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398章

作者:更俗

萧燕菡见萧纯裕眼神闪烁,想要避开王举、史珣等人疑惑的目光,微微蹙着秀眉,说道:“王举将军乃徐使君叔父,不辞万里接援我族南下,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王举将军的面说的?”

虽说萧纯裕仅比萧燕菡这个姑姑年幼三四岁,却自小畏惧萧燕菡,嗫嚅说道:“爹爹着我随石海将军南下,却也知道仓促之间未必能找到姑姑你们,而洮源形势又特别紧急,便暗中嘱咐我与石海将军南下一段时间后,就派信使返回洮源,假称已经找到姑姑你们……”

“哈哈,我想萧帅也非拘泥之人!”听萧纯裕吐露实情,张雄山笑着说道。

萧燕菡之所以会先率一部分妇孺南下,而非率领一股精锐骑兵先行探索南下的通道,主要也是契丹残族内部当时就对去留存在严重的分歧,不仅有人坚决反对南下,甚至有不少部族首领倾向投降赤扈人。

赤扈河西都总管府入夏之后就往岷山以北集结兵马,最快九月份就有可能往洮源地区进军,从时间上来说,萧林石完全等不及他们从神玉山这边派信使回去;就算信使途中一点意外都不发生,非常顺利,时间上也很难赶得及。

内心深处更倾向南下的萧林石,也只能安排石海、次子萧纯裕传回假消息,以便在形势迫急时能说服族人同意南下。

萧林石如此安排,也是这些年率族众迁到秦州,并未能安居乐业,威信也受到削弱,只能对族众行欺瞒之策,这绝非什么光彩之事,也无怪萧纯裕不想在王举等人面前吐露实情。

再者,就算安排了假信使报信,他们也不能保证留在洮源的族众对南迁之事就不再有分歧,更不能保证赤扈骑兵不会深入吐蕃高地衔尾追击,所以他们的担忧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不过,洮源此时可能会发生什么,萧林石有没有成功率领十万族众摆脱追击,踏上南下的道路,他们远在数千里之外再焦急、担忧,也于事无补。

他们当前能做的,除了继续派遣信使北上联络外,更为重要的就是要做好接应准备,至少不能再叫布曲寺等教派势力成为契丹族众南下的拦路虎。

倘若萧林石成功说服近十万族众南下,极限情况下所有的青壮男丁都可以上马作战,可编三万多骑兵充当护卫,看上去兵强马壮,足以碾压沿路任何一股吐蕃势力。

问题上如此规模的人马迁徙,除了六七万老弱孺妇随行外,还要驱赶赖以生存的数十万头牛羊等牲口通过环境极其恶劣的高寒地带,所遭遇到的困难与险境,都是绝难想象的。

布曲寺等教派势力完全不需要正面拦截,但凡组织数千蕃骑不间断的扰袭侧翼,就能叫契丹残部伤亡惨烈,甚至分崩离析。

“现在布曲寺什么情况,郡主可有派人与布曲寺联络?”

石海与萧纯裕在途中遇到神玉山东出侦察的斥候兵马,不仅跟随斥候赶来神玉山会合,还了解到月余前京襄南下援师在神玉山麓重创布曲寺蕃兵,他现在更迫切想要了解神玉山附近的局势变化,也顾不上歇口气。

张雄山代为回答道:

“布曲寺的情况较为复杂,还要从吐蕃王朝分裂说起……”

虽说曾经占据洮源地区的吐蕃人属于朵思麻诸部之一,甚至有大量的蕃人曾响应大越熙河路经略使府的征募,参与对党项人的作战,但大越对吐蕃高地的情报搜集实在不如人意,一直以来跟蕃人也极少有商贸上的深入往来。

