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630章

作者:北城二千

另外,朱由检更为担心的是秦家。

秦家的一代将领中,秦邦屏和秦邦翰、秦良玉都已经六十几岁,最小的秦民屏也五十有七。

他们这一代也是最支持皇帝的一代,而对应的二代则是成份复杂。

北镇抚司的消息中,马祥麟和张凤仪这对夫妻是支持皇帝的,但秦翼明、秦拱明、秦左明三人却一直对齐王府的政令言听计从。

三代的子弟中,也基本是以齐王府马首是瞻。

齐王府不是朱由检一个人的齐王府,里面充斥着各种势力,因此秦家和戚家的三代子弟,恐怕……

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同时也对曹化淳吩咐道:“用万岁的身份,给戚老将军送去一些药材和食材吧。”

“是……”曹化淳知道朱由检对戚金的感情有些复杂。

从个人经历来说,戚金是第一个把兵法揉烂了喂给朱由检的人,虽然都是一些基础的,但总归算得上半个师傅。

从家国来说,辽沉之战若是没有戚金,恐怕秦邦屏等人就算不丢失沈阳,也要遭遇一场血战,能活下来几个人都成问题。

是秦戚两家为大明守了三年辽东,才让朱由检有了本钱打复辽之役。

如果没有复辽之役,如果辽东失陷,那恐怕眼下,大明的许多科技都没有精力研发出来,面对旱情和后金的夹击,大明的局势也会十分凶险。

似乎是有些不安,朱由检起身走了走,然后他又追加道:“给万岁上疏,请加封戚老将军为丰国公。”

“这……国公吗?”曹化淳一时间有些迟疑,毕竟自大明开国以来,只有永乐年间曾经册封过国公,其它时候可没有人有殊荣能得到国公的爵位。

“对!丰国公!”朱由检郑重点了点头,曹化淳见状也知道自家殿下不是开玩笑,因此连忙让人前往燕山询问朱由校。

这一事情在几日后很快传开,而朱由校也一如既往的听从朱由检的建议,在得知戚金病重后,特意下旨册封戚金为丰国公,并为戚继光、戚继美分别追赠。

戚继光被追赠为东平王,戚继美被追赠为威海侯。

如此以来,戚氏一家便有一王一公一侯三伯的美誉了。

朱由校如此做,恐怕也是想借此为戚金冲冲喜。

京城之中的许多文臣武将对此并不觉得奇怪,虽说戚金没有打出什么战役性的大捷,但他的功劳对于天启初年的大明朝来说太过沉重。

病危无望之下,一个不是世袭的国公对于他对大明的功劳来说,算不了什么。

李永贞被朱由校委派为传旨太监带着圣旨南下,至八月二十四终于抵达了广州城。

下了船的李永贞没有时间休息,马不停蹄地就奔向了南军都督府衙门附近的定远侯府。

李永贞作为朱由校派给朱慈燃的玩伴太监,地位比不得魏忠贤、曹化淳等人,但也算是份量极重的人了。

不过与戚金相比,他便只是一粒萤火,不敢摆什么架子。

在戚元功的迎接下,李永贞被带到了戚金的病榻前,彼时王肯堂正在给戚金诊脉,但当李永贞看到戚金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戚金恐怕不行了。

俗话说,只有看到生病时的人,才感觉到健康的可贵,因此当李永贞看到人高马大的戚金只有不到百斤体重的消瘦模样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发愣。

戚金的脸颊异常凹陷,身上的肉都快掉光了,只有一些皮肉还连着骨头,肤色坳黑,可以看到发黑的细小血管。

此刻的他无比虚弱,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只有英雄迟暮。

“李提督……”

戚金的声音很小,小到李永贞几乎没有听到他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了李提督三个字。

他闻言不知怎么地,连忙跪下,并且拿出了圣旨。

“恭喜老将军,上个月齐王上表老将军功绩,万岁册封老将军为丰国公,追赠戚武毅为东平王,戚总兵为威海侯。”

李永贞没有用官话介绍圣旨,而是选择了通俗易懂的白话。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违反了礼制的,但在戚金的病榻前,十几个戚家的二三代子弟却没有说些什么。

“好……好……好……”

李永贞的话,让戚金眼底出现了一抹精光,但很快又暗澹下去。

他虚弱的连连说好,不知道是只能说出“好”,还是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面对李永贞和戚元功,以及戚家三代子弟,他躺在病榻上,好似回光返照,说话都有了一些力气:“我这一生,随叔父奔袭千里,血战歼倭,北上御虏,望着幽燕,饮马朝鲜……得先皇、万岁和殿下蒙爱,复起后着守辽东,保卫家国,实无遗憾……”

