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90章

作者:嗷世巅锋

  说着,徐氏自顾自接过簪子插上,又扬手吩咐道:“早饭我在二门鹿顶内点了卯再用,你回屋伺候顺哥儿去吧。”

  毕竟是儿子的屋里人,伺候自己个做母亲的倒还好,服侍来旺却多有不便。

  ……

  不出玉钏儿预料。

  焦顺醒来之后,果又赖床晨练了一回,直闹到日上三竿,这才自玉钏儿上起身。

  打着哈欠任香菱拿毛巾揩干净了,自顾自提上了亵裤,又把两只大脚往她怀里一搭,由着她往上套袜穿鞋。

  等终于踩实了地,玉钏儿也自床上挣扎起来,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的取了换洗的衣裳,同香菱一前一后的往上裹缠。

  等穿戴整齐,又先温后热的过了两盆洗脸水,再拿湛蓝的镂空小冠定住发型,焦顺这才从袍子里‘长出’两只手来。

  接了牙刷牙粉鼓捣一番,含了薄荷粉冲的茶水,又对准香菱捧过来漱口盂吐了。

  往复几次,这才又用冷水洗了第三遍脸。

  说实话,这套程序原本焦顺也不怎么适应,觉着自己有手有脚的,被人这么伺候反而别扭。

  不过这一个多月下来,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且还甘之如饴。

  周身收拾停当,趁着灶上往里送饭菜的当口,他自顾自寻到堂屋东厢,跟干爹焦大逗了几句闷子。

  又和老头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酒,这才回屋独自用饭——因他今儿起的太晚,焦大已经和来旺一起吃过早饭了。

  边吃边规划着,上午先带着栓柱去张家走一遭,中午陪干爹吃几杯甜酒,下午再乘兴去那假山赴约。

  谁成想兴儿突然差人来请,说是二奶奶让重新商量一下,那两家新铺子的选址问题,兴儿因不敢擅专,故此想请焦大爷去帮着把一把关。

  啧~

  最讨厌这种突然加塞的!

  可现下焦顺虽得了势,却也不好就此撇开王熙凤不理——说到底,自家也还是寄人篱下的状态。

  何况那铺子里,自己也安插了些人进去,总不好都丢下不管。

  于是又就着爆炒腰花和冷切鸡肾,匆匆扒了半碗干饭,这才起身绕至前院寻兴儿议事。

  这兴儿近来因顶了大掌柜的位置,也是走路生风人五人六的,遇到等闲小管事,连正眼都不瞧一下。

  不过对上焦顺这更加生发的主儿,却又是高粱地里栽葱——矮了一大截。

  早早便在院门前候着,点头哈腰的将焦顺迎进了小厅,直到焦顺鸠占鹊巢的道了声‘坐’。

  兴儿这才斜签了屁股在椅子上,嘴里陪笑道:“听说政老爷最近特地嘱咐宝二爷多向您请教,这往后岂不是要向您行半师之礼了?”

  “什么半师不半师的。”

  焦顺大手一挥,凡里凡气的道:“不过是政老爷吩咐,让哥儿仿着我的新政倡议书,写一篇时文罢了——我也就帮着过过目,略做些品评,当不得什么半师之说。”

  兴儿又凑趣的恭维了几句,二人这才说起了正题。

  焦顺便狐疑道:“先前那铺子的位置不是都定好了么,这怎么又要重新商量?”

  兴儿笑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前两日宁国府的珍大奶奶寻到咱们这边儿,死乞白赖的非要分润一股。”

  “二奶奶虽没有允她,却答应让她家也开一个铺子,由咱们统一供货——因总共要开三个新铺子,先前定下的位置就有些不合适了。”

  这正是先前王熙凤所等待的机会,不过如今时过境迁,那爵位早都落袋为安了,这凤辣子自然舍不得分润太多好处。

  不过……

  焦顺奇道:“既是宁国府也要开一间铺子,怎么不见他们派人过来商议?”

