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661章

作者:嗷世巅锋

  她眼珠转了几转,自去一旁铺床叠被。

  好一会儿,才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对了姑娘,你有没有发现东府的芎哥儿,和珍大爷长的一点都不像?就和蓉哥儿也……”

  “你又胡说些什么?!”

  “那里是我胡说,是我听东府那边儿有人说,好像芎哥儿就是珍大奶奶与人私通所生。”

  “还敢胡说!”

  宝钗将刚摘下来的素钗往桌上一拍,恼道:“这些闲言碎语也能信?你以后莫要再提,不然传到珍大嫂耳朵里,看她不扒了你的皮!”

  说是这么说,但她细想芎哥儿的相貌,倒确实与东府那对父子绝然迥异。

  “姑娘莫恼,我就是跟您说着玩儿的——其实大宅门里哪家不是这样?若是男人不务正业,又不知疼爱……”

  “住口!”

  薛宝钗娇叱一声,抬手指着门外道:“你给我出去,这几日也不用你在跟前伺候了!”

  莺儿这才住口,乖乖的离开了卧室。

  但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她当初有多推崇宝玉,如今就对宝玉有多气恼,之所以暗中撮合宝钗与焦顺,除了为宝钗不值之外,也不乏借机泄愤的心思。

  而赶走莺儿之后,宝钗想着她所说的话,脑海中不觉便浮现出,那天晚上薛姨妈步出偏僻小院时,那一脸幸福又满足的模样。

  以母亲的品性都……

  难道这等腌臜事,在大宅门中真就是司空见惯不成?

  受此影响,宝钗一直坚若磐石的信念,也不免动摇起来。

  是夜。

  王夫人和宝钗都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也同样都是举棋不定难以决断。

  转眼到了第二天早上。

  宝钗迷迷糊糊就听外面传来了欢声笑语,她抬起头看了眼挂钟,旋即扬声呼唤道:“莺儿、莺儿……”

  “奶奶醒了。”

  应声进门的却不是莺儿。

  宝钗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才刚发落了莺儿,于是暗叹一声坐起身来,随口问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后半夜的时候下雪了,到现在还没停呢。”

  “下雪了?”

  宝钗心念一动,起身快步到了窗前,将窗户往外用力一推,外面白雪飘飘的琉璃世界便映入眼底。

  那天就是在雪中,偏今儿又下了雪……

  难道说这是天意不成?

第七百七十四章 金簪雪里埋【下】

  宝钗怔怔看着窗外的雪景,丫鬟怕她冻着,近前来唤了一声,才让她如梦初醒。

  心不在焉的,任凭那丫鬟伺候着穿衣洗漱,然后复又在窗前怔怔出神儿。

  就这么茶也不思、饭也不想的,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地上再次积了一层雪,小丫鬟们重又叽叽喳喳跑出来扫雪,她才猛一咬银牙,披上白狐裘推门撞入了风雪中。

  初时她紧咬着上牙膛,将两只鹿皮靴倒腾的极快,但等凭着一股气进到了园子里,脚下却就渐渐慢了,等隔着风雪影影绰绰看到那凉亭时,两条长腿更似冻僵在裤管里一般,难以挪动。

  越是离得近了,她就越是后悔不该来,有心就此转身离去,偏又觉得心有不甘,于是一双美目直愣愣的盯着那凉亭里,满心盼望着焦顺没来赴约。

  但真等到看清楚那凉亭里空空如也,宝钗心底却又像是丢了什么似的,眉眼也一下子冷了。

  犹自不死心的走进去,绕着栏杆四下里张望了几眼,却依旧不见焦顺的踪影,她这才转头准备原路返回。

  “宝钗?”

  这时凉亭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宝钗先是心头一颤,但很快反应过来,那声音并非男子而是妇人,于是忙循声望去,却见是王夫人不知因为什么,竟也独自到了这凉亭左近。

  一见是王夫人,宝钗便觉得喉头发紧口干舌燥,抿了抿嘴,这才强笑着迎上前道:“这么大的雪,太太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王夫人审视的端详着她,眼眸里全然没有昨天的热切,听她说完,便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你又是因何独自来此?”

