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453章

作者:更俗

从战略防御到战略反攻的转变,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或者说漫长。

京襄据汝蔡抵挡住赤扈人从中路发起的进攻,以及这次获得第二次淮南大捷,看上去战果不是特别的明显,甚至大越累积伤亡也大,更不要说战争的消耗,但赤扈人在河淮一带的战争潜力,也被严重削弱。

较为关键的一点,就是京襄在第二次淮南会战中粮秣消耗极为有限不说,甚至在军事实力上得到进一步加强,具备了展开局部反攻的条件。

考虑到补给线以及京襄精锐兵马进攻的便利性,徐怀当然希望是将蔡州作为前进基地,集结大军发起反攻。

然而这除了需要解除汝颍之间的洪泛水灾之外,同时需要淮西作为稳定可靠的侧翼,为中路发起的反攻给予坚定的支持、支撑;必要时,还需要淮西兵马渡过淮河,占据北岸的颍上、下蔡等城,兵锋直指北面的涡阳、阜阳等地,牵制住一部分虏兵。

而占据淮河北岸的颍上、下蔡等城之后,还可以调两江、两浙等地的地方兵马过来参与轮戍,可以进一步缓解兵力的欠缺。

不过,潜邸系所掌控的淮西,很显然不是徐怀所希望看到的,也是放心不下的。

倘若潜邸系再与虏兵暗中媾和,到时候将直接威胁到京襄反攻兵马的侧翼安危。

此外,靖胜军以及邓珪所部将卒的积极性需要进一步激发起来,要想从根本上解除将卒以往受歧视、压制的遗留问题,对立下军功之将卒,还是进行授田最为直接有效。

虽说绍隆帝继位之后,驻戍分置解决了随军家属致使军营过于庞大、臃肿等问题,但数十万军眷迁往建邺、江东、浙东等地进行安置,主要还是集中居住于建造的一座座军寨之中,并没能从地方获得足够的田地进行耕种,平时主要依赖将卒所得的兵饷维持生计。

军属即便能从当地租种一些田地,但除了忍受高额佃租的盘剥外,也存在跟地方佃户争耕的矛盾。

徐怀暂时并不想过深的触及江浙、荆湖等地的田制,但经历两次大规模会战后的淮西,人口损失严重,有大量的无主之田可以征为官有,从根本上解除宣武军、骁胜军以及靖胜军将卒的授田难题。

仅仅光州四县,人口可以说损失殆尽了,仅光州四县就有五六百万亩田地可以直接用于授田。而此役过后,也不用再担心虏兵会有侵入淮河以南的可能。

所以说,真正要展开反攻,首先要解决的乃是淮西的换驻。

“倘若潜邸一系不愿让出淮西,使君就打算直接从寿春、霍邱等地渡淮,进攻盘踞下蔡、颍上之敌?”邓珪问道。

徐怀点点头,说道:“寿春守军,有功于社稷,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如此……”

他并不确定潜邸系一定会让步,但倘若潜邸系坚持不将寿春兵马换驻到他地,那他目前也只能直接调寿春守军,与靖胜军、骁胜军以及淮东军(右宣武军)一起渡淮,在明年春季,在淮河以北的下蔡、颍水以及阜阳、涡阳之间,与东路虏兵进行会战。

到时候会不会因此产生过大的伤亡,以及粮秣军械的消耗会不会超乎预料,也就不是徐怀特别关心的事情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军议

“这竖子是逼我们让出寿春!是可忍,孰不可忍?”

酒宴过后,潜邸系将吏于枢密使汪伯潜的住处齐聚一堂。

倘若说他们午后还仅仅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刚刚在酒宴上听周鹤之子周良恭当众提及渡淮之事,而京襄众人皆一脸淡然平静,基本上可以坐实京襄确有此想。

这次淮南会战,寿春再次被围逾一年之久。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寿春依托修筑得坚厚异常的两重城墙进行防御,也在城墙内外修造内外壕、羊马墙等多重防御,但赤扈人不仅在城墙之前架起两百多座重型投石机夜以继日的轰砸,还驱使投降的归德军以及附近州县的降军,夜以继日的附城强攻,还将一具具腐烂的人畜尸体投掷进城诱发疫病。

