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610章

作者:天子

孙交侧头问道。

下人赶紧回禀:“这位是我家老爷故交……”

娄素珍接过话茬:“在下曾拜唐先生为师,与他学习书法和作画等,平时也会前来拜会,今日先生出门走得急,便让在下于书房等候。老先生请。”

“哦,你是伯虎的弟子?那还挺……呵呵。”

孙交本想说,真巧啊,我女婿也是唐伯虎的弟子,那你们就是师兄弟了,那问题是,论进门早晚的话,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呢?

……

……

娄素珍亲自在前引路,带孙交到了唐寅的书房。

孙交本以为鼎鼎大名的唐伯虎的书房有多稀罕呢,进去后才发现……真不咋地。

书房内拢共也没摆几本书,主要以画轴为主,多是唐寅信手涂鸦,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放着没收拾好的宣纸,练习过书法的废纸堆了一角落,纸篓里也全都是写坏的宣纸。

更可甚者,唐寅写诗作画后连文房四宝都不收拾,房间内弥漫着一股酒气,仔细一瞧,桌上有个敞开的酒坛,那股味道……让孙交直想掩鼻。

娄素珍见状,急忙道:“先生平时随心所欲,如今不在朝,平时也无他事,喜在酒后写诗作画,来不及收拾。”

孙交本想问,你不是先前在这里等他吗?

怎么,你不好意思帮他收拾?怕破坏了唐寅房间内的摆设?这光景,是个人看了都想打人。

娄素珍进来后,手脚很利索,几下就把唐寅的书房给大致整理妥当,又将下人叫来,把整理好的纸篓什么的带出去,酒坛也搬走,随即给孙交搬来张椅子,请孙交落座。

看着娄素珍忙碌的样子,孙交不由微笑颔首。

能干的人,跟无能之人,以孙交半生阅人的经验,可说从眼前点滴小事便能察觉出来。

他心里不由发出感慨:“看来伯虎收弟子,还是很有眼光的,先有敬道,再有此人,真是……”

“老先生,请坐。”

娄素珍见孙交一直在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往旁边躲了躲,让孙交落座。

孙交笑道:“不知怎么称呼?”

娄素珍略微迟疑后,笑着回答:“在下姓米,字敬德。”

米敬德?!

孙交心中稍微琢磨一下,微微点头表示对这名字很赞许。

娄素珍给自己起这名字有缘故,米是把她姓氏中的娄字分拆开,敬德则是仿照唐寅给朱浩起表字敬道,一个敬道一个敬德,说他们是师兄弟,这样外人也更容易采信。

“你是哪年入门的?看来,你比敬道入门早啊。”孙交笑着问道。

孙交想的是,眼前的公子哥,看样子不年轻,至少有三十多岁,既然表字敬德,若这表字是唐寅所起,那入门时间可不会短,但照理说天下名士身边弟子,尤其他孙交一直都很关注唐寅……

唐寅有什么弟子应该外显,怎从没听说过此人名讳?

那就只能说先前唐寅对于弟子什么的很低调,就像先前,他也不知道唐寅收过朱浩为弟子一样。

娄素珍道:“不敢与公子相比。”

“公子?”

孙交对此称呼有所不解。

娄素珍行礼道:“在下乃朱翰林府上之人。”

“哦?你是敬道的门人?那伯虎是你的……师祖?你这一说,老夫好像是有些印象,咱们……是不是之前就见过?”

孙交对朱浩身边的人多少有些了解,但他哪会知道那么清楚?

这时候说这话,其实就是装亲近。

娄素珍笑而不语。

她这一笑,孙交望着她的眼神更加直接了,这让娄素珍更显尴尬。

……

……

孙交本来是来找唐寅问及造船之事,好回去通报给杨廷和。

谁知竟然跟娄素珍聊上了。

这一聊不要紧,孙交发现,这个自称是唐寅门人、朱浩府上之人的男子,才学广博,言谈中更是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

真是越聊越投机,聊得孙交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更不想走了。

娄素珍作为孙交女儿的闺蜜,孙岚从未对父亲提过娄素珍的事,孙交一是不知,二是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也不会想到唐寅会来个“金屋藏娇”。

