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543章

作者:天子

来一趟,只知道做东的是一名徽商,宴请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骆安,其余情况一概不知。

余承勋大有一种要落入圈套的不妙感觉,毕竟周围两眼一抹黑,虽然自己这边也带了人来,但到底这里不是杨廷和长期耕耘的地盘,敌人都藏在暗处。

朱浩道:“据说有一名南京工部主事,还有就是我家伯父,至于其余人……可能就没谁了吧。”

“那为何令伯父要请你过来?”

余承勋有些不解。

这局,怎么看,都好像跟朱浩无关,朱万宏为何要把自家侄子叫过来?难道不知道自家侄子现在是杨廷和的人,要跟新皇派系出身的骆安避嫌?

朱浩这才轻轻抿了一口茶,等放下茶杯,笑了笑道:“这可就有讲究了……其实我大伯,想与骆镇抚使搞好关系,奈何他搭不上桥,却是我曾经在兴王府读书,算是跟骆镇抚使有些交情。”

余承勋又皱眉。

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避嫌,不过想想也是,朱浩在王府读书的事,谁都知道,他从无隐瞒的意思。

余承勋忍不住问道:“你在王府读书,到底认识多少人?”

朱浩笑道:“认识的人还算多吧,毕竟家里锦衣卫出身,当时安陆可只有我一家锦衣卫。”

“哦。”

余承勋终于明白了朱浩的意思。

别看现在朱万宏要巴结骆安,其实换作几年前,在安陆时,锦衣卫作为弘治帝派去安陆监视兴王府的存在,以锦衣卫千户家族的势力,在地方上影响力可不小。

骆安那时不过是王府典仗,能跟根正苗红的朱家相比?

那时朱浩以锦衣卫朱家出身,到王府内读书,等于是代朝廷进王府监视兴王府的,就算兴王府对朱浩恨之入骨,但也要保持面子上的和气。

“你不该来。”

余承勋站在朱浩的角度,评价了一句。

大概是提醒朱浩。

彼一时此一时,你现在出现在骆安面前,很可能自取其辱。

……

……

宴席即将举行。

朱浩和余承勋被请到宴客大厅时,朱万宏正在跟做东的徽商巩义,以及一名南京工部主事说话。

上前互相通报姓名。

才知道那工部主事名叫霍韬,乃正德九年进士,但正德朝时基本就没怎么当官,如今在南京官场混日子。

至于巩义……

因为没有官身,甚至连官府背景都不强,余承勋自然不太放在眼里。

一名南京工部主事,看起来人微言轻,其实跟朱浩和余承勋的官阶没大的区别,只是朱浩和余承勋身上顶着翰林的名头,看起来更唬人,以至于巩义最初对霍韬还很巴结,后面就只是在朱浩和余承勋面前显摆。

而显摆的内容,就是他在江南的宅院有多大,人畜有多少,生意有多大……

跟苏熙贵那种低调发财的人不同,民间出身的商贾,更注重排场,尤其他们想让当官的知道,他们可以提供一些物质上的支持,以换取政治上的便利。

苏熙贵不需要跟人咋呼,毕竟他无需从别人那儿换取什么资源。

“不是说北镇抚司镇抚使会来?为何还没见到人?”

朱浩笑着问道。

霍韬犹豫了一下,道:“大概……还在路上。”

其实霍韬对于自己为何会被邀请来参加这饭局,也有些疑惑,毕竟他在朝时间不长,再加上朝中没有强大背景,在南京官场也只是个混日子的小透明罢了,倒是他的性格属于那种“激进型”,面对时弊,他会经常上疏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

针对的都是内阁、宦官议政,再或是东厂和锦衣卫是否该掌管刑狱等事,发表的意见都比较尖锐。

他年纪才三十多,在朝中属于少壮派。

他不知道的是,他能到来,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状元。

……

……

等了很长时间,骆安姗姗来迟。

几人上去迎接。

朱万宏本来想直接跪下去磕头,但又想到自己的侄子和侄子的同事还在,人前表现出这窝囊的样子,实在是有失他锦衣卫千户的风采,也会让人觉得他朱万宏没骨气,或是被余承勋认为他投靠了杨廷和一党。

