子弟,自幼有勇力,刀枪弓矢也非常人能及,但莽撞有余而沉勇不足,难堪大任;跳虎滩之胜,也实是侥幸之极。此时街巷民宅皆议是徐怀之功,实未识得其害,我这时也不敢贪功,不能不据实相告诸位——以我所见,今日实是邓郎君看这莽货违令乱打,突入敌寨之后随时都有倾覆之危,当机立断倾全军而上才得全大胜。要不是如此,这莽货从北寨墙突入贼寨难逃覆灭之祸,而乡营在贼寨之下也必致惨败,千百人性命危于悬丝。这样的胜绩,实可一却断不可再,我已令徐怀闭门思过,暂时不能再叫他领兵……”

匪乱的根源以及郑恢这些人还不能提,徐武江要公开主张放缓战事,为筑城之事做铺垫,也只能如王禀所言,将缘由都推到徐怀的莽撞上。

“徐武江却还有些清醒,这一切还是五叔早就看得清楚!”

因为徐氏出了大力,徐恒与徐武碛都得以陪同徐武富坐在内侧。

徐武江这番话叫他人感到意外,徐恒却觉得应是如此,低声跟他父亲徐武富说道。

徐武富没有理会徐恒,低声问徐武碛:“徐武江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急着打了?”

徐武富这么想很正常,在看他看来,就算徐武江认识到徐怀莽撞所带来的不确切性,就算徐武江担心在背心搅起匪乱的那些人物,暗中加以限制就可以了,也没有必要当众自曝其丑。

哪有将泼天大功拱手让出的道理?

除非他另有所谋。

徐武碛皱起眉头,猜测说道:“不想急打就是想缓打,将徐怀那莽货雪藏起来,或许是为了他与徐武坤、徐武良、徐心庵、徐四虎等人能有更多率兵上阵露脸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