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19章

作者:浙东匹夫

张煌言的功劳没沈树人那么显眼,最多升到从七品,就这还得稍微花点钱打点,从县里的典史升到县丞就不错了。

史可法上奏报功之后,也私下里给沈树人写了一封信,托沈家运粮去合肥的心腹家人带回。

信中无非是说些勉励的话,暗示他好好努力继续为国效力。

……

身在苏州的沈树人,收到史可法的回信时,已经是腊月过半,没多久就要过年了。

沈家人知道大少爷做官考绩卓著、年底京察后就有可能升迁,也是非常欢欣鼓舞,阖门上下都觉得面子上有光。

连沈树人新结交的友人方以智、徐熙烈,登门拜访时得知了这个消息,也由衷地表示了祝贺。

“沈贤弟真是福星高照,官运亨通,入仕短短三四个月,便能升迁了,还不是半级半级升,愚兄年后春闱就算高中,出来最多也就跟贤弟平级而已,这进士考与不考,看来也没那么值钱了。”方以智调侃着自嘲。

一旁的徐熙烈则是觉得理所应当:“诶,话不能这么说,沈贤弟这些功劳建树,那是实打实能服众的。他改良了的漕运装卸之法,如今已经全面推广到苏松两府。

将来如果再推广到整个南直隶、整个江南,能为朝廷省下多少劳力?我们南直隶这边的漕粮,只要加征过江银就能运到淮安,可江西、湖广的呢?还要加征过湖营,因为航道水情的变化、大小船更换次数更多。

要是再在淮安、山东临清、北直隶通州三处也推广,节约数十万漕民劳力简直是轻轻松松,那是多大一笔开支呢。要我说这么大的功劳,就是直接升到从六品也不为过了,正七品那都是朝廷吝啬!”

三人当中,最觉得意外和不适应的,反而是沈树人自己。他也没料到,回到明末,官员的升迁幅度居然能拉得这么快,似乎有点不合理,像写小说似的。

但冷静下来之后自己盘算,也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明朝大部分时候官员升迁确实慢,可明末是个特例,尤其是崇祯最后几年。

流贼和鞑子太猖獗了,各地官员武将被杀害出缺的太多。

就拿年后那场春闱上、会拿到状元之位的魏藻德来举例,他崇祯十三年才状元入仕,顶格配到从六品,进翰林院体系修撰。而短短三年之后,到崇祯十六年末,这人已经官拜尚书、入阁了!

再翻篇到崇祯上吊自杀前的最后一个月,随着前一任首辅因为组织作战不力被罢免,魏藻德更是直接成为首辅!

从新人当官到首辅,仅仅四年,正常年月谁敢信?

而且,等崇祯死后,南明朝廷的官职其实也是乱发。多少人只要肯继续忠于南明,弘光也好,永历也好,疯狂给官给爵位,因为大明的官职爵位已经不值钱了,主要只剩下大义名分。

实际的权力是要做官的人自己靠真本事硬实力从鞑子、流贼手上夺回来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明末这最后几年才切入穿越,走官场路线极速升迁捞取资本、再配合上自身有钱有人有实力把虚官的权力兑换出来,其实是非常划算的。

唯一要注意的是,这个升迁无论怎么升,都不能最终升到京城的中枢官,那样就完了,跟魏藻德一样成了崇祯的陪葬了。

最划算的升法,就是成为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总兵藩镇,但绝不进中枢。

当然,这一招也仅限于沈树人这样本身有钱有势的豪门。

要是他家没有三四百万两银子的家产打底、百艘大海船、上万水手家丁帮衬,那他拿到了官面上的大义名分,也没能力去掌握实际权力。

两者缺一不可。

……

在跟朋友们的切磋中,进一步明朗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后,沈树人对于下一步的布局,也看得更加清晰了。

他忽然觉得,似乎可以考虑,再加一把火,把自己的升官速度再加码一下。

隆冬时节,因为北方运河结冰,渤海的沿海地区也结冰,负责漕运和河道工作的衙门,本来也清闲下来,没什么公务可以操心。

沈树人意识到,未来两个月他可能闲着也是闲着,离开苏州请假两个月也没事,脑海中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冒了出来。

既然按《明史》的说法,明朝最后两届科举,八股文章的权重被空前降低,而时政策论的权重被加码、导致了魏藻德那种大谈炎炎的人也能当状元。

自己读过明史的魏藻德列传、直接知道这一年会试大致的考察思路,提前准备之下,说不定还真能捞一票呢?