  薛宝钗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有异,但毕竟心虚也不敢深究,只陪笑道:“这估摸着是最后一场雪了,我见猎心喜,所以出来胡乱逛逛。”

  胡乱逛逛?

  王夫人听了这‘四个字’,心下便暗暗冷笑,有意嘲讽两句,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如今这婆媳两个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薛宝钗羞惧于被王夫人知道,自己是来赴焦顺的约;王夫人却也怕自己一言不合搅了这场约会,生生惹恼了焦顺。

  两人不尴不尬的聊了几句,宝钗便提议道:“外面风大雪大,我扶您回清堂茅舍吧。”

  王夫人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道:“不必了,就这么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一刻,到底还是女儿的性命,以及一家人的前程占了上风。

  眼瞧着王夫人独自步出凉亭原路折回,薛宝钗莫名总觉得她的身影有些萧瑟——再想想方才两人独处时的情景,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半晌,宝钗收回目光,再次四下里寻索了一遍,见依旧没有焦顺的踪迹,轻哼一声,便也准备就此离去。

  恰在此时,湖面上忽然传来些古怪的动静。

  宝钗下意识回头望去,便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撞破漫天风雪,飞也似的到了凉亭左近,却不是焦顺还能是哪个?

  宝钗不自觉心下一松,旋即却又板起了俏脸。

  “让妹妹久等了。”

  焦顺笑着拱了拱手,顺势往湖里让道:“劳妹妹跟我来,咱们去个僻静处说话。”

  “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

  薛宝钗下意识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但其实她能来赴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焦顺嘿嘿一笑,倒也并不催促逼迫,撑着栏杆将半边屁股搭了上去,拧着上身对宝钗道:“若是妹妹不怕被人撞见,那就在这里好了。”

  紧跟着清了清嗓子,直接开门见山:“要说这事儿,还得从你们家娘娘身上说起,我昨儿下午去宫里先见了皇后娘娘,后来半路又被你们娘娘给截住……”

  他说的不慌不忙,宝钗却反倒频频看向清堂茅舍的方向,生怕下一秒王夫人就去而复返。

  最后忍不住打断了焦顺的话,道:“去那湖上也成,只是、只是你若再敢胡来……”

  焦顺忙拍着胸脯道:“不敢了、不敢了,妹妹若是实在信不过我,让我赌咒发誓也成!”

  宝钗沉默片刻,却并没有让他赌咒发誓,而是默默步出凉亭绕至湖面上。

  焦顺不知从哪儿摸出条白缎子,将其中一头抛给宝钗:“妹妹扯好了,免得摔倒。”

  宝钗见他准备周全,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愈发提高了警惕,面上不曾显露,攥着那缎带的小手却捏的泛青发白。

  但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她虽然满心惶恐警惕,却还是随着焦顺一步步往湖中心行去。

  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前面影影绰绰出现几块假山湖石,却是到了一处小岛附近。

  宝钗原以为是凑巧,但等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不大的小岛正中堆着个火盆,旁边用卵石堆了个半圆的石台,上面还铺着几条厚厚的毯子。

  焦顺放开缎带,凑到火盆前也不知怎么鼓捣的,那火盆便迅速熊熊燃烧起来。

  然后他便大马金刀的往那石台上一座,招呼宝钗道:“妹妹快过来烤烤火,咱们坐下说话。”

  然而见到这一幕,宝钗心中的警兆却已经到了顶点,她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道做那等事是要脱衣服的,所以虽然早料到会发生些什么,却也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现在……

  她固然是动了心思不假,却还没做好要失身于人的准备,因此将那白缎带往手腕上挽了挽,边往后退边道:“我忽然想起家中……”

  “妹妹方才是不是见过你婆婆了?”

  焦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宝钗脚步一顿,惊疑不定的看向焦顺:“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不仅仅知道,我还知道她与你一样,也是独自一人。”焦顺哈哈大笑着,又拍了拍身旁的石台:“不过是坐下说话罢了,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听了焦顺这话,再想想方才王夫人的异常,宝钗心中对此事的好奇,反倒盖过了那照片的来历。

  犹豫半晌,终于迈步到了小岛上,端端庄庄坐到了距离焦顺最远的地方。

  焦顺见状一笑,顺手从角落里提起个酒葫芦,冲薛宝钗扬了扬,道:“妹妹要不要喝些热酒暖一暖身子?”

