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327章

作者:更俗

“给我捆起来抽,谁敢手软留情,同以军法处之!”曹师雄气得胡须直抖,指着诸多待卫厉声叫道。

侍卫上前抓住曹成,将他拖出大帐。

“看曹成如此,我却想起我与曹成他父亲年轻时的情形,也是如此的年轻气盛,也是如此的不可一世,总觉得手中有一杆铁枪,就能捅破这天,捅开这地,天不怕地不怕,当年还总觉得督帅您行事太小心谨慎了,东也管,西也管,”孟平坐长案后哈哈一笑,说道,“后来看到王孝成率靖胜军横扫云朔,也看到萧林石冶西京的手腕,才算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曹成他这混帐家伙才二十出头,在军中摸爬滚打数年,连婆娘都没有来得及睡上几个,见到杀父仇敌,沉不住气不奇怪。我觉得督帅或可稍稍放开手,将曹成调往永宁、长水,使他独领一军,以击卢氏之敌……”

曹师雄心里还是犹豫要不要放曹成出去独挡一面,没有急于回应孟平的建议,朝坐在一旁的客人仲长卿苦笑道:“叫仲将军看笑话了……”

仲长卿拱手说道“曹成现在性情是急躁一些,但假以时日琢磨,必成大器……”

在知道河洛军攻陷汝阳的消息后,木赤、岳海楼就派遣仲长卿从箕山与少室山之间的登封(颍水上游)谷道绕行,赶到汝州来见曹师雄商议两军夹攻楚山之策。

仲长卿得幸全程目睹昨夜庇山河谷夜战的全貌。

曹师雄不惜声名狼藉,将杨麟尸体拖出来践踏,意图将汝州军引诱到庇山河谷予以围歼的计谋,可谓狠辣之极,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楚山军的增援会如此迅疾快速,以致曹师雄毒计功败垂成,仲长卿也深深为之扼腕。

在徐怀亲率楚山精锐甲骑杀入战场后,以善战自诩的仲长卿也只能说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怎么应对都有道理。

曹师雄作为一军之主帅,最终谨慎起见,率前部兵马撤出庇山河谷,退到十数里的坡岗扎下大营,更没有指摘之处。

至于曹师雄没有急于下令广成驿、紫逻口、汝阳以及大谷、伊阙的兵马快速集结过来,对立足未稳的楚山军再次发动攻势,一鼓作气夺下庇山河谷、汝州城,仲长卿也能理解。

非不想,实难谋也。

赤扈铁骑初时南下,横扫河东、河北、陕西、河淮三四百州县,无不望风披靡,南朝百万兵卒却无有能挡者。

当时也是他们附从兵马最为意气风发之时,每逢战事,十之八九都是大胜,偶有受挫,也不会伤及筋骨;一路烧杀劫掠,也无需要食粮补给;军卒也无需钱饷发赏,也都斗志昂扬。

不过,仲长卿不得不承认,此时他们所面的战场环境,已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建继帝在襄阳即位登基后,利用三年时间,在秦岭、熊耳山、伏牛山、桐柏山以及淮河长逾两千里的防御带上,成功组织起总兵力高达四十万的防御力量。

南朝诸部兵马在过去四五年的抵御作战中,虽说败多胜少,却不可否认其战斗力都有长足的进步,抵抗意志也越发坚韧,这两年大规模不战而降的情形,已经绝迹了。

就连郑怀忠所领的神武军,也在平陆等城将他们的兵锋抵挡在河洛之外两年之久;他们这两年在秦岭以北、渭水以南的兵马,与顾继迁、高峻阳等部倚秦岭北麓山地据守的兵马作战,也是互有胜败,甚至伤亡还要略高一些。

杨麟虽然于汝阳战死,河洛军最终也成功攻下汝阳,但从广成驿一战到攻陷汝阳,再到庇山河谷仓促夜战,也付出上万的惨重伤亡。

更不要说南朝还有楚山军这样的妖孽横空出世,汝颍一战,令他们痛不欲生;徐怀所经营的淮上防线,更令他们满口利齿却难以下嘴。

因为南朝诸部兵马作战意志越发坚韧,又因为南朝新近组织的防御带上,地形地势,已不利于赤扈骑兵大规模迂回穿插作战,在汝颍会战之后,镇南宗王府、平燕宗王府都意识到快速解决南朝残余势力的可能性变得渺茫。

