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128章

作者:更俗

人之将死,灵台空明,他这时候也彻底想明白过来。

朱沆性情是刚直不阿,但怎么可能有能力将上万溃兵带出来呢?而王禀、王番父子二人,即便在入夜时得知朱沆率上万兵马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夺军安排得如此缜密。

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连正眼都懒得看一下的徐怀所谋!

“你有种与我一战!”葛钰狂叫道。

葛怀聪反手死死将葛钰抱住,拼住死前最后一丝气力,将他手里的刀夺下,叫道:“我葛怀聪是死有余辜,但葛钰无罪。他此时已缴刀,徐怀你今日敢滥杀,天下欲杀你而快者,将不计其数!”

“葛钰住手!”葛伯奕横身挡在犹想夺刀暴起的葛钰身前,盯住徐怀叫道,“我葛伯奕身为河东经略使、伐燕西路军都统制、魏远县侯、相州观察使,王禀、王番亦不能定我罪,你这雌口小儿有胆便下令杀我,我便看你们如何收场?”

“我们是不敢擅杀经略使,但葛钰等狂徒不愿伏罪意图叛反,致经略使死于兵乱之中,这个就要看谁能活下来张嘴分辩一二了!”徐怀冷冷盯住葛伯奕,转而盯向葛槐等人,说道,“不想经略使被误伤于兵乱之中,跪下缴械受降!”

看到后方二十余骑正重新上弦填羽弩箭,葛槐等人一起上前从葛钰手里夺下刀械,将他死死按倒在地上表示受降。

徐怀看也不看葛怀聪仍在抽搐的尸体、鲜血汩汩流出,眼神冷冽无情的扫过葛槐、葛钰等人,又盯住曹师利,说道,

“奉监军使王番郎令,此时缴械,朝廷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但此时不缴械受押,意欲反抗,葛怀聪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不会跪下!”曹师利将刀交给其兄曹师雄,背转身来任由徐怀遣人将他双手捆住,却不会跪下受辱。

待徐怀将葛槐等人捆绑住,同时将葛伯奕等人被堵在城门洞里的扈卫都缴械之后,王番才在郑寿、郭君判等人护卫下走上前,振声说道:

“葛伯奕你身为河东经略使、伐燕西路军都统制,原本应制订方略、整肃军纪,率大军进攻大同,但你刚愎自用,放纵军纪,乃大同溃败之根本——依朝廷律令及官家谕旨,在生死危急之际,本监军使代你暂摄伐西路军都统制之权,你可有不服?你可心甘情愿将兵符、信令都交给本监军使代摄?”

“本官可将伐燕西路军兵权暂交你代掌,但此次北征伐燕,朝廷乃是以刘世中、蔡元攸为正副宣抚使,我要带应承担败军之责的葛槐等将前往刘世中、蔡元攸处抗辩,你不可阻我。”葛伯奕整理袍甲说道。

王番与王禀商议片晌,答复葛伯奕道:

“我王番为人光明磊落,夺你军权也是奉朝廷令旨行事,此心日月可鉴。你畏我对你及诸将下毒手,想带诸罪将去刘世中宣抚使那里受审,我不应该,也不会阻挡你!”

曹师雄连忙表态说道:“师利乃败军之将,愿囚于朔州,等朝廷治其罪!”

不管怎么说,他曹家兄弟举朔州投降,功大于过,他们只需要配合好王番守住朔州,哪里需要去找都不熟悉的刘世中、蔡元攸庇护?

第一百零六章 夜离

拂晓前的朔州,夜浓如墨,寒风凛冽,城头的篝火剧烈摇曳着,不时有一蓬蓬火星被吹落城下,为城墙根带去些微的光明,又旋即熄灭。

百骑从南城门鱼贯而出,不一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将速度拉起来,幢幢人影很快就彻底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马蹄踩踏雪地的声响也被寒风吹散,杳不可闻。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潘成虎站在垛口前,隐约看到还有些雪粒从夜空飘落,有些惋惜的看向徐怀,手在脖子边比划了一个下切的手势,压低声音问道,“咱们真不派一队兵马追出去?做掉他们,还可以栽赃给契丹人!”

“这个世界不是太讲规矩,而是太不讲规矩了,”徐怀叹道,“不是说你们落草为寇,而是庙堂之上那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天子之臣,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满肚子的男盗女娼、丧失天良。让他们走吧,葛家数代为将,到葛伯奕这一辈权倾河东,享受人世间的荣华富贵,他们没有勇气畏罪潜逃的。葛伯奕将诸多罪将经岚州绕道,押送往刘世中、蔡元攸处,而他们已失去最后的依仗,你以为朝堂之上,那些平日与葛家称兄道弟、来往密切的王公大臣,还有可能会保他们吗?你太高看这些王公大臣了!”

