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271章

作者:天子

苏熙贵差点儿一口唾沫喷过去。

你跟我讲不忘本?

朱家在你手上吃了那么多亏,别人不知道,我苏某人岂不一清二楚?就说你夏天施计,把货栈转租朱家,让朱家仓房受淹,赔了那么多银子,这就是你不忘本的表现?

有阴谋!

“朱小当家,不如……您指点一下,鄙人实在不明白。”

苏熙贵拿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朱浩起身道:“苏东主,要说呢我最近挺忙的,没时间长久招呼您。哦对了,您可有草棉的进货渠道?我这边弄了些纺纱机和织布机出来,需要大批草棉,最好有长期稳定的进货渠道。”

华夏历史上,棉分为丝绵、木棉和草棉三种。

丝绵由蚕丝所制,属于华夏地区的特产,自古有之。

木棉,又名红棉、英雄树、攀枝花,是落叶大乔木,所产之棉多用于被褥、衣服等填充物。

后来人们平常意义所说“棉花”,便是草棉。

草棉于南宋末年,也就是十三世纪中期传入内地,有北道和南道两条途径,即西域和澜沧江流域,到了大明正德年间,在华夏传播已超过二百年历史,从元朝棉纺家黄道婆积极推广纺纱机、织布机开始,草棉慢慢进入寻常百姓家,元廷曾设立“木棉提举司”,从民间征棉布。

草棉在华夏的推广,更多是明太祖朱元璋所下政令:“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

自此草棉逐渐在各地取代桑麻,成为排名第一的经济作物。

到明朝中叶,穿草棉所织衣服已成为普遍现象。

但一年生草棉多种植于江南等地,安陆地处江北,栽种棉花不多,朱浩想大批量进购草棉织布,必须要有固定的进货渠道。

苏熙贵点头道:“草棉天下皆有,如官盐、茶叶一般到处可买,只是作为民间百姓家庭纺织所用,你要大批量织布……听我一句劝,还是织绫罗绸缎,更能盈利。”

苏熙贵根本看不起棉布生意,在他眼里,还是丝绸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

朱浩笑道:“我织布不过是为了玩玩,哪儿有那么多蚕丝供我织?还是量大的草棉好。”

“行,以后往安陆调运行货,给你多加一批草棉便是,都是岭南所产质地优良的精棉……那朱小当家,琉璃珠之事,既然您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可就跟朱家做生意了……您千万别见怪,要是觉得不妥,便跟我说,我随时可以中断跟他们的生意。”

苏熙贵还是不太放心,赶紧问询朱浩的意思。

朱浩笑道:“没事,趁着琉璃珠没烂大街前,赶紧赚上一笔,要不因为我是向王府提供琉璃珠之人,这银子我都想赚呢。”

“烂大街?呵呵!”

苏熙贵一边嘀咕,一边思索朱浩背后是否隐藏有什么大阴谋。

可惜不得要领。

但跟朱家的生意,他还是想做的,毕竟一百文买一个琉璃珠,运到两京一转手就是十倍以上的暴利,怎么看都不亏。

……

……

朱家的琉璃珠生意就此如火如荼做了起来。

安陆城内一个偏僻民巷内,一个胡子拉碴、衣衫邋遢的男子从院门外走了进来,门内一名锦衣卫小旗正要上前行礼叙话,还没靠近,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

夹杂着熏人的酒气,还有多日未曾沐浴身上发出的恶臭。

“朱千户。”

小旗行礼。

“怎么又来了?有事吗?”

