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72章

作者:浙东匹夫

现在有了刘国能和方孔炤的支持,加上流贼内变,胜仗已是必然,咱也就不用担心彻底得罪左良玉了。要是最后没能把贺锦贺一龙全杀光、逃出去一些,也可以告左良玉避战,争取让他稍稍被斥责移镇一番也好……”

想到这儿,沈树人觉得这个阴谋还是挺有可操作性的,最关键是就算没成功,也不会有损失,反正军事上自己靠现有实力,已经可以确保必胜了,剩下只是搂草打兔子的造势。

左良玉这样的军阀,在崇祯十四年、十五年这段时间,已经不可能被崇祯彻底连根拔除了。

历史同期,他就算被问罪,也只是削掉了“平贼将军”的官号,但是该左良玉带的嫡系部队,依然是他自己带着。另外,朝廷就是能给他一点“移镇”的惩罚,逼着他往入川的方向移动,去尾随张献忠。

对于沈树人而言,自己的势力膨胀之后,兵力本来就有富余——如果贺锦全灭,沈树人起码能再收编上万人马,到时候有那么多兵,只守黄州、随州绰绰有余了。

要是能把左良玉对江对岸的武昌府挤走,沈树人就算接管不了武昌、汉阳,好歹也能往那边渗透,之前他一直想要武昌府的大冶铁矿,搞自己的工业,这机会不就来了么?

不过,要实现这一切,沈树人意识到自己还有一步一直没走的棋,此时此刻必须得抓紧走了——那就是要把左良玉彻底挤兑住,不给左良玉搭顺风车的机会。

左良玉这人,当军阀是非常油滑的,历史上襄王被杀那次,是事出太突然,反应不及。而其他几次,左良玉都能确保混一个“在场证明”,出工不出力。

凡是友军快打胜仗了,他都会派点人去露个脸,到得时机跟港片里的条子差不多,这种老油条滚刀肉,导致很多时候要抓他的罪证也不好抓。

这次,要确保他没脸来混“在场证明”,沈树人必须从两方面下手:首先,直到大胜之前那一刻,都不能让外人看出他有胜的希望。

对外要装得尽量弱,越扮猪吃虎越好,真到动手的那一刻,却要雷霆手段、直接秒杀,不给左良玉蹭助攻的反应时间。

其次,自己要尽快跟左良玉把关系搞恶化,让左良玉打心眼里没有增援自己的准备,甚至在沈树人开团之前、刻意把部队调到别处,为自己将来“实在来不及救沈道台”找借口。

具体该怎么做,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

于是乎,就在沈福回孝感后的次日,沈树人又布局了两步闲棋。

首先,他另派心腹,快船回黄冈县,把李香君等人接来,路上还有沈树人别的贴身侍女看管监视,以防不测。

五月初一,李香君等人就到了孝感。

见到沈树人时,李香君还有些迷茫,又有些胆怯,不知所措。还好陈圆圆也跟着来了,她没那么脸嫩,帮着居中缓解尴尬。

沈树人也没多解释,李香君毕竟是他花了八千两银子赎身买回来的,本就该是他的女人,没什么好忸忸怩怩的。

从二月底接到黄州,如今都五月初了,两个月的时间里,沈树人那么繁忙,不是治理地方就是处置军务,所以也没把李香君收房,一直拖到今日。

重逢之后,沈树人也不客气,直接上手了,在李香君面颊上摩挲了几下,冷静地扭头吩咐陈圆圆:

“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圆圆,你先给君君开了脸,今晚我就要宴客,请城中豪绅逼捐助军、筹钱拉壮丁。我要假装贺锦、贺一龙大军十倍于我,实在没有信心战胜,所以破罐子破摔。

借酒浇愁的时候,我还会假装说漏嘴,恨左良玉小气、就因为我折辱了他恩人侯恂的儿子侯方域、抢了侯方域准备买给他的小妾,这厮就不顾朝廷大局、明明距离随州才一百多里地,就因为私怨拒发援军。

你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让君君的脸看上去像是新承恩泽、受过宠幸的女人,免得被眼尖的人看穿了。

对,不光鬓边的毛要绞干净,还有这眉毛,内侧靠近眉心的稍稍剃掉一点,外面多描一点,外面眉梢要往上翘,诶,反正你照着镜子按你自己的眉毛画!”

