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第230章

作者:天子

朱浩心里大概有数。

难怪说历史上正德十二年左右江西盗匪横行,即便有王守仁这个军事天才也数年才剿灭,感情江西的贼不是普通的贼,几乎可以跟官兵分庭抗礼,有宁王府隐身背后撑腰,又有官府中人通风报信,穿州过府裹挟流民迅速膨胀壮大,居然没人过问……

你这么牛,咋不扯起造反大旗,直接当皇帝呢?

“唐先生,王府是否要转变思路,以严守的姿态应对贼寇侵袭?”朱浩问道。

“嗯。”

唐寅直接点头。

准备了半天,最后成了提前整兵防守,主动出城跟贼寇交兵的事翻篇了!?

别怪贼寇敢上门挑衅,实在是官兵无能。

唐寅或许也感觉到这样会很没面子,续道:“湖广都司已下达命令,从荆州卫、襄阳卫等处抽调兵马来援,以当前时间算计,需要十天到十五天,援军才会抵达,相信那时贼寇必会撤离。”

朱浩心想,官兵不敢正面交战,贼寇还怕官兵?别到时主动出击的变成贼寇,成了贼寇伏击来援的官兵,那乐子可就大了。

“王中丞那边呢?”朱浩问道。

唐寅摇摇头:“尚未有消息传来。”

朱浩终于理解为何唐寅如此悲观。

本来两大援军,一个黄瓒一个王守仁,现在看来全都指望不上,官府和地方士绅也都不支持出兵,全靠王府兵马对付贼寇入侵,还让他这个没有任何带兵经验的书生指挥调度,不打退堂鼓才怪。

估计连兴王朱祐杬都没信心了。

朱浩道:“唐先生,本来我有一样东西,不打算给你看,但现在不行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瞧瞧?或许对抵御盗寇有帮助呢?”

唐寅苦笑道:“时间紧急,回头再说吧,我突然想起来必须尽快见到兴王……就怕袁长史和张奉正说不清楚地方上的态度,耽误大事。”

此时唐寅只是遵照承诺,有事需第一时间跟朱浩说明,但内心并不觉得朱浩有什么方法能解决当前困境,或许他还怪责之前朱浩出了个馊主意,让他焦头烂额的同时,更会让他在兴王府地位不稳,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

没等朱浩答话,唐寅便匆忙去了。

朱浩望着唐寅的背影无奈摇头:“说是你是烂泥扶不上墙倒不至于,但要把大事交托,还真指望不上。看来还是要等我成年后,亲自着手解决问题,才不至于处处受制,有力无处使啊。”

……

……

本来朱浩要等唐寅见过朱祐杬后,再与其商议。

谁知当天下午唐寅就从兴王府搬到了前线……也就是城墙下的临时居所指挥战事。

王府仪卫司兵马基本被派到了第一线。

贼寇杀来,王府仪卫司护卫守着府门没太大意义,除非贼寇已经进城了……但有更为高深的城墙作为凭靠,为何不充分利用起来?王府仪卫司兵马当然要用在刀刃上,戍守第一线。

唐寅看起来献策失误,被兴王冷落,但前线临敌指挥还是要由其来执行。

袁宗皋年老体迈,无法彻夜不眠指挥战事,而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规矩就变成了文官指挥,武将负责听令行事,王府不能把调兵权交给王府仪卫司的武将,在张佐推荐下,唐寅走马上任,如今的身份相当于安陆州城的前敌总指挥。

谁让官府没多少兵,只找了一群没经过训练的民壮巡逻防守城墙?

好像只有兴王府在这件事上比较热心。

结果过了一天,三月初三下午,贼寇先头人马已杀到安陆州城外不到五里的地方,伫立城墙上,远远能看到对方安营扎寨。

唐寅站立城头,看到眼前一幕,恨得牙痒痒。

陆松在他身边,无比震惊道:“这伙贼人好大的胆子,这是公然跟官府叫板啊。”

骆安道:“先生,不如调拨给我一百兵马,我率领杀出去,趁其立足未稳,痛击之!”

唐寅身边陆松和骆安二人,不是那种消极畏战的保守派,尤其是骆安,一看就是个暴脾气,贼人杀来让我们守在城墙上看热闹?王府产业可都在城外呢!被贼寇劫掠一番,怕是今年各家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那不如冲杀出去,跟贼人拼了!