虽说最终咬牙坚守下来,但寿春城皆是残垣断壁不说,军民伤亡也极其惨重。

之后寿春守军又不得不接受徐怀的调动,派遣上万军民参与淠口营垒壕沟的修筑、挖掘,还参与对淠口虏营的强攻。

寿春精锐战兵从战前五万有余,由于战死、重残及疫病,已经下降到不足三万,亟待休整补充。

倘若不进行充分的休整,明年春后就要跟随靖胜军、骁胜军及宣武军大规模渡淮参与反攻作战,葛钰难以想象他们手下能有多少兵卒咬牙支撑下来。

而寿春水军损失殆尽,他们直接从寿春渡淮进入下蔡与颍上之间的区域作战,谁敢相信信阳水军及淮东水营就一定不会故意放虏兵水师战船从两侧的颍口、涡水杀出,切断他们的退路?

到这一刻,魏楚钧、葛钰他们已不难猜出,周良恭在宴席上提渡淮之事,就是替京襄张目,逼迫他们将雄峙淮水中游的重镇寿春让出来。

韩时良坐在灯前,脸色阴沉的没有吭声,但随行将吏认为他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不说论功行赏了,却不想京襄竟然与周鹤父子勾结,千方百计想逼迫他们让出寿春,可谓手段卑劣、无所不用其极。

都不用魏楚钧、葛钰鼓动,他们也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闯去找徐怀理论。

“好啦,军议还没有开始,现在只是周良恭一个不值一提的人物站出来鼓噪,你们有什么理由去闯行辕?一点规矩都不讲了?”韩时良脸色难看的喝斥道,“一切且待明日军议再说……”

……

……

徐怀以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的名义,如此兴师动众的举办如此规格的军议,当然不可能一天就结束掉,也不可能第一天就正式将渡淮之事拿到台面上进行讨论,而是先对第二次淮南会战进行总结。

建邺水师的覆灭以及合肥等城的失守,朝中的谏官早已磨刀霍霍,还轮不到徐怀在军议上指手画脚。

不过,淮南会战所取得的战功、战绩,都要上奏表为诸将卒请功行赏,有关战功、战绩的统计、总结,历来都是战后收尾工作的重中之重。

这次淮南会战又涉及诸路兵马协同作战,结功、战绩统计得合不合理、有没有缺漏,自然不能是京襄一家说了算。

以往这些都是枢密院的工作,但徐怀这次却先要在军议上公布初步统计的战果,要求诸路将臣进行充分讨论。

在大家形成共识之后,徐怀会直接以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的名义上奏表请功。

谁能说他的不是?

徐怀也没有说不让枢密院对他的请功奏表进行复核。

当然,战后进行军事总结,乃是京襄的惯例。

说白了就是要通过一次次的得失总结,不断提高各级将吏统兵作战的水准。

京襄对战功的评判标准,也不是简单的归结斩获首级多少,更主要还是看诸部对战役目标的最终实现做出多少贡献。

信阳水营顺流而下,在撕开虏兵水师在淮河上游的三重封锁,与淮东水营及荆州水师会合的过程中,有几次作战颇为冒进,导致一些不必要的伤亡,但在切断南岸虏兵退路上发挥最为重要的作用与牺牲。

单单就围歼淠口虏兵一战,信阳水营论功不仅排在淮东水营及荆州主力水师之前,甚至还排在后期承担对虏营强攻作战任务的靖胜军等部之上。

诸路勤王兵,虽说有很多营伍并没有斩获多少虏兵首级,但在连营推进、抢筑营垒以及防御营垒等事上表现上佳,论功自然不会低。

而有几支人马,轻敌冒进,动辄将友军的侧翼暴露出来不说,不能与友军积极协同作战不说,甚至还有好几次故意封挡友军推进方向,目的就是为多抢几颗虏兵首级。

有几起严重的抢功恶迹,徐怀当场就严厉处理一批军将武吏。

一些不那么严重的,当时为了不打断进攻的节奏,就没有立即处理,但在论功行赏时,肯定不能含糊过去,会拿出来进行综合权衡。

当然了,淠口一役全歼近四万虏兵及降附汉军,相当于四万颗首级功(降俘等同首级),这是汴梁失陷以来,除汝颍会战之外第二大耀眼战绩。

单纯从歼敌数量上,甚至都不差多少。

战功之耀眼,也足够诸部分润了,大家讨论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和谐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头痛的。

比如孔昌裕等地方执行官员就很头大如麻。

四万颗首级功,中枢至少要拿出两三百万贯赏钱出来。

中枢早就一贫如洗,倘若最终着五路度支使筹措,还不是要分派到江东、江西、荆北、荆南及广西诸路头上摊这笔赏功钱?

