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481章

作者:天子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李清照的词,略带深闺幽怨,不太好……”

娄素珍往桌上看了看,意识到什么,笑着评价一句。

孙岚道:“姐姐才华横溢,想来对诗词方面多有涉猎?”

娄素珍抿嘴一笑:“说起来,这天下才子我见过不少,但若论当世诗词大家,我仅佩服唐寅一人,他的诗词可说是大明一绝,江南那么多才子,只有他的诗词中透露出惊世的才情,这与他的人生际遇不无关系。但最近……”

“怎么了?”

孙岚对此很感兴趣。

作为文艺女青年,当然会对文坛的事情很上心。

唐寅诗画双绝,就算年岁老了些,但在文艺界还是属于扛把子的存在。

娄素珍微笑着摇头:“踏入仕途,一旦心中有了为国为民的理念,便没法再有处江湖之远的洒脱与豪情,新近遇到他时,他坦言很久没有心思顾念诗词上的事情,就连作画都停滞了。”

“哦。”

孙岚点头,“那倒是挺可惜的。”

娄素珍正色道:“没什么可惜的,我反倒替他高兴。想当年,他落魄江湖,四处游走,居无定所,就算留下再动人的诗词,也不如能令他施展一生所学,心怀天地之人让其甘于平庸,难道不令人叹惋吗?”

孙岚惊讶地望着娄素珍,随即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期盼。

可相处日久,孙岚始终不明白,为何娄素珍这样一个巾帼英豪般的奇女子,会垂青于唐寅?而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娄素珍为何会给朱浩做事?

“你看我说到诗词,居然扯远了,妹妹见谅啊。”娄素珍回过神来,发现孙岚看过来的眼光好似打量怪物,不由歉意一笑。

孙岚神色平和:“姐姐说笑了,你我探讨诗词,所议又是当世大家,怎算扯远呢?”

娄素珍笑道:“不过啊,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唐寅的诗词,已是当世无双,可是到京城后听闻有一首词,人人传诵,并不输于唐寅,不知妹妹可有听闻?”

“莫非是……《临江仙》?”孙岚问道。

“嗯。”

娄素珍点头,“说起来此词一出,风华冠盖当世,市井坊间读书人多有议论。听闻乃翰苑中某位才子所出。”

孙岚期待地问道:“谁?”

娄素珍摇摇头:“不知道,照理说,如此令人称颂的名句流传现世,其作者名字理应早就声名远播,却不知为何,旁人总是议论,却无人承认。有人说乃杨阁老家长公子所作,其在翰林院中为修撰……也就是与公子为同僚的杨慎,却未曾辨明真伪。”

“杨慎?”

孙岚听闻此名字,倒不太陌生,不由点了点头。

娄素珍笑了笑:“其实未必是真,若是他的话,何须如此遮遮掩掩?作一首词,又并非丢人现眼的事情,那般豪情不像是个久在翰苑中的才子所能作出来的……或是他人假借杨慎之名也说不准。也罢,妹妹知道此词句内容否?说起来姐姐很是喜欢呢。”

孙岚将书桌上厚厚一叠纸最上面的那页拿掉,露出下面写满了字的纸张,内容正是《临江仙》。

娄素珍看到后很是惊讶。

孙岚的书法虽称不上绝佳,但也婉约秀气,娄素珍看了很是欢喜。

“妹妹才华横溢,看来与公子真是天造地设,公子师承唐寅,以唐先生所说,公子的诗才也极好,不如……”

当娄素珍知道孙岚原来也是一位深谙书法和诗词的女文青后,便想起昨日跟朱浩见面时的场景,不由又动了帮朱浩夫妻俩说和的念头。

孙岚却微微苦笑:“姐姐言笑了。”

即便娄素珍有意撮合,奈何孙岚对此也不上心,娄素珍感觉自己一腔热情打在了棉花上,起不了任何波澜。

后面,娄素珍也就难再把此话题说下去。

……

……

朱浩没有限制孙岚的自由。

遵照孙家的意思,这天散班有些早,他来到女学学堂,恰好孙岚也在,便让新婚妻子找个时间回家探望亲人。

孙交不好意思直接让朱浩带女儿回家,乃是由孙元转告。

出嫁在外的女儿,即便回家省亲,也不能过夜,尤其新婚不久。

次日上午,孙交知道自家女儿要回来,赶忙将手头上的事情放到一边,特地回去跟女儿见上一面。

“你母亲……过几日就要抵京……”

孙岚并非孙交原配所生。

孙交半生无后,本做好了过继子嗣的打算,以他的谨慎也没打算纳妾。

谁知原配过世,继室相继给他诞下两儿一女。

孙交四十多岁才有孩子,五十多岁有了女儿,自然非常珍视,本来他到京城就是被蒋太后“绑”来的,尽管当时蒋太后想把孙交的家眷都带上,但孙交赌气,觉得自己到京城后不多时就能返乡,不能给人一种自己要在京城安家的印象。

所以他之前对于把家眷迁居到京城之事,非常排斥。

但随着时间推移,数度请辞无果,致仕更是遥遥无期,而孙交自己在京城又没什么人照顾,老来还要承受跟家人离散的苦楚……皇帝那边也体念他,特地让安陆地方调动车马把他家人送来京城,孙交就坡下驴,推辞不过也就应允了。

孙岚听了满脸喜色。

“再便是,你跟敬道说,别让他总想着离开翰苑,他有时太过老气横秋,当面说他都无用,只能由你来提……”

孙交让女儿回来,自己还特地跑回来见上一面,有个很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让女儿去劝朱浩留在翰林院,毕竟枕边风比什么都管用。

孙岚面色苦楚,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是夫妻,成婚后一共才见了三四面,能说得上话?

