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 第163章

作者:浙东匹夫

袁时中部只能拿着原有的马刀骑枪骑弓作战,不过他们的铁甲着甲率倒是比黄得功还高,正好让他们打先锋肉搏扛线。

部分袁军骑兵得知后,略有怨言,但都被袁时中弹压下去了。他也从黄得功处得知,黄得功此前为了轻装奔袭,很多士兵脱掉了铁甲留在陈县,没有带来。袁时中自然会把这个情况跟自己的下属解释,两部也就冰释前嫌。

通过这个小插曲,黄得功进一步确认了袁时中投效朝廷的诚意,这才给他本人发了一支转轮喷子手枪,又给他的贴身亲卫发了十支双短管后装喷子,算是安抚奖励,并叮嘱不能给普通士兵用,将来每次战役后也要核查数量。

袁时中得到了这几件新式武器,心中大定,知道黄总镇这是彻底拿他当自己人笼络了,感恩戴德地表示到时候打袁宗第一定用命。

黄得功也不含糊,次日十月十六日这天一早,就带着一万两千人、以及城内粮仓筹措到的全部行粮,齐装满员继续开拔去商丘。

柘城这边没什么好守卫的,黄得功来的时候就是轻装没带粮食,城里也穷得很,黄得功作为官军不会去搜刮百姓,

拿下流贼城池后,无非把城内粮仓的流贼军粮分了,让官军骑兵每人在马背上背个二十几斤,够吃十天半个月的就行,这点分量也不拖累行军速度。

多余还剩一点点分不完的,就直接开仓放粮分给穷苦百姓,反正柘城暂时也没打算留兵驻守,这种处在敌后的孤悬城池,处处防守是守不住的,集中优势兵力更重要。

……

话分两头,黄得功从柘城启程去商丘找袁宗第麻烦的同时。

商丘战场上,当地守军也正处在焦头烂额、举棋不定的状态。

袁宗第来到归德府,前前后后已经有七八天了,也抢劫了不少粮食,杀了不少人。围困商丘城,也已经是第四天。

闯军在河南,从崇祯十五年开始,也已经开始开一些类似于“围城后不战而降,保证不屠城,守战一日后降,杀人三成,守战三五日后才破城,屠尽全城”之类的条件,以威慑守军和百姓了。

只不过,这个策略,基本上历史上要到崇祯十六年三月、李自成自称“新顺王”,立下准国号之后,才会严格执行。

如今距离那个时间点,至少还有五个多月。加上沈树人这个蝴蝶效应给的额外压力、河南这边形势也还没明朗,所以闯军在各地开出的条件随意性比较大。

依然有很多地方官府,唯恐闯军屠城,因此死守不降。商丘县这边的情况,大致也是如此。

毕竟开封都还没丢,觉得大明在河南还有希望的人也不少。

这天一早,袁宗第的兵马已经彻底做好了攻城准备,也筹备了不少重型攻城器械,唯独缺少火器。

但只凭弓弩,也不是不能攻城,数万士卒,蚁聚城下,在袁宗第的严令催督之下,即将发起山呼海啸一样的全面猛攻。

城头官军此前两天稍稍抵抗过两波袁宗第的试探攻击,但当时袁宗第还没准备好重型器械,只靠飞梯,所以打得并不坚决,没有发生先登肉搏。

双方只是弓弩对射消耗了一番,袁宗第就暂时退走了,随后改为派人放话恐吓。

此刻,看到流贼器械已有准备,守将不免露怯。商丘城南门守将、营守备宋权,便趁着归德知府梁以樟来南门楼巡视防务时,流露出了求和之心。

“府台大人!这商丘城如今孤悬敌后,被闯贼大军团团包围,朝廷也不见救援,恳请大人设法说服拖延流贼,否则双方杀伐一多,怕是将来闯贼会那全城百姓泄愤!

末将听说闯贼此番派袁宗第来我归德,为的就是就粮,开封那边围困持续了半年多,闯军都开始吃人了!袁宗第这是摆明了要挑归德府几座城池屠灭抢粮抢肉的,我们商丘如果杀闯军太多,恐怕百姓就要被彻底报复了!”