即便参知政事陈质与葛伯奕是儿女亲家,而鲁国公又是陈质之女陈妃所生,但葛家手里的筹码差不多都丢干净了,徐怀很难想象陈质与鲁国公还会帮葛伯奕洗脱兵败的罪责。

而他此时派兵马缀后夜袭,最后杀溃,也不可能赶在岚州之前将葛伯奕、葛钰等人围剿于冰天雪地之中,他何苦多此一举?

真正令人担忧的,还在北面。

很可惜此次北征,名义上是联合伐燕,但朝廷对赤扈人在大鲜卑山以东的军事行动并无知晓。

徐怀也无从知晓赤扈人对契丹临潢府、淅津府、辽阳府等腹心之地的攻势进展如何,但有一点他基本能肯定,大同惨败的消息传到赤扈人的耳中,大概会进一步坚定他们在消灭契丹之后,南下中原的决心吧?

“朱沆郎君到了!王禀相公、王番郎君都去西城迎接了,王番郎君着我过来唤你与潘爷也过去一趟!”徐武坤登上城头跟徐怀说道。

……

……

近万兵卒连夜从叠头坳入驻朔州城,不是容易事——为确保万无一失,朱沆留到最后,与雷腾其部拖到临近拂晓才进城。

徐怀与潘成虎、徐武坤、徐武碛赶到西城门,除了王禀、王番、卢雄、郑寿及曹师雄等人外,另两名都指挥使阴超、文横岳都已经在西城门来迎接朱沆归来。

西路军统制权的交接,要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首先是徐怀他们在西城门控制葛伯奕等人及射杀葛怀聪,当时负责驻守西城门的天雄军第八将(厢)都指挥文横岳所部震惊之余,并没有躁动哗闹。

更没有试图冲击监军使院卒的临时封堵。

绝大多数兵卒都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甚至少数人也就内心挣扎一二,并没有哪个人站出来替葛家打抱不平。

而在葛伯奕同意将统制权移交给王番,在朔州城仍然掌握兵马的曹师雄、阴超、文横岳等人也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一事实,将其部兵马收拢回兵营,将四城的防御移交给解忠、朱润及徐怀等部。

他们在一刻也都不再顾忌的指责葛伯奕刚愎自用、昏聩无能,指责葛怀聪诸将贪鄙怯战,致数万将卒遗尸异域,王法不容。

他们要与王番、朱沆等人一起上本参奏其罪。

他们心里很清楚,朝廷怎么都不可能对如此惨败坐视不理,之前甚至都担心葛家父子为保权势,有可能会将他们也拖下水,对抗朝廷的问罪。

而目前在朔州的守军,在听到主力溃灭于大同之后,惊惶之余也是对葛家父子的无能、胆怯怨声载道;特别是清顺军将卒抱怨曹师雄、曹师利兄弟怎么就想着投附懦弱无能的越廷,甚至都有武将肆无忌惮的公然指责。

而曹师雄投附有功,而阴超、文横岳作为留守兵马的主将官,不需要为战败承担责任,此时不与葛家父子进行彻底的切割,难道还要跟葛家父子抱在一棵树上吊死?

徐怀与王禀、王番对曹师雄、阴超、文横岳等人的心态也不难了解,所以除了使三人继续统领其部外,甚至还将曹师利、孟平二人交由曹师雄监押。

最后一批进城的兵马以从大同城溃逃出来的武将、军吏为主,总计有五六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葛氏宗族子弟。

为预防他们有可能哗闹,封锁消息之余,也将他们留在最后一批从叠头坳撤出。

寒风凛冽,朱沆披着又脏又破的毡毯充当大氅。

他这几天日夜无眠操劳军务,身体也是拖到极限;骑在马背上没有感觉,翻身下马,才知道两腿已经冻得僵硬,血流不畅,差一点摔个狗啃屎,叫朱芝、吕文虎从后面扶住。

朱沆勉强站定给王禀行礼,唉声道:“这一仗败得太惨,三万多将卒就这样葬身云朔啊!”

