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330章

作者:更俗

仲和与楚山众人的牵扯就更深了。

桐柏山匪乱期间,磨盘山仲氏,惨遭逆子仲长卿率匪众灭宗屠族,仲和率残剩族众奋起反抗,乃是平灭匪乱的一支重要力量,早年在桐柏山声望甚至在唐盘、徐心庵等人之上,平息匪乱后,因功得封正八品武修郎。

然而仲和自恃大族宗子,又文武兼修,与草莽出身、行事不拘一格的徐怀、唐盘、徐心庵等人终究有那么一层隔阂无法捅破。

匪乱平息之后,徐怀等人护送王禀北上,仲和返回磨盘山重整宗族,又想着“改邪归正”,锐意苦读想要考取功名,却不想转眼间天下变乱至斯。

楚山众人追随徐怀这些年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武勋,当年桐柏山里名不见经传、仅是小兵头、铁匠铺学徒出身的唐盘、徐心庵、唐青、殷鹏、韩奇、徐四虎这些人,已经是大越都指挥使、都虞候一级的高级将领了。

就连桐柏山匪乱过后应募唐州厢军队目,于太原时投奔徐怀麾下的仲氏族人仲季常,日前也刚刚被调到汝州,以州兵马都监司都虞候兼领州冶梁县县尉一职。

宁慈奉旨组建南阳府军,在唐州、邓州原厢军的基础上,招募乡兵寨勇,兵马规模扩大四五倍,也添置一批都指挥使、都虞候等高级将职。

程伦英亲自征募仲和加入府军,同时对厢军出身,却在桐柏山匪乱期间英勇作战、立有军功的孔周、刘武恭较为欣赏,但奈何宁慈不信任他们。

因此仲、孔、刘三人在南阳府兵马都监司只是普通军吏身份,主要协助程伦英处理各种军务,并没有因为过往功勋,又早就有入品秩的武官散阶,就有统领兵马的机会。

因为境遇的落差,仲、孔、刘三人平时都不愿意谈及旧事,也不愿与楚山发生什么纠葛。

这次三人被程伦英揪出来,还很是不情愿,还以为程伦英要讨好楚山来人,揪他们出来当陪衬,却不想是徐怀指定要史轸见一见他们。

史轸也不说到泌阳因何要见一见仲、孔、齐三人,站在城下与程伦英简单寒暄,便又一同乘马车往府衙行去。

史轸最终还是要直接见到宁慈、周运泽,才会将一些事摊开谈。

仲、孔、齐御马而行,却心思忡忡。

当前形势之险峻,楚山与南阳府衙与汝南郡公府的隔阂与裂痕,以及此时泌阳城流传种种对楚山的传闻与猜疑,他们都是清楚,因此他们并没有因为徐怀指定史轸到泌阳召见而感受荣幸,反而各有忐忑。

……

……

宁慈、周运泽等南阳府官员都在府衙之中济济一堂,史轸抵达府衙之后,双方简单寒暄过,就直入正题。

唐天德之前赶到泌阳,是接洽左骁胜军经南阳移驻襄阳之事,史轸此来则是商谈南阳府出兵协同防御汝蔡等地事。

此事最早追溯到荆襄北路经略使刘献率宣威军出淮川,于颍水之畔为岳海楼所部歼灭,为解决诸行营驻守兵马不足以及诸路兵马都部署司所辖兵马战斗力不强等一系列问题,建继帝下诏要求诸路兵马都部署司以及升格为府的诸府兵马都监司,轮调州府军前往诸行营驻地,接受诸行营节制,参与防御作战。

荆襄北路及南阳府当时是指定要派兵马参与汝州、淮上以及河洛的轮戍。

郑怀忠率神武军撤守南阳后,虽说还无法直接插手南阳府衙及南阳府军的事务,但郑怀忠看不上南阳府军,不仅要求南阳府军对上洛、卢氏的轮戍折成钱粮交付即可,同时还勒令南阳府军中断参与汝州、淮上等地轮戍。