知府梁以樟还算有骨气,历史上他坚持抵抗到了最后,城破时身受重伤,最后还是李自成军以为他死了,没有补刀。他被属下从死人堆里捞出来,带回南方养伤好后,去投靠史可法。

这商丘城内的当权文官,倒也普遍有点骨气,同知颜则孔、推官王世琇,历史上都死节了。

故而此时此刻,听到守备露怯,梁以樟当然是大怒,直接就斥责他无节:“宋权!你食朝廷俸禄,作为守备,竟连守城的胆子都没有么!你这是打算如何?”

梁以樟也怕直接撕破脸、对方直接带兵投敌开城,没敢把话说得太绝,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

宋权平时对这些文官毕恭毕敬的,此刻却也没那么怕了,他也还没想最后撕破脸,就先虚与委蛇找个台阶:

“末将岂是贪生怕死!这不过是为了父老乡亲们着想!怕闯贼屠城报复!”

梁以樟脸色铁青:“城还没破呢!你就已经在担心后事了?这不是未战先怯是什么!你且好好守城,先击退闯军几日,证明你不是贪生怕死再说。”

梁以樟这话刚说完,宋权脸色倒只是冷冷的,但他下面几个千总却鼓噪起来:

“府台大人,咱不是怕守城!也不是怕死!但总要为满城百姓想一条后路!你让咱杀贼,目的总不能只是想让咱手上多染闯军的血,好让咱将来不被闯贼饶恕、给你纳投名状吧!

你要守,总要拿出个说法来,最终这事儿怎么了局收场!是你笃定闯军会撤围,还是笃定朝廷会有援军来救我们!如果只是孤城无援,死撑有什么用?不是咱不愿,你得给弟兄们一个念想!”

梁以樟见犯了这群悍徒的众怒,一时法不责众,也不好拿出纲常大义来说事儿了。

纲常大义是忽悠读书人的,这帮当兵的说了也没用啊。他们只要一个前途希望。

情急之下,梁以樟也是血冲脑壳,只能是急中生智,先欺骗大家:“本官让你们死守,当然是早就心中有底了!朝廷的援军很快就会来的!

你们不知道,本官早就在城池被围之前,送信去信阳府了,朝廷派遣的沈抚台会北上救援我们的!沈抚台本就受命救援开封,我求了他,他说会顺道庇护归德府。

我们只要撑七八天,最多十来天,朝廷大军就能赶到!大伙儿到时候都是功臣!”

第二百五十七章 潞王殿下在此

听梁以樟这么拍着胸脯打包票,那些因为怕屠城而不敢死战的本地将士,一时也不再齐心质疑,

宋权一看,意识到人心有所转向,当下也不好再扇动那些千总,于是只能改为言语挤兑:

“你说十日就有援军到,要是咱守足了日子,援军却没来呢?到时候得罪闯贼的仇怨,还不是要撒气到百姓头上!”

梁以樟一咬牙:“援军要是不到,本官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现在先好好守城,否则就以通敌之罪论处!现在我还能装作刚才的话只是没听见、装作你是为了担心百姓被屠城!”

宋权还想闹事,却偷偷观察,知道此刻人心已暂时没法团结在他身边,要是强行闹事,怕是自己会被梁以樟行军法反杀,手下也未必会帮他抗法。

没办法,只能先抵抗一天了。

明朝施行的是卫所军制,所以当兵的和地方守卫武将,都是世代居住在一个地方,是本地人。

本地人当然会担心本地父老乡亲的安危,宋权一开始悄咪咪拿父老乡亲可能因为他们的抵抗而被屠城报复来说事,才能提前引起那些千总把总的共鸣。

相比之下文官都是考出来的,还都是异地为官。

到了危难时刻,本地武将只要拿“外地官不管本地人死活,只拿本地人的命去填他的政绩”说事,很容易闹起事来。

但梁以樟打包票了,情势就暂时逆转控制住了。宋权没有把握,只好跟敌人奋战,同时他心里也想到了另一条退路,似乎不太担心得罪流贼了。

……

梁以樟暂时控制住了人心,袁宗第这一天的猛攻,也就没能取得什么效果——

闯军最可怕的,并不是硬仗攻城的战斗力,而是利用守军怕“打了后再破城,会被全城屠灭”的威吓。

一旦这种威吓会被破除,闯军最大的优势就被暂时屏蔽了。

光靠真刀真枪打,防守方有城墙的地利,守上十天算什么?

袁宗第猛攻一日,战死了千余人,负伤更多,铩羽而归。

临走的时候,又让一群骂阵手撂下狠话:

“梁狗官!竟敢抗拒闯王天兵,我大军十万围城,小小商丘迟早攻破!就因为你们今天的顽抗,破城之日,闯王盟誓要屠城内两成人口!

