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54章

作者:浙东匹夫

不过,四川商旅要水路出川,却可以保证征收厘金,因为他们只有从长江三峡进入湖广,朝廷实施厘金后,可以在秭归或者夷陵设卡,一律统筹征收。

如此,无心远途、不做跨省贸易的四川小商人,不会被新法盘剥,能盘剥的至少都是有大船能出三峡的,四川人的态度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大部分人也犯不着反对厘金。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一个法盘剥不到自己,只能盘剥到比自己有钱得多的对手,那大部分人就会明哲保身。”

这些思路,显然沈树人回苏州的一路上,就趁着坐船无聊那十天,仔细打磨想好了。他轻描淡写一通拆解,就先把几个不用考虑的省排除掉,看上去问题一下子就容易了不少。

随后,他又推而广之,分析出对付四川的思路,也可以适用于江西和福建——

江西目前是沈家可以渗透和影响比较弱的一个南方邻省,没什么政坛上的盟友在那。偏偏沈树人之前到黄州上任时,打击当地一些吃相特别难看的豪绅时,还得罪了不少坐镇九江、渗透湖广南直的江西家族,所以指望在江西找到愿意配合的势力,那是不太可能了。

不过,江西的地形和四川差不多闭塞,大部分贸易要走九江的鄱阳湖口,然后沿长江。

只要把一东一西的湖广和南直隶口袋扎紧了,确保“江西人在省内短途贸易不会被征厘金,而只要从九江出鄱阳湖,无论逆流去湖广还是顺流东下南直隶,都会被收厘金”。

那么,江西占八成以上的本地小商人小士绅,暂时也不会积极起来反抗。

至于福建,确实没什么内河水路通外省,但沈家要搞定郑芝龙家,让郑芝龙也能支持厘金变法,这就等于顺带搞定了整个福建。

郑芝龙一年能收一千多万两银子的船旗银子,福建等于就是郑家的福建。

“……所以,要想收取厘金,朝廷完全可以采取少试点几个省、夹一个设一个,把湖广,南直隶,福建拿下。剩下的四川、江西、浙江被夹在其间,只要走江河水路出省就会被征收。

如此一来,问题就简化了一半。而且理由还非常充分:湖广,南直隶都是有流贼波及的省份,所以才采取了特殊的战时商税管理。江西四川浙江暂时没有流贼入境,所以理论上没推行。”沈树人最后总结道。

“南直隶如今还算有贼乱?”沈廷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觉得南直隶已经太平了。

沈树人却非常敏感地指出:“怎么会,安庐巡抚史可法的辖区,难道不算南直隶?在安庆府庐州府靠近英霍山的那一点点山区有流贼,就等于南直隶有流贼,朝廷完全占理。”

沈廷扬一愣,连忙表示自己说错话了。

南直隶最西北角边缘地区,可是以大别山为界的,所以大别山区有流贼,就能说南直隶是战区。

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法理上没毛病。

沈廷扬便继续往下分析,如何解决那三个重点省份的厘金支持率问题。

“对于福建,还是那句话,我们要给点好处,把郑芝龙进一步拉到自己的战船上。去年一年,我们跟郑家的关系比较正常,但也比较冷淡。

那是因为之前咱毕竟帮杨阁老把郑成功骗到南京国子监了。郑芝龙事后想明白,心里肯定会有点疙瘩,所以过去一年我们基本上没有和郑家缓和关系,最多只是我跟郑成功本人结交。

如今风头也过去了,我们可以用郑成功的仕途前途为切入点,绕过郑成功,靠郑鸿逵直接和郑芝龙交易。比如,让郑成功以监生身份,直接捐官做文官。

我如今已经是五品知府,完全可以想办法跟杨阁老打招呼,自己安排一些属官。等父亲您将来回了南京,也可以在南京户部想办法。总而言之就是给郑芝龙许诺。

我知道郑芝龙还是挺希望他儿子洗去‘海寇世家’的恶名,改行做文官的。只要出身正经,不怕被士林看不起,郑芝龙愿意付出些小代价的。

郑家有‘山海五路’的商会,海五路负责对外夷的海贸,大海茫茫咱收不到厘金。不过山五路却是负责进货,所以,只要把郑家在长江内地各埠进货的各路商家的厘金收一点,也就大功告成了。

咱还可以承诺,问郑家收的厘金,全部花在南直隶和浙江,绝对不会花到湖广那边。如此本地收本地用,还让郑家的人参与到钱的用法分配中,给他们一定的话语权,他们肯定愿意出。”