“若真的说遗憾,那唯一的遗憾便是两位叔父蒙冤,军中兄弟喋血蓟门。”

“眼下两位叔父得万岁蒙爱追赠,我心存感激,但蓟门之事却毫无头绪,想请万岁彻查……”

“我能活到今天……就是长寿了……已经可以了……”

戚金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但他还是伸出手紧握李永贞的手。

“请……李提督……转告万岁……老臣戚金……再三叩首……叩首……再叩首……”

“请万岁彻查蓟门……还浙兵一场公道……”

戚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永贞,似乎他不答应,戚金就不会松手。

李永贞见这一幕,即便知道随意答应会惹上祸事,但还是诚恳的看着戚金,给出了回答:“老国公请放心,咱家一定将老国公的话转告万岁。”

“好……好……”戚金的手松开了,目光看向了戚元功等人。

李永贞见状,也知道戚金是要准备交代后事了,因此他起身再三作揖行礼,随后退出了院子和定远侯府。

在李永贞走后,戚金扫视着戚元功和一众三代子弟:“都跪下……”

“爹……”戚元功瞧着自家父亲的模样,鼻头一酸,跪下握住戚金手的同时,也转头呵斥:“都跪下!”

一众三代子弟闻言,只能低下头纷纷跪下。

瞧着他们的模样,戚金先对戚元功交代:“要忠君爱国啊……”

“嗯……”戚元功已经泣不成声,紧接着,戚金看向了一众三代子弟。

他看得出自己的这群孙子、族孙都想要出人头地,名垂青史,但他还是带着一抹哀求的语气开口:“党争之事……你们就不要参与了……”

“别闹事了……让殿下安安心吧……”

“算老头子求求你们了……”

第515章 拔高标准

天启十三年二十四日,丰国公戚金病逝广州定远侯府,终年七十七岁。

他这一生随其叔父戚继光、戚继美血战歼倭,勋垂闽浙,壮猷御虏,望着幽燕,哪怕之后戚继光和戚继美遭遇猜忌,他依旧屡建战功,入朝抗倭,带兵戚家军先诸将而登汉城。

萨尔浒之败后,他变卖家产,自告奋勇奔赴战场,在天启元年的动荡局势下,为大明抗住了后金的攻势,让朱由检有了发动复辽之役的机会。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朱由检想要覆灭后金还需要推迟几年。

是他和秦邦屏等人守住了辽东,大明才有了中兴的时间。

因此,当他病逝的消息传到北直隶时,朱由校下旨以亲王之礼将其厚葬,并追赠其为丰州王,谥号武襄。

只是,对于戚金生前最后一个请求,朱由校无动于衷。

蓟州兵变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大明朝史上,除土木堡之变外,从皇帝到百官乃至士卒都最不愿意提起的桉件。

为了掩盖这件事情的责任人,文臣们最后只能把事件的原委怪到了皇帝与所谓的南北军兵“矛盾”的“历史积怨”上去。

说得清楚些,蓟州兵变这件事情,直接镇压的是蓟州总兵王保,支持者是兵部尚书石星。

所谓戚家军,实际到了朝鲜之役前后,已经统称为了南兵,而支持启用南兵的,则是兵部右侍郎的宋应昌。

对于蓟州兵变的过程,在万历年间当时对此事的记载,依然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代表着明朝中央朝廷对蓟州兵变看法的《明神宗实录》,不乏批评总兵王保“欲张大其事冀以邀赏”,甚至将这起事件描述为“虽长平新安之杀降坑卒未为过之”。

在内阁和万历皇帝本人看来,蓟州兵变就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屠杀,而作为事件的另一个视角,时任蓟辽总督孙矿和参与镇压的兵备方应选看来,这件事情似乎处理的于情于理。

在二人的着作记载中,他们也试图和南兵谈判,但由于南兵坚持讨要军饷而不欢而散。

之后便是熟悉的王保诈骗南兵,随后下令屠戮南兵。

在斩杀手无兵器的南兵数百人后,王保遣散了其余南兵,南兵只拿到了当年朝廷答应给他们军饷中的一半。

这件事情,蓟镇官员的记载和朝廷中央的实录记载产生了很大分歧。

结合当时大明朝的政治态势来看,之所以产生这么大分歧的主要原因,很有可能是当时蓟辽总督孙矿和兵部尚书石星之间,围绕朝廷是否对日本议和封贡所造成的。

简单一句话,对明朝的官员来说,事情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党争。

时任兵部尚书的石星,出于对明朝本身的利益考量,和基于自身对在朝鲜的日军势力、朝鲜情况的认知,原本在出兵援朝时态度积极的石星,此时一反过去,转而反对继续在朝鲜和日本作战。

