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438章

作者:北城二千

因此在他们退出去后,过了片刻便有人将陆文昭传了过来。

走进书房的陆文昭作揖,而朱由检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说看、唐藩,淮藩和吉藩在搞什么鬼。”

“是!”陆文昭坐到左首第一位,然后才回禀道:“按照几个月前他们在小西洋的动向来看,他们暂时不就藩是为了搜刮金银。”

“搜刮金银?”朱由检略微皱眉,而陆文昭也将三藩子弟在天竺干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末了,陆文昭不忘补充自己的猜测:“根据卑职的裁撤,他们在天竺搜刮的金银,已经不下五十万两银子了……”

“呵呵……他们倒是挺会敛财的。”朱由检听到事情后,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而是心安理得的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士卒前往海外打仗都会捞银子,更何况没有银子的这三大王府了。

现在看来,他们是想积攒足够多的资本来就藩,就是不知道、面对眼下已经被分得差不多的就藩地,这些人要前往哪里就藩了。

“探查清楚他们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想要前往何处就藩。”

“是!”陆文昭应下,并在见到朱由检没有其他交代后缓缓起身退出书房。

也在他退出书房的时候,朱由检放下了茶杯,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只是在他处理奏疏的同时,一份弹劾的奏疏却映入了他的眼帘。

奏疏弹劾的人名让朱由检微微一愣,全因那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人名。

孙传庭……

“悲凉啊……”

当朱由检看到孙传庭名字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叹气,数千里外的广东惠州府龙川县城外,一只粗糙的大手将枯草般的禾苗提起。

禾苗轻而易举的被拔断,然而那干巴巴的的土却如铁板般提不动。

大手的主人起身,露出的是坳黑的皮肤和沧桑的双眼。

在他面前,是放眼望去十数万亩绝收的田地,在他的身后是一条条干涸的河渠。

河渠底部干裂,深数尺而闻不到一丝水汽。

四周山脉尽数干枯而死的树木,整个世界昏黄,仿佛让人去到了二十世纪初的西北大戈壁滩。

丢下枯草般的禾苗,孙传庭心情沉重的转身。

他遥望身后数百步的龙川县城,或许只有城门口义诊的吴有性师徒,以及排长队的百姓能让他感觉一丝温暖。

“巡抚,龙川县全县绝收,只能指望您调拨粮食,或者以工代赈了。”

站在孙传庭的旁边,龙川知县用干裂的嘴巴说出请求的话,并深深作揖。

孙传庭见状扶起了他,瞧着二十余岁的对方,心里不免有些感叹,大明朝还是有好官的。

“龙川县的事情,我会向朝廷和户部上疏,请求从琉球府调粮来以工代赈。”

“只是这龙川县的百姓确实太多,如果每个县都如此的话,便是朝廷有心,却也无力。”

孙传庭的话很直白,那就是想龙川县的百姓迁移一部分出去。

只是对此,龙川知县却无奈地叹气道:“下官又何尝不知,只是此地百姓故土难离,大旱两年,此地也不过迁出千余户,不足户籍十分之一。”

“百姓不走,下官自然不可能赶他们走,不然怎么对得起父母官的名头。”

“……”孙传庭微微皱眉,他看出来了,龙川知县或许是个好人,但并不是一个好官。

这种节骨眼上,还在提及什么所谓名声的,非蠢既坏。

龙川知县不蠢也不坏,他是纯属舍不得自己的名声。

这么看来,那些强行驱赶百姓前往旧港、交趾移民实边的官员,反而是给了百姓一条活路。

例如龙川知县这种,看上去是对百姓好,可一旦他解决不了百姓吃饭的问题,数万百姓就要和他一起饿死在这龙川。

一时间,孙传庭对对方的情绪也冷淡了不少,他看向龙川县,沉吟后询问道:“龙川县有多少百姓?”