两大宗王府遂下令更多的色目诸蕃骑兵改习步战,在颍州、徐宿等地大规模操练水军。

同时新占领的州县数量极剧减少,即便有所占领,所得也多为被南朝兵马有序撤离后有意推毁的残城。

这些都意味着他们要在渭南、河洛、京西以及徐宿等地,还想对南朝维持碾压性的军事优势,后勤补给就成为他们当下最迫切需要克服的难题。

木赤、岳海楼等将帅在许昌得知河洛军攻陷汝阳城,并于阵前斩杀敌将杨麟,当然是十分的振奋。

不过,是不是要从蜈蚣河及颍水故道沿岸,对襄城、召陵等城蜂拥而上,配合河洛军对楚山军发起最后的强袭攻势,京西军内部也存在巨大的争议,诸将在许昌城也大吵了一夜。

最终还是带病主持京西总管府军政的都元帅木赤力排众议,认定当下不是通过仓促会战,解决楚山军这一劲敌的良机。

时间不够。

前期物资消耗太大,兵马累积伤亡过大。

而楚山军将卒太过坚韧。

楚山军在襄城以南地区坚壁清野极其彻底,令他们的渗透扰袭作战难以奏效;楚山军对战械的了解及实战运用,只在他们之上,不在他们之下。

木赤以为在接下来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仓促组织会战,即便京西、河洛两部兵马加起来,占据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胜算也极为渺茫;甚至河洛军即便能强攻下汝州、鲁山等城,也不可能改变太多。

木赤、岳海楼最终决定派仲长卿赶到汝州来见曹师雄,希望河洛兵马与京西总管府一起避免仓促会战,在接下来的时间,从北面、西面对楚山军保持军事压力为主,一步步收缩对楚山的封锁。

河洛军能顺势夺下汝州城最好,倘若不能,木赤希望河洛军能在贴近汝州城的位置上,择地建筑前垒营寨,对汝州、鲁山、郏地等地保持军事压力的同时,全力肃清南朝在汝州城以西的残敌,加强对汝阳、广成驿以及大谷关一线等洛东地区的控制。

木赤同时还希望河洛军与京西总管府共同在大谷关以东、位于少室山与箕山之间的颍水上游河谷(登封)地区,广修城寨,驻以精锐,加强对嵩山抵抗势力的打击力度,减少河洛、京西侧翼受到的威胁。

相应的,京西总管府也将放弃春后撤兵回颍水以北的计划,将派驻精锐兵马,进驻临颍残城,会将与楚山军的对峙战线从颍水沿岸,往南推进到蜈蚣河及颍水故道沿线。

木赤要曹师雄做好平燕东路军并不能一举攻占淮南的心理准备,希望通过这一系列的举措,迫使楚山军在襄城、召陵以及汝州、郏县等地,不得不保持四到五万的常备兵马防御,以达到牵制、消耗楚山军的目的。

京西、河洛,也早就发现徐怀在统兵作战之外的过人能耐,但不管怎么说,楚山每年能从南朝中枢所得的补给不过三四百万石钱粮,其余所缺只能从军民总数不过五六十万的地方自筹,倘若被迫常年维持六到七万规模的兵备,日子只会比京西、河洛更为艰难……

第一百四十章 新旨

且不管敌军是否已露出怯避之意,徐怀在汝州以西部署防御,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很多时候守军体现越坚定、越不容摧折的抵御意志,越能削弱或压制敌军的进攻意愿;反之则会令原本并没有特别强进攻意愿的敌军,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楚山除了在庇山以南河谷交错修造五座小型营垒,营垒之间以长壕、栅墙相接外,还在庇山以北,在箕山南坡那仿佛女子裙装一般起伏的褶皱岭谷间,择地修造三座营垒。

徐怀目的是要以营垒群、长壕、栅墙以及庇山陡峭如战刀横持的狭长山体,在北滍水上游北侧支流渡马河以东,构建一条长逾三十里的防线,将河洛敌军阻拦于汝州盆地的西部。

从襄城、叶县往西,到汝州城(梁县),约有一百五十里路程之间,乃是郏县、鲁山两县辖地:

