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329章

作者:天子

朱浩道:“坐下来叙话吧,我听闻过你的名声,才觉得可以深交,否则对外人绝不会坦诚相告。这位是我的弟子,名叫蒋荣,他乃兴王妃之弟蒋孟载的公子。”

“哎哟,吼吼……”

张璁的意外一个接着一个。

原来旁边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刚才扶着自己走路的,居然是兴王妃内侄?这关系一听就很铁的样子。

朱浩问道:“不知张老你对兴王世子入京师继承王位之事,有何见地?”

张璁重新坐下,眼神带着些许回避,摆摆手:“不好讲,也不能讲,为人臣子,当以家国体统为重。见谅见谅。”

之前朱浩一直觉得,张璁应该属于那种政治投机者,毕竟历史上他一个观政进士的身份,哪里有资格议论新皇的体统问题?但他就是敢做敢为,以此作为自己仕途的敲门砖。

但朱浩见识过真正的张璁后,却觉得此人还算诚恳踏实,谨慎中带着股通常年轻人才拥有的愤青气质,热血飞扬,却在得知几人身份后又做出回避的姿态,说明其并不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

……

……

此后的话题,朱浩和张璁都没有往兴王府这个方向引导,很快便说到在座三人最关心的话题,也就是即将到来的礼部会试。

张璁叹道:“到现在都不知是何人主考,就算礼部突然放出风声来说要将会试延后,也不觉得有多稀奇。”

朱浩笑道:“据说是礼部右侍郎石珤和詹事府少詹事李廷相,两位翰林学士来做主考官。”

“嗯!?”

张璁不解地问道,“小兄弟你是从何听闻?”

朱浩微笑着摇摇头。

其实谁来当主考官,并不难猜。

历史上正德十五年的会试,就是这两位担任主考,并且以朱浩所知,眼下朝廷指定的两位主考官就是他俩,不过没有对外宣布罢了。

“看来王府的消息渠道,不是常人能及啊。”张璁见朱浩笑而不语,只能认为朱浩是从兴王府那边得到的消息。

朱浩突然又带起话题:“不知阁下对于兴王世子在京师中的作为可有听闻?”

张璁一怔,随即点点头,却不明说。

显然张璁并不太认可朱四在京师中传出的沉迷逸乐的名声,朝中大臣或许还能派人调查清楚,知道朱四出府游玩时会关心民生,但对于普通士子来说,他们只听说这个兴王世子跟当今皇帝一样喜欢吃喝玩乐。

已经有了朱厚照这个坏榜样,对大明还有责任感的文人,谁希望下一任皇帝还是同样一副尿性?

“实不相瞒,在下平时在王府中,也会负责教导世子学问,借古论今,世子在京师中的课业也多由我,还有另外一位姓唐的先生指点。”朱浩道。

张璁微微颔首:“哦。”

显然张璁不太把朱浩和“唐先生”的教育方式当回事,你们让兴王世子,大明名义上的储君,天天在京师嬉闹,还想让我这样正派的文人支持不成?

朱浩微笑道:“世子除了平时出门游历,深入民间了解风土人情,也在外人面前做出贪玩好耍的假象,回到住所后通常都认真读书,有时会学习到深夜,非常刻苦。”

“什么?”

张璁着实吃了一惊。

朱四在京城风评中,就是个贪玩的纨绔王子,居然会是热心向学的代表?这让我怎么相信?

朱浩叹道:“人离乡贱,危机四伏,身不由己啊。阁下应该能理解吧?”

张璁脸上又露出震惊之色。

朱浩的话太过直接,等于是告诉他,朱四做的事,都是装样子给世人看的,目的是为了让朝廷放松警惕,至于“人离乡贱”的说法,分明是提醒张璁,世子所作所为,目的是早点回家,也就是安陆。

那时朱四便会回归正常。

朱浩道:“这跟老兴王对世子的谆谆教诲有关,老兴王教导世子非常严格,从不令他胡闹,但老兴王过世后,世子无法直接继承王位,来到京师……唉!我们作为世子的朋友,有时也会替他着急。”

“朋友?”