朱万宏在古井前坐下,把一个木桶丢进井里,提了小半桶水上来,也不用别的器具,直接对着桶口咕咚咕咚猛灌几口,冷水洒湿半个前襟。

小旗看了心里一阵发凉,这大冬天的……朱千户你很豪迈啊。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跟您汇报过,京师流行琉璃珠,先为兴王府上贡,后作为陛下御赐珍宝,在京师多有人收藏,并以此形成风潮。不想最近,安陆朱家……就是您所在的朱家,正在大批量制造琉璃珠,并由不同渠道运到大明各处变卖……”

小旗汇报到这里,朱万宏突然抄起木桶,恶狠狠地砸落地上,木桶直接成两半。

“哎哟,你看我这脾气上来,收不住,明天我拿什么喝水?”朱万宏摔完后就后悔了。

小旗战战兢兢:“朱千户……您……为何动怒?”

朱万宏冷笑不已:“你是愚,还是蠢?琉璃珠乃兴王府上贡,假称来自西域,随即朱家就大批量制造,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兴王府的琉璃珠来自朱家?

“朱家受先皇之命,迁安陆监视兴王府,有了宝珠不主动上贡,却先给兴王府?你说朱家是忠于朝廷,还是忠于兴王府?”

第352章 装腔作势

小旗听了朱万简的话,脸色立变:“那朱千户是否要赶紧通知家族中人,停止制造琉璃珠?”

朱万宏冷笑不已:“朱家好不容易找到翻身的机会,银子大把大把地赚,提醒有何用?先是兴王亲自上奏将我放归安陆,暂代千户之职,这两年朱家于监视兴王府事上又无寸功,再摊上今日为兴王府‘送’琉璃珠之事,朱家真是一步步辜负朝廷的期许,或许在老爷子倒下后,这个家……差不多就完了!”

小旗听到后非常受触动,对朱家际遇感同身受般,叹息道:“都是兴王府的阴谋!”

“切,兴王府吗?我看未必,兴王府会给自己找麻烦?倒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朱万宏说着,从井沿边站起来,往屋子走去。

“朱千户,眼下有何计划?”

小旗急忙请示。

“没有计划……睡觉!太困了!”

朱万宏打了个哈欠道。

小旗有些无语。

刚才跟我掰扯半天,还以为你已经提起斗志,要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呢,结果你就来了个困了要睡觉?

“兴王府真是能人辈出啊……我朱家也是能人辈出,我那大侄子,真是少年英才,看来该找个机会拜会一下。呵呵……”

朱万宏说完,人便进了屋子。

不多时,里面传来如雷的鼾声。

……

……

转眼就是正德十二年。

正月里,朱浩放假在家,偶尔进王府一趟,现在他等于是王府半个幕僚,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正月初十这天。

朱浩跟马掌柜商议完出布匹事宜,刚回王府就见到唐寅和陆松正在门口交谈。

“正说他呢,就来了,朱浩,你过来。”

唐寅将朱浩叫到身边,拿出一封信。

朱浩问道:“这是什么?”

唐寅没有避讳陆松,面带几分不解:“今日一早,有人到我府上投送这封信,指明是给你的……信没有封口,我打开来看过,上面只有‘午后故人相约报恩寺’几个字,谁给你的?”

朱浩拿过来打开看过,上面的字写得很差,一看就是有人要故意遮掩笔迹。

陆松道:“此等人或对我王府中人有何阴谋……或是江西盗寇暗中报复也说不定,所以唐先生来找我,希望派人与你同去。”

朱浩笑道:“不用了,应该是我大伯想见我。”

“什么?”

不但唐寅惊讶,陆松也着实吃了一惊。

唐寅皱眉:“你认识你大伯的字?他是锦衣卫千户,照例必须要精通文墨,这字……看起来不像是正经人所写。”

朱浩不由望了陆松一眼。

陆松眼神有些回避。

当初林百户在安陆时,他当两面人可说是受尽煎熬,现在轮到朱万宏负责安陆监视兴王府的事务,他都快忘记自己是锦衣卫安插在王府内奸细这回事了。

现在朱万宏突然杀回来,他自然心中打怵。

“我猜的。”

朱浩道,“我一介孩童,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把信送到唐先生府上说是找我的……这种故弄玄虚的技巧,我之前只在我大伯身上见过,因此有此揣度。”