军功战绩这事,大家热情洋溢的讨论了三天,到第四天才正式讨论后续淮河沿岸攻守等事。

当然这三四天以来,大家私底下也没有闲着。

徐怀也分别找周鹤、顾藩、刘衍、杨祁业、孔昌裕等人谈过后续反攻河淮的作战设想;周良恭则利用身为正相之子的便利,频频联络诸路勤王兵统军将吏,为渡淮之事鼓噪、造势。

汪伯潜、韩时良、葛钰、魏楚钧、罗望等人都意识到真要在这次军议上讨论渡淮之事,潜邸系会非常的被动,因此在第四天军议时,葛钰就直接站出来,意图打断对淮河沿岸攻守等事的讨论:

“军国之事,论制当由枢密院诸公细细商议之后奏请陛下裁决——我等奋力将南侵虏兵击退,殊功已建,断不可再逾矩!”

“逾矩?”

徐怀身为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军议之时高居堂上,周鹤作为正相、汪伯潜作为枢密使也只能分坐于他的下首,他虎目凌厉地盯住葛钰的眼睛,冷冷笑道,

“枢密院诸公就在这里,葛钰将军你可以亲口问问他们,还有没有脸站出来细细商议这军国之事?”

叫徐怀如此无情训斥,汪伯潜恨不得拔刀在地上挖个坑,将自己的老脸埋进去,哪里有脸站出来替自己辩驳几句?

徐怀嫌腰间所系佩刀坐着碍事,解下来“啪”的扔在身前长案上,盯着葛钰厉色说道: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座诸将,将头颅系在腰间,率领手足子侄浴血沙场,为守淮付出那么大的牺牲,好不容易将南侵胡虏赶到淮河北岸,葛钰将军你现在说他们没有资格对守淮之事指手画脚,说他们议论守淮之事是逾矩?好,本公不指望你对靖胜军、对骁胜军、对宣武军、对诸路勤王兵会有什么持平之论,本公现在就问问你,寿春那么多为守淮付出牺牲的将卒,有没有资格对守淮之事议论一二?难道韩使君与你葛钰将军,议论一下守淮之事,就是大逆不道吗?本公告诉你,你错了,错得离谱,守淮之事,天下没有谁能比守淮之将卒更有资格议论守淮之事!即便淮河攻守之策,最终要由陛下及枢密院裁定,但陛下及枢密院也必须充分考虑守淮之将卒的意见,才对得起这么多守淮将卒为此抛头颅、洒热血,而说胡乱指责我们讨论一下就是逾矩……”

见徐怀毫无留情面的训斥,葛钰也不再保留,厉色质问:“平凉公既然承认寿春将卒为守淮付出绝大牺牲,葛钰且问平凉公,这数日来大营之中大肆纵容将吏议论渡淮之事,平凉公是想强迫伤亡惨重的寿春将卒没有休整,就紧接着渡淮与虏兵恶战吗,还是想着强迫寿春将卒,将寿春城让出来?平凉公这样的好手段,却未免太卑劣了吧?”

“你们因为这个才如此强烈反对议守准之事?”

徐怀冷冽的目光,往魏楚钧、汪伯潜、韩时良、罗望等人的脸上扫过去,质问道,

“我只想问问你们,是驱逐胡虏、收复中原重要,还是你们几人为了私利霸住寿春一城重要?寿春将卒是守淮有功,也是确实伤亡较重,亟需休整,但本公有强迫寿春将卒不经休整就渡淮作战吗?现在敌我攻守之势已易,趁虏兵元气未复,乘胜而击,在淮河以北夺取下蔡、颍上等城,压制虏兵在河淮地区的统治空间,为后续收复中原进行大反攻做好准备,是不是恰是好时机?寿春将卒是伤亡较重,可能无法参与明春的渡淮作战,但可以撤到庐州或扬州休整、补充,换休整较为充分的骁胜军、宣武军从寿春等地渡淮作战。我不知道,本公如此安排,哪里手段卑劣了?还是如你之议,大家从此都不要管‘驱逐胡虏、收复中原’之事了,将江淮、荆湖的地盘分分好、各自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大义所在?葛钰将军,你摸着自己的胸口问问,是谁手段卑劣,是谁大逆不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军议(二)