张璁对这个词越发不可思议。

一旁的公孙衣也在好奇打量朱浩,你跟这个老家伙说这么多干嘛?他又不是自己人,你就不怕泄露王府机密?

第431章 有官当,有肉吃

朱浩越跟张璁深入交流,越发显得信任对方,连朱四在京师的动向都详细说给张璁听。

张璁受宠若惊,自己跟这群人不是很熟悉,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张老你备考会试,不方便见在京藩王,这有损文人体统,但将来考取进士,再想见的话更加不容易……但若要让世子记住你,却可以轻易做到。世子对天下间才学之士,向来都心向往之。”

朱浩又主动示好。

张璁迟疑:“这……老朽跟兴王府从无来往,这……这……”

一个老家伙,从来没体会过权力的滋味,一辈子的目标就是考科举,金榜题名。如今六次会试都未中,跟他讲与藩王结交?这题目太过超纲了,还是直接抨击外戚的不法行为简单明了。

朱浩道:“不知张老你住在何处?回头有机会将去拜访。”

“这……这……”

张璁又在那儿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孙衣在旁道:“若不方便,就算了。”

张璁对公孙衣极其厌恶,对朱浩却非常欣赏,毕竟朱浩坦诚,还是少年英才,在他先前被官府刁难时果断出手相助,这就体现出朱浩的仁义。

张璁叹道:“老朽没什么好遮瞒的,不过住在临时租赁的民宅内,距离顺天府衙不远,这就将地址写与你,但若此番会试不中,估计不会在京师长留……”

言下之意,你要找我最好会试结束后趁早,晚了我可就走了。

朱浩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在下定会前去拜访,跟张老探讨学问,秉烛夜谈。”

……

……

与张璁匆忙一见,便作别。

回去的路上,公孙衣很不理解:“这样个考了一辈子进士的老儒生,迂腐不堪,不知有何值得你关注的地方……若这次考不中,就算选官也不会到湖广去,根本没必要与之交际应酬。”

朱浩笑问:“公孙先生妒忌了?”

“啊?”

公孙衣面色微红,羞惭道,“没有,只是觉得无此必要。”

朱浩道:“这位张先生,水平还是有的,且忠肝义胆,敢与世间不平事争斗,光凭这份勇气,天下有几人能与之想比?

“扪心自问,就算是我,也不会为了勋贵的不法之事去衙门申诉,读书人很多时候都表现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样很不好。”

公孙衣点点头,仍旧带着几分不屑:“或是这位想在京师打开名气,胡乱钻营呢?”

朱浩笑道:“钻营与否不重要,关键是在需要的时候,他能挺身而出。”

“呃?”

公孙衣一脸懵逼。

这根本就不是他脑子能理解的事情。

朱浩心中所想,极其长远,将来若朱四真有机会登上大宝,大礼议的议题难道要让他朱浩上奏提出?

杨廷和权倾朝野时,谁提谁都要倒霉几年,历史上张璁也是在上奏后,发配至南京做刑部主事,远离权力核心,一直要等嘉靖三年,杨廷和致仕,左顺门事件发生前,才被调回京师为翰林学士。

自那之后,张璁便平步青云。

朱浩可以对朱四提出大礼议的议题,但绝对不能由他亲自出手,在皇帝和自己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杨廷和完全有能力把不识相的人调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难道朱浩要做好先远离小皇帝三年的思想准备?

历史上该是张璁提出的,就算我朱浩来了,还是得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他。

但说法就有所不同了。

历史上你是凭个人好恶上奏,这次却是我来充当幕后军师,也让朱四知道,其实我才是始作俑者,到时功劳咱俩一起分,杨廷和的惩戒却得你一个人来扛……但我可以承诺,将来定会让你有机会跻身中枢,为朝廷效命。

跟我干,有官当,有肉吃。

……

……

回去后。

转眼到了下午,唐寅从公孙衣那儿听说此事,跑来问询朱浩相关情况。

“这个张秉用,我特地帮你打听了一下,在江南时就是个刺头,年老心不老,喜欢与人争论,与世俗格格不入,但其操行还算不错,值得交往……朱浩,你为何会对其那般了解?”

