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503章

作者:嗷世巅锋

  贾政笑的愈发勉强,事实上贾宝玉最初去工学赴任时,都是他派人押解着去的,此后也屡屡想要旷工甚至辞官。

  也就是近几天婚事将近,又听闻家中有意将林黛玉许给卫若兰,他才突然成了奉公的典范,一天到晚恨不能住在工学不回家。

  说白了,不过是想借机逃避罢了。

  裘世安夸了两句,又交代道:“不过再怎么忙于公务,明儿得空也别忘了让令郎进宫谢恩——就见不着皇上,也该当见一见贵妃娘娘。”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贾政自是连声应了,又闲话几句,这才送走了裘世安。

  不出所料,宝玉又是直到二更天才回来,且并未在衙门里请假。

  这回贾政却不肯再放纵他了,第二天一早直接派人去工学里告了假,又让贾琏亲自压着他去东华门递牌子请见。

  因是春闱最后一日,皇帝照例要等贡院的回报,所以并没有急着召见他,反命人将他领到了景仁宫贾元春处。

  在亲姐姐面前,贾宝玉自然要轻松许多,被引导了几句,便将一肚子苦水实言相告。

  说是苦水,其实在外人听来不过是矫情罢了。

  他一方面放不下林妹妹,一方面却又被宝姐姐的表现所折服,偏又没有打破常规两全其美的勇气。

  贾元春苦口婆心宽解了半日,他胸中的郁结总算是消散了大半,等中午见到皇帝时,也便和颜悦色起来。

  恰赶上隆源帝因为京西铁路终于定案,这几日本就兴致正高,结果愣是拉着宝玉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他甚至是被抬着出宫的。

  等到再醒过来时,早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贾宝玉抓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朝东墙下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却不想回答的声音却从西侧传来:“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醒了!”

  贾宝玉转头见袭人快步走来,才恍惚记起这早不是在怡红院了,他不由得怅然若失垂头丧气。

  “怎么?酒还没醒?麝月、麝月,快拿醒酒汤来!”

  袭人一边招呼麝月去取醒酒汤,一边伸手按压宝玉头上的穴道。

  宝玉却抬手挡住,幽幽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袭人闻言微微蹙眉,旋即又舒展开,笑道:“是是是,我们都不懂二爷的心事,好在马上就有知心人要来了。”

  宝玉明白她说的是宝钗,当下又忍不住叹气。

  起身想要想要穿衣服,却见袭人从旁边取来一身大红的新郎装往他身上裹缠。

  这一刻,婚姻二字才仿佛有了实感,从头到尾将罩住,弄的他浑身不自在,却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泥胎木塑似的,任凭袭人麝月施为。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度过了多少繁文缛节,直到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大门前,被那彩牌楼上的探照灯晃了眼,贾宝玉这才又清醒了几分。

  在李贵的帮助,勉强爬到了雪白的高头大马上。

  这一幕自是被无数人瞧见,不过众人也只当他是宿醉未醒,且都知道他昨儿是跟皇帝喝的酒,故而非但没人笑话,反倒艳羡有加。

  然而就在贾宝玉抱拳拱手,准备辞别父母,带着花轿和迎亲的队伍赶奔紫金街时,忽听街口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闻声望去,借助两侧悬挂的大红灯笼,就见数十骑荷枪实弹的玄衣骑士疾驰而来,后面还跟了足有两三百兵丁。

  众人见状虽都觉得来者不善,但也并没有想到这会是冲着荣国府来的,直到那几十骑停在迎亲队伍之前,为首一名校尉扬声呼喝道:“哪个是贾宝玉?!”

  不等有人回答,他冰冷的个目光径直落在贾宝玉身上,攥着马鞭一拱手道:“奉圣谕,请贾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现场这才大哗。

  毕竟这桩婚事是皇帝钦点的,且前儿才赐下殊荣,昨儿又把宝玉留在宫里吃酒,这怎么突然就派龙禁卫来拿人了?

  难道是又有什么赏赐?

  可这架势……

  再说就算还有赏赐,也不该误了迎亲的吉时啊?

