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70章

作者:天子

陆松清了清嗓子,提醒三个小的,我来了!

京泓这才停止跟陆炳的疯闹,转而看向陆松。

陆松板着脸教训儿子:“天已凉,弄一身水,不怕生病?”

陆炳道:“爹,没多少水,我们有分寸,水都有定量,看看谁身上泼得多……我可没输!”

对于这年岁的陆炳来说,输赢最重要,尤其是跟几个比自己年岁大的孩子一起学习时,不掉队是陆松和范氏一再强调的,他就以此为目标,学业暂时比不上,就转到了日常生活和玩耍的方方面面。

朱浩笑道:“好了,好了,别玩闹了,你们进屋去擦擦……陆典仗累了吧?来,洗把脸。”

京泓摸了摸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哈哈一笑,跟陆炳一起进了屋子。

陆松从儿子身上把目光收回来,打量朱浩:“你小子,今日为何不让两位王子长久留在那处草地?是你提前打探到什么消息?”

思来想去,陆松认定若是兴王和袁宗皋没责罚反而奖赏自己,就可能是探查到锦衣卫那边有动作,而自己误打误撞把危险给避过……他不相信朱浩可以提前猜出,所以觉得是朱浩得知情报后,暗示他,让他及时做出改变。

朱浩摇了摇头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始终认为,锦衣卫公开袭击兴王世子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兴王世子出事,难道就没别人威胁皇位了?”

陆松一时语塞。

锦衣卫调查和刺探兴王府情报可以理解,但杀死兴王世子,就显得不那么合符情理了。

兴王是只有朱厚熜一个儿子,但就算兴王世子死了,天下宗室千千万,终归还有别的继承人出现,你能把整个皇室姓朱的都给杀绝了?

宗室子弟死一个,别的继承人顺位就会自动提前,就算你全杀了,正德皇帝没儿子,皇位终归还是要找人来继承啊。

“陆典仗,你应该去见过袁长史了吧?袁长史是不是听了我跟你分析的话,未加责怪,所以你才会觉得是我提前知道什么?”

朱浩的言辞让陆松觉得很危险。

怎么又把他心中的真实想法给言中了?

陆松黑着脸道:“朱浩,你可明白言多必失?”

朱浩道:“我想,袁长史之所以赞同你的做法,在于你我的选择本就没错,出城前可能连袁长史自己在思忖世子安全上都会出现偏差,只要你做的决定一心为世子好,若兴王府还要对你加罪……以后谁会为保护世子而搏命呢?”

听了朱浩的话,陆松瞬间恍悟。

不是因为兴王府真的探知到锦衣卫有袭击世子的动作,而是兴王府要奖励保护世子的行为,为别的侍卫做出表率,不然的话,为什么要把骆胜也叫过去,让骆胜在旁惊讶了好半天?

降罪要当着别人的面,奖赏也是如此,形成一种示范效应。

当然最初的确是叫陆松去降罪,只是后来觉得,奖赏起到的示范作用更大,就改为奖赏了。

这样骆胜回去传达一下兴王的指示,下面的人就知道,原来为了保护兴王世子,哪怕违背命令也是可以的,只要是发自内心,一切都为了世子好。

同时也是为宣示,兴王府赏罚分明。

第84章 先生还是学生?

翌日清早。

朱三和朱四早早到了学舍,第一件事就是向朱浩打听昨日“秘密”。

“听说陆典仗不但没受罚,还拿到了奖励,说,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朱三率先把疑问抛出,“昨儿你找他神神秘秘说话,我就猜到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才改变初衷……快告诉我们好不好?”

陆炳在旁一脸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关于我爹吗?”

朱三板着脸道:“小孩子家家的,没事别到处乱打听……你过去跟小京子坐一块儿!”