早些年北滍水南北两岸皆有驿道相通,其北岸驿道,乃是许蔡汝颍等州县的商旅,经襄城进入汝州的必经之路;而南岸驿道则是荆襄商旅经叶县前往河洛的必经之路。

两条驿道于杨楼沟河口以西的马家渡合二为一,通过汝州城后再继续西延。

河洛军暂时没有要将万余赤扈骑兵精锐从伊阙、大谷关附近调入汝州盆地的意图,励锋堂以及长史院所属的骡马辎重队伍,便从襄城、叶县出发,每日无一刻或停的,将成千上万石的粮食、铁料等海量物资,源源不断的通过这两条驿道运往汝州城,运往最前线的庇山营垒。

短时间内组织汝州民夫有难度,也难以如臂使指,徐怀则从叶县、舞阳等地征调数千民夫,沿着南北驿道,在原有驿站、坞寨的基础上,同时加强以及扩建十二座护驿营垒,以郏县、鲁山县城为支撑,形成横贯整个汝州盆地东部、不惧小股敌骑袭扰的交通线。

这一切,不仅意味着楚山从兵力原本就紧缺的西线,抽调万余精锐战兵、州兵弥补汝州防线的不足,不仅意味着楚山直接从舞阳、乌桕等地抽调上万青壮民夫进入汝州,用于营垒防寨及驿道的修筑,还意味着每日数以千石粮秣等巨量物资的消耗。

不过,之前常为徐怀挥霍无度而叫苦不迭的史轸,这一次却恨不得将家底都翻出来,支援汝州防线的建设。

守住庇山一线,或者说在汝州城以西,以庇山为核心形成稳固的防线,则意味着楚山将彻底把整个汝州东部地区兼并进来。

并不仅仅局限于汝州盆地的东部地区,还包括整个箕山东部以及伏牛山的东北部的广袤山地。

虽说箕山东南麓的襄城以及伏牛山东北麓的叶县,早就划入楚山行营的防御范围之内,但楚山之前所能管辖,仅限于襄城以及叶县县城附近二三十里范围之内的山岭。

从叶县县城往西,绝大部分伏牛山山地,则隶属于汝州的郏县、鲁山、梁县、汝阳等县;从叶县县城往南的大部分山地,则属于南阳府治下的方城、向城两县。

从襄城以西,大部分箕山(嵩山南脉),南坡隶属于汝州下辖的郏县、鲁山、梁县诸县,北坡则隶属敌军控制登封县。

这些山地,之前归属于郑怀忠统领的河洛行营治下,郑怀忠南撤后,则隶属于杨麟统领的汝州及左骁胜军冶下。

虽说徐怀一直强调左骁胜军应该更好的依托伏牛山、箕山的险要地形,抵御占据河洛地区的虏兵南下,但左骁胜军后续还是将重心放在汝阳、梁县等城池的守御上。

杨麟非是不想,实则不能也。

主要原因乃是杨麟治下没有一队精练能干的地方吏治队伍,短时间并不能真正掌握汝州地方事务。

河洛敌军沿伊水大举南下,在迫在眉睫、自身难以抵挡的生死威胁之下,汝州盆地内部的乡绅士族,要么遵从杨麟的清野令,放弃坞寨庄园撤入梁县等城池以避战乱,或直接举家逃往南阳、襄阳等地,或举族避入山中,要么打开坞堡屯寨,迎接左骁胜军精锐入驻加强防御。

杨麟从这些坞堡村寨,无论是征调粮秣,还是征募乡勇补充守军的不足,也没有遭受到太强烈的抵制,各方面都非常的顺从。

不过,杨麟在汝州统治的触手,却没有办法有效的向汝州盆地两侧的伏牛山以及箕山内部延伸——不要说接管山地坞堡村寨的守御了,征粮募勇等事都无法有效开展下去。

这种情形,与匪乱之前的桐柏山大姓宗族在县治之外保持相对独立、封闭地位,极为相似。

本质原因同样是传统的县治对乡野地方的控制手段极为有限。

不过,杨麟做不到的,不意味着楚山做不到。

楚山崛起的根基,就是对桐柏山南北岭绝大部分山地的控制与经营,继而扩大到对大复山、金顶山及灯台架等山的控制与经营上去,也早已形成一整套以巡检司、乡司制为核心的统治手段——楚山这些年同时也以伤病、年龄等因素退出营伍的老卒为基础,在一批通习吏事的武吏率领下,形成近千人规模、绝对忠诚于行营指挥的巡检司、乡司吏治队伍。