石星认为与其在朝鲜继续消耗明朝的国力,不如在对双方关系问题上,明朝退让一步,以封贡议和换取日本不再侵犯朝鲜的承诺。

但是比起石星,朝廷上的其它大臣却主张坚决抗倭,因此双方闹得不欢而散。

所以,当石星在收到了南兵闹饷的消息后,他并没有立即处理奏疏,而是用拖延的态度来处理。

这么一来、南兵的事情就被一点点的托大,直到王保诈骗南兵,随后带兵镇压。

从前因后果来说,这件事情是朝廷的不对,但在这个时代,朝廷不可能有不对的地方,因此南兵即便被欠饷,也不能闹饷。

只要他们闹饷了,那就是兵变,就可以镇压。

镇压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启用南兵,并且支持主战的官员吃瘪。

说白了,南兵是党争的牺牲品,而不是南北兵之见的牺牲品。

总之,这件事情涉及到几十年前的党争,几十年前的事情太过遥远,牵扯太深,就算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因为话说回来,这桉子中的主谋石星早就在万历二十五年被万历皇帝下狱,两年后病逝狱中。

这件事情中主要镇压南兵的总兵王保,也已经在蓟州兵变后病逝。

至于其它参与镇压的兵马和将领,实际上他们也是南兵,只不过血统没有被镇压的这一支纯粹罢了。

这样的一笔湖涂账,想要拉扯清楚可就太难了。

更别提这件事情发生过后,万历皇帝本人也是半默许的态度。

戚金应该知道这些,他之所以让朱由校彻查,说白了还是想要为蓟州兵变的南兵平反。

但这件事情牵扯太深,朱由校要为南兵平反,那就是打了万历皇帝的脸面。

况且闹饷这种事情,如果不杀一儆百,那日后有人刻意效彷,那皇帝还能不能好好治理大明朝?

因此,在面对戚金的请求,朱由校选择了默不作声。

只是,他的默不作声,让南军都督府的戚氏子弟心中不满。

好在朱由校在察觉过后,还是亡羊补牢的下了一道圣旨,那就是追封当年蓟州兵变被杀那一百五十六名士卒为正六品昭信校尉,然后追封当初被解散南兵的子孙为从六品忠显校尉,以此平息了戚氏子弟的不满。

这整个过程中,朱由检没有帮一点忙,哪怕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戚氏子弟就会瞬间老实,但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一味的摄政、摄权了。

朱由校的政治能力虽然算不上顶级,但在帝王中还算不不错,军事眼光也尚可。

这次事件中,朱由校没有向他救助,恐怕就是想证明给百官们看看,即便没有朱由检,他依然是大明的天启皇帝。

他做得不错,这让朱由检也知道,他是时候该一点点的交权了。

因此,当戚金去世的消息传开后,朱由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市舶司的沉廷扬卸任,让其专心做他的旧港布政使。

至于市舶司市舶使的空缺,他向朱由校上了一份奏疏,请朱由校填补。

这份奏疏被交到朱由校手上时,是天启十三年的九月三十日。

朱由校正在坐火车前往南边房山暖阁的路上。

看着手中的奏疏,瞧着上面自家弟弟的字迹,朱由校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

按照大明的习俗,今年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并且他也成为了七个孩子的父亲。

与他一样,曾经与他形影不离的那个弟弟朱由检,此刻也已经二十三岁,即将成为六个孩子的父亲。

“唉……”

坐在前往房山的火车上,朱由校呼出了一口气,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车厢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他想收权,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眼下的市舶司,每年要在海上收到近四百万两的税银。

加上他的内帑,他一下子就能手握八百万两的财源,占据大明十分之一的财政。

如果他想要,那他只需要提笔,写下一个他可以信任官员的人名即可,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把奏疏放在了桌上,过了半个时辰,随着火车停下,魏忠贤小心翼翼的打开车厢门,他才起身面无表情的对魏忠贤交代:“奏疏回交给齐王府,就说朝中事物,一律由齐王监国。”

说罢,朱由校离开了车厢,而魏忠贤则是看着那份奏疏,心里痒痒。

“那可是市舶司啊……”

魏忠贤有些牙疼,一想到朱由检,他立马就感受到了那种被人气势压制的感觉,心里的小心思也只能不甘的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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