唐寅叹道:“两位,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现在光凭王府力量,不足以跟贼寇正面硬扛,还是要从长计议。

“传令下去,城门各处加强防备,尤其是晚上要加派兵丁巡逻……再试着联络城外各庄园、土堡的豪绅大户,让他们做好防御,若是城门有失,点起烽火求援的话,让各家务必前来驰援!”

第297章 安能退敌?

城外各地主豪绅所在庄园的私人武装,都是各扫门前雪,以高墙壁垒抵御盗寇,基本没心思管县城的事。

唐寅只是理想化觉得,县城有难,城外人马应该前来救援。

当晚兴王府又跟州衙举行了紧急会议,唐寅前去商讨对策,等回到城头时,斥候告知城外贼匪大营已经建了起来。

“这哪里是劫掠一番就走的样子?看这架势倒像是非把城池攻下来不可……真让人匪夷所思……”

张佐前来问询城外的状况,当得知贼兵动向后显得极不理解。

唐寅道:“城外贼寇,目前数量应该不多,眼下不主动迎击的话,回头再想出城作战就难了。”

张佐劝说:“唐先生,现在还是守城比较重要,可不能让王府的贵人置身险境……我来也是通知你一声,除非有殿下首肯,否则……主动迎战别想了。”

本来张佐支持王府在剿匪中发挥关键作用,但现在却没了胆气。

鬼知道盗贼搞得比官兵还要正规,到了安陆州不忙着劫掠,跟官兵躲猫猫打游击,居然在城门外公然立起营寨?

这是哪门子的打法?

真不怕官兵一涌而出跟他们决战?

可眼前的情况却是……

城内从州衙到兴王府,都打消了出兵的想法,就算唐寅自己有那么点跟贼匪拼了的心思,这会儿也只能认清现实,优先考虑防御问题。

……

……

匪寇抵达安陆州城外首日,城里人心惶惶,入夜前,官差就出来封锁了主要街道,完成了宵禁前的准备工作。

朱浩趁着宵禁前的混乱回到家中。

这会儿朱娘正在指挥加固门板,又在连通前面店铺和后面院子的月门处堆砌了一大堆条石,这是预备贼寇杀进城后,护院们可以依靠门户进行一番防御,若事不利则退到后院,用条石把月门堵死,依托高墙再进行抵御。

若贼寇只是进城转一圈就走的话,肯定是哪家防守薄弱就抢哪家。

但若贼寇杀进城来,盘踞城池要与进剿的官兵对抗的话……基本上谁家都一样,“雨露均沾”,大家伙儿一起遭殃。

“小浩,明天别回王府了,留在家里,这时候娘不希望你去犯险。”朱娘看到儿子,有一种一家人终于整整齐齐的温馨和欣慰,很怕失去。

朱浩道:“娘,咱城外的生意怎么办?”

朱娘叹了口气,旁边李姨娘宽慰:“早前跟老马说好了,趁着贼匪没来,把能搬运进城的都搬进来了,不过现在城外渡口那边也有人守着,若贼匪攻破巡检司兵马把守的营寨,杀进渡口墟市,就用船载着人和货到江面上飘荡……贼匪没船,应该无计可施吧?”

朱浩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小浩,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朱娘望着儿子那开朗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的紧张情绪得以舒缓,但说出的话依然带着一丝埋怨。

朱浩收敛笑容,道:“娘,没听说朱家人进城来啊?他们留在城外没事吗?”

朱娘解释道:“朱家庄子的围墙很高,几处庄门都建有碉堡,护院普遍带刀,好有几具弓弩,若是加上佃户家的壮丁,短时间内可以拉起两三百武装,跟普通士绅家还不太一样。相信贼寇就算要抢掠,也会挑软柿子捏,抢朱家的风险太大了。”

“嗯。”

朱浩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朱家再怎么说也是军户之家,有着世袭的锦衣卫千户职位,有资格豢养带刀剑和弓弩的护院,平常士绅家根本没法比。

“娘,现在城里只是宵禁,明日一早我还是回王府,你不用担心,王府可比家里安全多了,王府护卫人马很多,这次他们没出城交战,就算贼寇进城,想攻陷兴王府……怕是不那么容易。”

朱浩说出自己接下来住在兴王府的理由。

朱娘想了想,虽然不舍在危难时与儿子分开,但想到城破时兴王府或能保全儿子,当娘的也就不再奢求非要在这种时候一家人团圆。

……

……

当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街上没什么人,各家各户都在加固门窗,朱浩跟于三等人一起前往兴王府的时候,沿途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

朱浩问道:“小三哥,你家里安顿好了吧?”

