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247章

作者:嗷世巅锋

  雪雁就不比说了,近来正努力促成姑娘和焦大爷呢,不想竟遭了这当头一棒,心里自然郁闷的紧。

  至于紫鹃。

  按说她得了这消息,应该十分欢喜才对,可实际上她听说史家垂青焦顺,要把云姑娘嫁给他之后,心里头就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

  ……

  焦家托神武将军向保龄侯府提亲的消息,不几日便传遍了荣国府,因先前就有流言蜚语,下人们倒并不觉得诧异,反纷纷得意自己有先见之明。

  姑娘们惊诧之余,又都向史湘云贺喜,嚷着要吃她的喜酒。

  唯独迎春失魂落魄黯然神伤。

  这天她正在家捧着《太上感应篇》发愣,忽然就得了消息,说是林黛玉和史湘云联名请大家过去,有顶要紧的事情要宣布。

  迎春不明所以,忙领着绣橘匆匆赶到了老太太院里。

  进门就见连同贾宝玉和邢岫烟在内,众姐妹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要起什么红梅诗社。

  贾宝玉直激动的上蹿下跳,连说这才是正经事情,一时早把什么禅机忘了个干净。

  因众人为了谁来做社长争辩不休,邢岫烟便表示:这诗社里总该有个德高稳重的镇着才成。

  林黛玉立刻就提出要请李纨来做总裁官,旁人纷纷叫好,偏贾宝玉另有人选,极力向众人推荐妙玉入社,又大赞她的文才极好,诗中杂了一股出尘之气,使人解忧忘愁心向往之。

  史湘云不由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又和她好上了?上回咱们去了栊翠庵里,她明明冷冰冰的,倒好似咱们高攀了她似的!”

  贾宝玉连忙解释:“她只是心性高洁,不喜热闹罢了,内里实是个热心肠,前两日我在栊翠庵附近凑巧撞见她,她因见我满脸苦闷,便随口开解了我一番——其中有些道理,我竟是闻所未闻,当时便觉得茅塞顿开。”

  说着,这呆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道理,竟又发起痴来。

  薛宝钗因想起姨妈的托付,生怕他又陷在这里面,忙佯怒道:“你这话是什么道理,难道独她品行高洁,我们就都是俗人了不成?”

  史湘云也跟着叉腰质问。

  唬的贾宝玉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绝没有这个意思,偏他一转头又躬身冲邢岫烟笑道:“这事儿只怕要还着落在邢姐姐头上,毕竟你和她是故交好友,彼此……”

  “宝兄弟高看我了。”

  邢岫烟有些冷淡的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她因嫌我自轻自贱,几次登门都冷嘲热讽的,倒是宝兄弟偶然闲逛,竟就能蒙她放下身段指点迷津,足见彼此投缘。”

  但只是碰钉子也还罢了,主要是邢岫烟明明已经把宝玉过往的事迹——尤其是莽撞糊涂害死金钏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妙玉,妙玉却仍是对其另眼相看。

  而自己迫于无奈给焦顺做妾,在妙玉眼中就成了自甘堕落之举。

  十年贫寒相知相守,宁不如荣国府的红粉公子一面之缘,偏她还满口的众生平等无贵贱之分,便邢岫烟再怎么宽容大度,也禁不住心生寒意。

  贾宝玉没想到会在邢岫烟这里碰壁,一时正尴尬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众人却突然得了贾政传召。

  他还以为偷偷起诗社的事情‘发了’,当场吓的魂不附体抖若筛糠。

  结果到了贾政屋里,才知道是元春怕大观园就此封存荒废了,特意下旨让宝玉和众姐妹搬到院子里去住。

  宝玉登时又浊气下沉喜上眉梢,贾政见他忍俊不禁的样子,板起脸来就要呵斥,旁边王夫人忙轻咳了一声。

  贾政这才想起宝玉近来闷在家里,小小年纪竟起了避世的心思,自己若再催促他读书,只怕愈发惹得他起了逆反心理。

  若放在往日,打上几顿就好了。

  可如今他三不五时就要进宫面圣,若还不等纠正好三观,就先在皇帝面前闹起来,却如何是好?