  “其实早来了,就是有些不敢见您。”

  兴儿嘿嘿一笑,又啪啪击了两下掌,就见从外面哆哆嗦嗦的走进个人来,上身赤膊下身也只套着条亵裤,细看却正是宁府的管家俞禄。

  这厮进门抢前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焦顺身前,露出身后斜背着的荆条,连声告罪道:“小的先前瞎了狗眼,竟得罪了大爷,还请大爷重重责罚!”

  先前因他绑了焦顺充当夺爵的傀儡,又仗势欺辱了焦大一番,被这父子两个乱捶了一通王八拳。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贾珍偏选了他来谈这铺子的事儿,又说若事情出了差池,必要扒了他的狗皮、打断他的狗腿。

  俞禄无奈,这才摆出了负荆请罪的戏码。

  “呵呵。”

  焦顺见状微微一笑,端起还有些烫手的茶杯,摇头道:“既是珍大爷派你来的,我却哪好出手责打?”

  俞禄心下暗暗松了口气,抬头陪笑道:“小的……”

  不想嘴里刚起了个开头,一盏热茶就当头泼了上来!

  “哎呦~!”

  俞直被烫的尖叫着跳了起来,顾头不顾腚得了胡抹乱搓,等好容易消停些,半边脸都已经烫红了!

  “我这一碗茶。”

  就听焦顺拿腔拿调的道:“也是为了提醒你,往后做事要留三分余地,免得不知又得罪了哪个,白白断送了自己的狗命。”

  “小的、小的受教了。”

  俞禄心下恨的不行,却哪敢在焦顺面前表露分毫?

  强笑着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这才在焦顺的首肯下,拿毛巾擦干净身上,又哆哆嗦嗦鼻涕直流的裹了外套。

  焦顺既先立了威,接下来铺子选位的事儿,自也就成了他的一言堂。

  快刀斩乱麻的拿定了主意,又留他二人商议余下的细枝末节,焦顺独自出了小厅,摸出怀表扫了一眼。

  见离正午十二点还有半个多时辰,便吩咐栓柱先跑着去备车,准备等回家之后,就直接登门招揽张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幕友

  虽也是在长盛坊,但张家住的地方却着实有些偏。

  车夫连打听了好几回,这才七拐八绕的到了门前。

  穿着官袍的焦顺自车上下来,略略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发现这地界虽僻静,屋舍院落倒也还算雅致。

  尤其隔墙探出几支红梅,虽还没到盛放的时候,却错落有致的点缀着许多花蕾,脆枝嫩蕊甚是提神。

  这一瞧就是刻意修剪过的。

  因张诚早年丧妻,儿子又是个不成器的,故此这必是他亲手所为。

  而能有这等闲情雅致,足见这是个有韧性的——等闲人经历了罢官抄家,多半就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了——这也让焦顺对这次拜访,无形中又多了几分期待。

  下巴冲院门微微一扬,栓柱立刻会意的上前拍门。

  谁知那巴掌刚落上去,原本看着还算齐整的门板,就啪的一声整个贴在了地上!

  主仆两个都是一愣。

  不过焦顺马上想到,这必是倪二的手笔,便见怪不怪的扬声喝问:“张先生在家吗?”

  好半晌,里面依旧是静悄悄的。

  焦顺略一犹豫,干脆迈步跨过了门槛,又一路东张西望的进了堂屋。

  这院子的格局,倒和来家在宁荣巷的旧居十分类似,尤其是西墙下那片儿菜畦,瞧着就有三分亲切。

  到了堂屋门口,又见廊下摆着几件家具,个顶个缺胳膊少腿儿的,有张椅子干脆就碎成了劈柴。

  因有这伏笔在。

  焦顺进门后看到空了一半的客厅,也就半点不觉得奇怪了。

  他略略环视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东侧的花台上,盖因上面正放着一大叠蓬松的剪报,上面乱糟糟尽是脚印,表面几页更是被撕的七零八落。

  焦顺走过去翻了翻,发现基本都是近年来的朝政要闻,其中不少还专门分批次装订在了一处,组成了较为清晰的脉络。

  这算是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呢,还是证明了他不甘心就此沉沦,梦想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不过张诚既然一直都在关系朝政,想必重新融入官场也不是大问题。

  “大人!”