当然,自己的八股文章确实不咋滴,也就是个秀才的水平。当国子监监生以来,也没训练过八股文。

所以就算提前知道大部分题目,他也不敢奢望一甲二甲,但稍微走点门路、迎合一下上面阅卷者的政见,混个三甲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最重要的是,自己跟方以智交友的这三个月里,言谈措辞方面,多多少少有些潜移默化的进步。方以智毕竟是南直隶解元,哪怕每天只是跟他谈论文化、切磋哲学科技,进步也是很全面的。

反正后续运河结冰的两个月,他这种文官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又不亏,最多无功而返。

于是,三人喝着酒、聊完了升迁的事儿之后,沈树人就把话题切回方以智身上:“方兄,年关将近,你可要回桐城与家人团聚过年?还是早日北上,准备二月底的春闱?”

方以智听他提到家人,也是情绪苦闷,喝了一大杯闷酒,叹道:“夏天革左五营肆虐时,桐城周边也多遭破坏,我族中有些亲人就失散了,还有被蔺养成刘希尧贼军杀害的。

说来惭愧,我家那些人还不如苍水贤弟勇毅果敢,苍水贤弟敢冒险去桐城做官,我族中亲眷,却有三分之二都离家到南京逃难寓居。

我就算要回去过年,也不过是回南京而已,桐城是回不去了——所以我才不急,从这里想回南京,五六天就够了。

而且我还不太想回,如今兵荒马乱,道路不靖。从南京去北京,一个半月也未必走得到,路上遇到些贼乱,就更凶险了。我在想是不是该提前北上,多留些余量,如果情形不对,也得另找出路进京。”

方以智这番话,沈树人和徐熙烈也是充分理解。

古人交通不便,游子远行在外,过年也不回家很正常,乱世就更是如此。

沈树人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建议道:“既然方兄不用回家过年,只是担心北上进京路途不宁,小弟倒有一个法子——

不如走海路,跟着家父明春渤海解冻后第一批漕粮海船北上。等漕粮卸货后,可以顺道在天津上岸,直达京城。家父跑黄海、渤海十余年,对海况极为熟悉,哪怕没有顺风,不过十余日就能到。”

“走海陆由天津去京城?”方以智一个祖籍徽地之人,这辈子还真没出过海,听了也有些后怕。

不过听说沈廷扬走了十几年了,他也稍稍放心些,觉得似乎真能考虑。

第二十七章 终离苦海陈圆圆

方以智听说沈树人也打算去会试碰碰运气,一开始还是挺意外的。

不过想通之后,他也能理解,还挺支持这个特立独行的好朋友。表示可以帮他临阵磨枪、恶补一下八股文。

在方以智看来,大明朝到了今天这地步,再指望找些腐儒当官,是绝对救不回来了。

科举就该不拘一格地录用实干之才!沈树人和顾炎武就是其中代表。

事情定下之后,方以智也不回南京过年了,让亲随捎了一封信回去,说明情况,准备在苏州过完元宵节,就坐海船北上赶考。

他在南京那些家人,倒是有些担心,对他的行程表示了质疑。说渤海冬天也会结冰,元宵节北上,怕是到了天津海面都还没解冻。

方以智开始没想到这问题,看了家人回信后,才去问沈树人。

沈树人也是笑了:“方兄,你家人也忒谨慎。这事儿我本不想多说,也是为了公务机密,不过眼下启程在即,方兄也是自己人。”

方以智一听,连忙谦逊:“既事关机密,不说也罢,愚兄相信你。说来惭愧,是我二姑多心了。我祖父曾为京官,姑姑也在北方居住多年,颇为了解地理,但她婚后不久就回南方守寡了,平时总是絮叨说教我们。”

方以智的三个姑姑,包括堂姑,都是少年嫁人就死了丈夫守寡,在当时颇为著称,算是“吃人的封建礼教标杆”。

二姑方维仪还是著名的女诗人,见多识广,方以智小时候多靠她教导学问。

沈树人理解方家长辈的关心,便解说道:“这事儿,令姑倒是有所不知。渤海冬季封冻,确实为期两个多月,不过主要是在天津、山东沿岸水浅之处。辽西到山海关一带,却是不会封冻的。