陆炳耷拉着脑袋走开,只留下朱三和朱四继续逼问朱浩有关昨日让陆松转变态度之事。

朱浩道:“你对陆炳说的话,我同样这么回答你。”

“喂,朱浩,这么不给面子吗?我可是世子,未来的兴王!”朱三挺直腰板,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直接出言威胁。

朱浩面带不屑:“你是世子就可以不讲道理吗?昨天我去请求陆典仗,如此你才可以到城外许多地方走走看看,那是在帮你……你不感恩图报也就算了,还要逼问?唉,真是人心不古啊!”

朱三气得差点儿蹦起来,怒不可遏:“你等着,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朱四则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到姐姐暴跳如雷,反而心情愉悦,凑过来低声道:“朱浩,你就当她发疯,回头我们一起蹴鞠,昨天那种踢法很好玩。”

……

……

上午公孙衣来上课,瞬间成为全场焦点,连朱三都忘了逼问朱浩之事,改而为难这个年轻好说话的先生。

“公孙先生,师娘昨天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最后她去哪儿了?不是说出城去画画吗?为什么师娘到最后也没露一手呢?”

要说刁难人,朱三很有一套,连续抛出好几个问题。

公孙衣则显得很平和,回答道:“你们师娘……昨天返回王府后我就陪她回家了……上午蹴鞠,下午到各处游玩,出游时间填得满满的,你们师娘哪里有空闲作画?等下次吧。”

朱三追问:“请问下次是哪次?”

公孙衣笑了笑没回答。

朱浩道:“公孙先生,师娘温婉贤淑,好似大户人家出身,你们……男才女貌,很般配啊。”

这时代师生关系比较僵,学生跟先生谈及师娘之事,先生肯定会避而不谈。

但眼前几个学生都是小孩子,其中又有世子这样比先生地位高出一大截的人在,公孙衣本身就没多少跟学生相处的经验,不知不觉就上套了。

“你们师娘……的确是大家闺秀,能娶她回来,可真不容易啊。”公孙衣说话时,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显然很得意。

以他的家境,能以大龄青年之身娶一个名门闺秀又才貌双全的女子……简直捡到宝了。

朱浩道:“那应该是师娘家里人,看重先生的前途吧?”

“对对,公孙先生这么年轻就是秀才,未来中举人乃至进士想来不在话下。”

朱三忘了刚才跟朱浩吵架,还扬言不理朱浩,一副要断绝朋友之义的架势,转眼就合伙起来唱双簧一般为难公孙衣。

公孙衣讪讪不知该怎么回答。

京泓道:“先生,我们还是上课吧。”

公孙衣这才意识到,被朱三和朱浩两个把话题带偏了,连忙道:“是该上课了,接下来继续讲《孟子》,有事以后再说。”

……

……

一堂课上完,朱三跑去茅房。

公孙衣坐在那儿,本想拿起本书看看,装一下深沉,却突然想到什么,把朱浩叫了过去。

“先生有事?”

朱浩身子笔挺地站在公孙衣面前问道。

公孙衣指着书本道:“下面这部分,你来讲,为师想听听你……背后那位先生是如何授课的。”

朱四好奇地问道:“朱浩背后哪位先生?”

公孙衣没有回答。

京泓道:“先生说的人,乃大名鼎鼎的唐伯虎。”

“谁是唐伯虎?”

朱四可没有京泓那般见闻广博,唐寅名气虽大,但跟朱四平时的生活没有任何联系。

京泓脸上满是憧憬:“朱浩的启蒙先生乃天下闻名的唐伯虎,他可是当前大明最有名的诗人,诗词书画都很难得,听说要有很大的面子才能请他写一篇悼文……”

朱四惊讶地问道:“朱浩以前的先生这么厉害吗?那他是不是当过大官?”

京泓摇摇头,唐寅的经历,对他来说可就不那么容易探知了。

公孙衣介绍道:“唐寅在弘治己未年参加会试,但因涉及鬻题案,被罚名落孙山,朝廷勒令不许他再参加科举,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也只是举人,仕途前程也就无从谈起。正因去除一切杂念,他诗画上的造诣才举世无双。”

经过公孙衣讲解,朱四听得入迷,如此传奇的故事居然在身边发生,他觉得非常有趣。

“朱浩,既然你先生那么厉害,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我见见可好?”