所以他还是保持了克制,几次想跪,都忍住了。

“骆镇抚使,久违了,这位是在下的同僚,余承勋,字懋功,还望多多提点。”朱浩笑着引介。

骆安闻言愣了愣,随即仔细打量余承勋。

这局看起来是为迎接骆安而设,但其实骆安到江南时间已不短了,乃是专门为余承勋而设。

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目标是谁,至少骆安对此一清二楚。

巩义终于见到正主,马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将一本书递给骆安,毕恭毕敬地道:“骆大人,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望您笑纳。”

直接送礼,还很干脆了当,只是送本书……

一本书能值几个钱?

骆安打开书一看,里面明显夹着东西,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巩义叹道:“草民得知如今东南海防缺兵少粮,正想尽自己一份心意,这只是聊表寸心罢了……另外还准备了一些日常用度,已让人备着,骆大人走的时候让人带上就好。”

巩义一看就很会来事。

骆安将书直接揣进怀里,笑道:“有心了。那骆某就在这里先谢过你了。”

“这是身为大明子民,应当做的事情。”巩义笑道。

骆安道:“有关令侄到国子监读书之事,骆某会跟上面通禀,想来问题不大。希望他将来好好为朝廷效命。”

此话一出,余承勋的脸顿时僵在那儿。

尽管余承勋不知道一本书的书页中能夹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他听骆安这意思,是要卖官鬻爵?

虽然只是给国子监招了个学生,属于“例监”的范畴,而例监的先例从景泰年间就有,不算稀奇,但骆安所说的“他将来为朝廷效命”是什么意思?这是给他预定了官职?从国子监出来,直接委命官缺?

哎哟吼,我这一来,好像窥探到什么大秘密啊。

余承勋不由望向朱浩,好似在用眼神向朱浩求证,你听到了吧?回头要参劾此人,你可要给我作证,咱俩都是当事人。

可惜还没等余承勋发表任何议论,一旁的霍韬便出面质疑,喝问:“骆镇抚使,您这是何意?公然纳贿吗?”

骆安望着霍韬没说什么。

眼神好像在说,哪儿来这么个不识相的人?被邀请来参加宴会,居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巩义急忙道:“没有没有,只是在下对朝廷的纳捐,绝对不是行贿。还望霍大人不要误会。”

第715章 帮你套话

宴席从一开始,氛围就非常怪异。

除了余承勋和朱浩看起来是一路人,其余几个都各怀心思,骆安在这些人中看起来地位最高,但他却好像受制于眼前文官的存在,有些放不开手脚。

“骆镇抚使,不知你到江南来,目的是为何?”

到底还是朱浩比较直接,直接便问出了在场近乎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骆安道:“本人从京师来,乃是奉皇命办差。”

“皇命?”

这次余承勋接茬了,“皇命让您来助我等彻查东南海防账目,还是其它?”

霍韬道:“既是皇命,怕就有难以对外言说之处,我等还是不要细问为好。”

余承勋瞪了霍韬一眼,好似在说,你帮我们还是帮他的?先前你直接质问骆安和巩义,说他们公然行贿受贿,现在你居然替骆安说话?

霍韬却没正眼去瞧余承勋。

这让余承勋更加恼火,同时也摸不透这个进士出身的家伙到底来干嘛的。

“这么说吧,本人所行之事,与两位翰林在南方所行之事,并不矛盾和冲突,本应无任何交集。”

骆安仍旧不说皇命的内容,只说没交集。

余承勋勉强一笑,道:“不想大家都是从京师到南京,却从未曾有过交集,倒是我们疏忽大意了,不如回京时一路同行,也好有个帮衬……不知骆镇抚使几时动身回京?”