诸路州府军轮番调往诸行营驻地参与防御作战,不仅所有的军资补给由诸州府自行承担,将卒伤亡抚恤以及军功奖赏,也仅仅名义上由中枢发放,实际还是由地方承担。

郑怀忠坐镇南阳,中断南阳府军参与汝州、淮上等地的轮戍,宁慈、周运泽等人乐见其成——毕竟当时南阳府军,更多要受到郑怀忠的节制。

徐怀知道当时找南阳府衙谈这事,南阳府衙会将这事推到郑怀忠头上去,郑怀忠也会将这事揽过去。

楚山当时找郑怀忠打嘴仗,最终结果只会迫使中枢在其他方面对楚山作些倾斜,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拿郑怀忠怎么样。

徐怀当时便当这事不存在。

现在郑怀忠、郑聪父子率神武军主力增援淮南而去了,这笔旧帐怎么可能不找南阳府衙好好算一算?

不仅淮上的帐,徐怀此时兼知汝州,自然连汝州的帐也要一并算起。

史轸这次也将当时建继帝所颁帝诏以及枢密院的函文携带在身上,坐于长案后,便将这些诏函拿出来,跟宁慈翻起旧帐来:

“建继二年,陛下颁诏诸路监司遣州府兵马轮戍御敌,依据枢密院的具体安排,南阳府在建继帝三年底往后,应该以半年为期,各遣一厢府军分别接受汝州行营及楚山行营的轮番节制,参与对京西、河洛之敌的防御作战。然而杨帅不幸在汝阳惨烈战死,楚山军在襄城、召陵以北与敌军连番恶战,伤亡惨重,却不见南阳府军派出一兵一卒。徐侯这次着我来见宁府君,首先是要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

郑怀忠、郑聪父子在南阳,自然将这事揽过去。

不管他们与宁慈、周运泽等南阳府衙官员有什么矛盾,绝不会轻易容忍楚山染指南阳军政,但宁慈、周运泽这时候能说什么?

不要说郑怀忠、郑聪并没有就此事签发正式的函文给南阳府衙,就算有,汝南郡公府所签发的函文,何时能比帝诏与枢密院的函文更具效力了?

汝颍会战之后,郑怀忠率部撤到南阳,并没有兼领南阳知府一事,南阳府衙依旧由宁慈、周运泽、程伦英等士臣执掌,说到底是希望宁慈等人率领南阳府衙,钳制、督促郑家父子统领神武军为朝廷效力,诸事遵从朝廷令旨行事,而不是反过来跟着郑家父子对抗朝廷诏令。

“去年底河洛十数万军民,皆需在南阳安置,府衙筹措钱粮,征调役工建造营地,诸事焦头烂额,我等以为汝颍大捷之后,楚汝防御坚如磐石,确实对轮戍之事心存懈怠,”面对史轸陡然发难,宁慈却是语气寡淡的说道,“宁某业已上表请罪,一切但听朝廷处置……”

宁慈平日都能跟郑怀忠掰掰手腕,又怎么会轻易叫楚山拿捏?

这事摊开来没有办法讲道理,但实际朝中当时也默许了南阳府不对淮上、汝州出兵轮戍。

楚山能针对、钳制南阳府的手段,无非是上书弹劾。

现在宁慈主动担下所有的指责,一切听从朝廷的处置,楚山又能奈他何?

将他从南阳知府任上拿下?

那也正好从南阳脱身,过两天优哉游哉的日子再谋起复就是。

“程郎君也一并跟宁府君上表请罪了?”史轸进城时,一路上与程伦英谈笑风生,此时却是锋芒毕露的朝他看去。

程伦英陡然一惊,顿时间就像是坐在针毡,恨不得跳脚跑开。

史轸为南阳府出兵之事,之前就通过唐天德,对南阳府衙这边有所暗示,程伦英知道这事没法善了,还以为史轸与宁慈针锋相对一番,最终迫使宁慈做出些让步,这事就能糊弄过去。

程伦英万万没有想到,史轸跟宁慈没说两句话呢,就直接将矛头朝他指来。

在南阳府衙,随着南阳府军规模急剧扩张,程伦英以兵曹参军事提举兵马都监司军务,看似已在录事参军等官员之上,地位仅次于知府宁慈、通判周运泽。

不过,在朝中,宁慈已经进入大臣之列,程伦英却知道自己连根葱都算不上。

这桩官司打到朝中,周鹤、高纯年、顾蕃等人一定会力保宁慈,建继帝也不大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大臣开刀——因此宁慈态度强硬,自有他的底气。

这桩官司也不会追究到正统兵增援淮南作战的汝南公头上,但一定要找替罪羊来平息事端,有谁能比他程伦英更完美?