沈树人这番话,也是结合了此后几百年对付有钱人的经验:你要直接问超级富豪征遗产税,刚立法的时候肯定会遭到严峻的反对。

但你要是说“你可以捐款抵税,而且捐给信托基金的钱将来怎么花,你儿子也能插嘴过问”,那抵抗力度就要小得多了,算是暗合了“无代表,不纳税”的资本注意思想。

搞定福建之后,沈树人继续往下分析:

“剩下的湖广和南直隶,在湖广要推行厘金,关键是杨阁老和方巡抚力推,那边贼乱蔓延非常广,军政为先的氛围浓厚,只要领兵将领、督师都支持,商人豪绅翻不起什么浪。

杨阁老那边,我自然会动用之前的关系,跟他申明利害,厘金是利于剿贼的,对杨阁老有利。而方巡抚那边,我年后归任时,也会按您之前的交代,去回拜一下,合理地给点好处。

南直隶这边,我们沈家本就是将来纳厘金的第一大户,我们自己肯带头交,就能把苏州府的反对压下去。松江那边不用打点,我们跟徐阁老家这两年合作得很不错,一起卖新式织机,大家都各自多赚了至少数十万两。

剩下的,就是南京周边几个府,抗税豪绅云集,而且百年勋贵极多,都是之前享受免税待遇的,有些连正常的钞关税都能减免。

南京周边,江北数府的阻力,我会去找安庐巡抚史可法套套交情,那边如今也是军事为先。南京周边的江南部分,就需要拉拢南京户部的尚书、侍郎,以及一些有势力的勋贵了。

这也是元宵节后,我们去南京要重点解决的难点。把这块硬骨头啃下,地方上就没什么人能抗拒不缴了。”

……

沈树人抽丝剥茧,很快把问题精简到最后一小块:只要把南京地区的变法反对者势力啃下来就可以了,其他地区都已经有应对之策。

那架势,颇有几分诸葛亮运筹帷幄、“安居平五路”的挥斥方遒。

沈廷扬听得目眩神驰,竟也不下于刘禅听诸葛阐述对策。一时之间,父子智略高下,竟有逆转之态,儿子像诸葛,父亲像刘禅,不得不说是非常喜感。

呆滞半晌之后,沈廷扬才想起一个问题:“那年后去南京,咱主要该拉拢谁呢?可曾有想过?”

沈树人当然有想过,他这些天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毫不犹豫抛出一个名字:

“孩儿已经了解过现任南京各部的官员了,孩儿觉得,南京户部左侍郎张国维,可以拉拢。元宵节后,父亲可以与孩儿设宴,款待张侍郎,陈明利害。

张侍郎也算公忠体国之人,而且他曾经巡抚南直隶十府、广督三吴水利,父亲应该也读过他前年从离任后,写下的《吴中水利全书》吧?

张侍郎在南京户部、工部都有很深根基,在三吴主持兴修水利时,多与勋贵豪绅摊派,他最有‘让三吴豪绅捐钱给本地人用’的经验和信用。

由他出面,豪绅才会相信他们多缴的厘金,是确保让本地人受惠的——其实三吴豪绅抗税最严峻那些年,也不是真的不想在本地做善事,他们抗的主要就是江南的钱被拿去养北京。

而父亲既然打算将来抽身南下,完全可以跟他说:倡议变法的恶名,由父亲您承担,而执行变法得力的好处,由张侍郎承担。

最后事情做得好,让张侍郎去北京当户部侍郎,父亲您表示自愿被贬南方,回南京接张侍郎的差事,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第八十六章 我还是喜欢你原来桀骜不驯的样子

沈树人口中提到的这个新工具人张国维,其实历史上也算是一位大明忠臣了,金华东阳人。

崇祯十三年底、十四年初的他,虽然还在南京六部厮混。

但历史上再过一年多,当兵部尚书陈新甲等一批人,因为洪承畴松山兵败后、为皇帝秘密寻求与清军议和,结果事泄被言官攻击,导致崇祯杀陈新甲以谢言官。

然后就轮到张国维临危受命,被从南京抽去北京接任陈新甲的兵部尚书——到了那时候,其实兵部尚书已经是一个非常烫手的山芋了。

稍微有点明哲保身的人,都不愿意当这种最多一年半载就会被皇帝问斩推卸责任的官职。张国维还敢去,可见忠义。

(注:有一说一,如果崇祯没有因为秘密议和泄露而斩杀陈新甲的话,以陈新甲这种敢揽事儿的脾气,说不定两年后还敢劝皇帝放弃京城逃到南京。

但陈新甲被杀,最后一个敢主动背锅的大臣也没了,剩下的更加被吓住。从这个角度说,崇祯杀陈新甲有一点变相自杀的意味,自绝了将来自己南逃的后路。)