因此楚山才能够完全绕开乡豪士绅,直接掌控诸村寨粮秣征购、屯田垦荒、兴修水利道路桥梁、秋冬操练、征募役工以及兵勇选募等等一切事务。

楚山治下虽然总计仅五十万军民,却因此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军事潜力。

楚山目前所开垦粮田有限,但正因为乡司体制极大压制乡豪士绅兼并土地坐食地利,压制土地主对粮食的囤积,这才确保有限的粮产,能更多的用于民众自食,补弥军队及诸多工造事务用粮的不足。

而楚山目前对桐柏山、大复山等山地的经营与开发,不仅贡献了近一半的粮食产出,还囊括绝大部分的煤铁开采、冶炼、金银矿开采以及桐油、茶、乌桕子、木材、药材等大宗货物产出;大部分的畜牧养殖也是利用山地间相对平缓的坡谷地。

面对京西、河洛敌军强大的军事压力,楚山还没有能力占领、经营地势开阔的平川地区。

汝水沿岸大部分平原地区,名义上都隶属于楚山,也有着数以百万亩的肥沃良田,但楚山目前只能任其荒芜,更多是组织军民,对临近大复山、金顶山以及灯台架山的坡岭区进行屯垦。

因此,就现阶段而言,易为敌骑渗透袭扰的汝州盆地对楚山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但两侧广袤的伏牛山、箕山山地,价值则更大。

当然,前提则是楚山军在汝州城以西,以庇山为核心建立稳固的防线。

……

……

朱芝随同其父朱沆返回建邺复旨,旬日之后他又单独携带新的圣旨赶来汝州。

大半个月,朱芝都在马背上渡过,令粗习武技、自诩骑术过人的他,人到庇山,叫侍卫搀扶下马来,连脚都站不直溜,大腿已被马鞍磨得血肉模糊,鲜血从袄裤渗出。

“什么,要调左骁胜军前往襄阳休整?”杨祁业听朱芝宣读过圣旨,一时间怔站当场,费解的朝徐怀看去。

“陛下与诸相这是怎么意思,难不成楚山军任劳任恕,就要承担一切?”从舞阳赶来汝州,协助徐怀处理汝州军务的徐武江,以及王举、王宪、唐盘、史琥等统兵将领,这一刻也都是极其不解,甚至都感到非常的气愤。

不要说楚山诸将了,杨祁业及杨耀宗等左骁胜军诸将以及汝州官吏,旬日来也都以为徐怀节制蔡汝两州、左右天雄军及左骁胜军,抵御京西、河洛之敌,是理所当然之事。

杨祁业子承父位,接任左骁胜军统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但众人万万没有想到,朝廷并没有令左骁胜军留在汝州接受徐怀节制的意思,反而将其调往襄阳休整,归由襄阳留守文横岳统领。

左骁胜军虽然在之前诸战中受到重创,但强军的底子还在,并没有被打垮掉。

大批老卒以及精锐武吏经历血与火的考验,斗志越发昂扬,只要及时补充新卒进去,再经过一定时间的休整、操练,恢复到汝阳失陷之前的战斗力,只是时间问题。

左骁胜军倘若留在汝州,在经过充分的补充、休整之后,楚山将直接掌握四万五千余精锐战力,再加上操练有素的地方兵马,对抗京西、河洛之敌,勉强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现在朝廷要将左骁胜军调到襄阳休整,楚山所直接掌控的精锐战力,顿时间缺掉一大块,这时候再想独力去扛京西、河洛之敌施加的压力,难度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徐武江、王举、周景、王宪、唐盘、史琥、乌敕海等将,第一念头就是想着朝廷并不想将左骁胜军置于楚山的掌控之中,有意限制楚山实力膨胀得太厉害,才会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执意要将左骁胜军调走?

徐怀一时间脸色也是阴晴不定,沉默端详手里的圣旨。

“……”看到王宪、唐盘等将都有些沉不住气,史轸问朱芝,“除陛下手谕外,胡公与朱沆相公,可有什么话捎来?”

“只有陛下手谕。”朱芝只是负责传旨,他自己对建继帝竟然决意调左骁胜军前往襄阳休整,也感到非常的费解,但他也不清楚建继帝召集诸相廷议,是如何作出这样的决策的。

“陛下如此安排,或许是迫不得已,我们当体谅陛下的难处……”史轸朝徐怀说道。

“史先生是说唯有左骁胜军南下襄阳,郑怀忠才会奉旨统兵前往淮南参战?”徐怀眉头微扬,问道。

韩圭也赞同史轸的猜测,说道:“陛下是不是如此想,我们只能猜测,毕竟这种事不能落诸笔端的!”