二人的攀谈,完全就是一种摆脱了阶级成见后的随心随性的交流。

“……你也觉得沈石田晚年画风略显狂放?哈哈,老夫跟人说,沈石田的画有一股洒脱不羁,旁人多说那是他早年画作,但其实老夫欣赏到的正是他晚年的画风,只是很多人不肯接受老夫的说法罢了。”

孙交在娄素珍面前,突然就成了书画鉴赏家了。

娄素珍笑道:“唐先生多有提及,他的画作也仿照了沈公晚年的画风,二人画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孙交捋着胡子,显得很得意:“看来在书画鉴赏方面,老夫跟伯虎也有相似之处。嗯嗯。”

孙交在当官方面,自然把唐寅甩出十条街去,但论书画鉴赏能力,怕就望尘莫及了,现在于娄素珍察言观色后的恭维中,孙交俨然能在书画鉴赏方面跟唐寅平起平坐,这马屁……让孙交这个志在晚年多学习点清高雅致、附庸风雅之事的老头子来说,正对胃口。

“其实,公子的画作也极好,他的画更显敦实,却与唐先生的画风有所区别。”娄素珍突然道。

孙交很意外,瞪大眼道:“敬道也擅丹青?老夫曾见识过他的书法,却没见过他作画……倒是他诗才不错,先前那首《临江仙》,传诵一时啊。”

娄素珍道:“在下有幸见过公子作画,有些眼福。”

孙交哈哈大笑,道:“也是,你们属于同门,都师承伯虎,伯虎除了教你们学问外,应当也会教你们一些他擅长的东西,回头让敬道把他的画作拿来让老夫瞧瞧。说起来敬道马上要出外赴任,怕是有段时间见不到。”

娄素珍微微一笑。

她来找唐寅,其实是跟唐寅辞别。

因为她有意去当朱浩的“师爷”。

这不是她的一厢情愿,还有孙交的女儿孙岚暗中委托,再加上娄素珍也觉得,留在京城帮不上唐寅什么忙,反而是朱浩那边需要她,若是朱浩去永平府,又不带妻子在身边,总得有人照顾,以及能帮忙做事。

而朱浩又不会聘请幕宾,所以娄素珍觉得自己去更为合适。

“对了敬德,你跟敬道……时常见面吗?”孙交有点舍不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了,大概以后想多见几面。

娄素珍微微点头:“偶尔会相见。”

孙交语气中带着埋怨:“敬道也是,从不在老夫面前提到你,要是早知他有你这个同门,老夫就该早些见你。若你无功名在身,未来也可捐个例监,有伯虎和敬道相助,以后你在官场或许也能有所作为。”

第802章 儿要远行

娄素珍也未料到孙交这么健谈。

自己能跟孙交的女儿成为闺蜜好友,结果跟闺蜜的父亲也能聊得投机?

你们父女俩真有意思!

只是孙老头你看过来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还是说你孙老头有不轨的企图,只是在这里跟我插科打诨?

娄素珍本来跟孙交聊得挺好的,只是她作为妇道人家,怕长时间跟孙交聊,被孙交察觉端倪,怎么说孙交也是个老油条了,男女之别,打眼看不出来,难道长期相处也发现不了?

再说她娄素珍是上了点年岁,但相比于同龄人,她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更有一股常人不具备的贵气,这就更容易暴露身份。

好在此时下人通传说唐寅回来了,总算是解除了娄素珍的困境。

孙交意犹未尽。

但主人家回来了,他来唐府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见唐寅,娄素珍起身告退,他也没法阻拦。

等孙交见到风尘仆仆的唐寅时,先不说正事,简单见礼后首先问及娄素珍的情况:“……那位米家小友,字敬德的,为何先前没听你跟敬道提过?”

“米敬德?”

唐寅先是一怔,随后摇头苦笑:“哦,她不经常到我府上来,交情不深。”

孙交白了唐寅一眼:“你只记得有敬道这个优秀的弟子,旁人都不放在你眼里是吧?我看敬德见识上并不比敬道差多少,哦对了,为何敬德说他跟敬道是本家?”