“六万七千三十七口,不算隐户的话……”龙川知县老老实实回应,而孙传庭闻言则是微微颌首。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我会上疏朝廷,请朝廷从琉球府调十二万石稻米前来,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巡抚放心……”龙川知县连忙作揖:“县里虽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但依旧有一万六千石米,单纯用来赈灾的话,撑到两个月后没问题。”

“嗯……”孙传庭瞥了对方一眼,不想揭穿对方好名的心思,侧身越过对方后,向着其他田地走去。

龙川县是他这两年来踏足过的第九十四个县,孙传庭已经记不清自己下令拿下了多少人,又上了多少份奏疏,他唯一记得的,了解的就是不管他怎么处理,百姓的生活环境依旧没有改善。

大旱不退,所有早民都只能是勉强苟活。

朝堂上的那群人夸夸其谈,说每个灾民以工代赈能领取十五文钱,能买三四斤米,就觉得灾民可以滋滋润润的活下去。

却不想,三四斤米不是一个人在吃,而是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在吃。

三四斤米煮成稀粥,也不过就勉强活下去罢了。

朝堂上捷报如歌,金银堆山,可金银变不了粮食,没有粮食就养不活灾民……

走到一条干涸的河道面前,孙传庭停下了脚步,他眺望这条曾经宽十数丈,深八九尺的河道,随后走下河套,双腿走在龟裂的河床上,心中百感交集。

随他巡抚的幕僚跟了上来,稍微汇总了一下文册后递上去:“巡抚,除了最后的潮州府没去,广东受灾请拨发赈灾粮的各府县数额都在这里了,合计八百二十七万四千三百石整。”

“八百二十七万四千三百石……”接过文册,孙传庭简单翻阅,随后才合上文册长叹一口气:“今年,我们向朝廷上疏几次,索粮几何了?”

“这……”幕僚愣了愣,随后才作揖道:“共上疏八十二次,索粮一千九百二十九万六千余石……”

“近两千万石……”孙传庭沉吟,不由摇头道:“也不知道我这巡抚还能干多久,殿下又能保我多久。”

孙传庭话里有话,显然他多次索粮的行为让很多人十分不满,之所以没有传来弹劾的消息,都是被朱由检给拦了下来。

只是过去这么久,便是连孙传庭自己都察觉到了,如果大旱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朝廷想帮也没有什么能力帮了。

“巡抚何必杞人忧天呢?再说巡抚您是为了灾民,又不是为了自己……”

幕僚看着孙传庭的背影,有些心酸的开口。

“去岁国朝入粮不过四千万石,我一人便用去一半,百官岂能容我?”

将文册递给幕僚,孙传庭看着长满干草的河道,心里如明镜一般。

“即便殿下能护着我,恐怕这巡抚赈灾的事情也干不下去了。”

“这赈灾的事情,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殿下或许不知道,但你我又岂能不知?”

孙传庭反问幕僚,幕僚也被他问住了。

“下面的人有多少事情瞒着殿下?你我这次走来,看到了多少?”

孙传庭走在干裂的河床上,脚底传来土皮被踩开裂的声音:“下面的人做官,哪怕是燕山的官员,实际上也是七分想着自己,两分想着朝廷,最后一分顾忌在百姓面前的颜面罢了。”

“这赈灾的事情,小到书吏,上到户部,谁都有自己的心思。”

“我这巡抚若是干不下去了,那边前往京城,把事情捅出来,把这群家伙的面皮揭得干干净净。”

“赈灾这件事情,反正我上疏不公也为公,我上疏无私也有私。”

“既然这样,早早把事情捅出来,大家都没脸没皮的互相攻劾好了。”

“只怕这样,会把殿下的面皮也给剥了去。”幕僚忍不住开口。

他这话,自然不是说朱由检也掺和到了赈灾贪污的事情里,而是指朱由检下面的人有不少掺和到了赈灾贪污的事情里。

“杀得一批,换几年太平安稳,便是殿下也会觉得值当。”孙传庭转身向着岸上走去,幕僚见状只能长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了城门处,此时天色已经偏黄,许多灾民已经离去,而在城门口摆义诊摊位的吴有性等十余名师徒正在收摊。

“孙巡抚。”

见到孙传庭过来,学子们对孙传庭打着招呼,孙传庭也勉强挤出笑意回应。

他走到了吴有性的面前,深深作揖道:“又可兄……”

“伯雅……”吴有性见到孙传庭来了,也合上了自己写的医术,对其作揖回礼。

孙传庭瞥见那医术,便忍不住询问道:“这龙川百姓……”

“唉……”吴有性长叹一口气:“还是那样,都是吃的问题,若是都能吃饱,便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医者父母心,饥饿惹百病……