朱四心向往之,在公孙衣称颂下,他认为唐寅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让朱四对此人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朱浩摇头:“先生已往江西去了,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他本身不是湖广人,以后能不能见到,全看缘分。”

正说着,朱三返回学舍,好奇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朱四带着向往的表情:“三哥,公孙先生刚才说,朱浩的先生是天下无双的唐伯虎,这个人可厉害呢!”

朱三皱眉:“朱浩,你原来的先生不是姓陆吗?”

就像一个神话被人强行戳破,一屋子人都用不解目光望着朱浩。

朱浩道:“陆先生从来没有向我透露真实身份,我上哪儿知道去?说那是唐伯虎,还是公孙先生跟我说的,连袁先生和之前的隋先生都没跟我这么说过。”

“哦。”

在场的人全都释然了。

公孙衣笑道:“不管是谁告诉你的,既然你曾师从唐伯虎,就上讲台好好表现一下,正好我想听听唐伯虎是如何教授你……《孟子》章句的!”

……

……

又到朱浩讲课的时间。

之前一段日子,有个现成的公孙衣当老师,朱浩本以为自己就此退出讲坛,从今以后扮演好学生的角色便可。

谁知袁宗皋在公孙衣面前提到朱浩授课之事,公孙衣对此心心念,想从朱浩身上找到唐寅的影子。

不管怎么说。

朱浩讲的内容,的确让公孙衣大受启发。

尤其是朱浩由浅入深,以白话文的方式,把圣人之言讲出来,别说是学生,就连公孙衣都感觉到,若是如朱浩这么讲的话,的确比自己教授的更容易接受。

朱浩只是讲了几段就下来。

“朱浩,你讲得不错,继续啊。”公孙衣道。

朱浩道:“我能讲的就这么多,公孙先生不要为难我了,你才是先生。”

朱三笑嘻嘻道:“是啊,先生是先生,学生是学生,若是让学生当了先生,那先生又是什么?”

公孙衣突然被朱三给绕进去,但既然“世子”都发话,不让朱浩继续讲,那他也不好再勉强。

随后朱浩下来回到座位上坐下。

公孙衣悻悻然,有些不好意思接着朱浩授课,自己教了半天,水平连唐寅的弟子都不如,这张脸不知往哪儿搁,他正犹豫接下来应当如何改进自己教学时,外面传来陆松的声音:“公孙先生,可以先打断一下吗?”

“陆典仗?”

公孙衣如释重负般迎了出去。

但见陆松带着两个侍卫进来,居然抬着两袋米。

“这是……”

公孙衣尽管已猜到米是给他的,但还是循例问问。

陆松道:“乃是王府给公孙先生束脩的一部分,这些米……不如由在下送到你府上如何?”

公孙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两袋米,少说也有个六七斗,这要是拿回家,贫苦的生活简直可以直观地得到改善。

“这怎么好意思?”

公孙衣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提不动,可找人来抬……找谁呢?还是让侍卫直接送到家里最合适。

陆松会意点头:“既如此,那在下就给先生送去府上,不叨扰了。”

说完带人离开。

等公孙衣转头回来,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起来,隐隐有些担忧。

朱浩笑道:“先生,估计是王府知道你平日下午会在王府用饭后再走,知道你家里困难,所以才……”

公孙衣当然想到了这一层。

自己为了给家中省口粮,每天下午离开王府时都是连吃带拿,王府知道他的家境堪忧便给了他两袋米,这算是可怜他?还是说警告他以后别在王府蹭吃蹭喝?

朱三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因为朱三和朱四从来不到西院食堂吃饭,当然也不知道公孙衣有这一出。

朱浩道:“不过想来这是王府对公孙先生教学水平的肯定……大概公孙先生能在王府长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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