  贾政只觉手脚酸软,张了张嘴正要发问,一旁王夫人早抢上前喝问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宝玉昨儿才从宫里回来,怎么可能……”

  “末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校尉不咸不淡的道:“不过既然上面差遣,贾公子总得跟我们走一趟,也许在镇抚司衙门把话说清楚就没事了,贾公子照样回来做他的新郎官儿。”

  听到镇抚司三字,谁敢相信宝玉能说清楚?

  贾政也紧跟着下了台阶,冲那校尉拱了拱手,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否请尊驾稍候,等贾某去……”

  不等贾政说完,那校尉冲着紫禁城的方向一抱拳:“这是圣谕,岂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说着,一扬手:“来啊,绑了!”

  几个龙禁卫立刻冲上去,将呆若木鸡的贾宝玉扯下马,他肩头拢二背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将他横放在了那头顶红绣球的大白马背上。

  其中一个龙禁卫翻身上马,在另外几骑的簇拥下,毫不犹豫的策马而去。

  直到这时,贾宝玉才堪堪回过神来,奋力扬起脖子喊道:“老爷、太太,救我、救我啊!”

  眼见这一幕,荣国府门前立刻就乱了营,无数人哗然变色,王夫人更是两眼一翻仰头便倒。

  贾政下意识扶住她,颤巍巍的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见那校尉又在马上一拱手道:“劳烦存周公检点家中上下人等,不得我等准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你、你们还想做什么?!”

  贾琏见还要牵连阖府上下,终于壮着胆子质问了一句。

  “不敢。”

  那校尉淡然道:“末将只是奉命,要查问贾公子近来的言行举止罢了。”

  说着,又是一招手,便有麾下小校带着士兵包抄前后,把守住了荣国府所有出入渠道。

  等完成了这一切,那校尉才终于从马上下来,喧宾夺主的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存周公,烦请入内一叙。”

  贾政扶着王夫人,却又全靠着林之孝几个搀扶,自身才没有瘫软在地,盯着那校尉颤声问:“到底是、是因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

  那校尉却只是摇头:“末将只是奉命而已。”

  顿了顿,又补充道:“圣谕如此。”

  他似乎是在提醒什么,可这好端端的,谁能猜到皇帝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圣谕?!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大昏【中】

  大观园、缀锦楼。

  因是迎春的正牌子长嫂,王熙凤被安排在这边儿主持内外——李纨则是去了史湘云的蘅芜院。

  原本就起的早,这又搭着迎春坐在床上始终一言不发,她上赶着自说自话了一阵子,也觉得没什么意趣,索性把差事托给了平儿,自己躲到西墙下以手支额,丹凤眼半开半闭的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间,忽就听楼梯上蹬蹬蹬的震天响。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迎春也侧头望向了门外。

  不多时房门碰一声被大力推开,侍书慌里慌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嘴里连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熙凤闻言先看了看迎春,然后才带着三分无奈的迎上去问:“怎么,莫不是我们老爷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不是!”

  侍书喘着气手舞足蹈:“是二爷、是宝二爷,他、他他他被龙禁卫抓走了!”

  “什么?!”

  王熙凤这回可切切实实吃了一惊,连坐在床上的迎春也下意识起身,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美目。

  震惊过后,王熙凤忙扯住侍书追问:“到底是怎们回事,好端端的龙禁卫怎么会抓宝兄弟?”

  “不知道啊!”

  侍书摇头:“只听说是奉了圣谕,眼下龙禁卫的人把咱们府里围的水泄不通,听说但凡和二爷有关的下人,他们都要挨个盘问——三姑娘怕姑娘们受了惊吓,所以想让大家先去蘅芜院里避一避,那边儿僻静,出入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王熙凤一听这话,又问:“那太太呢?太太怎么说?”

  “听说太太在大门口晕过去了,大奶奶急急忙忙赶了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听说王夫人晕倒了,王熙凤已经能想象到前院乱成一锅粥的情景——虽说她早盼着家里能出点乱子,她好拨乱反正力挽狂澜,可也不是这种乱法!