唐寅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不清。

他们爱是啥关系就是啥关系,娄素珍不一直都挂在朱浩府门下作为丫鬟存在?说起来,他唐寅也是在惦记朱浩府中的丫鬟而已,若是娄素珍以女装来他府上,还常自称叫“秋香”呢。

“孙老,您有什么疑问,还是问敬道吧。”唐寅有些不耐烦了,“您老此番前来有何公务,请直言。”

唐寅大清早出去办事,结果被人通知说户部尚书孙老头登门,这会儿正在家里堵他,他不得不回来,正窝着一肚子气呢。

我现在可不是朝官,连朱浩都没有强迫我非要做什么事情,皇帝那边也不苛求,怎么到你孙老头这里,想一出是一出,居然跑我家里来找我谈公事?

我可是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家里有女眷上门,你这个老不修还追着问东问西,给点私人空间行不行?

孙交本想继续问娄素珍之事,或觉得自己言辞太过急切,转而叹道:“是这样,今日朝会上,提到东南海防,倭国有两家势力为了争夺朝贡的资格,在浙江宁波地面闹事,屠戮我大明军民……你可知晓?”

唐寅颔首:“哦,知道了。”

“咦?你知道了?几时的事?”

孙交急忙追问。

皇帝提前便算出这件事,现在果然发生,莫非真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唐寅好奇地问道:“不是刚知道吗?这种事,想瞒住天下人,怕是不易吧?外面市井都在传呢。”

孙交诧异地道:“哎哟,这世道消息传播还真快,外面的人这就知晓了?”

突然一想,不对啊,今日早朝前,连朝臣都还不知,市井中人怎可能有如此灵通的消息渠道?

想起先前杨廷和信誓旦旦说东南不会出事,结果却是……难道又有人刻意针对杨廷和,在外散播消息?

唐寅见孙交只是感慨了一下,随后便陷入沉思,他不由皱了皱眉,不明白孙老头在搞什么名堂。

“孙老,您上门来,不会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吧?”

唐寅颇为无语。

说事就说事嘛,你这说了半截突然断片,让人莫名其妙,知道不?

孙交正色道:“是这样,朝会上,陛下提出陆路和海陆方面要做两手准备,阻止倭人从容自海上逃走,但江浙地面上可调动的战船不多,而倭人为上贡却带了船只来,若海上交战,只怕我大明水师占不了多少便宜。

“老夫突然想起,之前你曾提过,要从户部调拨帑币去天津三卫建造船厂,据悉这件事一直都没叫停,你看……”

唐寅这才知道孙交因何而来,于是道:“孙老是为了战船之事而来?不必担心,第一批船只,敬道……陛下已让人调拨东南海防,估计此番便能派上用场。”

“什么?”

孙交闻言很意外。

感情我费尽心思来跟你讲,你们早就准备好了,且连船都已经调过去了?是我和朝中人白担心?

你们这办事效率可以啊,还是说你唐伯虎在诓老夫?

哪儿可能会这么有效率?

唐寅道:“东南有关倭人争贡会出问题,其实陛下早先便派人通知南锦衣卫做好准备,也是因此等事涉及到与藩属国邦交,若直接以地方人马防备,或有不妥,但谁知还是未能避免事情发生,现在只能尽可能弥补。”

“原来如此。”

孙交也不相信皇帝会派人去挑唆倭国内部纷争,祸害大明,看来只能是提前有所防备。

孙交关切问道:“那是谁先预警此事的?”

唐寅皱眉反问:“不是敬道吗?”

孙交其实早就料到是朱浩,但听到唐寅亲口承认,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在孙交和唐寅看来,朱浩这孩子虽然做事激进,但至少秉性纯良,当然这也是朱浩在他们面前刻意塑造出的形象。

“好,那就这样,我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孙交起身便要走。

唐寅问道:“孙老要回复谁?”

孙交自然不能说是去向杨廷和交差,唐寅毕竟代表的是新皇势力,如果被人说他孙老头吃里扒外,那他苦心经营的要自成一派跟杨廷和以及党羽分庭抗礼的表象,就不能奏效了。

文官有派系,要让皇帝看到文臣间有不一样的声音,这也是为人臣者应当有的觉悟,孙交可不是真的想党同伐异,只是要创造出这样一个环境,为杨廷和致仕做铺垫。

“记得有时间,多让敬德到你府上来,你们师徒好好交流,对你或有助益。另外,也让他时常去我府上拜会,老夫挺喜欢跟年轻人交谈。”

孙交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发挥他老色痞的本质,向唐寅发出提议。

唐寅苦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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