家父上个月又给陛下秘奏了一封,恳请进一步调整漕粮北运的方式——不要再像往常一样,把所有粮食运到通州、再到京城入库。而是分出一部分,直接运到山海关军前。”

沈树人解说着,怕方以智听不懂,又随手拿来一张海图,指点道:

“方兄请看地图,山海关与辽西各地驻军的军粮,除了靠当地屯田自给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靠北运到京城的漕粮再行分拨的。

当初漕运走运河的时候,运河只到通州,所以是没办法,只能在通州卸了货,再走渤海沿岸,甚至是走陆路运去山海关,耗费极为巨大。

家父筹措海运之后,查遍历年卷宗,这才发现海路运输一个最大的优势,在于往大运河最北端更北处的各地运粮时,成本会大大降低。这一块的省钱疗效,远比运到京城的那部分更显著数倍!

陛下看了奏折,也觉得有理,已经秘准了。所以这次我们跟粮船北上,实际上并不是直扑天津,而要先到山海关,给吴三桂运军粮。然后再从辽西折返京城。

如果今年气候寒冷、天津附近的海面迟迟不解冻,大不了从山海关走陆路回京城赶考,也用不了几日。”

方以智顺着地图往上看,心中也是叹服沈家父子的规划确实做得好。

运河航运,最大的弊端是到了北京就到头了。那些比北京更北方的边关,粮食供应成本是非常巨大的。

海运虽然解决不了内陆边关的运输成本,但是直达山海关却是非常轻松。

方以智想着想着,忍不住扼腕叹息:“可惜!要是沈主事早个十年甚至二十年主持漕运,辽西关外各地也不至于因为转运困难而放弃!辽东之地,走陆路艰难,走海路却是畅通无阻。要是辽东敌后各镇一直能保持牵制,这些年哪会让建奴猖獗至此!”

这都是大明只重陆、不重海的恶果之一啊!

……

安排好元宵节后北上赶考、顺便运粮的事儿,崇祯十二年该忙的事儿基本上也算忙完了。

沈树人去曹振德处,走正规流程请了假期,说自己要赶考,曹振德也没为难他。

请完假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四。

从吴县的河道衙门出来时,沈树人内心竟有些空虚,剩下就是回家安度春节,没别的事儿了。

此刻已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崇祯末年的冬天尤其冷,苏州都下起了大雪。

道路积雪难行,就更没人骑马、坐车赶路了。

沈家是水运世家,沈树人自然是坐船沿着浏河顺流而下,经昆山回太仓。船舱里放着炭炉,煮着热水温酒,还有取暖的炖菜烧烤,好不惬意,跟船外的萧瑟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船开了半天,午后时分路过昆山,稍稍停船歇息。

沈树人总觉得心里有些事儿没了断,停船时才想起,自己对陈圆圆有过承诺,让她等自己半年,这次包场银子到期之前,要给她赎身的。

大丈夫不可失信于人,这次要是不赎,过了年关去了京城赶考、还要被升官,就不知何时才能回苏州了。

沈树人立刻吩咐跟班沈福,准备一些银子,还有一些原本打算过年时送给继母和姨娘们的珠宝首饰,让几个精干有武艺的家丁跟着,上岸去一趟梨香院。

“沈公子来了!圆圆妹妹是沈公子来了!”

他将近半年没出现,一露面立刻引来了院中姑娘大呼小叫。

沈树人对笑脸恭维、曲意逢迎的姑娘,也都一律给几两银子打赏,走到陈圆圆闺房门口时,已经撒出去几十两了。

反正也不常来,难得阔绰一次就当结个善缘。

也免得他给陈圆圆赎身时,有人从旁作梗,这种事情都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

沈树人的钱还真没白花,几十两撒出去后,很快就有姑娘为他通风报信:“沈公子,圆圆妹妹上个月被妈妈关了一阵子,也不给她好饭菜吃,都是隔夜剩的。

那时候你去庐州运粮了,有几个权贵客人夜里来听曲儿。妈妈见你很久没来捧圆圆的场,她都不红了,就想逼她多露露脸。

圆圆妹妹不肯,跟客人挑明说她的场子都被公子您包下了,得罪了客人,妈妈就责罚她。”

沈树人一听,立刻就怒了。虽然他当初把陈圆圆包下又晾着,确实是存了不愿被人讹的心态,就是希望陈圆圆不红、身价下跌,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看到陈圆圆受苦。

