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子
生意该做还是要做,争取年底前,多开几家银号,顺带让自己的工坊多制造点商品,手头的银子越多越好。
新皇后的选拔正有条不紊进行。
各地候选者齐聚京师,第一轮选拔基本结束,蒋轮因打人事件,暂时不会去礼部观摩。
朱四那边当前最为头疼的事情,是西北缺粮。
大明自立国以来,开销基本都放在边疆,加上王琼和杨一清等名臣退下来后,西北局势趋于恶劣,想委命个威慑外夷的三边总督,都找不到好人选。
有两个备选,一是刑部右侍郎,兼总督宣大三关军务的孟凤。
还有个则是巡抚山西的李钺。
为了找个合适的人选,朝堂上争执了几次,其实还有个人选经常被人提及,那就是赋闲在家的杨一清,但杨一清坚决不奉诏,现在以文官的说法都快要火烧眉毛了,鞑靼人不断在陕西等处袭扰,与其等杨一清奉诏前来,还不如先在孟凤和李钺中选一个顶上去。
可朱四迟迟没有做决定。
问题就在于,这两个候选者他都不认识,无法确定谁忠诚于自己,朱浩给出的建议也是,既然决定不了就先拖一拖,西北军情远没有到城破人亡的地步,还是先把粮草和军饷问题解决了更为重要。
恰恰粮草等问题乃杨廷和派系给新皇出的难题。
朱浩大概知道杨一清为何不想奉诏了,因为其很清楚他不是杨廷和的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杨一清就算到三边总督军务,最后也会被朝廷要挟,难以有所作为。
……
……
朱四一直隐忍不发,看着杨廷和跟其同党在朝堂上演戏。
户部尚书孙交虽然严守中立,但问题在于孙交想调钱粮去三边,必须要在朝议中通过,孙交自己无权做决定,而朱四也没有强行让户部调拨钱粮往西北,孙交现在左右为难,非常头疼。
唐寅这天去拜访孙交。
孙交以为唐寅是代表新皇来跟自己讨要钱粮,吓得人都不敢见,直到唐寅跟门房表明自己是为皇庄事务而来,孙交才勉强一见,却只是在偏厅待客,一见面便表明,不在私下场合讨论朝务。
“孙老部堂,你是担心我来要钱粮?”
唐寅很洒脱,笑着对孙交道。
唐寅虽挂职户部,但跟孙交只是匆匆见过几面,详细交谈还是之前唐寅和蒋轮来劝说他入朝当官,现在孙交看到唐寅这般说话方式,心中有些不喜,板着脸道:“西北之事,今日不谈。”
唐寅笑着摇摇头:“谈不谈,陛下已把问题解决了,朝堂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何解?”
孙交明明说不谈,但听唐寅说西北问题圆满解决了,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率先提及此事的却成了他。
唐寅故意不说,一个劲儿地拿皇庄收成问题跟孙交对接。
本来这些事,孙交去找户部左侍郎秦金就行,但问题是最近秦金为了治河和赈灾事宜焦头烂额,皇庄之事,唐寅只能找孙交对接,毕竟现在皇庄的收入多数都要直接划拨内府。
唐寅说了半天,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今年皇庄秋粮收成并不好,毕竟年中经历了新帝登基,又惨遭变卖被折腾一番,春播时很多田地被闲置,佃户由于担心被驱离土地也没有及时浇水和打理,后续唐寅接手后才算安稳下来,但收成改观恐怕要等来年夏粮收获时才能显现。
孙交问道:“伯虎,你实话实说,陛下是否打算从内府调拨钱粮往西北?就怕杯水车薪啊。”
唐寅道:“孙老,不是说好了不说朝务吗?”
“啧啧。”
孙交急了,“老朽身为户部尚书,此等事汝都不告知?伯虎啊,到底户部部堂是你,还是我?”
“哈哈。”
唐寅咧嘴直乐,看孙交如此窘迫,他很开心,虽然他知道这种开心会让孙交觉得他是在嘲笑。
纯粹是挑事。
过了好一会儿唐寅才正色道:“其实是这样,陛下早前已安排人手,前去民间募集钱粮,以此来填补三边军饷缺缺失。”
“什么?”