三日后我军会再来攻城,到时候还敢抵抗,破城时屠尽一半!抵抗越久屠城越彻底!”

撂下这番话后,袁宗第就留下人心惶惶的商丘守军和将领们,直接退回围城营寨,

城头人心惶惶,显然虽打了胜仗,士气却还是受到了影响。刚才血腥厮杀的时候,脑子来不及运转远虑,静下来后,有些事情越想越怕。

梁以樟督战了半日,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也知道,自己瞎骗人乱许诺的下场是什么。

思前想后,随着守战结束,他回到知府衙门后,就脸色铁青地找来自己的一个心腹幕僚,还有同知颜则孔,秘密交代了几句话。

“不知府台大人有何见教?”颜则孔见到他时,还是挺礼貌的,虽然还在围城,对主官依然保持了尊敬。

梁以樟口中发苦,看看颜则孔,又看看师爷,悄声说道:

“本官知道,一日不破除将士们对父老乡亲被屠城报复的恐惧,他们就不会真心一直守城。咱如今也得罪过闯贼了,被报复是肯定的。

我看宋权以下,有几个本地千总,如何崇等人,倒也仗义,只是担心连累家小乡亲,才不敢心无旁骛死战。

为今之计,只有用些计策了——你们也知道,本官今日在城头,已经当着众将士许下诺言了,将来真要是城破,投降的士卒肯定会把本官咬出来。

袁宗第只要知道了是我勒令大家坚守,本来就不会放过我的,被杀全家都是逃不掉的。既然如此,本官这条命就加点赌注吧。

你们私下里找个机会,偷偷绕过宋权,跟何崇等几个千总交代一招,就说等真到了城池将破之时,如果担心袁宗第屠城,就让他杀了本官,以人头去投袁宗第。

到时候就说,守军和百姓都早想开城迎袁宗第了,都是迫于本官淫威,还杀了几个劝本官投降的人,他们怕被杀,才不得不抵抗。

如此一来,他们到时候就算是在流贼那边‘反正’了,袁宗第岂能杀掉杀官响应之人?否则李自成的招牌不就完了么?如此,不就可以保住全城百姓了。

也能让何崇他们在守城还有希望时,心无旁骛守城,反正最后他们有退路可以防止屠城了。要破闯贼这种没人性的以屠城相威胁的打法,只有如此了。”

颜则孔和师爷闻言,则是大吃一惊:“府台大人高义!可是我辈读书人,岂能做这种卖友求荣的事情!大不了就跟他们说,是颜某贪功,教唆大人死守的!”

梁以樟焦躁道:“若是早一天,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但今天咱想明白了,如果城破,我本就是不可能被饶恕的。

既然如此,就让咱死的时候多拉走一些报仇的恨意,给闯贼一个台阶下。别当我是什么舍生取义之辈,我只是想真到了非死不可时,能死得更值,更轰轰烈烈一点罢了!杀敌万人,仇恨要是能都算在我一家头上,啧啧,岂不是重于泰山!

当然,眼下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你们也别急着立刻就去拉拢那几个千总,总要再观望观望,看他们哪天快因为恐惧撑不下去时,再跟他们说,好让他们放心,从而多撑几日。”

颜则孔和师爷听完这番话,算是彻底无语了,颜则孔呆滞一会儿,只是实话实说地诚恳求问:“那府台大人,不知你今日说的援军会到,到底要几日……”

梁以樟:“当然是事急从权,骗他们的了!我根本不知道朝廷援军会不会来!”

颜则孔等人大惊,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知府衙门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

……

就在几人哀叹悲观之时,知府衙门外,却忽然有人求见,但不肯透露身份。

梁以樟心情郁闷,见对方神神秘秘,正想怒斥,通报的家人却说:

“老爷,来客说他是大头来头,让一个随侍拿着信物来请老爷看,但不肯把信物交给小的。还说愿意拿出一些珍宝,助老爷犒军守城。”

梁以樟心中一动,倒不是贪财,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能性,跟颜则孔与师爷对视一眼,然后默默点头允许通传。

见老爷点头,家人立刻放了一个白面无须微微有些虚胖的中年人进来,怀里还揣着几样信物。

梁以樟只是看了对方的长相,就有些警觉,因为这让他直觉就联想到一种残缺不全的人。

“你是……”

很快,对方出示了一件信物,梁以樟确认后,内心雪亮,再无怀疑,大惊道:“你是潞王府的公公?王爷怎会在归德府、在这商丘?!”