程伦英似坐在火炉之上,心思慌乱想着要如何应对史轸的刁难、质问,无意间瞥见宁慈正眼神凌厉的朝他看过来,随后又似无意朝陪坐下首的仲和、孔周、刘武恭三人扫去。

这一瞥不要紧,程伦英背脊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圣恩雷霆

程伦英陡然想明白过来,他上唐天德的大当了!

唐天德为协调左骁胜军经南阳移驻襄阳之事,连日来都与他在一起,言语间颇多暗示徐怀还是希望南阳府军能出兵到汝州参加守御之事,还表示徐怀一直很欣赏仲和、孔周、刘武恭等故旧。

程伦英信以为真,他同时还清楚宁慈的心思,知道宁慈认识到汝蔡守御形势严峻,而在没有神武军坐镇的南阳府,比任何一刻更渴望楚山军能守住汝蔡,同时谁都不想楚山军找到借口撤守南阳府,来个鸠占鹊巢。

所以在程伦英看来,双方坐下来不管怎么谈,最终南阳府出兵接受徐怀的节制,都是必然之事。

程伦英自然是希望能居中缓和双方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关系。

为了更尽礼数,他今日一早特地拉上仲、刘、孔三人出城迎接史轸。

程伦英却没想到史轸初到泌阳,走进衙堂拿宁慈没辙,突然之间就翻脸不认人,直接将矛头指向他,一定要追究南阳府违背帝诏、拖延一年之久没有出兵参与轮戍的罪责。

而宁慈的凌厉眼神,却显然是怀疑他连日来与唐天德亲近,今日又热切拉上仲刘孔三人出城迎接史轸,这一刻实是他与史轸、唐天德串通好在演戏。

程伦英禁不住想,宁慈会不会顺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头上来?

放在以往,对帝诏阳奉阴违,可能都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南阳一年多没有派兵马到汝州、蔡州轮戍,枢密院也都知晓,更知晓这是郑怀忠的授意,但想到这次帝诏勒令郑家父子出兵增援淮南是那样的严厉,甚至可以说得上狰狞,打死程伦英,都不敢轻易去做这背锅的替罪羊?

陛下或许不会拿牵涉甚广的大臣怎么样,但谁知道会不会抓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吏,搞搞牵连,杀身诛族,重振中枢的威严?

程伦英不想做这替罪羊,但问题是,他私下找宁慈解释清楚,说连日来唐天德与他亲近,乃是楚山有意离间,宁慈会相信,会帮他避免去做这替罪羊吗?

程伦英这一刻如坐针毡,朝坐于史轸下首的唐天德看去,心里恨道,没想到武夫出身的唐天德,竟然给他挖了这么大的坑。

史轸盯着程伦英,见他半晌不语,便转向宁慈微微一笑,说道:

“宁府君这是要一力担下所有罪责啊?如此也好,楚山与左骁胜军这个冬季上万将卒伤亡,杨侯惨烈战死,宁府君愿意一力担下所有的责任,也省得我们一一去追查缘故了!史某初来乍到,也是车马劳顿,实在疲乏,今日先就这样,待史某小作休憩养足精力神再谈其他事情吧……”

史轸知道宁慈浸淫官场多年,面对面的纠缠难以占到什么便宜,就起身告辞离去,前往励锋堂在泌阳城中的铺院暂歇。

唐天德奉徐怀之令到泌阳来,但后续诸多的安排都是听从史轸的吩咐。

他等走出府衙,坐进马车,迫不及待的问史轸:“史先生这是准备做什么?”