也不用史轸、韩圭、董成等人帮腔,徐怀毫不留情的逮住葛钰就是一顿输出,同时也不再掩饰的将渡淮作战方略和盘托出:

他就要在中路真正大反攻之前,诸路兵马赶在明年春季渡过淮河,夺取下蔡、颍上等北岸城池,一方面不至于使从蔡州北进的反攻大军太过突出,以致侧翼没有掩护,一方面就是要牵制住徐宿一带的东路虏兵主力。

葛钰被徐怀训斥得面红耳赤,一张颇为俊朗的脸微微扭曲狰狞,但面对徐怀盛气凌人的言辞却无以反驳;诸将臣列坐两侧也是鸦雀无声。

过了良久,顾藩沉吟说道:

“目前在中路,我们有京襄天雄军五镇主力以及选锋军一部,以陈子箫等将为首,牵制住虏兵镇南宗王府所部主力;在东路我们则有靖胜军四镇主力、选锋军一部、燕部(契丹)援骑总计六万五千精锐,有寿春三万战兵,有左右骁胜军三万精锐,有以右宣武军为主的淮东军四万精锐,有诸路勤王兵八万人马,同时还有信阳、荆州、淮东水军总计一万五千将卒。单纯计算敌我之兵力,大越在东路集结的兵马已经达二十六万之巨,而东路虏兵总计二十万,已居于下风。此外,我军刚刚斩获大捷,军民士气高昂、人心振奋,而虏兵则经历新败,士气低迷,乘胜追击渡过淮河,至少在淮河以北占据几座城池,牵制虏兵,为下一步收复河淮腹地做准备,都是应有之义……”

顾藩作为曾经的京西南路经略使,此时身为淮东制置安抚使,以参知政事统摄淮东军政,邓珪及杨祁业所部名义上都归他节制,没人敢说他说话的分量不足。

魏楚钧见韩时良神色颇为颓然,他却不想这么快就放弃抵抗,朝顾藩拱拱手说道:

“顾使君与使相所言,不无道理,但此役前后历时一年半,不仅寿春守兵伤亡惨重,淮西尽废,江东、江西、荆北、荆南、广西、浙东、浙西以及淮东,所征钱粮租赋都是倍于往年,地方财赋枯竭。更何况诸路还集结十万兵马参战,伤劳极甚。我担心再不给军民地方缓口气,洞荆之祸会重演……”

“民众劳苦,是亟待休养,但虏兵的情况就能好到哪里去?”

孔昌裕振声说道,

“倘若以驱逐胡虏、收复中原为计,难道不应该趁虏兵更为艰难之际,咬紧牙关渡淮吗?我们缓了一口气,虏兵也将恢复元气,收复中原要从何时再从容计议?另外,葛钰将军刚才对使相的指责,也太过偏颇。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明年春后要从寿春渡淮,倘若韩使君、葛钰将军能勉力为之,与诸部携手共战,那是真好不过,倘若韩使君、葛钰将军觉得所部需要休整、补整,那换其他兵马从寿春渡淮北上,昌裕不知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难不成渡淮以击胡虏,是韩使君、葛钰将军几人之事,普天之下,其他人都与此无关了?”

京襄与荆北一直都存在诸多利益冲突,孔昌裕又以荆襄士绅领袖自居,因此长期以来他在朝堂之上都是极力抵制京襄势力往荆北扩张。

绍隆帝登基之后,先后调高峻堂、袁久梁以及大批原神武军将吏填入荆北,也是希望能以孔昌裕为首,形成压制京襄进一步扩张的势力集团。

这时候见孔昌裕竟然都公开站到京襄一边,魏楚钧也知大势已去,只是朝孔昌裕拱拱手,没有再强辩下去。

他心里也清楚,孔昌裕为何会投向京襄?