不过,历史上张国维后来接任兵部尚书,也没干多久,到崇祯十六年四月那次清兵入关、北直隶八总兵全部溃败,张国维就为这事儿担责,被贬官发回南京,督促南直隶税粮三饷。一直到南明鲁王政权覆灭时,张国维投湖殉国。

这些细节,沈树人前世读史书也不可能全都清楚,毕竟明末忠臣那么多呢。沈树人对他的认识,也就停留在“这人敢接陈新甲的班,最后明亡也是自杀殉国了”的层面上。

如今这世道,能用的盟友不多了。

有点气节,肯去京城临危受命,还能办成点钱粮、建设实务,那就已经算文臣里前百分之几的好人了,实在没条件挑挑拣拣。

所以,这个提前一年多崛起、去北京做大官的机会,就便宜他吧。

……

听儿子把年后如何拉一派打一派、斡旋推行厘金改革的事儿,分说明白之后。

沈廷扬也算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徐氏则更是满意,知道丈夫未来多半能回南京做官,不用再提心吊胆留北京,伴君如伴虎。

她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年后不跟着丈夫回京了,就在苏州老家管好家事,看住怀了身孕的“儿媳”董小宛(没有名分)。

天下读书人求官,都是为了掌握大权,生杀予夺,唯独沈家人其实不是很在乎实权。

他们要的只是清贵的地位,差事则最好清闲一点,能护住家族的生意就好,别承担太多额外的风险。

谁让沈家的财富足以让他们倒贴做官,从没指望靠做官捞钱。

这样的特殊情况,让南京六部那种在外人看来属于政斗失败者养老的衙门,偏偏在沈家人眼里非常吃香。

此后几天,一家人日子也过得平平淡淡。

随着爆竹声中一岁除,历史的篇章也正式翻到了崇祯十四年。

除夕和大年初一,一家人哪儿也没去,就一起吃个年夜饭,听家里养的戏班子唱曲。

年初二,在江浙一带本是回娘家探亲的日子。沈树人还未娶妻也没定亲,就继续宅着不乱走动,以免被人误会。

董小宛身子不方便,就一直在那儿静养,最近只剩陈圆圆一个每天陪着沈树人。

偏偏过年这几天,陈圆圆也到了每个月不太方便的日子,而沈树人又刚好闲着也是闲着,正该每天沉迷酒色,不由有些扫兴。

也只好把原本跟着他的贴身丫鬟,都叫来玩玩骨牌,打发一下时间。

陈圆圆心中愧疚,想到年后回黄州,就只有她一个人陪少爷了,借机试探道:“公子,小宛今年不回黄州,要不你再另外带一个姐妹吧。

你年纪轻轻便是朝廷五品知府,家里体统可不能失了。只带我一个,等我身子不方便的日子,难道还让你憋着,外人也笑话奴家嫉妒。唉,什么时候公子娶了妻,也就不用我操心这些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至今只是一个被赎身的侍女。所以内心其实很期待沈树人早点娶妻,对此也完全不吃醋——

这并非陈圆圆大度,而是她很清楚这是双赢的。公子有了妻,她也能顺利升级为妾。明朝的女人,内心想要的东西其实不多。

沈树人对此自有计划,也只能安慰:“苦了你了,这两年我有把握快速升迁,议亲每多拖个半年,可能官阶就又能升一品。

职位卑微时,能娶到的女子未必高贵贤淑,能多观望一下又何乐不为呢。我一个大男人,还怕错过了年纪娶不到妻不成!这段时间正好独宠你一个不好么。”