契丹残部南迁秦州,根基也浅,对吐蕃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混乱的朵思麻诸部。

却是大理数百年来一直与朵甘思及卫藏地区保持着密切的茶马贸易往来。

而王举、史琥率援师南下较为顺利,同时还以商团的名义沿路与大理国及朵甘思南部地区的部族进行密切的贸易往来,情报的搜集,要比契丹残部顺利得多、完善得多。

苏蕈、徐惮先与萧燕菡、张雄山在神玉山麓会合,王举、史琥、史珣又相继率部赶来,也差不多将吐蕃高地,特别朵甘思地区的局势搞清楚了。

吐蕃王朝之初,佛教就在卫藏以及朵甘思、朵思麻等地传播开来,王朝覆灭,整个吐蕃分裂成无数大小割据势力,一如混乱时期的漠南漠北草原——

整个朵甘思地区大小部落,又经过两百年的分分合合,此时形成六股较大的势力;又由于这六大势力所统辖的地域大体与吐蕃王朝时期的朵甘六岗重合,当地还是以“六岗”谓之。

其中布曲寺控制的通天河中下游地域,乃是六岗之一的色莫岗。

而布曲寺的实际统治者德格家族,其先祖乃是吐蕃王朝时期色莫岗的一名千夫长,在吐蕃王朝分裂之后,成为地方割据势力之一。

吐蕃王朝的分崩离析却没能遏制佛教的传播。

德格家族不仅陆续有子弟出家入教,其九世先祖在隅曲河畔创立了布曲寺。

之后一百五六十年间德格家族更是有不计其数的子弟在布曲寺出家,同时还垄断法王、上师等中上层教职。

在这个过程当中,德格家族对色莫岗的实际统治权,就逐步转移进布曲寺,使得布曲寺成为这一地区政教合一的统治者……

契丹族众南迁,主要途经芒康岗北部地区以及布曲寺控制的色莫岗核心地区——这也是布曲寺反应为何更为激烈的关键。

一支八九千规模的骑兵部队,即便包括大量的妇孺,径直往自己统治的核心区域穿插进来,谁能没有一点反应?

相比较而言,契丹族众所经过的通天河中上游,乃是芒康岗所控制的北部边缘地带,又是环境极其恶劣高寒荒原,契丹族众没有继续往南深入其核心地域康延川一带,芒康岗诸吐蕃部反应则相对要平静得多。

而从神玉山往南,则主要途经绷波岗地区。

色莫岗、芒康岗以及绷波岗分别辖领八千到一万三四千户蕃民,每一家所辖蕃民,都与契丹残部相当。

契丹残部的优势乃是这些年被恶劣的政治生存环境所迫,几乎所有的男丁都能驱使上马作战,极限时可以动员三万骑兵,无论放在任何一方,都可以说是极其强大的战力。

相比较而言,布曲寺在色莫岗统治的蕃民规模虽说要比契丹残部更为庞大,却极难进行军事动员,之前集结七千蕃骑就已经费了老大劲,还被打得大败。

不过除了朵甘六岗有联手的可能外,令众人更为担忧、畏惧的,还是色莫岗及芒康岗北部地区严酷而恶劣的高寒气候,对任何初登高原的外部兵马是极其严峻的考验——

在这方面张雄山、萧泫、邬散荣他们都是有深刻感受的。

进入这一地区,大部分身手矫健者稍稍剧烈动作,就喘息不止,体力下降得厉害,战斗力自然下降得厉害;大量的将卒、牲口更是直接病倒。

苏蕈、徐惮他们之所以能突袭大胜,除了神玉山附近的气候要比朵甘思北部地区温润得多,援师南下还没有太大的消耗,更为主要的还是布曲寺全无防备,但接下来想再与蕃骑作战,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前朝中前期,可以说是中原政权最为强盛的年代,中原骑兵相继征服突厥、回鹘、高丽等外族,将地域扩张到玉门关外数千里之遥,但始终奈何不了吐蕃王朝,甚至国都一度被吐蕃骑兵攻入。

这里面并非吐蕃骑兵有多强大,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吐蕃高地恶劣的气候环境,使得吐蕃骑兵可以轻意从吐蕃高地杀出劫掠河西、陇右、南诏等地,打不过大不了就退回吐蕃高地,但外围的势力想杀入吐蕃高地腹地却极难。

吐蕃骑兵简直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前朝时中原骑兵也曾试图杀入吐蕃高地,却遭受到惨败——这绝非是中原将领无能,亦或将卒兵甲或操练不足。

“神玉山一战,苏蕈、徐惮率援师歼敌两千,俘蕃兵一千六百余众,可以说是一战就重创了布曲寺。”

待张雄山介绍过朵甘六岗的基本情况之后,萧燕菡说道,

“但考虑到朵甘六岗的复杂恶劣地理气候,我们还是想着尽最大可能游说布曲寺让开通道,也派人前往隅贡河畔的布曲寺,希望他们能派上师过来找我们谈判,目前还没有等到回应……”

第五十六章 形势

“神玉山麓之捷,毙敌两千、俘蕃兵一千六百余?哈哈,我们过来时,拔里一路上还支支吾吾不肯说详情……”

石海、萧纯裕二人在隅曲河口遇到前出侦察的斥候兵马,仓皇往神玉山麓赶来会合,即便从斥候口里得知先遣族众与京襄援师月余重创蕃兵,却还不知道细情——他们这时才知道神玉山麓大捷具体的战果,很是震惊的问道,都怀疑是听错了。