  当下忙放缓了语气,强笑道:“你如今年纪也大了,寻师访友的事情也该学着做,不要整日里闷在家中死读书——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少去,那一起子混朋狗友更要少交!”

  贾宝玉一时只以为听岔了,直到贾政又冷哼了一声,这才急忙恭声应了。

  瞧他这浑浑噩噩的,贾政愈发放心不下,等打发走众人之后,又专门找来宝玉的奶哥哥李贵,叮嘱他把宝玉每天的行止报给自己。

  而另一边儿,王夫人也专门把李纨找了来,表示大观园里若没个正经管事儿的,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因此想让李纨也住进大观园里,替自己管束着宝玉和这几个妹妹们。

  说完之后,王夫人想了想,又刻意叮嘱道:“姑娘们如今也大了,往后有些事情也要提防,不好再像从前一般没个忌讳——先前这府上就闹出不少乱七八糟的闲话,你们别院里可万不能再这般了!”

  李纨自是满口应了,宣称必要让大观园海晏河清!

  结果搬进大观园的第二天,李纨便与焦顺在红香圃里大战了三百回合。

  事后,她也好奇焦顺是怎么摸进院子里的。

  焦顺却不肯吐露杨氏的存在,只说是山人自有妙计,又试探李纨身边可有‘银蝶’一般的人物,免得日后联络起来百般麻烦。

  于是没几日功夫,焦顺又在藕香榭里,半推半就的收用了素云。

  自此,外有杨氏为援,内有素云接应,焦顺夜入大观园竟似探囊取物一般。

第三百零七章 宴尽、缘散

  自大观园开门迎客始,匆匆又过了七八日,一晃到了二月十六。

  这日赶上焦顺休沐,原想去史家商量商量‘下聘’的事儿,谁知一早冯紫英就下了帖子请他和宝玉、薛蟠吃酒。

  因先前托了神武将军冯唐做媒,欠下了冯家的人情,这场酒自然不好推辞。

  于是三人花了些功夫在荣府凑齐,风风火火的赶奔冯紫英家中。

  等到了冯府,就见冯紫英、卫若兰还有半生不熟的公子哥儿,正伴着莺歌燕舞在厅里说笑谈天。

  薛蟠见状好生羡慕,连道还是神武将军开明,任凭冯紫英在家弄这么些粉头也不说什么。

  “你这憨货!”

  冯紫英闻言笑骂:“原是取乐的事儿,听你这一说倒像是我家坏了门风似的——我平时也不敢如此,这不是焦兄弟和宝兄弟来了么,我也是沾了他们的光才敢放肆一回。”

  焦顺也笑:“原是该我做东的,不想倒被冯兄抢了先,偏还选在你们府上设宴,我就是想抢着会钞,也没处找收钱的所在。”

  众人闻言都笑。

  这时卫若兰将三杯酒摆在桌上,招呼道:“兄弟们能聚在一处乐呵就好,管是谁的东道?不过你们来得迟了,必要罚酒三杯才能入席!”

  旁边两个公子哥也跟着起哄。

  焦顺还没说什么,薛蟠却先不干了,他倒不怕吃酒,就是觉得这酒吃的冤枉。

  当下忙分辩道:“这可怪不得我和焦大哥,是宝兄弟他……”

  正说着,贾宝玉竟二话不说自斟自饮的连干了三杯。

  冯紫英等人不明所以,见状齐声喝彩,都道宝兄弟这才叫爽利呢,不似薛大脑袋斤斤计较。

  唯独焦顺知道他这是在借酒浇愁。

  盖因刚搬进大观园后没多久,就正赶上林黛玉生日【二月十二】。

  因内外隔绝少了拘束,加之贾政、王夫人有意放纵,这贾宝玉在大观园里呼吸了两天自由香甜的空气,一时又有些忘乎所以起来,竟大着胆子想要和林妹妹破镜重圆。

  可林妹妹想要的是一个确定的未来,至少是一个能看到希望的未来,贾宝玉却只想着在别院里蒙起头来得过且过。

  结果不用说,他自然又碰了一鼻子灰。

  不管是因为什么,贾宝玉抢先自罚三杯,焦顺和薛蟠自然也只能跟着照做。

  好在是低度甜酒,倒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焦顺把酒杯放回桌上,环视着周遭纳闷道:“我以为你肯定请了柳兄弟呢,原本还想着打听打听,看他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欧罗巴游历——怎么,难道北静王不肯放人?”