问不出你来干嘛的,那就问你几时回去,也好从中推断你到底在做什么。

骆安语气很正式:“皇命不可违。”

意思是,我几时走,全看皇命是否完成,肯定不能与你们同行。

余承勋本以为上来就能用自己的头脑压制余承勋,谁知交锋几句,一点便宜都没讨到,不由看朱浩一眼,却见此时朱浩正在那儿胡吃海喝。

饿死鬼投胎?

你不会喝酒,就光顾着吃菜,还专挑好的吃,还真是心大。

朱万宏笑道:“骆上官莅临南京,南京锦衣卫上下已做万全的准备,却说南京锦衣卫内,的确有先皇时留下的奸邪之徒,他们靠巴结江彬、钱宁等权佞上位,是该抓住机会将他们一举铲除。”

其实他算是间接提醒余承勋,其实这位北镇抚司镇抚使到江南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整肃南锦衣卫。

现在皇帝登基后皇位稳固了,是该把正德朝时期遗留的问题给解决一下,而南京也有不少通过钱宁和江彬等人上位的家伙,想来这位骆镇抚使此行就是针对这些人。

朱浩本来低着头吃菜,闻言抬头笑看朱万宏,眼神盯得朱万宏直感觉心里发毛。

什么意思?

就算我是江彬和钱宁派系出身又怎样?

我早早就投奔了杨廷和,在诛杀江彬和钱宁,以及诛除他们余党的事情上,我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余承勋似有所思道:“江南之地,锦衣卫有协领海防、河防的职责,是否会跟这件事有关呢?”

南京锦衣卫有水军千户所,负责的是南京水路上的缉盗等事,而东南海防涉及到了海盗倭寇等,严格来说其实也归南京锦衣卫管辖,只是因为南京锦衣卫多都是闲职闲差人员,让他们去缉盗,有点难为人。

但这群人在水关临时设个卡,收取些额外的税项,诸如剿匪、打海盗税等,却是一点都不困难。

骆安道:“不是说,东南海防之事都已经查明,两位也都已上奏朝廷?为何会问本人与之相关联呢?”

余承勋一怔,随即道:“在下只是问问,顺带想打听一下,锦衣卫可有查到什么。”

“没有。”

骆安断然否决,随即解释道,“职责不同,就算东南地面盗寇猖獗,至少在南京周边,还是盛世太平的景象,在下不会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余翰林,想问您一句,你到南京前,杨阁老就没嘱咐您做点什么别的事?”

“嗯?”

余承勋没想到对方说话会这么不客气。

就在他想针锋相对说上两句时,朱浩扯了他的袖子一把,笑着道:“骆镇抚使,今天不过只是日常的接风宴,席间叙叙旧,聊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便可,何必谈及公务?许久未见,在下敬你一杯。”

说着,朱浩举起酒杯。

看到朱浩举杯,骆安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他知道朱浩一向不喜欢在外面应酬,平时跟朱四吃宴,都是以茶代酒。

今天朱浩居然破例给他敬酒?

他赶紧拿起酒杯,却不能在余承勋面前表现出有多荣幸的样子,泰然自若地与朱浩共饮一杯。

等朱浩和骆安坐下后。

余承勋问道:“敬道,你没事吧?”

因为余承勋也知道朱浩平时不喝酒,他好像理解了为何朱浩先前要猛吃菜,可能是先垫垫肚子。

小小年岁,没有酒桌经验,却是对于酒桌上的事好像很了解。

“巩员外,为何没见苏东主?以往我跟他相熟,最近他可还好?”朱浩喝了一杯酒后,随即便将目标转向了巩义。

巩义道:“苏当家最近刚回南京,听说在做什么事,很难相见。那位可是贵人。”

余承勋道:“不过是商贾罢了,谈何贵人?”

朱浩笑道:“懋功兄可不能这么说,苏东主是商贾,但架不住背景强,听说他在安陆时,就经常跟兴王府做一些生意……骆镇抚使,有这件事吧?”

桌上的氛围又有些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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