  当下忙喊过平儿,让她找几个老成的妈妈去前院打探消息,然后也不问迎春的意思,便张罗着去蘅芜院里凑齐。

  一番忙乱。

  等到了蘅芜院里,林黛玉和惜春都已经到了,满院子挤了不少随行的丫鬟仆妇,三五成群的聚在大红灯笼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红彤彤的烛光,映在她们慌张惨白的脸上,非但侵染不出半点喜庆,反而显得波云诡谲,恍似凶杀案现场一般。

  王熙凤见此情景,皱着眉干咳一声。

  院子里只略静了静,但很快大多数人就故态复萌起来。

  王熙凤气的柳眉倒竖,正待发作几句,探春和林黛玉已经从里面迎了出来,她便顾不得理会这些刁奴,忙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宝兄弟就被抓了?!”

  探春微微摇头,旋即又压着嗓子道:“虽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应该和二哥哥昨天进宫谢恩有关。”

  说着,示意王熙凤和迎春进屋说话。

  四人进到堂屋里,就见史湘云这新娘子,正身穿凤佩霞冠站在门前候着,头上还顶了块红盖头,不过掀开了没有遮着面孔——反倒是惜春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默诵佛经,对于堂嫂、堂姐的到来毫无反应。

  王熙凤也无心与她计较,当下又追问道:“他就是进宫谢了个恩,最多就是陪皇上吃了几杯酒,这能闹出什么岔子来?再说了,昨儿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不还好好的么?”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又是探春沉声答道:“我思来想去,除非是皇上酒后出了什么意外,暂时不能理事……”

  “皇上出了意外?”

  王熙凤这下更是吃惊不小,掩着嘴惊道:“可、可那些龙禁卫不说是奉了圣谕吗?若是皇上出了意外,怎么会……”

  “嫂子莫不是忘了?”

  探春抬手指了指天上:“上头还有位太上皇呢,他老人家颁下的旨意,难道就不是圣谕了?”

  “这、这……”

  王熙凤一时手脚都软了,她性格强硬不假,但那也要分什么事儿,若真是牵扯到皇帝的龙体安危,这宝玉、这荣国府,可如何是好?!

  “嫂子先别急,我胡乱猜的也未必作准。”

  探春见状,忙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又道:“咱们眼下能做的就是镇之以静,左右焦大哥过会儿就要来迎亲了,届时他瞧见不对,自然会设法打探究竟。”

  听到焦顺的名字,王熙凤这才觉得有了主心骨。

  但转念又一想,那冤家的靠山不就是皇帝么?倘若皇帝真有个好歹,他来了又能济什么事?

  ……

  与此同时。

  龙禁卫在简单安抚好贾政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盘问相关人等——主要是贾宝玉身边的丫鬟、小厮之类的。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袭人。

  “果真没有一丁点的异样?”

  在问过一遍之后,那为首的校尉看了眼手下人记录的口供,又屈指轻轻敲打着桌子道:“姑娘最好想清楚了,如果你现在的供述,与贾公子在镇抚司的供述,若有半点对不上的地方,那你既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最后一句话陡然转厉,吓的袭人打了个寒战,刚要摇头表示自己绝无半点谎言,又听那校尉追问:“你说你今儿早上服侍贾公子穿衣洗漱,然后把他送到了前面——难道这期间,你们就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这……自然是说过的。”

  “那为何方才不曾供述?!”

  校尉一拍桌子,呵斥道:“还不速速从实道来!”

  “其实也没说什么。”

  袭人站在房间正中,两只手习惯性的交叠在小腹前,紧张的已经在手心上掐出了血印子:“就是我让麝月去拿醒酒汤的时候,二爷说了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就说我们猜不准您的心思不要紧,过儿自然有知心的人来。”

  顿了顿,又忙补充解释道:“我说的是马上过门的二奶奶!”

  但那校尉显然并不在意这个,而是沉声反问:“贾公子在忧心什么?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这难道还不算异样吗?”

  “这、这……”

  袭人慌得手足无措,急道:“我们二爷也就是随口说说,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去打听打听,我们二爷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大家都知道的!”

  “这么说……”

  那校尉玩味的打量着她:“贾公子一直都异于常人?”

  “不!”

  袭人再顾不得眼前都是荷枪实弹的龙禁卫,激动的抗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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