  冯紫英摇头道:“他那性子,怎肯受王爷拘束?”

  随后又含含糊糊的表示,因有些别的缘故,今儿就没打算请柳湘莲来。

  因听出其中似有什么隐晦之处,焦顺也便识趣的没再问,和薛蟠彼此推让着入了席——至于宝玉,因他一脸幽怨阴沉的,连刚才喝彩喊好的卫若兰等人也都瞧出了不对,自然没人敢去招惹他。

  桌上刚闲话几句,门帘忽然又是一挑,从外面走进个面如冠玉身形娇小的俊俏公子,只见他紧走几步冲桌上打了个罗圈揖,满脸歉意的道:“蒋玉菡来迟一步,还请诸位勿要怪罪。”

  “蒋老板不必多礼。”

  冯紫英笑着摆摆手,又为席间众人一一介绍,只说这红粉公子名唤蒋玉菡,是最近名噪京城的红角儿。

  焦顺登时恍然,心道怪不得没请柳湘莲,原来是忠顺王的‘私宠’要来做客。

  他对戏子没什么兴趣,更不想沾染上忠顺王这个粪坑,故此冷着脸,刻意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但薛蟠和宝玉就不一样了,两人四只眼睛几乎就钉在了蒋玉菡脸上——不得不说,这表兄弟两个的审美观是出奇的一致。

  因蒋玉菡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连带的贾宝玉也暂时忘了忧愁,席间自然是歌舞升平谈笑尽欢。

  又因这席间几人一多半都是将门出身,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最近疯传的,朝廷有意从茜香国正式撤军的事情上。

  前年战后,朝廷其实就已经撤回了一大半的远征军,但仍有近两万官兵驻扎在茜香、身毒边境以防异动。

  因时日渐久,官兵们思乡情重,负责提供后勤补给的茜香国,也有些不堪负重,朝中便有人提议,趁着两国互派大使的机会,不如将远征军全数撤出茜香国,以示我方永久和睦的诚意。

  这种主动示弱的行事风格,自然不得军二代们待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此是口诛笔伐大加指责。

  他们说的上头,宝玉却听的无趣,干脆找了个机会,表示要去方便方便,路过蒋玉菡时又偷偷使了个眼色。

  蒋玉菡心领神会,忙也起身跟了出去。

  卫若兰瞧见这一幕,原是有心提醒宝玉,这忠顺王的禁脔万万招惹不得,可却被薛蟠胡搅蛮缠的拦了下来。

  却说那二人在外面对答几句,竟是相见恨晚,宝玉扯了扇坠相赠,那蒋玉菡则是扒下内衣上的汗巾系带作为还礼。

  错非是有小厮路过,惊动了这一对儿‘野鸳鸳’,只怕四只眼睛都要钉死在对方身上,再也拔不出来了。

  等两人心照不宣的回到席上,却发现方才的话题还没说完,不过方才是冯紫英等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如今却都乖乖伸长了脖子,看焦顺拿筷子在桌上比划。

  这一年多里,焦顺差不多通过木材、药品、香料的生意,差不多赚了能有七八万两银子。

  为了保持这条财路始终畅通,自然免不了要和云贵将官们联络感情,听他们说的多了,再加上工部自有的消息渠道,以及从后世得来的皮毛,所知所得自然远不是几个纨绔能比的。

  他一开始也不说撤军是对是错,直接拿筷子夹了各色凉菜,在桌上简单摆出了茜香国山川地形图,又如数家珍的指点着各处的险要,将何处该架桥、何处要应驻兵、何处需有驿站,分析的头头是道。

