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809章

作者:天子

……

张佐和黄锦离开乾清宫。

张佐道:“朱先生的夫人,是否已不在南京或是浙江?跟着一起出海了吧?”

“这……目前没有消息。”

黄锦道,“不过应该是的。”

张佐摇头:“既然他要出海,为何不带着母亲和妹妹呢?”

黄锦回答不上来。

皇帝刚才不都说了?如果朱浩真打算一去不回的话,能带走的一定会全带走,不至于留下谁,那只能说明……朱浩还会回来。

现在朱浩怎么说也是奉皇命出海,又没犯什么过错,他为什么要把家人带在身边?

“张公公。”

黄锦道,“朱先生应该不会是……自我流放吧?”

“哼!”

张佐轻哼道,“你意见还挺多的,朱先生若不回来,咱家看最先要担责的人就是你。”

“不回来……”

黄锦想问,他不回来能去哪儿?

一辈子在外当个野人?

张佐道:“陛下需要二十万两银子,现在能凑得出来吗?不赶紧想想这个,居然还有心思琢磨朱先生的事?如果朱先生回来时,能载着几船金银珠宝回来,就解决大问题了。”

黄锦大惊失色,问道:“还需要二十万两?那先前从海外带回来的……”

张佐瞪了他一眼,黄锦低下头,不敢继续问。

……

……

“造铁路的事,先停停吧。”

朱四这天在乾清宫召见内阁几名阁臣,还有工部、户部两位尚书,所提第一件事居然是停止修铁路。

几名阁老和部堂面面相觑,皇帝今天怎么转性了?

居然选择不折腾朝臣?

费宏问道:“陛下,那先前所修进度该如何?”

朱四不耐烦地道:“朕是告诉你们,现在缺银子了,如果继续修铁路,修到宣府总共需要花费超过八十万两银子,朝廷出得起这笔钱吗?”

因为缺钱就不修了?

那之前为什么修?

就因为朱浩在朝,他能填补这个巨大的窟窿?还有八十万两这个数字……是怎么核算出来的?

“朕最近打算回安陆一趟,说起来朕已经有好几年未曾去拜过先皇陵寝,你们是否给安排一下?”朱四道。

费宏急忙回绝:“陛下,出巡之事,万万不可!”

正德皇帝朱厚照出巡劳民伤财的景象犹在眼前,如今这个继任的小皇帝又想来这套?

朱四轻哼:“朕就知道,无论做什么,你们都会反对。朕最近老做梦,梦到先皇跟朕说,他得到的待遇太低,以至于在仙界受苦,朕想为他修陵寝,这点心愿都不能达成吗?还有皇后家的家庙什么时候开始修?皇宫各处的宫殿也该修缮一下了……”

朱四说来说去都是要钱。

费宏很想说,陛下您先前不是得到一笔巨额财富?好像说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你有钱不用,跟我们讨要?

“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准备,如果现在不够,就从秋粮入库后的财税中调拨,不然朕只能回安陆,亲自去拜会先皇的陵寝。”

朱四不耐烦地挥挥手,“请回吧。”

……

……

几人从乾清宫出来,都有点搞不清楚皇帝的思路。

贾咏连连摇头:“愈发不像话了。”

贾咏最近因为参劾朱浩,跟皇帝闹得很不愉快,皇帝已动了让贾咏致仕的念头,并已开始付诸实施,好像只有贾咏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还想秉承杨廷和留下来的治国思路,把传统文官最后的底线给守住。

杨一清则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在意先前皇帝说的事。

刘春追上去几步,小声问道:“应宁,不知你如何看?”

杨一清笑道:“陛下只是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呢?”

此话就非常不客气,有点把皇帝当透明人的意思。

费宏远远地看了杨一清一眼,在这点上,好像只有他跟杨一清有相似的看法。

刘春问道:“何解?”

杨一清没做解释,径直往文渊阁行去。

到了内阁值房,杨一清有意将贾咏支开,而费宏也识趣地不往上靠,杨一清跟刘春单独相处时,他才道上一句:“陛下说是限期解决钱粮用度问题,可有说过到时解决不了,该如何处置吗?”

刘春琢磨了一下。

皇帝的命令,近乎于胡闹,似乎皇帝自己都没搞清楚他想要什么。

明明手上有钱却不想花,要让朝廷出钱出力。

不单纯只是想修兴王府宅邸,还想修兴献帝的陵寝,更要修皇后的家庙,皇宫也想做修缮。

皇帝的心思越杂,越说明皇帝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只提出一样,或许还能让朝臣重视,结果一下子抛出这么多……不摆明给大臣们扯皮的空间?再说了,你要我们就给?真当大明的府库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杨一清道:“我算过,陛下最近提出的有关用度方面的需求,大抵已超过白银一百万两。这么大的窟窿,何人能填补上?居然主动将朱浩之前一直坚持的修铁路之事放下,只能认为陛下既缺银子又不缺。”

“哦。”

刘春点头。

他大概明白了杨一清话里的意思,大致是说皇帝手上有银子,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花。

就等于是其没钱的时候感觉办成一两件事都行,可有了银子后却想把所有事都办成,还不想花自己的银子……

到头来的结果,就是你不花自己的银子,朝廷也不会给你调拨,那你想要做的事都先停下来,大家一起扯皮,如果你还想在朝堂上跟我们讨要……对不起,大不了你让户部尚书这些人都致仕,没人能填补你那无底洞一般的需求。

费宏从外间走进来,拿出一份奏疏,放到杨一清面前:“朱敬道临出海前,上了一道奏疏,提到裁撤沿海几座船厂的事。你们,也提提意见吧!”