唐寅琢磨了一下,不由点头:“有道理。”

唐寅不是蠢人,略微一想,好像就一个朱万宏没事喜欢装神弄鬼,之前一次跟朱万宏“偶遇”,明显也是朱万宏精心设计。

“那你去不去?”唐寅问道。

“去啊,不如唐先生跟我同去吧,正好看看我大伯有什么事……不如陆典仗也一起?”朱浩笑着发出邀约。

陆松想了想,有些忌惮,但又不敢在唐寅面前表现出异样,行礼道:“保护两位的安全,乃卑职的职责,且容卑职先行准备一番。”

……

……

朱浩去赴神秘人之约,带上了唐寅和陆松。

陆松没有带王府侍卫,是怕朱万宏当面说什么不好的话,传入王府高层耳中。

倒是唐寅小心谨慎,带了两名家仆,朱浩这边也带了几个护院……这是防止被朱万宏故意设圈套,一锅给端了。

“这寺庙之地,倒不用太过担心,我就不信你大伯敢在这里乱来!”

唐寅看到报恩寺大门,经本地知州张也铮重新修缮,气派十足,香火鼎盛,正月里前来上香的信徒络绎不绝。

几人一起上了报恩寺的台阶,还没等他们进入寺庙,就见一魁梧汉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虽然没身着代表身份的服饰,但看得出其气质与一般人迥异。

应该是锦衣卫。

“几位,应约前来的吧?可有带请柬?”那人直接问道。

唐寅正好奇对方为何认识自己时,朱浩走了过去,把信函递上,对方看过后作出请的手势:“这边来。”

几人跟着此人往报恩寺后院走。

唐寅放缓脚步,故意拖后,低声问道:“你说他为何认得我们?”

朱浩扁扁嘴:“你当我大伯是自己去查你的底细?你唐先生在安陆的一举一动,估计都在他的人监视之下,只是你自己懵然不知罢了。”

“嘶……”

唐寅听了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连一边的陆松都面露谨慎,以往太过轻视朱万宏,都觉得此人特立独行,说是回安陆监视兴王府,两年下来都不见踪影,也不见其闹出什么事来,都当他已放弃了差事。

不料朱万宏一直都留在安陆,为了防备朱家那些“猪队友”影响到他办差,甚至不跟家族联系,妻儿老小都找不到他下落。

敌人越强,威慑力越大。

唐寅和陆松这两个都怕行迹和背景泄露之人,都带着些许忌惮。

唐寅怕宁王府追杀,陆松则怕自己的卧底身份暴露。

……

……

报恩寺后院。

即便是冬天,后院遍植的青松林巍然矗立,大冬天也能看到一抹绿色。

这里相比于前院香火鼎盛的热闹,却显得异常宁静,只偶尔传来佛堂讲经的声音,以及讲经停顿时偶尔响起的清脆撞钟声……对比外边大街上的喧哗,这里好像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几人进入后院门,就见露天的佛台上,一个人披散着头发跪在那儿,双手合什,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灰色直裰。

一名高僧盘膝坐在此人面前,好似在给其讲经点化。

“方丈所言至理,无心无病不垢不净……红尘之人尚且有红尘俗事,谢过方丈指点,请方丈先回去,让红尘之人了却红尘事……”即便此人背对门口,从其说话声可以判断就是朱万宏本人。

高僧起身,转身往佛堂去了。

此时那引路人过去通传,朱万宏站起来,回过身,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冲着门口几人点了点头。

唐寅和陆松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朱万宏是在装腔作势。

随后几人上了佛台,陆松正要脱靴子,朱万宏一伸手阻止:“不必拘礼,你们跟我一样,都是红尘之人,心中无垢便可。对了朱浩,你知道我先前说的是什么吗?”

唐寅和陆松都暗中皱眉。

朱浩笑嘻嘻一屁股坐到蒲团上,笑言:“是《心经》吧?但我没听说过什么无心无病……不是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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