溪河即将解冻,雨水也会渐次丰盈起来,汝州、蔡州迫在眉睫的威胁会暂时解除,但也仅是暂时——就算淮南战局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但楚山最终还是要独力面对京西、河洛两部敌军的威胁。

在唐天德看来,不管是讹是诈,从南阳府争取得到更多的资源,才是楚山的根本目的,但怎么都要尽可能避免撕破脸。

史轸刚才的言行,唐天德感受到几许杀气腾腾,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史轸笑道:“陛下都用那样的手段,才能迫使郑家父子出兵,不管淮南战事结果如何,这事大概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一点不留尾巴。郑家父子发兵前滥刑擅杀,又暗中传播种种受逼迫的消息,其意乃是自保;宁慈也是个聪明人,想着陛下不可能在淮南战事最烈时大动干戈,便抢着先上请罪奏折。这样一来,等到淮南战事结束,陛下真要有什么雷霆降下,也只会砸杀他人,反而不会拿他开刀。节帅是不乐意去玩这些心机的,也没有精力兼顾太多,但南阳府衙为宁慈牢牢掌握,铁板一块,对我们终究是不利的。现在嘛,先将程伦英逼到走投无路再说其他……”

……

……

“史轸未投楚山之前,乃是京中恶吏,性情奸滑,府君莫为他的话所诓……”程伦英不管宁慈对他有多深的误解,当下也是尽可能替自己辩解。

“徐怀许下你什么前程,叫你当真以为能将一切罪责,推到本府身上?”宁慈盯着程伦英阴恻恻问道。

他既然怀疑徐怀放左骁胜军移驻襄阳是奉秘诏行事,当然就不会以为这次事件已经随郑家父子及时发兵就彻底过去,一点尾巴都不会留下。

因此这几日来,他除了积极配合左骁胜军移驻以及神武军出兵等事外,也细思这一两年来他执掌之下的南阳府衙,可能有什么事情会令陛下滋生不满,抢先写了请罪奏折,派人快马驰呈京中。

但问题是,楚山铁定要搞他,还收买了程伦英,要将一切罪责往他头上推,他什么事都不做,真能轻易跳出漩涡吗?

在史轸面前,宁慈不动声色,但心里又怒又惧。

史轸走后,他在程伦英等人面前,又何须强行掩饰内心的惊怒?

“……”程伦英语塞,待再要解释,宁慈却已含怒拂袖而去。

周运泽等人也是如避瘟神一般,瞥了程伦英两眼,先后径直离开。

程伦英失魂落魄的坐长案后,他这时候发现,有些事是他怎么都解释不清楚的:

楚山一定要将这桩官司捅到朝中,要么是他来当这个替羊罪,要么就是将一切罪责推到宁慈的头上。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选择吗?

换作他是宁慈,也一定会怀疑他为了自保,选择与楚山勾结。

孔周、刘武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肠子,有些不明白陪着史轸有说有笑走进衙署,气氛怎么就突然间如此针锋相对、杀气腾腾,府尊又为何对程伦英如此震怒、怨恨?

仲和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程伦英一眼,说道:“程郎君,史轸说那些话,怕也是拿来唬人的,或勿需为虑……”

“你们先回去吧。”程伦英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仲和他们先走,他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仲和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孔周、刘武恭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见平时最有主意的仲和都先走了,他们干站在衙堂之上,也不是一回事,就跟在仲和身后走出衙堂。

过了良久,程伦英才脸色难看的起身离开衙堂。

走出南阳府衙时,仲和已不见踪迹,他却见孔周、刘武恭二人陪同程家老仆守在马车旁,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郎君惹恼府尊,我们虽然琢磨不透缘由,在诸位郎君跟前也插不上什么话,但郎君平素待我二人甚厚,我们怎么能不管不问就径直走开?”孔周、刘武恭说道。

“你们能在此地等我,我已知足,但我这次摊上的是杀身祸事,与你们没有什么干系,我们就此别过吧。你们以后在都司任事,要多加小心,不要叫人揪住把柄。”程伦英朝孔、刘二人作揖说道。

“怎会如此严重?郎君莫要心思太重,过几日等大家不在气头上了,什么好话说不进?”刘武恭年过四旬,早有家小,说不出与程伦英共生死的义气话,只是劝程伦英莫要想太多,但他想不明白史轸进城还和气一团,怎么突然间就成杀身之祸了?