有经验的人,是可以看出一个少女是否已久经人事,但如果才初尝禁果未久,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就算沈树人现在就把李香君就地正法,也不可能在两三天之内让她外貌有明显变化。

这时候就需要造假。

古代女人开脸,主要是出嫁前要绞一下脸上某些位置的汗毛,更重要的则是修眉。失身之后,女子的眉毛会比处子时更加外分,眉梢还容易上挑,明朝的稳婆都是这么分辨的。

至于睡李香君的事儿,先把正事应付好再说。

陈圆圆似乎也提前知道这次要干什么,从黄冈来的时候就带了西洋镜子,立刻帮忙造假起来。

李香君神情凄楚,有些恍惚,似乎在为自己的人生大事,竟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布局中经历,而颇为惆怅。

开完脸造完假之后,她忍不住靠近沈树人怀中,呜呜抽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公子救奴家出火坑,奴家本不当有别的索求。

可既然最后是非要奴家不可的,为何不早一两个月,抽空就要了奴家呢,还能免去这些虚伪。莫非公子是嫌弃奴家丑陋,从头到尾都只觉得奴家有利用的价值,而不屑宠幸么。”

李香君未经人事,对那事儿也谈不上期待。但她只是想有一个更正常的美好回忆,有些事情,本就是可以顺手为之的。

沈树人任由她哭泣,等她静下来,才沉稳可靠地说:“你委屈,我还委屈呢。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算无遗策、早就全部计划好了的?

男人操心的国家大事,你们懂什么,别看我风光,二十一岁做到道台,我每一步都是刀头舐血走过来的!平生数战,哪一次不是遇到比自己强好几倍的对手!一个闪失就会粉身碎骨!

我只是不想多连累人。如果当初没有把握胜利,没有把握站稳脚跟,要是我死了,我自会放你自由,何必临死之前,坏了你的身子,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回忆中呢。

如今我才能确信自己一定能渡过这一劫,我自然不会含糊,应酬完这两天,我立刻就要你!现在不行,现在要是弄得你走路一瘸一拐的,反而会穿帮误了大事!”

李香君闻言,这才心中巨震,原本的不甘和自我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

“原来公子一直不要奴家,只是因为公子您自己都觉得朝不保夕?奴家出身寒微,公子却如此为奴家着想……以后可千万别这么想了!奴家既已是公子的人,无论公子到哪里,奴家都当相从!”

沈树人狠狠拍打了几下,以示教训:“行了,就先这样吧,我这人不太会说肉麻话,先打住了,一会儿见客的时候记住别脸红!”

……

当晚发生在孝感县的摊派逼捐夜宴、战事不利的消息、要拉壮丁抵抗贺锦的风声,都非常完美地如约传递了出去。

而另一边,沈树人也同期布局,又写了一封非常苦苦哀求、姿态极低的求援信,送到了左良玉那儿。

沈树人还非常歹毒地让方孔炤方巡抚也联署了,让方巡抚言辞激烈的要求左良玉一定要出兵随州、如今湖广境内唯有左良玉能救随州了——

而这一切文书,最后当然都可以成为到朝廷上打官司的铁证,每一封上面都有明确的日期证据的。

得到最后的高压命令后,左良玉也一度动过“如果有戏,就去蹭助攻”的打算。

但他刚在犹豫,没一两天,孝感那边就传来了很多风言风语。

也不知那些大嘴巴在那儿散布,说“左良玉之所以对沈道台见死不救,是因为沈道台之前重重折辱了左良玉的恩公侯恂的公子,还在南京媚香楼的时候,公然抢了侯公子打算买来送给左良玉做妾的花魁”。

八卦流言总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何况还是有人刻意推波助澜。

一时之间,那位南京媚香楼的花魁娘子清倌人、有多么姿容绝世美貌、沈道台搂着她见客时如何喝醉酒说漏嘴,都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

而其中对李香君美貌的转述,显然是最有传播价值的部分。

左良玉这种人,在抢女人方面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历史上都发生过他的部将给他送女人、结果被别人截胡了,他就把那女人抢回来杀掉的劣迹。

听说原本该属于自己的绝色美妾被截胡了,他立刻火冒三丈,跟沈树人的新仇旧恨也一起涌上心头。

又听说随州之战沈树人非常危急、已经到了病笃乱投医想摊派抓壮丁堵口的程度,左良玉终于痛下决心:

“哼,大不了老子这次拼着被朝廷责罚见死不救、扒掉点官职好了!反正皇帝老儿也不可能把咱的嫡系人马夺走!官位都是虚的!

何况,如果沈树人能击退贺锦活下来,皇帝还会觉得湖广东部的防务有沈树人能震住。如果沈树人兵败身亡,皇帝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得愈发仰仗我镇守湖广东境!否则把我一调走,湖广可就彻底糜烂了!”