徐怀闭眼想了片晌,睁开眼,看向杨祁业说道:“陛下运筹于建邺,我们即便一时难以理解,也当奉旨行事……”

有时候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楚山此时是可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拒绝朝廷将左骁胜军调往襄阳休整,但随之而来,郑怀忠必然也会找寻种种借口,拒绝紧急出兵淮南参战。

朝廷将左骁胜军调到襄阳休整,这一步极其非常的微妙:

一方面这可以说是限制楚山实力扩张太快,可以说淮上及汝州在朝廷整个防御布局上的地位进一步下降。

这应该是周鹤、高纯年以及顾藩等人所极力推动的事,建继帝需要向他们做一些妥协。

另一方面左骁胜军调往襄阳,实际上是将郑怀忠所坐镇、驻守的南阳,放到左骁胜军与楚山军南北夹峙的微妙形势之中。

倘若朝廷在淮南战场上遭受重挫,不能成功解寿春之围,肯定是没有能力去动郑怀忠的,甚至还要加倍笼络,但倘若朝廷在淮南战场侥幸获胜,郑怀忠就需要认真的想一想,朝廷到时候要追究他抗旨不遵、拒绝出兵的罪名,他还有多少挣扎的余地。

这或许是建继帝得知杨麟死讯之后,悲痛与震怒之下,展露的獠牙……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传诏

新建成的汝南郡公府,座落在南阳府治泌阳城东大街西首。

郡公府外侧五十步范围的民宅一律被拆空,铺以条石,府宅四角建有专门的望楼、哨房,驻以甲卒,严禁闲杂人等在左右滞留,更不要说无故接近、窥视郡公府了。

郡公府中除枝叶凋零的古树,将虬劲的枝桠伸向暗沉的夜空外,鳞次栉比的建筑群都被高耸院墙遮挡住,一切显得那样的森严与神秘莫测。

汝南郡公郑怀忠及妻妾平时主要住在西跨院;平日在上洛领军的郑聪,以战功封侯却还没有在泌阳城里单独建造侯府,他的妻妾子嗣平时则居住郡公府东跨院。

郡公府的中间院子非重大祭典等活动,平时很少打开,但今天乃是恭迎圣使传诏的日子,入夜后就明烛高烧,照得庭院厅堂通晚如昼。

除了廊前数十名谨小慎微伺候着的仆侍外,还有两列身穿明晃晃铠甲的锐卒站在庭院中,倍显威严。

不过,大堂之中,汝南郡公郑怀忠听传诏使者宣读过圣旨后,脸色阴沉的接过圣旨,半晌不语。

汝南郡公既没有照惯例请传诏使者及南阳府及神武军听宣将吏到厢厅用宴,也没有要与宁慈等南阳府官吏商议如何回复圣旨的意思,只是沉默的坐在灯下,手指慢慢摩挲着卷裹起来的圣旨;武阳侯郑聪虎目环顾厅堂所坐的诸将吏,也是阴沉着脸不吭声。

赵范坐在郑聪的下首,手指在高椅扶手上轻轻叩着,眼睛在宁慈、程伦英等南阳府官吏脸上打转,想知道他们在此之前,是否对这次传旨就已经听到什么风吹草动。

过了好一会儿,见僵持在那里不是个事儿,南阳知府宁慈打了哈哈说道:

“郡公与武阳侯操持军务,辛苦之极;圣使也是车马劳顿,宁慈就先陪圣使前往驿馆休憩,诸事待明日再商议不迟……”

“有劳宁郎君;郑某实在有些劳累了,就不亲自送圣使前往驿馆了!”汝南郡公郑怀忠这才吭了一声,但连屁股都没有抬一下,看着宁慈等官员起身作揖,与传诏使者一并走出大堂。

程伦英走到院中,莫名觉得胸口憋得慌,长吐一口气,抬头看一眼夜空残月,跨步走出院子时,听得身后“哗啦”一声响,像是瓷杯被谁狠狠的砸在铺砖地上。

程伦英心头一颤,强忍住回头看一眼的冲动,也不去看身侧前宁慈等人的神色,只是低头继续往外走去,似乎稍慢半步,就会被夜色里闯出来的凶兽吞噬掉一般。

相比较传往汝州徐怀处的圣旨,这次传到泌阳汝南郡公郑怀忠的圣旨,用辞更为明确、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