吴有性知道百姓为什么疾病缠身,但这个病他治不了。

“我已经向朝廷请求拨粮了,希望广东的百姓可以挺到来年,来年大旱能减退吧……”

孙传庭兴许是多次听到了这个结果,因此没有叹气,只是默默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伯雅为百姓操劳了。”吴有性代百姓作揖一礼,孙传庭也道:“明日便要前往潮州府了,又可兄好好休息吧。”

“伯雅同样……”

二人作揖回礼,随后便一起收拾东西返回了龙川县城。

只是那返程路上一高一低的佝偻模样,看的让人身心俱疲……

第378章 对内反击

七月的京城没有酷热,反而有着一丝丝凉意。

脚步声在明时坊内响起,最终停在了一所宅院里的书房前。

身着常服的掌事对着葡萄藤下的躺椅作揖,轻声道:“家主,阁里传来了消息,燕山和齐王党的一些官员开始弹劾孙传庭了……”

“嗯?”听到这话,躺在躺椅上的男人缓缓起身,露出的是吏科都给事中冯铨的面容。

他起身后,先是浅尝了一口旁边矮几上的酥山,然后感受着口中的凉意,过了片刻才笑道:“我早就说过,谁掌了权,拿了权柄,就会想着牟利。”

“巡抚天下赈灾,这差事不是什么好事,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他孙传庭一个人向朝廷索了一千多万石米麦,还管着旁人一口不能吃。”

“哪怕他不贪,但那米麦经他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贪了。”

冯铨说着,而掌事却犹豫道:“可这赈灾的事情是齐王让他去做的,他……”

“齐王……齐王再大也是一个人,一双眼睛,他看得过来多少?”冯铨端起酥山,靠在躺椅上浅尝,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不过,能在那个位置上待两年,那孙传庭倒也是个人物了。”

冯铨难得夸赞起了朱由检那边的人,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把酥山放好:“且继续看着,他们那群人还得闹出不少事情,当初的浙党怎么强大,怎么内斗,他们就要怎么强大,怎么内斗。”

“那家主您……”掌事想问问冯铨还上不上朝,却不想冯铨继续摆手道:“去年积攒的三十日休假,全给我用上,我要在这家里看他们怎么斗的。”

“是……”掌事闻言,只得作揖退下。

倒是这明时坊内所有人沉默寡言,那文华殿内却喧嚣不停。

“那孙传庭巡抚他人,他个人就没有人巡抚吗?”

“一千多万石米麦经他手,没个条款,没个凭证,就凭他个人一张嘴,便说当地赈灾用了多少粮秣,这合理吗?”

“去岁到今岁六月才调了一千多万石米麦,眼下又申请调拨八百多万石米麦,朝廷去岁也不过结余四千万石米麦,他一个人就用了一半。”

“说的也是,但凡他手中克扣一些,那截留的米麦是数以十万计的……”

文华殿内,当内阁和六部、六科大臣齐坐一阁,他们在争论的却是奔走在第一线的孙传庭。

从户部到工部再到内阁大学士,从韩爌到姚宗文、施凤来到左光斗、毕自严,总之各党人物都在对其评头论足。

说到底,当污浊成了一种常态,清白就成了原罪。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谁又会相信有真正的清官。

孙传庭手上经过的米麦,但凡他手上动作稍微那么大一些,留下的那一点米麦折色后,都足够延绵百世子孙了。

因此,他们怀疑孙传庭,在他们自己看来是有理由的……

坐在主位,作为内阁首辅的顾秉谦也老神在在,没有开口帮腔,也没有开口阻止。

在他看来、齐王党和燕山派、五军都督府也是三个党派,不同的是它们三个都效忠齐王。

只是问题出来了,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熊廷弼、洪承畴、卢象升这些人,他们到底是齐王党,还是燕山派,还是五军都督府?

说他们是五军都督府,可五军都督府不得干政。

说他们是燕山派,他们又和燕山毫无关联。

那最后说他们是齐王党?齐王党是什么?是朝中依附朱由检的官员,而孙传庭他们并不属于这个范畴。

之所以他们不对卢象升、杨文岳、吴阿衡、熊廷弼、洪承畴出手,首先便是没有必要,其次就是他们都在军中,都掌兵。

到了孙传庭这里,他反而成为了六大臣里唯一没掌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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