  正瞧着,栓柱从里间出来,冲他摇头道:“里面果然没人——这都饭点儿了还不回家,莫非是下馆子去了?”

  焦顺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没瞧这屋里一副债主登门的架势?他要有下馆子的闲钱,还能被砸的这么乱七八糟?”

  “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栓柱恍然的挠着头,又疑惑道:“那他……”

  “你是什么人?堵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个尖利的嗓音,焦顺心下一动,急忙快步迎了出去,只见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子,正在与车夫面红耳赤的对峙着。

  这人穿戴的倒还算体面,但手里却托着两个窝头,窝头眼儿里还塞了些酱菜。

  约莫是因为把车夫当成了上门闹事的,他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力道,那窝头里的酱汁就满溢出来,直顺着手腕淋淋漓漓的往下淌。

  略作观察之后,焦顺便上前拱手道:“敢问可是张先生当面?”

  张诚见从自己家里走出个朝廷命官官,先是不由得一愣,随即慌不迭的拱手还礼,口中连道:“区区岂敢当‘先生’二字——在下正是张诚,不知这位大人……”

  说到半截,目光扫到自己手上的窝头,忙又羞窘的藏到了身后。

  “鄙人姓焦名顺,现在工部为官。”

  焦顺一面做着自我介绍,一面却把目光转到了院内。

  张诚见状忙道:“焦大人若是不嫌弃,且到寒舍一叙。”

  二人互相谦让了两句,这才并肩到了堂屋客厅。

  张诚悄悄把那窝头放在花台上,又用帕子盖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回头苦笑道:“家中困顿,竟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还请大人恕罪——却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听说张先生曾在皇庄做过庄头,文案账目都是极精熟的,所以焦某才特意登门,欲聘先生为幕友,随衙参赞。”

  “这……”

  张诚闻言又是一愣,疑惑道:“京中专司此业者不少,且张某又不曾有功名在身,大人却怎么寻到了我这里?”

  “张先生约略也应该听说过我的事。”

  焦顺说着,指了指那花台上的剪报,又道:“因焦某出身奴籍,又是靠着匠人手艺幸进为官的,所以颇受读书人所不耻,想找个正经师爷殊为不易。”

  “原来尊驾就是荣国府……”

  张诚一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及时收住了话头。

  随即他就陷入了沉思当中。

  张诚虽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却也知道士人们对焦顺这等异类,会采取是怎样的态度。

  所以对焦顺为何会找到自己头上,也就没了疑问。

  但问题在于,若真做了焦顺的师爷,日后的前程多半也就要绑定在焦顺身上了,偏他又正受到士人集团的打压,这其中的风险委实太大。

  一个闹不好或许还会受其牵连!

  可要说拒绝……

  张诚攥了攥袖子,感觉着入手处的黏腻,以及那刺鼻的酱菜味道,心下不由的一阵苦笑。

  现如今因儿子欠下的亏空,父子两个都快食不果腹了,却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当下他也不再矫情,起身深施了一礼道:“承蒙大人抬爱,张诚岂敢不从!”

  焦顺大喜,忙也换了一礼:“好好好,以后焦某就仰赖张先生了!”

  二人经协商,定下每月二十两的月俸,再加上年节的‘惯例’,一年倒有三百两的进项。

  这在六七品京官的幕友当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准,用来聘请张诚这样的新手,妥妥的算是高薪了。

  又约定好后日走马上任,焦顺留下五十两的银子,算是预支给张诚两个月的薪水,便在他殷勤相送下扬长而去。

  却说焦顺走后。

  张诚捧着五十两银子,在门前愣怔了许久,又扶起门板虚掩住门户,这才回到了屋内。

  在堂屋厅里,他又愣怔了一会儿,忽的奔到花台前,揭开帕子拿起窝头酱菜,狠命的丢到了院子里。

  过去了,都过去了!

  困顿了多少日子,终于是见着出路了!

  他站在门前,一面想着日后该如何辅助焦顺在工部站稳脚跟,一面又想起了儿子前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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