第1068章 漫长的旅途

朱浩走之前,当然要把“身后事”处理一下。

既然船厂造船出海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船厂的熟练工人也被他带走大半,那就可以拆除了,朱浩不能给自己创造潜在的对手,反正大明现有的船只对付沿海盗寇足够了。

有关裁撤船厂的提请,经内阁票拟后,很快由朱四批准下来。

不是说朱四放弃了当初征服四海的梦想,只能说朱四觉得船厂现在的耗费太大,他要省钱。

“陛下,船厂其实有必要保留,造出大船对于靖海之事应该多有帮助。”张佐对此其实持保留意见。

但张佐不是在防备朱浩。

一般人看来,光有船有个屁用?大明主要不是靠船只来守卫疆土,难道朱浩将来想自己当海盗和倭寇?

可张佐又觉得,之前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千辛万苦才搞起来的船厂,说废止就废止,那以后皇帝突然心血来潮又觉得造船出海有其必要性,到时再想重整旗鼓就不现实了。

朱四道:“还是先弃置吧。那些船,多了也无用处,反倒不如把银子用在更实在的地方。”

他所谓“实在的地方”,就是帮他老爹修陵寝,修他的祖宅,顺带赏赐皇后等他中意的女人,可以大手大脚花钱。

朱四跟别的皇帝不一样。

他从小不被当成储君来培养,他知道银子的好处,并且很抠门,会为了银子跟大臣们斗智斗勇。

当他觉得有些东西耗费大于实际用途时,会及时叫停。

比如说造火车,又比如说造船。

“陛下,那若是朱先生回来,看到船厂已经停了……”

张佐提出一种假设。

朱四皱眉:“这不是敬道自己提请停止造船的吗?哦,他提请了,回头朕准允,他回来怪朕给他停了?还有这种道理?”

张佐其实想说,这会不是是朱浩试探陛下你的态度的一种方式?

当初说好了一起奋斗,改变时代,造船造火车,结果随便提请一下,你说停就停,那将心比心,朱浩心中就没有意见?

本来就担心朱浩可能出海后很长时间才会回来,若被他知道皇帝这样,估计回来更加遥遥无期。

……

……

海船上。

朱浩已经无法跟大明取得任何联系。

他也不在意自己走后,嘉靖皇帝要搞什么名堂,反正未来几年他俩应该都不会再见面了。

海上航行的时间很无聊,只能看到一个光景,脚下晃晃悠悠的接触不到实地,那种感觉犹如彷徨无助的浮萍,朱浩这边意志坚定还好一些,跟着一起出海的人,随着出海时间延伸,很多人开始有意见了。

“先生,日前后三条船上,均发生人员生事的情况,殴斗时有发生。”

陆松向朱浩做了禀告。

他从头船回来了,这也是朱浩之前所说的他对陆松没有任何防备,头几天让陆松在头船带路,回头也让他汇总各条船上的消息,行使的是舰队副指挥官的职责,现在正在给朱浩做详细汇报。

朱浩道:“一切都按照大明的法度来。参与殴斗的,执行刑罚,罪责稍轻的关禁闭!”

“先生,还有生病的……”

陆松为难地说了一句。

这也是长时间航海面临的最大问题,那就是有传染病的话,很容易一传染就是一船人,尤其这年头的人实际上不太注重个人卫生,而且一条船上动辄千人,平时生活的地方逼仄,容易引发传染病的流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要在海外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船只就那么多,那么大,不趁着有限的空间多带点人出去怎么行?

“将生病的人尽量往一条船上聚拢,尽可能与其他人隔离,希望抵达目的地前,不会出现大面积的人员折损。”

朱浩也担心路上会有人因为生病什么的减员。

营养都能跟得上,朱浩也知道如何调节这些人的饮食,知道尽可能治病救人,但问题还是在于,这是长时间的航行,一条一条的船只上,有四万人之巨,这些人等于是跟着一起往海外移民,有男女,甚至拖家带口的情况,路途上出现怎样的情况都不会意外。

朱浩道:“一定要防止恶性事件发生,尤其是针对老弱妇孺的,一旦有人违背,要执行严厉法度,以儆效尤。”

这种长时间没有盼头的航行,那些奸恶之徒,很可能会因为环境将心中的恶无限放大,若出现奸淫掳掠等情况,甚至有杀人的,必须明正典刑。

陆松抱拳:“卑职明白。”

……

……

航行继续。

转眼已到八月下旬。

大海茫茫,沿途已经路过几十个海岛,其中就有夏威夷岛,可以靠岸补充淡水,但朱浩并不允许除了船员外的其他人下船。

船队中的争议声音日益增多,并不是每个人都坚定能抵达彼岸,很多人嚷嚷着要回去,有的甚至想在就近的岛屿生存。

但因为有之前陆炳和关敬等人所带船只抵达新大陆的经验,因为之前船队带回大批金银珠宝,总算能安定多数人的心……人们都在想,虽然地方远了些,但去了后就能开矿挖金子和银子,顺带还能征服野蛮部落。

没有婆娘的能抓野人女人回来生孩子,出身寒微的还能抓野人的男人当奴隶……

等回大明的时候,那就是满载而归,回去后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为什么不为将来奋斗一把?

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拿到最基本的俸禄,那也是他们在大明几年都赚不到的钱。

一星半点反对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大局。

这天苏熙贵一脸憔悴出现在朱浩面前,显然出海这段时间,让他饱受煎熬。

“小当家,我都快死了,倒不是说病了,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想跳到海中,或许这一生就无忧无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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