“拔里却非故意隐瞒,”萧燕菡说道,“我们孤军悬于吐蕃腹地,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我们既担心将卒士气不振,又怕大意轻敌——神玉山麓一战,我们就没有过多宣扬战果!而当时我们碾转近一年才抵达神玉山麓峡谷,早就人疲马困之极,能大溃蕃兵也全赖苏蕈、徐惮他们骁勇敢战,后续也是劳烦他们清理战场。拔里、漠海他们一路与敌周旋,赶到神玉山麓时已经病倒了,一个月前连刀都拿不起来,万幸最近恢复过来,才率队负责刺探侦察之事……”

“原来是这样啊——”萧纯裕感慨又兴奋的问道,“这么说,仅布曲寺一家,已经难对我族人马南下造成什么威胁了?”

吐蕃高地数千里之广,可能不比整个中原略小,但恶劣的环境与气侯,决定了人烟稀少——前期初年,吐蕃高原气候要温润一些,农业规模较大,人口也相对繁茂,也藉此迎来强盛的王朝时代,但之后两三百年气候越发恶劣,加上割据势力之间征战不休,人烟越发稀疏。

布曲寺所统治的色莫岗地区,大体上乃是位于泸水与若水中上游之间的高原、山岭,地域极广,但该地域栖息的蕃民,可能只有两万多青壮男丁。

布曲寺正常情况下,常编寺兵仅有千余人而已,这次也是深深感受到契丹族众南下所带来的威胁,经过数月的动员与准备,才凑出七八千蕃骑围追堵截。

布曲寺在色莫岗地区的兵马动员极限,是不能与这些年一直都在颠沛流离的契丹残部相提并论的。

七八千蕃骑或许已经是布曲寺在短期内的动员极限。

一次惨败,损失一半兵力,对地广人稀的色莫岗蕃民来说,绝对是一次数百年后都无法忘却的重创——倘若色莫岗吐蕃诸部还能够延续数百年。

石海也禁不住感慨道:“也难怪郡主刚才说是派人通知布曲寺安排上师到神玉山麓来谈判,而非派哪个人去找布曲寺谈判……”

“即便没有此前大捷,王举将军、张参军与制司咨议史珣奉国诏出使大理、吐蕃,也断没有道理弱了国朝的威风!”萧燕菡说道。

虽说矫诏之事有可能会带来很大的麻烦,但除了对大理国,王举、史珣、史琥他们在深入朵甘思之后,一路也是坚持声称奉承国诏出使吐蕃联络诸部。

“布曲寺及色莫岗地区的蕃兵是受到重创,短时间内难对我们再有什么威胁,但我们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的。”

在介绍过朵甘思吐蕃诸部的基本情况后,张雄山又介绍他们此时在朵甘思所面临的紧迫形势,说道,

“布曲寺及德格等色莫岗吐蕃贵族势力所建的寺院、坞寨,无不是占据山河之险。我们没有充足的后勤物资,没有攻城拔寨的战械,三四千人马又是孤军深入的情况下,很难说能轻松攻陷这些已经有防备的城寨、寺院。然而拿不下这些寺院,坞寨,我们在色莫岗所能直接控制的地域非常有限,无法往纵深延伸,而从神玉山往南,经绷波岗到大理国善巨郡,有近一个月的路程,都局限在一条道路上,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雄岭险壑之中曲折蜿蜒,沿途大小隘口数十处——”

苏蕈将一幅绘制简略的堪舆图,铺在简陋的木案上,将神玉山与善巨郡之间的大略地形展示在石海与萧纯裕眼前。

石海乃是契丹宿将,萧纯裕作为契丹后起之秀,也熟知军事,结合堪舆地形图与张雄山的介绍,很快就将神玉山麓所面临的局势搞清楚了。

单就受重创的布曲寺及色莫岗一部势力,是难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但他们太深入朵甘思腹地了,又不能通过攻城拔寨控制有足够纵深的地域长期驻守,一旦色莫岗与其他五岗势力联手,将极易切断他们的后路。

徐怀当年千里奔袭太原接十万军民南下,最难走的一段路其实仅有横跨吕梁山的三四百里行程,更关键的前程河中地区还是安全,并无敌军拦截。

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形势,实际要更为岌岌可危——在军事上也是最最忌讳的孤军深入之形。

了解到这点,萧纯裕心情又沉重起来,喃喃自语道:

“布曲寺或无能力威胁我们,但看到我族近十万族众南下,芒康岗、绷波岗等吐蕃势力,很难说还会继续无动于衷……”

环境太恶劣,也就意味着这片土地所能承载的人口受到严峻的限制,也意味着对生存空间的争夺更为残酷、激烈。

“……吐蕃分裂日久,严峻恶劣的气候、环境令其内部沟通交流极为有限,对外部的了解就更少了——据我们这段时间的了解,以及对战俘的审讯,布曲寺上层绝大多数僧侣对中原的认知,甚至还停留在前朝时期,也无人知悉赤扈人已经占领陇右、河西以及西域绝大部分地区,”张雄山说道,“这是对我们最为有利的一面……”

说白了他们的打算就是利用信息差,利用吐蕃诸部对外部形势的陌生无知,哄骗他们以为大越还是这片土地最强大的王朝,以为契丹残部仅仅是从朵甘思过境投附大越而去,而非是要在朵甘思南部或临近朵甘思的大理国善巨郡境内争得一片栖息地。

当然,他们之前一直担心朵甘思吐蕃诸部,在经过这次扰动之后,会与赤扈人联络,又或许赤扈人觉察到契丹残部有南下的迹象,会派使者联络吐蕃诸部。

那样的话,会令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现在从石海、萧纯裕这里了解到萧林石此时很可能已经率族众南下,张雄山、王举反而能稍稍放心。

毕竟契丹族众还有十万之众,同时还将携带数十万头牲口南下,虽然会极大拖慢南下的速度,但这么一股力量横亘在朵甘思与朵思麻之间,能暂时切断朵甘思吐蕃诸部与北面的联系。

信息差才是他们武力震慑与哄骗能维持下去的关键。

至于契丹族众南下后,要如何在朵甘思南部地区或大理国西境善巨郡扎下根来,又或者在色莫岗等吐蕃势力与赤扈人有过充分接触之后,最终选择归附赤扈,又要如何应对,那些都是等萧林石南下后与石海等人要去考虑的事情。

张雄山、王举他们暂时还无需为此事头痛。

这时候石海总算对诸多事情都搞清楚了,将身前木案移开,朝京襄方向恭恭敬敬的伏身行礼,嘴里呼道:

“我族此次倘若有幸得存,全赖使君大义!”

大越目光短视,两次北征伐燕,不仅使得自身伤亡惨重,将孱弱不堪的底细暴露在赤扈人的眼前,也直接断送掉契丹最后挣扎的机会,契丹残部包括石海在内有很多将领对此是耿耿于怀的,也一直反对与楚山合作、保持戒心。

直到这一刻,石海才将内心深处的戒备放下。

不管怎么说,就算京襄出兵有更深的意图,也与小郡王萧柏的身世有很大关系,但石海心里更清楚,京襄将四千援师送到万里之外来接应他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要承担多大的凶险,而血淋淋的残酷事实也是证明了,倘若没有京襄援师及时赶来接应,他们或许会有人存活下来,但契丹这个民族或许从此之后将不复存在了。

王举、张雄山、史珣等人代表京襄给石海还礼。

现在了解到萧林石极可能已经率族众南下,众人商议一番,决定对原定的行动方案进行调整,由史琥、孙延观、萧泫、徐惮等将各率数百精锐,从神玉山麓北上,沿途加强对芒康岗北部及色莫岗等地的吐蕃部落的威慑,寻机多歼灭几股还敢觊觎通天河沿岸的蕃骑,为契丹族众南下进一步扫清通道。

第五十七章 投桃报李

就算萧林石极可能赶在赤扈河西兵马都总管府从熙州发动攻势之前率族众南下,就算四分五裂的朵甘思、朵思麻吐蕃诸部不敢招惹契丹残部,十万族众里六七成乃是老弱妇孺,又要携带数十万头赖以生存的牲口同行,注定是极其难言漫长、艰难的行程。

何况赤扈骑兵南下衔尾追击的可能性不小,这些都会进一步拖慢行程。

十万族众能在一年之内完成到神玉山麓的转移,都要算极其顺利的了,倘若行程拖慢到两三年,甚至在途中遭遇到难以想象的惨烈打击,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先遣人马都要在神玉山麓做好长期滞留、进行接应的准备。

幸运的是,神玉山麓的空气没有泸水中上游那么稀薄,入冬之后的气候也要比想象中温润得多,契丹四千多先遣族众除了少数病逝外,其他人在休整一个多月后,身子也都逐渐恢复过来,不再像刚抵达时那么虚弱不堪。