说到底还是这一次淮南会战前期他们的表现太差了、太糟糕了,令整个江淮士绅都深切感受到亡国灭族的危机。

也许京襄所推行的新政,会有损江淮士绅的利益,令人痛恨,但相比较亡国灭族,孰轻孰重,这并非所有的士绅都无法加以分辨的,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固执己见、死头硬的。

周鹤、高纯年以及顾藩的骑墙倒戈,影响太恶劣了;毕竟他们三人才算是天下士绅领袖,诸路监司有太多他们的门生故吏了。绍隆帝登基之后,也不得不倚重他们治理朝政。

而这次军议一旦就渡淮之事形成共识,上奏到朝廷也不可能推翻了。

毕竟这次军议的参与,基本上已经代表了大越现有的绝大多数军政力量。

京襄或者说徐怀,已经事实上用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司军议,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枢密院的枢密会议。

而倘若名义上以他为首的五路度支使司,再进一步从属于提举天下兵马勤王招讨使司,到时候徐怀只要阻止皇诏出京,大越权柄差不多就集于他一人之手了。

这或许是京襄执意举行此次军议更深的谋算吧?

“渡淮或不渡淮,诸公且议,我等则奉圣旨行事,恕不奉陪!”葛钰霍然而立,也不去看徐怀一眼,而是朝周鹤、汪伯潜等人拱拱手,接着就站起来朝衙堂之外走去。

罗望以及其他寿春将吏这时候也相继起身,跟着葛钰离去。

对于葛钰等人的离席,徐怀也没有下令拦阻,而是不动声色的看着韩时良。

韩时良脸色黯然,半晌后施施然立身而起,谁也不看朝衙堂外走去。

徐怀又朝魏楚钧看过去,不怀好意的问道:“魏公也要甩袖而去吗?”

堂上众人一起朝魏楚钧看去。

魏楚钧这一刻在席间如坐针毡,韩时良、葛钰、罗望能走,甚至汪伯潜也能走,但他魏楚钧却不能走。

五路度支使行辕都迁入涧沟镇大营了,他走了,徐怀后脚就会派人接管五路度支使司行辕,不就相当于将五路度支使一职拱手相让吗?

他相信徐怀绝对做得出这事,而且一旦形成京襄兼领五路度支使司的事实,他在朝堂之上能争辩得过?

不管怎么说,他都得硬着头皮留下来。

“看来寿春诸将吏对渡淮之事有很大的异议啊,好在魏公深明大义,没有跟他们成一丘之貉啊,”史轸慢悠悠的说道,“好啊,寿春诸将走了也好,魏公在这里,就不妨碍诸公商议个条陈,请陛下定度……”

深明大义你个头哦,魏楚钧内心在咆哮,他现在很清楚京襄想干什么,说白了,就要是在潜邸系之外先就渡淮等事达成共识,然后派兵马,哦,派人前往建邺请旨。

“我也厌恶争执不休,”徐怀淡然说道,“韩使君他们走掉也好,我们可以静心下来慢慢商议渡淮、军功授田等事。与其浪费时间争执,大家不如花费气力多想想如何杀灭胡虏、以雪前耻……”

目前淮西、合肥、庐江、舒城、肥西、肥东、无为等南部州县都由骁胜军及诸路勤王兵马接管,但淠水以西的霍邱、固始、商城、潢川、光山以及六安、霍山七县,徐心庵直接从信阳、罗山派出数千守兵以及一批官员临时接管。

就前期而言,仅这七县的无主之地就足够用来授田。

授田能够折抵首级功,孔昌裕等人当然是赞同的。

不然的话,诸路再分摊高达两三百万贯的首级赏功钱,是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更何况渡淮又迫在眉睫,还需要源源不断往寿春等地运集粮秣,需要源源不断支付从京襄赎买的军械钱款,江淮等地再富庶,也很有些难支了。

再一个京襄令人厌恶的新政,核心就是军功授田,提高军卒的地位,为保障有足够的军功授田,才会严厉打压地方宗派士绅,对田地进行清查。

既然能从淮西获得足够的军功授田,那对江淮荆湖等地的清田,自然也就变得不那么迫切——这点又是符合江淮荆湖士绅利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