“就是嘛,就算楚山要告御状,指责南阳府军拖延一年多时间没有出兵轮戍汝州、蔡州,但这事都停了一年,朝廷也不可能等楚山告御状才知道这事,也不可能猜不到之所以如此,乃是汝南郡公不许,怎么可能怨到郎君你头上?”孔周不解说道。

孔周、刘武恭二人,与南阳府衙、府军大部分官员将吏一样,他们出于自身的安危,都不怎么赞同郑怀忠、郑聪父子统兵去增援淮南,但又觉得这些都是社稷大事,不是他们反对就有用的。

他们从头到尾也不清楚围绕郑家父子出兵这事发生过什么,水面下又隐藏着怎样的凶险暗流。

他们接触不到机密消息,程伦英之前不会将一些微妙之事说给他们听;他们也没有仲和那么敏感。

程伦英苦叹道:“陛下调郑家父子发兵增援淮南,为何同时调左骁胜军到襄阳休整,难道汝、蔡守御形势不够严峻,楚山军不在乎手下多几千、少几千精锐?事实上是郑家父子迟迟不愿发兵,陛下被迫无奈才调左骁胜军驻守襄阳,实是要与楚山军对南阳形成南北夹峙,迫使郑家父子不得不领旨发兵。郑家父子发兵淮南,我原以为事情就此罢了,现在看来,还是我想太简单了。府君这样的人物,都早早想着要怎么摆脱干系,最终真要有什么雷霆降下,可不就是我这等官员去扛?”

“我看史先生刚才在衙堂之上的意思,也是要郎君站出来指责府君,郎君为何不索性将事情都推到府君头上去?”孔周、刘武恭问道。

因为与楚山有牵涉,受宁慈猜忌,孔周、刘武恭在兵马都监司一直都坐冷板凳,因此他们对劝程伦英联手楚山狠狠的坑宁慈一把,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

要不是他们位卑言轻,他们都想亲自上阵了。

程伦英苦笑道:“府君与周相、顾相交好,岂是我帮着楚山倒戈一击就能打倒的?事情真要这么容易,就简单了,怕就怕府君与楚山谁都奈何不了谁,最后却将怨气都撒到我头上,我哪里能承受得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点拨

“嗤……”

程伦英深感这次惹上杀身之祸,不管倒向哪方都难逃杀身之祸,心绪正沮丧、凄惶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府衙前的大街空无一人,程伦英与孔周、刘武恭转身看去,却见身后的巷子口,一名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乞丐,手执竹杖,蜷坐在房檐下,正冷嘲热讽的朝他们看来。

几次清理并不能将所有流民驱赶出城去,泌阳城街巷里还有不少饥民、乞丐栖身街巷的角落里靠乞讨为生。

程伦英、孔周、刘武恭平常不将这些饥民放在眼里,但此时看这中年乞丐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还露出讥色,心里皆是一惊,喝问道:“你是谁?”

孔周、刘武恭乃兵马都监司军吏,心惊之余按住腰间佩刀,就要欺身上前将中年乞丐拿下。

“楚山小小一名听风客,焉敢劳孔、刘二位军使大动干戈!”

中年乞丐站起身来,哂然而笑,淡然瞥了一眼刘、孔二人拔出半截的泓然刀身,朝程伦英看去,说道,

“山河破碎、社稷倾覆,每日不知道多少黎庶惨遭虏骑践踏屠戮,程郎君却满脑子想着明哲保身,满脑子想着如何在这仕途进退如意,此时忧惧周鹤、顾蕃、宁慈之流势众,得罪难逃杀身之祸,心里也多半在怨恨楚山为何揪住南阳府拖延出兵之事不放?想那在汝阳御敌,壮烈战死尸首却受胡虏践踏的杨侯,却不知道他在此听到程郎君这番进退维谷、患得患失言论,会有什么感想?却不知道成千上万为御胡虏、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魂魄不得归故土的将卒,看到程郎君为明哲保身急得团团转,又会有怎样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