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786章

作者:天子

“好。”

张佐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管怎么说陆松都是兴王府的“忠臣”,深得老兴王和当今天子的信任,回来后配合做事的同时,还能紧盯着朱浩,让皇帝知道其一举一动,这对张佐这个内相来说,乃再好不过的事情。

张佐并没有挑唆皇帝跟朱浩关系的意思,甚至他还觉得,皇帝让朱浩留在京城,是为了给朱浩当首辅铺路,君臣间非但没有嫌隙,反而是一起奋斗笃实统治基础的关键时刻,怎可能会有什么纠纷呢?

张佐很愿意跟朱浩通力协作,对大明社稷的安稳保驾护航。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朱浩离心甚笃,或者说,朱浩很想摆脱这种固定的生活模式,到外边闯一闯。

……

……

入夜后。

朱浩到了唐府,唐府上下已经在准备丧事。

唐寅处于弥留状态,其好友文徵明负责参加丧礼的亲朋好友的接待工作,而唐寅因为平时生性随和,结交的朋友很多,大多数都是没有官品在身的读书人,就算是有当官的,官品通常都不高。

官品高的也看不上唐寅这种野路子出身的幸臣。

唐府没有避讳旁人来慰问,一时间宾客云集,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想来亲眼看看,名震一时的唐寅到底是真的要死了,还是说只是虚惊一场。

朱浩的到来,多少引起一些轰动。

毕竟朱浩已是翰林学士,堂堂翰林院掌院,在来访的宾客中地位最高,但朱浩没有跟任何人应酬的心思,进到内院,见到床榻上面色蜡黄的唐寅,走上前摸过脉搏,已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唐夫人走了过来,眼眶通红,眼角隐有泪痕,行礼后哽咽地问道:“不知……我家相公……还有救吗?”

唐小娇妻明显不想接受丈夫即将死去的现实,总觉得朱浩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朱浩喟然摇头:“让前院开始准备吧。”

跟着朱浩进房来的文徵明凑近问道:“不再做一些尝试?不是还有气吗?”

朱浩显然对此已没什么好办法。

无力回天。

正说着话,外面进来一行,乃是锦衣卫。

为首者乃骆安和刚回京城的陆松,二人进来后,其余人等识相地退到门外。

骆安凑近在朱浩耳边说了句话。

朱浩点头:“让她进来吧。”

随后陆松出门,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从后门迎进唐府,并一路来到唐寅的病榻前。

等来人将斗篷摘下,正是之前一直不肯在唐寅面前出现的娄素珍。

朱浩心想,嘴上一直说到死都不见,现在你们很快就将阴阳永隔,就算唐寅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又能做什么?

娄素珍的出现,朱浩并不意外,甚至骆安和陆松也不觉得意外。

因为谁都觉得,娄素珍跟唐寅的关系那么密切,两人没成夫妻乃是一种遗憾,总不能一辈子的挚友,到死前都不能再见一面吧?

只是因为唐寅已经娶妻,很多事不方便罢了。

娄素珍没说什么,甚至没跟朱浩等人行礼,走到床榻边,望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唐寅说道:“本不来见,是希望你能吊着一口气,多活几日,现在已无希望,那见与不见便无区别了。”

就像是一种临终前的告别。

话很朴实。

床榻上的唐寅,好像受到某种感召一般,已经昏迷两天一夜之后,突然就睁开眼。

眼睛瞪得大大的,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光彩,就像是临别前要看看这个世界最后的风景,同时想在告别人世时再看一眼自己记挂的人。

可惜只是那么一息间,然后唐寅便闭上了眼睛,脸上没了任何生气。

朱浩走过去,摸了摸脉搏,然后对骆安和陆松点点头。

意思是。

葬礼可以开始了。

……

……

等陆松把消息传到外边的院子时,哭泣声传来。

娄素珍只是重新戴上斗篷,用哀怨的目光看了看逝去的唐寅,又瞥了朱浩一眼,便在骆安引领下出了屋门。

由始至终,除了朱浩三人和死前的唐寅知道娄素珍来过外,再无人知晓。

此时外边的哭泣声越来越响亮,最后连成一片时,朱浩知道,自己通过十年努力,尽心尽力改变一个人,最终依然难逃宿命!