  说的差不多了,他这才点题:“若依着我的意思,因茜香国境内补给不畅,撤军是必须要撤的,但没必要全撤,更没必要直接撤回云贵。”

  说着,他指了指‘地图’上其中几处:“不妨先把队伍撤到这几处,减轻茜香国后勤压力的同时,驱使战俘【乌西人只赎回了本国军人,却对被俘的身毒仆从军不闻不问】在两国之间修桥铺路。”

  “这样一来可以拉拢茜香国的民心,弥补因供输前线引起的民怨;二来只要疏通了这几处咽喉要道,再设置少部分驻军作为保障,日后不管是乌西人卷土重来,还是茜香国内部不稳,朝廷大军都能直指腹地!”

  听他一番讲解,冯紫英沉默半晌,忍不住摇头叹道:“先前父亲骂我不该妄议朝政,我心里还颇不服气,如今听畅卿兄的高见,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卫若兰等人也纷纷感慨,怪道焦顺与众人年纪相仿,就能凭一己之力名动京城,而自己等人仗着家中荫庇,却也只能做个庸庸碌碌米虫。

  因都是将门出身,能和冯紫英凑在一处的,多半也是胸怀壮志的——虽然眼高手低的居多——自然明白山川地理的重要性,虽不觉得日后会去东南边陲打仗,却还是下意识细问彼处详情。

  然而贾宝玉却听不下去了,笑着打岔道:“我家中近来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如今好容易到了外面,可不想再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咱们还是行个酒令吧。”

  “你哄哪个?”

  卫若兰先就不乐意了,质问道:“我们早听薛大头说你住进了省亲别院里,举目尽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偌大个园子唯你一人独雄,却哪来的什么喊杀之声?”

  话音未落,旁边就有人闹着要罚宝玉的酒。

  “我哪敢哄骗诸位兄长。”

  贾宝玉苦着脸一指焦顺:“全因焦大哥最近做了一副名唤‘三国杀’的牌戏,姐妹们闲时常拿来解闷,那牌戏里面最多的就是‘杀、闪’二字。”

  众人闻言忙细问究竟,等听说了大致的规则,不由都起了兴致,恰巧酒宴也差不多了,冯紫英干脆提议去荣国府里打牌取乐,登时引得一呼百诺。

  宝玉因想着能和蒋玉菡多接触接触,自也是欣然从命。

  于是众人分乘了七八辆大车,又浩浩荡荡回到了荣国府里。

  ……

  与此同时。

  贾芸正一脸晦气的走在奉公市里,眼见到了东市口,他站住脚正犹豫该往何处去,就见两三辆大车在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上面有人招呼道:“这不是芸兄弟么?怎么今儿如此得闲,有空来这奉公市里逍遥?”

  说话间,那人跳下马车笑盈盈的走向了贾芸。

  这人却是贾芸的同族兄弟贾芹,因不知怎么走通了王熙凤的门路,得了管家庙的肥缺,在小一辈儿旁支里分外猖狂。

  不过他在贾芸面前,却不敢摆出猖狂嘴脸。

  毕竟贾芸如今是焦顺身边的红人,连政老爷都对他另眼相看,等三五年历练出来,捐了官补上缺,没准儿又是一个贾雨村、焦畅卿!

  故此他到了贾芸面前,便连称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碰巧在这奉公市里遇见了,兄弟两个必要好生喝几盅才成。

  贾芸素知他的为人,自然不肯与他多做纠缠,忙推拒道:“我刚在舅舅哪儿吃过饭了,改日吧,改日有机会我做东请哥哥吃酒。”

  因提起舅舅,他又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那贾芹惯会察言观色,再加上近来听了不少风声,当下便猜到了他心事,不由笑道:“兄弟若遇到难处,去求尊长做主也就是了,何苦自寻烦恼去钻这牛角尖儿?”

  “尊长?”

  贾芸重复着这两个字似有所悟。

  却原来他有个舅舅名唤卜世仁,当真是人如其名,人事儿半点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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