“能有万余将卒逃归,已是侥幸!”王禀声音嘶哑的说道,颤巍巍的走过来亲自搀扶着朱沆往城里走去。

从西城门直接赶往临时充当都统制行辕的刺史府,天色已经朦朦亮了,但危机并没有解除,众人犹是夜不得寝。

“……肃金楼契丹奸细当街刺杀军卒,使汉蕃对立愈发尖锐,徐怀当时就察觉异常,甚至还捉住两名可疑人物。不过,当时大军开拔在即,徐怀为捉拿疑犯已耽搁不少时间,来不及审讯只能匆匆带着上路。却是在进大同城后,才将这两名俘虏撬开嘴。我们那时才得知这一切乃是契丹原丰州刺史、西京道防御使萧林石在幕后密谋,意图便是要看到天雄军放纵的肆意杀戮,激起汉蕃矛盾,以便因避战难逃入大同城里的蕃民健锐在最后一刻能奋起反抗,但再想劝阻葛怀聪约束军纪,已经于事无补了。大同城内突然间新增的两三万虏兵,除了萧林石所率突袭胜德门的三千骑兵外,其他都是契丹及诸蕃部族丁壮,并非从别处调来的伏兵。而萧林石作为西京群牧,乃是为契丹帝萧乙淳所贬,与契丹西京留守萧辛瀚等人矛盾重重。天雄军被困大同西城,萧林石其部从胜德门及南北城进攻,萧辛瀚则率残部固守内城,其间内城全然紧闭,甚至在天雄军崩溃之后,萧辛瀚都没有从内城遣兵杀出,我们便断定萧辛瀚对萧林石防范极甚,料得他们不可能协力围堵天雄军残部,遂在萧林石其部主力南下后,我们便果断从武周山突围西撤,一路果然是有惊无险……”

大堂之上烧着火盆,忍饥挨饿数顿的朱沆也顾不上体统,手里抓着熟牛肉猛啃,嘟嚷着将大军得以从大同突围西撤更详细的情形,说给众人知道。

当然,不要说曹师雄等人在场了,就算是私下里,朱沆也不会将通过陈子箫、萧燕菡与萧林石密议休兵止战等事说给王禀、王番知晓。

拿徐怀的话,有些事注定要去做,却没必要让太多人心里承受这负担,更要防备事情泄漏出去,叫葛伯奕、刘世中、蔡元攸等人找到推卸罪责的借口。

朱沆心里也很清楚,很多事瓜田李下说不清楚的。

虽然到最后一刻,萧林石并没有彻底放弃伏击他们的意图,但将陈子箫、萧燕菡、邬散荣等人放归,密议休兵止战之事,真要从他们这边传开出去,不要说葛伯奕、刘世中、蔡元攸以及蔡铤这些人了,平时跟他们不对付的朝廷大臣,一口咬定是他们私通胡虏,甚至说他们是投降胡虏之后怀着特殊的目的率兵马返回岚州,他们怎么辩解?

朱沆也是打定主意,倘若事情有泄漏的一天,也该是他承受非难与责骂,而不应将王禀、王番等人都牵涉进来。

“……”王禀、王番等人到这时候才搞清楚天雄军在大同溃灭如此迅速的详情,而葛怀聪等将逃回朔州后,连对手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楚。

曹师雄却是猜到有可能是萧林石在暗中支持一切,但他们过去三天,没办法派出太多的斥候侦骑搜情况,也就无从验证。

“萧林石率兵马进入应州,刘世中、蔡元攸多半不敢与战,极可能这一两天就会率部从黄水河大步退回雁门关去。”

朱沆跟王禀、王番说道,

“萧辛瀚与萧林石在应州的兵马完成换防后,萧辛瀚得以将应州两万多兵马收回大同,连同怀仁、金城以及从北面丰州抽调兵力,将在西翼重新占据优势。天雄军会同清顺军残部,再加上岚州境内的老弱病残,或许还能勉强凑足三万人马,但实际上已无能力固守朔州了。为避免大股敌骑楔入朔州南部,阻断退路,王禀相公、王番郎君,你们天一亮就当在朱润、雷腾两部兵马的率领下,先护送朔州城数万汉民南撤,切莫再拖延了……”

第一百零七章 归去

听朱沆说及天雄军残部从大同突围西撤种种细节,特别是确知这一切背后乃是西京群牧萧林石在幕后密谋,曹师雄、阴超、文横岳等人脸皮子都是一阵阵发紧。

“邬散荣、撒鲁哈等人皆是萧林石部将,师利在大同城作战时,也捉住一些敌卒拷打审讯,得知大同数万蕃兵乃是有这几人在指挥作战,便隐约猜到这点,但还是没想到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萧林石设下的圈套!”曹师雄坐在案后,神色也极其难看,感慨说道。

曹师雄、曹师利曾在萧林石麾下任将,当然知道萧林石的手腕。

而萧林石出任西京道防御副使、防御使、西京留守期间,阴超、文横岳二人就已经在天雄军任将,显然也早就知晓萧林石其人其事,手段不知道要比萧辛瀚、萧干、李处林之流强出多少。

“朱沆郎君率万余兵马撤归,定然也令敌军震动,这时确是我们南撤的良机,是不能再拖延了!”曹师雄也力主即刻南下。

即便他兄弟二人在朔州对契丹及杂虏举起屠刀,是萧林石所期待看到的,也可以说一切都是萧林石的算计之中,但不意味着他们兄弟二人落到萧林石手里下场会好看。

难不成他们还能指望落到萧林石手里不被活剐,萧林石还写封表扬信表彰他们屠杀契丹及杂虏有功?