他决定赌,赌沈树人会死!赌沈树人一死后,崇祯仓促之间也找不到人顶替!那样,自己不但不用担心被褫夺兵权,就连被要求移镇都不用担心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奋勇争先

最优秀的骗子和阴谋家,做局的时候当然会连无关紧要的自己人都一起骗进去——

只要确保不会导致什么别的不良后果,比如士气低落啦、军心不稳啦这些,那就没问题。

这不,这次沈树人做局、搂草打兔子阴左良玉,就连孝感城内的普通人一起全骗了,甚至连两日后刚刚远道而来增援的金声桓也骗进去了。

金声桓是五月初三带兵抵达孝感的,他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路上还听了一路的风声鹤唳,不由很是担心。

一见面,他就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沈兵备,末将奉方抚台之命,率本部一营人马来援,听候兵备调遣。不知兵备要如何部署我军?

恕末将直言,末将来的路上,昨日路过武昌府,听到了许多对我军不利的消息,那边人人都说二贺势大难敌,还传出了些关于兵备与左将军之间恩怨的污秽之语,怕是对战局不利啊。”

沈树人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民间愚夫懂什么兵法虚实,他们又不可能知道刘国能已经派遣援军、围魏救赵抄贺一龙老巢了。

这个消息我军一直有严密保密,孝感乡绅传说我军无援,我也一直不辟谣、任由传播。怕的就是打草惊蛇,如此才好让二贺保持拖延不退、直到最后一刻。”

看着沈树人指挥若定的样子,金声桓这才放下担心,然后才去跟其他各路明军将领见礼,言语态度倒也恭敬。

金声桓虽是代表方孔炤派出的援军,但他自己的武职只是一个守备,领一个两千人的卫所营。

沈树人这儿高职低配的武将不少,左子雄都已经是游击了,张明振、杨晋爵也是都司,哪个官位不比金声桓大,他也只能选择低调做人。

不过半天功夫,金声桓大致就跟同僚武将混了个脸熟,而在这个过程中,见左子雄等人对沈树人如此佩服、绝对言听计从,他也是暗暗心惊,暗忖这沈兵备必然有过人之处。

他诏安从军也有十年了,原先从没见过武将如此发自肺腑对文官上司敬佩有加的。

哪怕是他自己,对方孔炤这样的高官,也只是迫于对方位高权重不得不遵命,但谈不上对方孔炤的人品或人格魅力崇拜。

他便忍不住偷偷委婉暗示问了一下,想知道左子雄等人为何对沈树人如此崇拜。

结果得到的答案也是非常不容置疑,众将都是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他:

“以后你就知道了,沈兵备爱民如子,没有架子,无论劝农治军都是亲力亲为,连工匠、农民、士兵,只要有一技之长,能为他所用。”

“沈兵备两榜进士出身、有天下诤谏耿介之名,却从不看不起我们武臣,也不会看不起工匠,都是平等论交——

金守备,你这是后知后觉了,你想想,刘国能不过流贼诏安出身,见了沈兵备的求援文书,都能如此慷慨仗义,有感于沈兵备当年的仗义执言。

我记得你手下有个千总,之前就是护送深福去刘国能那儿送求援信的吧,他就没告诉你刘国能对沈兵备是如何感戴?”

众将七嘴八舌之间,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义正辞严,搞得金声桓都有点惭愧了。但细细听完众将转述的诸多事迹后,金声桓自己都忍不住动摇,有点想要跟着沈树人一直混下去了。

他这人,历史上虽然后来降过清,但毕竟是跟着上司左梦庚(左良玉儿子)一起降的,算是有几分身不由己。

后来又反正,参与反清复明,也未必就是对大明有多忠诚,而是这种流贼诏安出身的武将,多多少少喜欢一个“尚武”的政治环境,喜欢给一个文官不能打压武将的朝廷做事——

这一点上,南宋末期一些降元武将,在投靠忽必烈时,讲述的逻辑也是差不多的。

忽必烈问宋朝给的俸禄待遇也不差,受君恩几十年怎么就投了,反而贾似道文天祥这些文官能坚持抵抗,最后还有那么多跳海。

夏贵之流宋朝老将就说:宋朝重文轻武啊!贾似道一直提防我们,不尊重我们。

最后忽必烈也只是笑道:难怪贾似道不尊重你们!你们连贾似道都不如!