萧燕菡这时候也使族众驱使战俘,依托峡口外的坡岗,修筑营寨,搜集物资。

第一批兵马从洮源南下,有六十名京襄(楚山)匠师随行,即便作为重点保护对象,但还有近二十人永远倒在南下的路途之中;不过,剩下这么多的匠师,除了指点营寨、屋舍修筑外,也着手伐木烧炭,利用现成的铁料或残刀断戟,锻造箭簇、刀盾,修缮铠甲,也勉强够用了。

兵甲箭枝的消耗非常大,不能及时补充,将严重削弱战斗力;还有就是通过一切手段收购各种草药——至于粮食,之前就缴获得大量的牲口,不虞有缺。

徐心庵之父、铸锋堂执事徐灌山在经过囊谦部族领地时不幸病倒,又在宿营地被蕃骑突袭时射伤,不幸在抵达神玉山麓之前病逝途中——徐灌山也是京襄这两年大搞建设、避战期为数不多逝世的高级别将吏之一。

除了在神玉山麓修造营寨外,史琥、孙延观、萧泫、徐惮等将还各率数百精锐,游弋于神山玉山以北,驱逐泸水两岸地区的蕃兵;同时遣信使联络色莫岗、绷波岗、芒康岗等地的蕃部势力,诏告契丹残部过境乃是南附大越,勒令吐蕃诸部不仅不得横加阻挠,还要勒令诸部遣使到神玉山麓商谈内附朝贡等事。

一个月过后,萧燕菡、王举、石海等人在神玉山麓终于得到契丹残部进一步的消息。

两个月前,也就是九月上旬,在石海、萧纯裕派人返回假称已经联络上先遣兵马之后,依旧有一部分部族首领不惜分裂,坚决反对南下。

这部分部族首领,主要以朔州以西的西山胡为主,他们早年就游离于契丹与党项之间左右逢源,二十多年前还因反叛,受到萧林石的残酷镇压;两次北征伐燕期间,徐怀出兵击溃西山胡,除了乌敕氏等少数族众,为楚山吸纳,最终南迁楚山外,其他的西山胡都为萧林石整合进契丹残部。

西山胡以及一部分其他附庸部落,对契丹以及萧林石个人的认同度并不高,何况这些年来辗转南北,并没有得到一处栖息之地,他们就觉得投降赤扈人,不会比南下更惨。

萧林石果断出手清洗了反对者,便赶在洮水冰封之前悍然率族众南下。

前朝吐蕃兴起,与中原或和或战,交往密切。

两三百年间两地无论是出兵、商贸,亦或是和亲,形成以关中长安为起点,经天水西出陇右、河西,然而从河湟鄯州(或称西宁州,今西宁)等地南下,可以抵达通天河畔(泸水中游)的囊谦(今玉树),乃赫赫有名的唐蕃故道的北段部分。

在抵达囊谦之后,一条道是继续往西南方向而行,可以前往吐蕃故道逻些城,但那是卫藏地区的腹地,距离大理国更为遥远,与契丹族众南迁的目的背道而驰。

另一条道则是渡过通天河南下,前往康延川(今昌都),到达康延川之后,可以循着茶马道南线东进,前往大理国。

这也是为何王举、史琥会率援师主力走茶马道南线进行接应的关键原因。

只不过是萧燕菡、张雄山率先遣兵马抵达通天河畔时,除了正值河水浩荡之时,芒康岗吐蕃诸部已经集结近两千骑兵在南岸以逸待劳守,被迫沿着通天河左岸艰难而行,才最终先与苏蕈、徐惮他们相遇。

萧林石率契丹残部主力南下,也是较为顺利抵达囊谦以东的通天河左(北)岸地区,在那里遇到萧燕菡他们从神玉山麓派出的信使,于是也决定舍弃康延川方向,沿通天河左岸南下。

十月之后,约有两千赤扈骑兵追入荒原,但对恶劣的高寒气候同样不适应,并没有直接扑上来,而是像狼群一样,远远缀在其后,等候更好的出击时机。

赤扈人并没有派遣更大规模的骑兵部队杀入荒原,也并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

赤扈人征服党项的时间尚短,中间还经历了汗位传承风波。

河西兵马都总管府成立的时间更短,前期还主要试图进攻武州等地,杀入川蜀,同时还要分派大规模的兵马接管关中防务。

赤扈人应该都还没有来及得认真去思考如何征服四分五裂的吐蕃势力。

这时候萧林石率十万契丹族众悍然南下人迹罕至的荒原,应该是完全出乎赤扈人意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