孙交本来以为新皇有什么高招呢。
募捐?
当是过家家呢?
从内府调拨都嫌不够,你从民间能募集几个大钱?就怕到头来,只募集个几百两银子,那才有意思呢。
唐寅道:“目前看来,目标差不多完成了。”
孙交气息粗重,很不匀称,气恼地问道:“伯虎,你在王府时便是如此办事吗?你可知西北钱粮缺口有多少?少说也要三十万两银子,先前为修筑庙宇、河工等,单单几万两银子,就让朝廷上下东挪西凑,你不会以为几千几百两银子便能解决问题吧?”
唐寅看出孙交是真急了。
因为孙交知道,户部现在根本抽不出太多钱粮,关键就在于正德皇帝太能造了,非但没给新皇留下什么家底,甚至还拖欠了来年的盐税、茶税,甚至很多官员的俸禄到现在都还没发。
唐寅道:“已筹措粮食、布匹、现银、制钱等,价值超过四十万两。”
“你……”
孙交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唐寅:“伯虎,你可知道,这非儿戏,民间筹措,如何能募集到如此多钱粮?”
唐寅郑重道:“内府自然也会调拨一部分,大约有六七万两的样子,而之前朝堂上算计过,户部会拿出五万两银子调拨西北,合起来大概十二万两银子左右。”
孙交道:“那剩下二十八万两从何而来?”
唐寅继续道:“早些时候,有商贾一次缴纳纹银超过十二万两,至于剩余部分……还请孙老见谅,不能告知,总之孙老清楚有这么件事便可……如今已有大批粮食正往西北调运,不会耽误今冬西北各处用度。”
孙交整个人都呆住了。
身为户部尚书,他居然对于朝廷如此大的钱粮调度,丝毫不知情?
而唐寅作为户部主事,对此却门清,真应了他那句话,到底谁才是户部尚书?
孙交求证道:“伯虎,你说实话,是真的解决了,还是糊弄人的?”
“哈哈,孙老部堂说哪里话?此等事,谁敢言笑?我们还是赶紧把皇庄官田事务交接完毕,在下还有旁的事要做呢。”唐寅笑着道。
孙交道:“对接之事,你大可到衙门……”
“不可!”
唐寅及时道,“登衙就要过账目,会经杨阁老之手,那账目是否能顺利交接便两说。还是先私下对过,账目没问题,到了公堂一下子交接完毕即可。”
以唐寅的意思,正式交账前先把账目核实清楚,让孙交这个户部一把手确定没问题。
若是先对接,那杨廷和就会现身挑毛病,会凭空出现许多波折。
孙交皱眉:“看来你倒是很有经验。”
唐寅苦笑摇头:“跟朝廷的人打交道久了,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孙老在朝,想必也处处受制。等今年过去,府库钱粮能存下一些,来年境况应该会好很多。”
第582章 非黄瓒不能胜任
孙交最初对唐寅的认知,不过觉得这是个靠巴结兴王府上位的穷酸书生,应该没多少能力。
现在他却觉得,这个唐寅不简单。
新皇带来的兴王府属官中,如今能在朝中对文官势力形成影响的屈指可数,而唐寅绝对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唐寅告辞时,孙交亲自送他出门,路上孙交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陛下在民间募集钱粮,此事是由伯虎你操办?”
“不是。”
唐寅摇头。
“那是何人所为?”
孙交也想知道,皇帝身边到底还有什么有能耐之人,居然可以一次搞出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唐寅讳莫如深,歉意一笑:“孙老以后自会知晓。哦对了,听闻令嫒与朱浩的婚期将近,在下这里先说声恭喜了。”
本来还觉得唐寅挺不错,但一扭头,孙交就觉得这家伙不识时务。
难道不知道我很不中意这门婚事?
但唐寅这时候突然提到朱浩是什么意思?孙交不由细细揣摩,难道筹措钱粮之事跟朱浩有关?
随即他便将这念头摒除。
就算朱浩真有能力为新皇办事,但也没法一次搞出几十万两银子出来,不过是个少年郎而已,有点谋略,或是人前交际的手段,但绝对变不出这么多银子!