说实话,之前要不是王禀、王番坚持,曹师雄也不敢在朔州滞留,应该已经率领剩不到三千将卒的清顺军残部随葛伯奕撤入岚州了。

他之前都没有心思顾及朔州城内的数万汉民。

现在朱沆率领天雄军残部撤入朔州城,又确知萧辛瀚对萧林石戒备极深,曹师雄还是想着将朔州城的汉民都带走。

一方面部族屠杀的刀斧举起来,不是谁想放下去就可以的,朔州城内的汉民不撤走,重新落入契丹人手里,命运绝对好不到哪里。

另一方面他曹师雄仅仅掌握清顺军三千残部,只能算无本之木。

清顺军三千残卒主要都是来自这数万汉民家庭,现在能将数万汉民一起带走,他们在大越落足则能有更多受朝廷重视的根基。

此时有一万天雄军残部撤入朔州城,关键还提着一千多颗虏兵头颅回来,阴超、文横岳也主张王禀、王番先率领朱润、雷腾两部兵马先护送一部分汉民撤入宁武,先接手那里的防务。

而朔州城与宁武北面诸砦相距不到五十里,只要能先一步接手宁武防务,诸事做好准备,朔州城这边又有足够多的殿后兵马,接下来军民撤离就会顺畅起来,阴超、文横岳以及曹师利等部则安排在第二、第三批时撤离。

……

……

军议结束,天光就已大亮。

不过,朔州城三天以来都在王禀的逼迫下紧急准备军民南撤事宜,因此这时做出最终南撤决定后,即刻便能实施。

当然,第一批上万汉民拖家带口在朱润、雷腾两部的护送下南撤,准备再充足也显得极其拖沓、混乱。

徐怀太疲惫了,即便是从他负责驻防的南城门撤离,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太多的琐碎细节。回到南城楼,他就找了一个角落,衣甲不脱,直接蜷坐在干草堆上闭眼睡过去。

醒来时已日至中天,他走出城楼,从垛口看下去,第一批军民这时候才全部走出城池,簇拥车马往南逶迤数里,在雪原之上仿佛浑浊的洪流。

朱沆与曹师雄、阴超、文横岳等人,正在城楼下给王禀、王番送行。

徐怀从垛墙上抓起一把雪搓了两下脸,走下城楼,朱润、雷腾两部已然出发,都在汉民左侧雪地行走,防范可能会有敌骑从左翼出没,卢雄、郑寿、王孔身边仅有七八人披甲执锐,护卫王禀、王番的周全。

徐怀走下城楼,吩吩殷鹏道:“殷鹏,你即刻点齐五十骑随卢爷先行南下,务必护送王禀相公、王番郎君周全!”

“虏骑随时会出没朔州城左右,朔州太缺骑兵,我们无碍的。”王禀说道。

朔州城看上去还能凑两万兵马,但精锐骑兵总计仅五百余骑,其中三百多骑还是曹师雄、曹师利及阴超、文横岳等人的亲卫扈骑。

特别是徐怀决意要殿后,要最后一批从朔州撤走,手里仅有两百名精骑,更是捉襟见肘,王禀不想徐怀将宝贵的骑兵浪费在对他们的人身保护上。

“在朝廷新的令旨下来之前,相公得防备有人会狗急跳墙啊!”徐怀说道,“等所有军民都撤走了,从朔州到宁武境内才五十里路程,我率殿后兵马随便挑个风高夜黑之夜行军,就走过去了,无碍的。”

虽说朱润、雷腾二人的前程,都已经跟王禀、王番父子及朱沆捆绑在一起,但这两人麾下并无多少身手强横的部属。

徐怀还是要防备着有些人会剑走偏锋,试图用极端手段搅乱局面,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忽视王禀、王番二人的人身安全?

徐怀执意如此,王禀也不再推却,便叫卢雄扶持上马,跟随在南撤的队伍之后往岚州方向缓缓而行。

朱沆还要安排后续的撤离事宜,有朔州汉民官吏,又有解忠、徐武坤、吕文虎以及朱家家将还有朱芝、朱桐兄弟二人相助,也无需徐怀去操什么心。

“你怎么不主张在朔州整编天雄军?”