即便这十年来他做了最大的努力,跟唐寅相交莫逆,各种先进的医疗手段都用上,但始终无力回天。

“老唐!属于你的时代过去了!

“我的时代暂时还没到来,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你走得太急,没有亲眼看到我描绘的黎明景象,自然也没机会见证这个时代的变迁!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我已经遵循内心指引,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相信很快这个世界就会天翻地覆!”

第1038章 丧礼不太平

唐寅作为现任内阁大学士病逝,等于是死在任上。

朝廷对此很重视,委派了治丧大臣,本来该由朱浩负责,但朱四怕朱浩借唐寅之死兼顾一些公务外的事情,特地让锦衣卫帮忙完成丧礼等事务,并将唐寅的棺椁运回苏州安葬。

张佐代表皇帝出宫,到唐府吊唁,并单独跟朱浩说明情况。

“……陛下知晓唐先生平生最喜欢桃花,特地让人在姑苏之地买了一片山丘,全都种上桃花树,如果来不及的话就从别的地方移栽,定能让唐先生墓前全是桃花树,来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就会盛开。”

朱四算是完成了唐寅最后的心意。

朱浩对此却并没什么想法。

唐寅生前是很喜欢桃花,但死了最好是归于安宁,至于坟前……还是种松树更好,桃花树什么的明显华而不实,春天时不知道会吸引多少前来踏青的人,躺在坟墓中也不得清静,等过个几十年桃花树相继衰老死去,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何狼藉的景象。

不过既然朱四有心安排,朱浩也不好说什么,还得代表唐寅向皇帝表达感激之情。

“朱先生,您莫要太难过,还是先保重身体,国事要紧啊。”

张佐以为朱浩会因为唐寅的死而悲痛欲绝,但朱浩并没有太过伤心,他只是觉得遗憾,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感受了一些事,更多的是唏嘘感叹,真让他为谁潸然落泪,实在没那必要。

但心中的失落还是有的,这是一个跟他一起走了十年的老朋友,就在他眼前过世,饶是朱浩再熟悉这是历史的必然,但始终人非草木。

朱浩叹息了一声,摇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经历唐先生之事,很多我也看开了,多谢张公公提醒。”

“是,您节哀。”

因为唐寅连儿子都没有,办理丧事时,只能靠唐寅的弟弟帮忙打点,本来要过继孩子到唐寅名下,但唐寅毕竟还有个遗腹子,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可能连过继之事,也要等唐寅的遗孀分娩后再行决定,目前看来大概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了。

……

……

一连几天,朱浩都在唐寅的居所,连家都没有回。

在外人看来,朱浩这个学生尽心尽力,但其实他不过是躲了个清静罢了。

朝中大臣虽然有很多跟唐寅不对付,但该吊唁的基本都来了,自然见到了新任翰林学士朱浩。

另外一位翰林学士一直都没落实,桂萼眼看就要回到京城,但他的职位仍旧没有变化,只是翰林侍读,显然其对于翰林学士的职位也很在意,早早写信回来,这天让方献夫趁着给唐寅吊唁时,特地做了一番说项。

大概桂萼也知道,先前霍韬跟张璁绑定太深,若是让霍韬来见朱浩,肯定会激化矛盾。

所以桂萼才会请托方献夫到来。

“……对于谁做翰林学士,其实我跟陛下提议过,正是子实,陛下朝堂上也曾提过,但因近几日唐先生丧事,很多事可能要延后,让子实先耐心等等吧。具体怎样,不是我所能决定。”

朱浩其实已经算客气了,言语中清楚无误地表明他会支持桂萼,没有因为桂萼跟张璁走得近便打压。

方献夫叹道:“朝廷如何安排,在下不敢过问,只不过是替子实来问询朱学士一声。”