唐寅听说朱浩主动接近张璁之事,心中好奇,帮忙打听了一下。

朱浩道:“我看他仗义执言,做了我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个举人,年岁稍大……呵呵,再怎么也不如唐先生你年岁大吧?”

唐寅嘴角撇出个冷笑:“莫非又让你小子看中,想介绍给世子不成?”

“又?”

朱浩笑嘻嘻地盯着唐寅,好似在说,是不是想说这是在继你之后的第二个?

唐寅本想跟朱浩好好讨论一下江南士子风评,还有哪些人水平高,名声大,可以推荐给朱四,见朱浩如此促狭,也就懒得说了。

“马上会试了,我帮不到你什么,相比于之前你所经历的考试,更加注重经义和文章,这次则注重你腹中韬略,尤其是策问,涉及家国大事,往往策论居上者,才能上榜。”

唐寅郑重其事提醒。

大概意思是,你别总盯着四书、五经看,还得多注意一下国计民生,尤其时务策方面的内容,经史策你可以有很好发挥,但时务策讲究的是契合考官所想,能给阅卷者启发,很不简单。

朱浩点头:“这些我自然明白。”

唐寅叹道:“我不过只参加过一次会试,从见到你,便知你对我那一届会试已有深入了解,问题并不出在我的文章优劣,而在于考场外的事……一道题的成败,或关乎到整场考试。

“好了好了,若你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找人问询……你也知我曾拜在王中堂门下,如今王中堂虽已不在朝中,但京师门生故旧不少……”

唐寅口中的“王中堂”,乃是正德初年入阁的大学士王鏊。

只是王鏊正德四年就休沐回乡,也是南直隶吴县人,与唐寅是同乡,早年唐寅仰慕王鏊,曾多次登门拜访,通过王鏊的关系在朝中认识了一些人。

但这种认识……

“先生,你在京师的日子不好过,我就不为难你了。”

朱浩很想说,你能去拜访谁?

如今谁都不稀罕见你,你还想找人帮我参详?你的好意心领了,但你我都不要做那种强人所难之事。

唐寅道:“希望你能一榜考中进士,我大明就此多一个少年英才,你毕竟十四了……或能成就一番大事。”

所谓十四,不过是虚岁。

朱浩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走到哪儿都像个大孩子,但如今已进入青春期的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之前不曾有过的一些念头,诸如对女人开始有了旖念,心态随着成长而有所变更。

这不仅仅是心理,更是生理上的改变。

……

……

二月初五。

距离会试只剩下三天,与乡试的规矩一样,会试于二月初九举行,考生需在二月初八就进考场,同样是三场三天的考试,跟乡试没多大区别,所用考场也是北直隶乡试考场。

可能京城贡院的条件好一点,但好能好到哪儿去?

这天一早,朱浩收到来自安陆的家信,除了朱娘来信问平安,还有便是马掌柜写来的有关安陆生意的总结。

朱浩不在湖广这段日子,马掌柜的生意不太好做了,塌房生意看重的是市场容量,本身安陆的市场规模就那么大,想发展起来除非能增加人口,否则就会面临瓶颈期。

再加上老兴王过世,朱四还在京师等着继承王位,地方官府对兴王府的照顾相应地少了许多,兴王府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下降,间接影响到朱浩的生意。

不过朱浩的织布工坊却在蓬勃发展。

蒸汽纺纱机、织布机已经能大批量生产布匹,但受限于原材料供应不足,规模依然有限,朱浩准备等朱四当上皇帝后,通过到各地采买棉花,就地开办纺织工坊,为朱四提供经济支持。

当天下午。

朱浩去见了朱四,这是朱浩在会试前最后一次给朱四上课。

朱四对会试充满好奇,追着问个不停。

朱浩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朱四瞪大眼问道:“那你考中进士,被朝廷委命到别的地方做官,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见面了?”

“非也。”

朱浩摇头道,“会试结束,只能算是考取贡士,要完成殿试才算是真正的进士,如今皇帝远在江南,这殿试怎么也要等年底或是来年年初才能举行……到那时殿试由谁来主持还说不准呢。”

“不是皇帝主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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