自古梨园一行,男方想赎一个女人脱身,越是痴情就越是会被老鸨拿捏,不把你家财榨干不算完。而如果女方能痴情一些,自己想办法配合,让自己不红,情况就会好很多。

沈树人也不及多想,立刻冲进陈圆圆的房间。陈圆圆看到他时,反应还有些呆滞,似乎是不敢相信,许久才扑过来,死命拥抱了许久,泪水扑簌而下。

“沈郎你可来了,奴家这些日子一直都听你的,可你要是再不来,奴家都怕你忘了人家。”陈圆圆哭泣了一会儿,情绪发泄了出来,这才觉得腿有些软,缓缓坐倒在地。

沈树人一把拦住她的腰,不让她着地,霸气地抱到床上依偎着,这才卷起她的襦裙,帮她揉着小腿。

“你这是坐太久没起身,腿麻了吧。比半年前瘦了不少,这半年,我也没新找过女人,只是确实有官司、学业、公务在身,没有办法。不过今晚我就给你赎身。”

陈圆圆的脸庞还是稍稍有些圆润的,比较像薛宝钗的风格,史书说她“额秀颐丰”,就是脸蛋线条饱满。不过半年孤寂下来瘦了不少,比初见时另有一番韵味。

而陈圆圆看他的眼神,也有几分痴迷不解,忍不住上手反复抚摸沈树人的脸庞胸膛、宽阔的肩膀。

沈树人的肉身原本是纨绔恶少,半年多奔波劳碌、劳心劳力下来,比当初至少瘦了三十多斤,而且肌肉含量也增加不少。

陈圆圆倾心于他,原本只是觉得梨园女子,能得一个有情郎对自己如痴如醉、不惜中暑相求,已经很难能可贵了。如今发现对方比原先更英俊了很多,自是意外狂喜。

缱绻许久,陈圆圆幽幽说道:

“奴家没事的,奴家知道沈郎是在忙正事儿,听姐妹们说,近日来的客人,有不少都在传说沈典吏筹办军需的善法良举,连苏父母都称赞你是能吏。听到这些,奴家也很开心呢。”

两人说着话,屋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美妇,一脸谄媚笑容地进屋,手上拿着扇子和绢帕:

“呦,这不是沈公子么,您可是快半年没来了,真是稀客啊。虽说圆圆至今还未梳笼,不能留客人过夜,不过沈公子你总算跟圆圆有缘,还那么痴情,老身也不忍拆散你们……”

圆圆的养母陈氏看到沈树人时,已经伏低示弱,想把沈树人糊弄过去。

但沈树人岂会让她如愿,当下脸色一冷,把陈圆圆安稳放在床上,起身逼过去:

“咱可是签了契约的,说好了半年之内,只要我不来,不能让圆圆登台唱曲。我可是都问明白了,明日你就等着去昆山县过堂吧。”

陈氏也是被吓得颇为局促,饶是她这方面见多识广,好不容易才赔笑解释:“沈公子,老身也不是故意违契,这不是说好了你包圆圆半年、让她在文人雅集上多露露脸,可你花了两千两银子,便一走了之,老身还以为你不要她了……”

沈树人直接打断:“我要不要,是我的事。敢惹我官司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家丁打死了一个争买侍女的,我去了趟南京,毫发无伤,还进了国子监,捐了官。跟我们沈家斗,想想清楚下场。”

话说到这份上,陈氏完全知道沈家势大,如果自己占理,说不定还能找其他主顾撑腰,但这次的事儿,连理都在沈树人那边,对方一较真,她绝对不可能有胜算。

她表情立刻垮了下来,还想回本,连忙说道:

“沈公子赎罪!老身知道错了,咱也不敢奢求一万两了。你就出五千两,今晚就能把圆圆带走,咱就算两清了!反正圆圆也没真给人唱曲,她也拒绝了,您没有损失。”

沈树人冷笑不止,陈氏心中发毛,一咬牙解释道:“您之前给圆圆包场半年的银子,反正你也没让她真唱几场,大不了也算在这五千两之内,你再给三千两就带她走吧?”

一番挤兑之后,沈树人也意识到还是给点钱、走个正规手续,免得以后再生事。拉扯之后,交了两千两银子,烧了卖身契,另外写了文书,把陈圆圆带走了。

……

一番手续折腾完,已是傍晚时分,雪下得更大了,也不适合开夜船回太仓。

陈圆圆冰冷的小手抓着沈树人,顶着雪走在浏河边,还有几分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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