朱浩道:“没什么,想要知道那就尽管来问,我不太想过问翰林院的事,但解答疑难我还是愿意的。包括最近陛下想在翰林院中再提拔几人起来……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但我不太想参与其中。”

虽然朱浩当下已是翰林院的掌门人,但他却表示自己不会过问翰林院的人事,多少有些矛盾,方献夫作为议礼派一员,自然也想获得晋升,但他的心情没有桂萼那么迫切,且现在桂萼也不太好表明自己的倾向,如果直接倒向朱浩一边,等于是伤了张璁的心。

这群人可都是靠结交张璁才起势的。

若当时他们知道其实张璁是在给朱浩干活,或许就不会跟张璁绑定那么深了。

如果现在临阵倒戈,谁还看得起他们?

“能说的我都尽可能告知,不能说的我也不能提,今日我还要在此守夜,请先回去吧。”

朱浩对方献夫很客气。

这些人入朝前,绝对想不到朱浩在皇帝身边的价值和意义,现在只是因为同属议礼派,朱浩才会见他们,方献夫也明白朱浩似乎对他也有很深的芥蒂。

唉,都是张璁闹的。

话说你张璁没事,惹朱浩干嘛?

是同等级的对手吗?

怎么你就敢轻易出手?

……

……

乾清宫。

朱四这几天没见到朱浩,他也想亲自去唐府做一番吊唁,但又知道不太方便。

“陛下,太后娘娘已派人去唐府送了慰问之用,听说在安陆的玉田伯也想回京师来……”张佐道。

朱四道:“舅舅在湖广,怎会这么快就知晓唐先生过世的消息?”

张佐提醒道:“陛下,唐先生弥留的消息,早几日便已传往各地,或许玉田伯猜到了一些事,才想回京来吧。”

朱四不耐烦地道:“委派给他的差事,他都没完成,着什么急回来?给他去一道敕令,让他留在安陆安心办事,兴王府修缮完了吗?父皇的陵寝加固了?增加了朕要的东西?他是为朕办事的,不能说走就走。”

“是!”

张佐多少觉得朱四有点不近人情。

谁都知道蒋轮跟唐寅关系亲密,唐寅跟朱浩是忘年交,跟蒋轮则属于平辈交情,还是酒桌上的挚友。

蒋轮连回来看看唐寅都不行……那真是,上次见面竟成永别。

“陛下,朱先生一直留在唐府,说什么都不肯走。”

张佐又带给朱四一个消息。

朱四对此早有预料。

“敬道跟先生关系亲近,亦师亦友,朕能理解敬道悲恸的心情,让他留在那儿吧。”朱四道。

张佐本想提醒一下,好像没见那位朱先生有多伤心,他会不会借机在那儿搞什么事?不过再一想,本来君臣间已经产生嫌隙了,他闲着没事去说这话干嘛?

朱浩留在唐府,又不是在西山或者天津,身边没有军队,还有骆安等人随时进出帮忙照顾和打点,用得着担心?

张佐也就不去做那小人了。

……

……

一天下来,去唐府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连内阁首辅费宏都出现在唐府,六部尚书去了四个。

但新任吏部尚书杨一清,因为跟唐寅没有任何交情,再加上杨一清似乎很反对皇帝器重体制外的人……主要因为唐寅是以举人之身入阁,这在嘉靖朝属于开了很不好的头,以至于杨一清并未前去吊唁。

甚至杨一清还公开对人提及,说不方便前去,摆明了是瞧不起唐寅。

没人对杨一清有意见。

你去是一种赏识和礼数,不去似乎也没问题,管你去不去呢。

指望杨一清这样的四朝元老,欣赏唐寅这样一生都在浪荡,直到临死前几年才靠结交皇帝而发迹,试问你唐寅有何资格?

六部尚书中,另外一个一直没在唐府露面之人,却是跟唐寅有一定交情的户部尚书黄瓒。

黄瓒在外人看来,是靠皇帝提拔起来的,跟唐寅同属议礼派,他不去让人觉得很蹊跷,难道说你黄瓒准备脱离新皇的掌控,自立门户?还是说你准备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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