于三笑眯眯道:“家里人现在全进了城,这会儿好着呢,我之前筹钱买的宅子终于派上用场,不像那些进城避难之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要是起了瘟疫……指不定死的人比贼匪杀的都多。”

朱浩对于三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话糙理不糙。

这时候城内聚集大量进城避难的民众,吃喝拉撒都成问题,官府能保证人员聚集不起瘟疫?

适逢开春天气回暖,偶尔来那么几次倒春寒,百姓进城后没个瓦片遮头,到时病了、饿了,都需要有人负责。

一路到了王府西门外。

王府西边的空地,除了戏园子及周边,其他地方全成为难民的集中安置点,男女老少密密麻麻,王府派出大量人手出面维持秩序。

袁宗皋有一点做得很好,那就是拿出王府应有的悲天悯人的姿态,积极参与难民救治工作。

进入王府,各处都能见到陌生人,都是城外王庄的管庄太监、校尉以及庄头、伴当乃至普通佃户,临时安顿在王府外院。

……

……

上午课由于范以宽身体不适请假,另一个教习唐寅又肩负守卫城池的重任,暂时停歇。

朱浩和京泓留在自己的宿舍,京泓伏案看书,朱浩埋头写字,相安无事。

临近中午时,朱浩收好稿纸准备出王府。

“你去哪儿?”

京泓好奇地问道,“外面那么乱,非常危险……还是等平定贼寇后你再出去吧。”

朱浩道:“我要去找唐先生。”

京泓好奇地问道:“他不是在守城吗?”

“就是去城墙上找他……我已跟陆典仗说过了,他会派人带我过去……”

说完朱浩便出门去了。

在连侍卫引领下,朱浩和几名王府杂役一起往城东行去。

连侍卫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老喜欢打趣人,此时面对危难,他一身甲胄不苟言笑,眼神锐利而坚定,给人一种压迫感,朱浩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来到城东的门楼下,连侍卫带着杂役去附近的伙房,为城头巡逻警戒的弟兄烧火做饭,朱浩则由陆松接手,两人一起上了城楼。

“唐先生,你昨夜没睡好?”

城门楼二层,朱浩一见到唐寅就疑惑地问道。

唐寅抬头看了朱浩一眼,眼睛里全是血丝,此时周围除了陆松外没有旁人,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把面前一份军事地形图合上,叹息道:“贼寇安营扎寨,闹出的动静不小,如今城外又增添两伙贼寇……

“哨探来报,三伙贼寇的主力均已赶到城外,且立下营寨。他们配合极其默契,一路在东门外驻守,随时应对官兵出城,另外两路留下部分作为预报队,其余则化整为零,到长寿县各处劫掠。”

朱浩问道:“那为何不果断出城与之一战?他们堵住了东门,其它城门总该进出无阻吧?”

唐寅摇摇头没有回答。

旁边陆松道:“朱少爷,眼下局势是城里除了临时征召的民壮外,还有便是州、县两级衙门的官差以及巡检司少量兵马……

“安陆卫指挥使衙门传来消息,让各县严守城池不要冒进,见机行事,卫所兵马集结需要时间,不能兼顾每处防备……”

朱浩恍然:“就是说官府和军方都不出兵,仅以王府的力量,根本没法跟外面的盗寇交锋?”

“嗯。”

陆松点头。

正说话间,楼梯口传来靴子踏地的声音,却是骆安巡视完城防回来,见到朱浩也在,有些惊讶:“朱少爷来了?”

换作以往,骆安根本不把朱浩放在眼里。

现在情况迥异,朱浩既是唐寅的弟子,又考中县案首,眼看着就是生员了,以其年岁,中举人和进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社会地位的飞跃指日可待,再加上朱浩跟世子亦师亦友,关系莫逆,骆安不自觉产生一股敬畏。

“唐先生,如您所料,现在贼寇正在城外劫掠各处庄园,即便家中主要成员都进城避祸的豪绅大户,现在都去州衙找邝知州,嚷嚷着尽快出兵平乱……”

骆安跟唐寅本无多少交情,不过之前二人一同去了趟江南,一路上骆安对唐寅有了更多的了解,慢慢折服于唐寅的才华和见识,心甘情愿结交这个朋友。

更加重要的是,眼下唐寅可是王府名义上的前敌总指挥。

唐寅没好气地道:“这群人,先前汇聚州衙商议出兵时,一个个推诿,没谁愿意出钱出粮,甚至我都没有让他们出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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