陈圆圆心下感动愧疚,也只好琢磨着换一点办法,用一些身体不方便时也能伺候夫君的特殊手段,帮沈树人解决了几日。

……

沉迷酒色十几天,眼看快到元宵佳节。

这些日子里,陈圆圆也颇有了几分女主人的样子,至少能帮着少爷张罗收拾礼物。

此去南京,有很多人要拉拢、送礼,官场迎来送往会很繁琐。沈树人自己又不想操心什么级别的官员该送多重的礼、才能托办多大的事儿,这些往年都是家里的女主人操心的。

好在陈圆圆原先当清倌唱曲那两年,也见过不少官场礼尚往来。如今又被老夫人徐氏抓去恶补,学习了一番送礼潜规则,总算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不过经此一事,她内心也是愈发惴惴,觉得压力很大。

元宵节当天,沈家照例又摆酒唱曲赏月。

还宴请了不少苏州本地的官员,也算是跟本地的官场朋友们道个别,接受别人的践行。

沈树人久穷乍贵,还有点没适应,看到诸如苏州知府张学曾、河道衙门曹振德等等官员来拜访,还很谦虚地按去年的习惯行礼。

但那些人也都是人精,哪敢站他便宜。

张学曾虽是一等一的上等府知府,正四品,陪沈树人喝茶时,也只敢一口一个“愚兄贤弟”地称呼,反正大家都是知府,只论年纪长幼,不论品阶。

曾经是沈树人直属顶头上司的曹振德,如今更是只能在沈树人面前持下官礼了。

十七个月之前,沈树人还是他手下一个小小的八品典吏。十四个月之前,就升为他手下的七品库使。

但最后这十四个月,沈树人平均每五个月狂飙升一级,硬生生就反超到曹振德头顶上了。

拜年时,曹振德还拼命找机会跟沈树人解释,说两家之前那些恩怨,都是朱大典指使的,他当时也是被朱大典管着,没办法拒绝。

现在他已经改投靠了史可法史抚台,以后在本地的事儿,一定听沈家的指挥。

沈树人能有什么办法?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曹振德本就是朱大典的工具人而已,他也不会跟工具置气。

所以,他最多也就说几句类似于“我还是喜欢你原先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效果的话,淡化对方的紧张。

把衣锦还乡的瘾过足之后,沈树人带着佳人,飘然启航去南京,实施后续那些勾当。

第八十七章 小宛纺纱机

元宵节当天,送走全部访客之后,沈家人总算能分出些时间,跟自己的家人做些辞行。

沈树人也把在苏州的最后一个晚上,用来陪伴即将别离的董小宛,完全不带男女之情的那种,纯粹的亲情。

陈圆圆也没来纠缠他,反正陈圆圆要跟着走,来日方长。

此前,沈树人也有七八日没怎么见到董小宛了,一方面是她要养胎,另一方面,也是从年初五之后,董小宛就请求回昆山祖宅散散心,一个人住着静养,元宵前一天才回太仓。

董小宛毕竟为沈家的生意做了不少贡献,当初跟方以智一起发明了飞梭织机,哪怕原本是破产被沈树人买回来的,沈家人如今也早不拿她当丫鬟看待了。

所以昆山的董家绣庄,在中间改挂了一年多沈家的招牌后,如今又换了回去,也算是给董小宛留点念想,给她亡故的父母留点面子。她要故地重游怀旧,沈家人也都由着她。

此时此刻,坐在书房里,打开窗户倚靠在书桌上、赏着元宵月色。沈树人丝毫不带欲望地静心搂着董小宛,让妹子静静坐在他怀中,应景地吟诵几句“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一年过去了,还能继续人约黄昏后,花好月圆,夫复何求。

“明天我就带圆圆走了,记得去年也是元宵节次日启程的,这一年,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真是苦了你了。有什么难处就跟母亲说,别见外。”

沈树人温存地安慰,也感慨自己为了这个家,实在是劳碌命。

他其实也不算什么权欲爆棚的人,能有一辈子安享富贵的日子过,为什么不过呢。

但他不动手的话,沈家全族原本的命运,就是1647年就要被多尔衮灭族了,距今只剩六年,这都是鞑子不给他安稳日子过,是鞑子逼他的。

“奴家有什么苦的,能为公子首先怀下这一胎,是奴家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公子是人中龙凤,能文能武,功勋卓著,英才盖世,将来必然位极人臣,将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羡慕奴家呢。”

董小宛倒也很有自知之明,靠在他怀里很是安心。

两人静静坐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感受彼此的心意。沈树人闲来无事,随手在董小宛书桌上翻了几下,忽然看到几张图纸,便有些好奇。

“这又是在画些什么?回昆山这些天,没有好好养着么?这一年里可别做事了。”沈树人一边看一边问,似乎也认出了几分,又试探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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