……
……
内阁。
蒋冕将一份山西地方奏上来的奏疏交给杨廷和。
杨廷和看完后,脸上仿佛被压了一条黑线,阴郁之气扑面而来。
蒋冕道:“陛下已绕过户部和朝堂,派人往西北调运钱粮,有人说陛下大有在西北重开粮开中的前例……如今有商贾问户部,来年盐引将如何发放。”
杨廷和沉默不语。
一边毛纪走了过来:“另外还有个消息,说陛下派人到民间征集钱粮,尤其是跟徽州等地商贾筹措,此举无异于盘剥百姓。或是有人暗中许诺了这些商贾什么好处,置朝廷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苏熙贵牵头找商贾往西北调运粮食,这件事就算朱四在朝堂上不说,地方上也会有所察觉。
毕竟官牒路引什么的一应俱全,还有户部的调遣文书,分明就是皇帝绕过朝廷诸多官员做事。
本来文官集团想以钱粮问题给小皇帝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是小皇帝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
没有你们,朕照样可以把钱粮窟窿给补上。
内阁想不出皇帝用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么大的钱粮缺口,联想到皇帝有意在西北恢复盐引旧制,内阁的人自然会想当然地以为皇帝用“诡计”欺骗了那些商贾,从他们手上骗得钱粮补窟窿,最后还是要由户部来归还。
皇帝负责借,朝廷负责还。
蒋冕谨慎道:“可不能让如此境况持续下去……陛下目无朝廷,以后目中自然也无我等大臣。朝堂不可以任由陛下随心所欲……”
皇帝沉迷逸乐,大臣嘴上反对,但其实心中高兴不已,这样什么事情都可以由我们来做主。
一旦皇帝勤勉,老是跳过大臣做事,就算最后每件事都办成了,大臣们也会如芒在背。
杨廷和终于开口了:“把情形告知户部,由户部明日奏请,朝堂上将此事说清楚!”
……
……
杨廷和不能坐视小皇帝乱来,但具体怎么解决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连杨廷和自己也没想好。
现在先要确保皇帝不能乱许诺。
可问题是现在连谁在具体负责此事,还有钱财是怎么聚拢起来的,以及到底募集了多少钱粮,一概都不清楚,等于说文官在此事上处处被动。
就在事情要在朝堂发作前,朱四已察觉其中隐患,可惜最近他没法出宫,因为蒋太后严格限制了儿子出宫,防止其遭遇意外,同时也杜绝儿子沉迷于宫外逸乐之事。
所以朱四只能让张佐出宫找朱浩讨要对策。
张佐道:“目前加上朝廷许诺调拨的钱粮,大概价值四十万两白银,但若回头有人暗中作祟,说这数字还不够的话……就怕,依然会被杨阁老操控一切。现在就是不知他们会出什么手段。”
张佐有些焦虑。
本来好端端的,暗地里把钱粮调去西北,基本调运完毕后,朱四在朝堂上跟大臣们一说,既把事办成,又好好教训了那群自以为得计的文官,有种很解气的感觉。
现在横生波折,地方上得知了消息,奏报上来,把所有事都给揭穿了。
文官提前知晓,就会做出应变。
朱浩笑道:“张公公放心吧,我觉得,杨阁老他们应该会更纠结于这些钱财的来路问题,而不是纠结于具体数字。”
一旁的唐寅问道:“朱浩,我一直都没问你,你怎知晓西北调拨价值四十万两纹银的钱粮就够了?”
朝廷到现在都没统计出个具体的缺口数字,西北用度一直都是个坑,鬼才知道要多少钱粮能把窟窿给填补上。
亦或者说,这个窟窿的大小是可变的,往大了说,就算一千万两银子都不够,现在只是需要个能让西北地方接受,并能解燃眉之急的数字。
朱浩却好似一口咬定四十万两银子便足以解决麻烦,这是唐寅等人所不理解的。
朱浩笑道:“核算出来的。”
“如何个核算法?”
唐寅继续问。
朱浩道:“就是把各方缺口加在一起,不就有个大概的数字了?”
唐寅皱眉。
你这是教我算术呢?
要真这么容易算的话,朝堂不用每次都争锋扯皮了,随便找个帐房加一加就行,还整这些幺蛾子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