潘成虎知悉更多的秘密,料定萧辛瀚对萧林石戒备极深,短时间内就算将应州兵马调回大同亲自掌握,也不可能猝然对朔州用兵,他们完全可以不用着急放弃朔州,甚至可以直接在朔州对天雄军进行整编。

“怎么整编?”徐怀从垛口眺望城外的茫茫雪地,说道,“一方面王番郎君此时仅是以监军使的名义暂摄天雄军的统制权,但伐燕军并没有解散,刘世中、蔡元攸作为正副承宣使在河东始终拥有最高决策权,天雄军同样受他们的节制。我们真要在朔州对天雄军进行紧急整编,依规制还要先取得他们的同意。我们可以不需要管那么多,但王禀相公、王番郎君不会置朝廷规制于不顾。另外,天雄军溃败以及残部得归的消息,快马加鞭,三五天之后就能传到汴京,汴京也随时有可能派遣新的使臣替代王番郎君,统领天雄军——倘若天雄军都还滞留在朔州城,新帅过来,我们是不是都得听令行事?”

“朝廷派人顶替王番郎君,这当然是有可能,但朱沆郎君立此大功,诸将也都拥戴之,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不大可能会派人取代朱沆郎君吧?”潘成虎疑惑问道,“在大同时,你不是也判断朱沆极有可能顶替郭仲熊出知岚州,负责西翼的军政事务吗?”

“老潘啊,你还得加强学习,”徐怀说道,“大越规制,战场指挥权与统兵权是分开的,在朝中也分由三衙与枢密院执掌。这场伐燕之战打成这狗屎样,已无余味,很可能就要草草了事,刘世中、蔡元攸以及王番郎君都要归京缴旨。朱沆郎君是有可能留下来顶替郭仲熊出知岚州并兼领兵马都监,负责西翼的防线,驻守岚州的禁厢军都受他节制。不过,朱沆郎君掌握的是节制权,而天雄军诸将都指挥使、都虞候的任命,以及天雄军的整编,朝廷是不会容忍朱沆郎君一手包办的。就算别人答应,你别忘了蔡系及主战派将罪责都推到葛家父子头上,他们暂时还不会失势,而蔡铤身为枢密使,在这方面的话语权比任何一个王公大臣都要重。只有天雄军主力退回岚州了,我们小部人马还坚持留在朔州与敌周旋,才能从权,才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日娘的,你脑筋是怎样长的,怎能盘算出这么多的弯弯儿来?”潘成虎惊讶问道。

“我不盘算这么多,怎么将你们操弄于股掌之间?”徐怀笑道。

“你就操弄吧!我去找老郭聊聊心去,他这次没能去大同,虽说无惊无险,但也没能得到诸多好处……”潘成虎说道。

“接下来有一件事需要紧急去做,还要请潘爷、郭爷襄助!”徐怀说道。

“什么事?”潘成虎问道。

“不管战事结不结束,我估摸着朝廷不大可能会让王番或朱沆郎君直接兼领天雄军统制官,很可能会委派一名统制,在王番郎君或朱沆郎君的节制下,主持天雄军的整编事宜、统领兵马,到时候我们多多少少要象征性的交出一部分桐柏山卒,”徐怀说道,“我们要赶在这个之前,将所有桐柏山卒的名册整理出来……”

不管要不要交出一部分桐柏山卒,徐怀都要对现有良莠不齐的桐柏山卒进行彻底的梳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根本不可能带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来!

第一百零八章 牢中

“什么,朱沆率天雄军一万残部撤到朔州了,葛伯奕还在朔州被王番捋夺走兵权!?”

岳海楼无力地瘫坐太师椅上。

天雄军完全打不了逆风仗,胜德门被袭之后两天的表现,令他失望透顶。

而他也料定刘世中、蔡元攸不敢派出援兵,又或者说刘世中、蔡元攸派不出一支能与契丹数千精锐骑兵在恢河北岸开阔原野战斗的精锐援兵,他当时的心思就放在鼓动葛怀聪尽早弃大同城而逃上。

葛怀聪逃得越早,刘世中、蔡元攸他们没有及时派出援军的责任才越轻。

后续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争辩,朝野的目光都会盯在葛家父子的愚蠢与怯战上。

葛怀聪诸将弃城而逃,天雄军在大同城覆灭,东路军从应州撤守雁门关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刘世中、蔡元攸作为正副承宣使,毕竟要对整个北征伐燕战事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