到了明末,李成栋、金声桓这些先降清后反清的,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觉得明朝对武将太鄙视了,不如蛮夷尚武,所以他们宁可为了自身能力禀赋的社会地位、阶级次序,放弃民族大义,一定要找个能让武将反过来骑在文官头上的政权效忠。

可惜,历史上当江西、两广平定后,清朝也露出了“以文治国”的迹象,一个巡抚就能踩在李成栋、金盛恒头上羞辱他们,话里话外都是“仗都打完了还用尊重你们个屁!你们就是些垃圾武夫!”然后这些人一怒就又反了。

李成栋历史上劣迹太多,沈树人肯定不可能去拉拢,金声桓却还算可以挽救。

最主要的是他很快就发现:沈树人跟如今其他所有见过的文官都不一样,沈树人是真心觉得文武平等,这就让他生出知遇之感。

这种跟武将说话时,言行举止里透出来的、来自于现代人的文武平等想法,任何一个明朝文官都是装不出来的。

读了一辈子四书五经、走科举之路的人,早就被崇文抑武洗脑洗到深入骨髓了。沈树人这种穿越者才有的平和心态,反而成了他拉拢愤懑于此的武将的一个“精神外挂”。

……

金声桓正和同僚们互相洗脑、渐渐有被同化的趋势。按照沈树人的计划,他远道而来,也得歇息休整一日,回复一下状态,再投入战斗。

另一边,可巧当天傍晚,流贼大营方向,也又有一条好消息传来了。

沈树人大致听取了一下后,也是颇为振奋,立刻召集全部将领讨论。

众将一进大帐,就看到兵备大人面露喜色,不由都有些期待。

沈树人也没让他们猜哑谜,得意地宣布:“刚才杨都司的斥候值夜,又抓获了一批来投的流贼将士,居然足足有两三千人!

这些据说都是贺锦的嫡系故旧,本官已经盘问过他们了,他们说昨天一早,贺一龙便在军中宣布了贺锦的死讯!还栽赃到我们头上,说是那日被阎知县用计地雷炸伤后,终于不治而亡!

但贺锦身边亲卫,却多有失踪的,营中便有流言是贺一龙谋害同僚,兼并其部众!一些贺锦心腹人人自危,只好率部来降!流贼内讧至此,这是天佑我大明破之!”

“什么?我们还没动手,贺锦居然死了!”

“天佑大明啊!贼军如此内讧,我军却还有援军,还有夹击,流贼虽多不足虑矣!”

众将一时惊喜莫名,士气愈发振奋。

最初的狂喜过后,大家又很快合计起敌我实力形势。

因为有了两三千内讧逃亡的士兵来投,如今贺一龙那边的军情内幕,对官军而言也等于是彻底透明了,比开了透视挂还透明。

贺一龙还有多少人、多少伤员、后勤物资情况,沈树人都可以很快梳理出来。

众将立刻分头加紧拷问,不一会儿就了解到:

流贼方面的军粮,至少还能吃个把月,但是因为要撤退,没法把所有物资都带走,最近也就不会再在随州乱劫掠,反正抢了也拿不动。

正常情况下,流贼如果是分上十天八天、一批批缓缓行军,那是有可能跟来的时候那样,把大部分物资都押运通过桐柏山山区的。

可现在不是要赶时间么,那就只能少带一点东西了。

而且根据最新得到的流贼消息,信阳府那边,刘国能似乎也无力攻坚,所以并没有选择直接围攻信阳县城。

而是试探性攻打了一下之后,就掉头选择了堵口,已经有抢占信阳道北口桐柏关的趋势——

这里必须提一句地理,桐柏关是信阳-随州通道上的一个缺口,就位于涢水河谷的最北端。是从安陆县、随州县一路往北沿着涢水河谷行军、翻越桐柏山进入河南境内的必经之路。

历史上从河南信阳迂回进攻湖北随州,都是走这条路的,这条山道上,还爆发过《孙子兵法》的主要素材之战:

两千年前,孙武带领吴军伐楚时,就是先从吴地走淮河水运到信阳(当时航行技术比较差,淮河比长江好走),然后从信阳走桐柏关入涢水、再到随国故地,跟楚军打了“柏举之战”。

孙武这辈子写兵法很牛逼,但实战也就那么几场,可以说柏举之战就为《孙子兵法》提供了绝大多数的实战素材。

包括孙子写粮草筹措之难、“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这些数据,实际上经过后人考证,也都是按照柏举之战的后勤损耗来算的。

因为要翻越大别山、桐柏山运粮,损耗才那么大,前线吃一钟,等于后方运二十钟,要是换个别的战场,根本不可能损耗那么大。

这样一条能催生出《孙子兵法》的险路,如今北侧的口子却有被刘国能埋伏堵住的危险,贺一龙怎能不急?现在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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