明朝,不仅皇宫里有宦官,地方上的诸王府,也都是用宦官的!

明朝宦官之多、人口占比之高,在所有朝代里绝对是排前列的。

那宦官见梁以樟承认了对方的身份,也长话短说:“咱家是王爷身边的大伴,王爷自两月前卫辉府被刘宗敏所破,东躲西藏,只带得细软。

南渡济水抵达归德府后,因兵荒马乱,不敢再暴露身份东行南下,同时也惧怕陛下怪罪他擅入其他藩王就藩之地。

可不暴露身份,又调度不了兵马护卫。当时历经归德府数县,见梁府台你官声不错,在诸县之中最勤谨,似能得人心死守城池,便隐匿行踪暂住下来,想等兵灾退去,再做区处。

今日听说闯军全力强攻,被梁府台亲自督战守住了,王爷还有些后怕,这才让咱家来打探,还想让府台你保护王府周全。

王爷并无其他奢求,也愿意拿出钱财犒军助战,甚至可以以梁府台您的名义下发,都不用对外说知王爷来了归德。

王爷只求能与府台面谈,还想日后能随时知道战况准信,万一真到了不守之时,府台能提前知会一声,并设法安排一小队护卫,尝试掩护王爷突围。”

这宦官这番话,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把梁以樟颜则孔等人脑子都挤宕机快了。

说句良心话,从这番条件里,听得出来潞王的卑微懦弱,他的要求可比当年老福王小多了。

老福王可是飞扬跋扈,一毛不拔不肯赏赐洛阳守军,最后被城破杀了全分了。潞王现在应该是吸取了死者的教训,肯跟周王一样拿出随身家产保命了。

而跟死在湖南的桂王全家相比,这个潞王好歹没有直接要求城池守军立刻全力掩护他突围,能守城他还是希望守城的,如果实在守不住,才乞求突围。

这一点来看,他应该也是知道了桂王在衡州是怎么死的,是怎么不把衡州总兵何一德当人看、从而逼反了对方直接投敌。桂王的教训,他也吸取了。

当然,这个潞王软弱怕事是肯定的,他至少不如开封的周王贤明。

周王是肯直接以自己名义劳军的,也不怕拉流贼的仇恨,潞王却只敢躲起来暗搓搓地给钱求换活命,一副尽量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的怕事样,哪怕是敌人都不敢得罪。

这种懦弱胆小,也算是到了相当的程度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久旱逢甘霖

梁以樟大致捋顺了前因后果、也算理解潞王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商丘城内后。内心也丝毫放松不下来,只是纯粹觉得肩上的压力愈发大了。

这要是再被破城,不光自己一家原本就会被流贼杀光,还要背负上陷藩之罪了!简直无妄之灾!

好在到时候,他也没别的族人可以连累了,似乎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为今之计,他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先从长计议,礼貌地向那位宦官查问起王爷等人的起居。

然后他就得知,潞王居然只是隐姓埋名,在商丘城内以假身份租了一处院落暂住。

梁以樟便力所能及地先请求:“如此,有劳公公先把王爷接来知府衙门附近,下官自会另外择院安置,也好派兵保护,下官保证行事机密,不会对外泄露王爷身份的。”

那宦官倒也知道高低上下,并没有因为他家主人身份尊贵就颐指气使,很礼貌地感谢道:“如此有有劳梁知府了,梁知府时朝廷忠臣,守土不屈,仁民爱物,只要王爷能离开,一定会竭力为梁知府美言、宣扬你近日的壮举。”

说罢那宦官便告辞了,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深夜,潞王府一行终于乔装低调地来到了知府衙门,被悄悄掩人耳目送了进来,一起议事。

王府众人行动很是迟缓,因为足足有几十辆马车,看上去就跟搬家似的,显然逃难中还带了不少财物。这么大的目标,也不知两个月前是怎么提前逃出卫辉府、确保半路没被歹人发现的。

“下官参见潞王殿下!让殿下蒙尘,下官之罪也。”潞王的马车刚停稳,梁以樟就带着颜则孔等人一起拜见。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略微白胖虚弱的中年人,正是潞王朱常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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