就算说了,朱浩会听?

孙交在女儿面前对这个女婿又是一顿数落:“他是有点才华,但不能总想着耍阴谋诡计,安心做学问不好么?翰林乃清贵之职,多少人想留下而不得,你也要多劝导他,尽好为人妻之责。”

孙岚神色黯然,问道:“是他……惹父亲不悦?”

“这倒没有!”

孙交本来是自顾自在说,闻言不由侧目望一眼,见女儿神色凄苦,想了想以慈父的姿态关切问道:“他对你……不好?”

孙岚摇头。

朱浩对她……

冷落归冷落,却惦记着让她有事情做,专门介绍了娄素珍、公孙夫人和公冶菱等人与她认识,她现在生活非常充实,连人生都有了盼头,算是拜朱浩所赐吧。

孙交颔首,满意道:“嗯。总算未辜负为父对他的一番期望,只要他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黎民,就算为父离开朝堂,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吧。”

第633章 好心办坏事

孙岚听了父亲的话,非常意外。

初到京师时,两个哥哥都不在,孙岚与父亲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当时父亲对朱浩的评价可是很不堪的,怎么这才过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对朱浩有了如此大的改观呢?

听孙交的意思,这是要把朱浩培养成接班人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那是否可以说,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父亲为难了呢?

“回去吧。”

孙交叹道,“哪怕此番他真的没法留在翰林院,不管到哪个衙门,为父都觉得他能做出一番成就来,仕途前景不亚于为父。不过就怕他年少,以后有了权势,心态失衡,这就需要你在他身边多加提醒,当好你的贤内助。”

又是尽到为人妻之责,又什么当好贤内助。

孙岚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父亲重新当官后,好像比以往更絮叨了。

孙岚问道:“父亲,是否女儿让您为难了?其实您不必……迁就他。”

孙交用怜爱的目光望着女儿,微笑道:“你别多想,为父对敬道的改观,并不是因为你,而是跟他相处后,知道他是个做大事的材料,其才华和能力乃为父生平仅见。回去好好过日子,别胡思乱想,影响你们小夫妻和睦。”

……

……

孙交送走女儿。

心中有些波澜。

他现在于朝中的确少了一腔热血,心里总在惦记几时能回到安陆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往对于培养接班人没什么想法,可在认识朱浩后,突然想让朱浩成为自己致仕后在朝的代言人。

发现人才,谁不想招揽其到门下?

孙交也不能免俗。

再说了,朱浩可是自己的女婿,把朱浩归到自己这一派,怎么了?

这次他为朱浩出头,要把朱浩留在翰林院,也是顾全这个便宜女婿未来的前途,生怕杨廷和趁机报复,毕竟他觉得既然自己知道朱浩在为新皇做事,那杨廷和那边也可能会得到些风声。

当晚,他亲自去了杨廷和府上,拜访这位多年老友。

“……志同,没想到你会亲自前来,本想让用修转告你一声便可。”杨廷和对于孙交的造访很无语。

你孙交先去吏部闹,让礼部尚书为你一个女婿的事单独找我谈,现在竟然还亲自跑到我家里来了?

真是不知道避嫌啊。

以为大明的臣子,能随便这么私下来往?

别人会怎么想?

会不会以为我杨廷和结党营私,想要祸害大明呢?

孙交道:“那介夫你的意思是……?”

杨廷和道:“有关吏部人事任免,本就不属于阁部管辖范围,有关让敬道去户部之事,不过是外间以讹传讹罢了……户部主事之职,一直由陛下钦定。”

“哦?”

孙交心想,糊弄我这把老骨头很好玩吗?

还陛下钦定?

不会是你去找皇帝施压,让皇帝同意把朱浩调到户部来,到时还说这事跟你没关系?逼着我就范?

孙交叹息道:“老朽在朝时日无多,这把岁数,应付朝事已是有心无力,陛下总问及老朽家事,甚至还问过有关接替老朽户部尚书人选……”

说到这里,他其实是在暗示杨廷和。

你帮我把朱浩留在翰林院,我就把户部交出来,让户部重新归你杨廷和管辖。

杨廷和对此并不太在意。

户部以为是你孙志同想交给谁就交给谁的?小皇帝难道就不想把财政大权掌握在手里?

你孙老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分明就是夹缝中求存的小人物,却总把自己当成是朝堂能呼风唤雨的大能人,看不清楚形势的只有你孙某人!

杨廷和道:“那我说一句,调出翰苑的一定不是朱浩……这么说,志同你可满意了?”

“当真?”

孙交瞪着杨廷和。

随即他意识到,杨廷和既然敢做如此保障,应该不会骗自己。

所以这问题也就不需要答案了。

“老朽先谢过了,介夫,你以后在朝中有何事,只管差遣,老朽未打算在朝能做出什么成绩,以后就倚仗这些后辈了……犬子难当大任,以后有事,只能靠朱浩……望你能理解。”孙交最后的语气变得卑微起来。

杨廷和笑着点头。

随后孙交满含歉意地行礼告罪,不顾杨廷和挽留,趁着夜色离开。

……

……

孙交一走。

杨慎从屏风后走出来,语气有些冲:“这孙老部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对朱浩的事如此上心?难道他真把朱浩当成家人看待了?”

杨廷和面色谨慎:“为父总觉得他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的内情,遮掩得异常严实……这不像他平时的行事风格啊……”

“哦?”

杨慎好奇地问道,“那……您眼中的孙部堂是怎样一个人?”

“他?哼,以往在朝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从不攀附和巴结他人,跟他说句话他都能跟你打半天官腔,这种人就算涉及切身利益,也会大讲原则,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死皮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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