  宝钗也不答话,只是冷着脸看着他。

  焦顺耸耸肩,自己拔开塞子随便灌了两口,然后也不忙着揭破王夫人的怪异行为,而是又接着方才的言语,继续讲述自己在宫中的经历,一边讲一边就这么大喇喇的端详宝钗。

  过完年宝钗恰是十八岁,那如画一般的眉眼、冰雪一般的肌骨中,仿似蕴含着少女最好年景,偏头上挽着妇人的发髻,修长的体态又裹着傲人的丰润。

  整个人就好像是处在青春与风韵的冰点,只需将吸管插进去轻轻一搅,便能凝出倾国倾城的美妙滋味。

  被焦顺火辣辣的目光不错眼的盯着,宝钗一开始颇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被他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吸引了注意力,手脚也渐渐放开了,悄悄伸到火堆旁汲取着热量。

  等到焦顺说完,她不由沉吟道:“这么说来,那忠顺王的谋划岂不是已经见效了?有了这先入为主,再想扭转吴贵妃的观感,只怕就难了。”

  顿了顿,又叹道:“又有哪个做母亲的,肯让儿女去冒一丁点不必要的风险?”

  “妹妹果然聪慧!”

  焦顺冲她挑了挑大拇哥,顺手又泼了些油在那火盆里,火焰轰的一声腾起,唬的宝钗惊呼一声急忙缩手。

  “怎么,烫着了?让我瞧瞧?”

  焦顺说着,便伸手去捉宝钗的柔荑。

  宝钗急忙把手缩进袖子里,冷道:“焦大哥别忘了方才曾答应过我什么。”

  “嘿嘿……”

  焦顺讪讪的收回禄山之爪,旋即意有所指的道:“对了,难道妹妹就不好奇,你那婆婆缘何会独自出现在凉亭附近吗?”

  宝钗自然是好奇的,但也知道焦顺这时候提起此事来,必然是别有所图,因此仍只是板着脸看向他,并不肯主动开口。

  焦顺见状,便搓着手继续道:“其实昨儿我已经把照片的事情跟她说过了,还有咱们今儿相约再会的事儿……”

  “什么?!”

  宝钗这回可真就沉不住气了,惊疑不定的追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那她、她……”

  焦顺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的道:“她当时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旋即又反问:“她方才见了你,可曾说起过什么?”

  宝钗再次沉默下来。

  孤男寡女私自邀约,且要谈论的又是那些腌臜照片,便路人甲听了也会觉得不妥,就更别说是自己的婆婆了。

  偏偏她昨天未阻拦焦顺,今天见了自己之后,又未曾开口劝阻……

  显然,王夫人是为了荣国府,选择牺牲自己这个儿媳。

  她到底将自己当成了什么?!

  亏自己昨天还拿出嫁妆,帮她解了燃眉之急!

  宝钗将银牙咬的咯咯作响,两只粉拳在袖筒里也攥的几乎发青。

  半晌,突然颤巍巍的将手伸向焦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酒!”

  焦顺忙把酒葫芦递了过去,嘴里道:“这酒烈的很,你少喝些。”

  话音未落,宝钗已经仰头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大口,然后将酒葫芦重重往石台上一拍,顺势用袖子揩去嘴角的酒渍。

  片刻后,她再次举起酒葫芦猛灌,这次却连擦都懒得擦,任由那酒水顺着雪颈滑入衣襟里。

  如是再三,襟摆早都湿了一片。

  她眼中也显出了朦胧之色,抬手将湿漉漉的衣领揭开,翘起一条长腿踢了踢焦顺的膝盖,满眼凄迷的醉笑道:“你不是就图这个么,来,我予你就是!”

  焦顺一个海底捞月捉住她的脚踝,嘴里卖乖道:“这可不能怪我出尔反尔。”

  不等宝钗答话,早迫不及待欺身向前,将宝钗压在漫天风雪中,又轻车熟路铺了张白娟在石台上……

  此情此景有诗云曰: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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